沈千容果然不笑了,她哼唧着,“谁要你良心不安了?”
“说说吧!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要看你有什么打算了?”沈千容扬眉反问。
“我已然递了奏折上去。等待回复的这些日子要整顿军事,一方面等皇上派新的守将前来,一方面提防南国重整兵力攻城。”
沈千容挑眉,“如若皇上直接命你做了边关守将呢?”
“不会!”他摇摇头,“这几战下来,虽损失不少,但终归是胜了。这在皇上的意料之外,他应该会很提防我,不会在我手里留有兵权。”
沈千容不由得咧开嘴,“你倒也看得清楚。”
叶阑青被她的笑意感染,沉重的心情也舒缓了许多,不由得也薄唇轻启浅笑道,“所以呢?你仍要待在我身边?”
“嗯!”沈千容扬起下颌,目光里尽是骄傲与得意。“当然!”
叶阑青笑意愈深,可是终了,仍是没忍住再问一次先前的问题。
“沈千容,我还是不懂,为何你不恨我?这件事莫说是你,便是换了柳之祁,他也非得和我闹个没完!”
沈千容走过去,无谓的拍拍他的肩膀,“哎呀!我一早说过,此时你心里没有我,做你一个将军应做的决定,有何不可?要说难过嘛,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但并不妨碍我持之以恒的待在你身边。”
她说罢,才瞧见叶阑青额上渗出的汗珠,唇色更是惨白。慌忙收回手,“我碰到你的伤口了?”
“无碍!”
沈千容在他身边坐下,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他,“那你休息两天,便陪我去个地方吧!”
他转过脸,正望见那一双眸子里星光闪闪,仿佛比夜空下那轮明月更加耀眼。他抿紧了唇,顿了顿才问道,“何处?”
她的手指轻扣着脸颊,笑得尤是狡黠。“不告诉你!”
第16章 千儿姑娘
三天后。
沈千容一大早就出现在叶阑青的院落,静静等候着他起身。
叶阑青推门而出时瞧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惊异和笑意,随即如往常般一本正经的请她一起用了早饭。
沈千容稍微吃了些,便双臂交叠放在桌上,眼巴巴的瞧着他,“我们今天去吧?”
“好!”叶阑青抿唇浅笑。
两人各一匹马,骑行至凤城,在一座寻常的宅院前停住。
门前的小厮见他们两人在宅院门前停住,忙小跑过来,代他们二人牵了马匹,另一人开了门,迎他们进去。
叶阑青眼见此般情形,便知这是沈千容的院落了。却不想,这院子打门外看,也不过是寻常人家,进了门才晓得,内里竟是这般宽阔,绝非寻常富庶人家能够建造的。
然他的疑问还未曾出口,两人已于后院一座假山前站立。
沈千容冲身后摆了摆手,“打开!”立时,就有人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假山中间竟陡然劈开一道门。门下,是一条长长的地道。
沈千容笑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叶将军,移步随我前来吧!”
叶阑青颔首应下,并无一丝犹疑。却是沈千容提了步子后,又陡然顿住,转身冲身后的一个小厮道,“地道阴冷,去取两件披风过来!”
“是!”那小厮应下,不多时便取了一件白色和一件碧色披风。
叶阑青随在沈千容身后,难得的亦步亦趋。她的披风随着她的步伐扬起,望不见灰尘,望得见的是她扭过脸微笑着提醒他,“这一段路不是很平稳,你小心些。”
一路上不知过了几道石门,最后呈现在眼前的,便是叶阑青一贯镇静,这会儿也有些惊讶的合不拢嘴。
“这些……”他艰难道,“都是你准备的?”
眼前是硕大的空旷,大小几乎和这座院落一般无二。而入眼的所有,皆是她当初承诺的。
这三座城在被攻陷后,几乎沦为空城。她这座宅院身在凤城,竟还能保存如此多的粮草。不能不令人惊叹。
沈千容骄傲的下颌微扬,“当然!我说过,便能做到!”
叶阑青好一会儿才接受了眼前的现实,而并非幻境。“你是如何做到的?”
“很简单呀!”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买的。”
叶阑青知晓她这是不肯说了,也不拆穿。只道,“你确认这些粮草要给我?”
“是!也不是!”
“何意?”叶阑青略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我自是要拱手相送,但并不是给你,是给那些打了胜仗的将士们还有城内的疾苦百姓。名头嘛,自是要落在我的头上。”
叶阑青长久的凝视着她,末了,却是眸色复杂的看着她,“千儿姑娘,以你的才智和胆识,怕是母仪天下都不为过。”
她深知,他本就顶着一战成名的名头,这时又如此迅速的收复了三座城池,正是人心所向。如是再拿出如此多的粮草,只怕在皇位上的那人,一日也留不得他了。
沈千容知晓他这是懂了,所谓名头,也不过是“千儿姑娘”的名头。
“嘿嘿!”她回望着他深邃的眼眸,特意调皮道,“如果你真有问鼎天下的野心,我也可以相陪呀!”
“我没有!”
“那正好,这一路走来,我看了那么多因为战争造成的民生疾苦,还是各守本分比较好。来时的每一条街,都不如原先热闹。街上的乞丐也多了许多。”
两人一路出了地道,叶阑青凝着她,终是疑惑道,“我以为你并不在意他们的生死。”她这样神秘又娇蛮的女子,不像是能够体会众生疾苦的人。她应该像风,恣意洒脱,没什么困扰。
“我不在意啊!”她自然而然的替他取下披风,连同她自己的一并交给身后的小厮。“我是觉得你在意!”
叶阑青身子一僵,随即转过身,掩下眸中汹涌。
他的疑问埋在心底,却是再也不需问出口了。她的爱来势汹汹,让人无处可逃。
接下来的日子,粮草下发,“千儿姑娘”的名头,不止在三军内,甚是这三座城池内的老百姓,都对她赞誉极高。
沈千容对此很满意,便跑他的书房跑的愈发勤快。他处理军中事务,她便坐在一旁看书。他观看兵士训练,她便着了男装在一旁试图比肩而立。不出几日,她一句话不说,两万兵士几乎默认了她是未来的将军夫人。
沈千容对于这些流言,尤其满意。最紧要的,却是叶阑青的不制止。
那日,她照旧坐在书房内窗前的躺椅上看书,他突然就向她走来。沈千容将书倒扣在腿上,以便之后重新拿起。
“圣旨约摸这几日便会下来。”
“然后呢?”她看向他,“倘或君要臣死,你会自觉上断头台吗?”
叶阑青神情严肃的摇摇头,转而又道,“只怕到时身不由己,父亲他还在长安,柳之祁的家人也在长安。”
这便是他与萧温的不同了。
萧温待相宜,是这世间绝无仅有,他爱她如命。而叶阑青对她,不过勉强算得上朋友。
而叶义同萧温那位父亲更是不能相比较。叶义不过迂腐了些,萧温那位父亲却是龌龊的令人胆寒。
“如若你能抽身而去呢?”沈千容凝着他,瞧见他眸中的犹疑,面色亦是难得郑重。“你可愿舍下长安富贵?”
叶阑青站起身,负手离去时方才缓缓道,“我本就不是贪恋富贵之人。”
所以,你到底愿不愿意随我走呢?
沈千容眼巴巴的看着他,瞧着他在书案前坐好,方才扁扁嘴重新拿了书,一页一页的看着。
及至到了晚间,两人坐于一起用饭。叶阑青始终沉默不言,沈千容只得放了筷子,“叶阑青,白日里你可是要问我,如若你真的不得不死,我将如何自处?”千儿姑娘的名声怕是已然传到长安,到时,必会有更多的人容不得她,亦容不得他。
叶阑青惊异的抬起眼,末了,竟是自嘲一笑,“也是!你惯常是这样玲珑剔透的。”
沈千容笑笑,重新拿了筷子,“我只当你是在夸赞我。”顿了顿,又补充道,“叶阑青,在你的心里有我之前,不必为我考虑。”她挑眉,“是你说过的啊,我既做了你身边的人,便应有自保的能力,放心!”
叶阑青看她那般无畏坦然,又反过来宽慰他的样子,不由得笑着叹息一声,“我只是不知,能有什么拿来偿还?”
“额……”沈千容正经思索了一会儿,方才凑到他跟前,眉眼勾挑,如狐狸一般狡黠道,“以身相许如何?”
第17章 刺杀
“咳咳咳!”叶阑青抿了一口酒,刚滑至喉咙就呛咳出来,连带着脸色都有些微红。
沈千容素未见过这样的他,眼巴巴的瞧着,直到叶阑青起身,极是冷静克制道,“早点睡!”说罢,便负手回了房。
沈千容回到自个的院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海里不停闪现的全是叶阑青微红的耳根,还有慌乱逃离的眼光。
她一向嗜睡,这次却是雀跃到大半夜都还没有一丝困意。以至于窗外有那么一丝轻微动静的时候,她顷刻就听了出来。
是很微弱的打斗声。她立时翻身坐起,将枕下的玉簪紧握在手中。
那打斗声渐渐远离时,房顶突然传来另一道脚步声,沈千容暗道不好,这多半是调虎离山了,千阳不在身边,叶阑青他们又在另一座院子。沈千容思索了片刻,便迅速移步到门后。
果然,两道黑色身影一前一后从窗口跳入房间,长剑直直刺入床上的锦被中。
沈千容屏住呼吸,暗道不好。来人如若是要挟持她,她便可近身下蛊。可上来便是要她的性命,以她的身手,等同于直接送死。
她的脑海里迅速闪过各种可能,终于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开门,奔向叶阑青的院落。
那两人看见她,以更快的速度追赶。沈千容心知逃不了,一时紧张的竟忘了要大声呼救。她还未及打开她这边院落的门,便被人堵住。她倚靠着那扇木门,竭力恢复镇定。
“既然我非死不可,可否让我做个明白鬼?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两人却似是闻所未闻一般,只迅速飞身前来,长剑直指她的身体。
沈千容下意识便要闭上眼,鼻尖却是猛然嗅到一股异香。这香气在鼻尖萦绕颇是熟稔。她刚一想起,这是师兄惯用的迷香,便眼瞅着那两人在空中猛地跌落在地上。
沈千容正想着,为何她也嗅了那香气,却是没有晕倒。就瞧见叶阑青飞身入了这座院子,大步向她走来。沈千容慌忙向他跑去,如受惊的小兔,急需得到安慰。
她飞奔到他怀里,叶阑青略僵了僵,到底是没有将她推开。
柳之祁听闻了动静前来时,沈千容已经被丢弃在一旁的椅子上,她瑟缩成一团,那模样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有人要刺杀你?”柳之祁立时凑到她跟前。
沈千容可怜巴巴的望着他,点了点头。
叶阑青原本在屋内不停地徘徊,瞧见柳之祁来了,便冲他道,“你去审那两个人,莫让他们寻了短见。”
“是!”柳之祁给予沈千容一个同情的目光,随即领命而去。
柳之祁审了一整夜,复命之时,叶阑青仍坐在沈千容的闺房,倒是沈千容安安稳稳的睡在床榻上,模样甚是安宁。
他看了眼沈千容的方向,欲言又止。叶阑青遂起身同他走到院子里,“如何?”
柳之祁神色凝重的摇摇头,“审了一整夜,一句话不说,松口的间隙就咬舌自尽了!”
“你可能猜出他们是谁派来的?”
柳之祁抿了抿唇,愈发不知如何言语。
叶阑青凝着他,“说!”
柳之祁这才默然吸了一口气,“那两人不大像是生人,他们似乎认识我。”
“我知道了!”叶阑青沉声道,“注意着长安那边的消息。”
“是!”
沈千容醒来时,已是正午。叶阑青在她的桌上摆好的饭菜,专门诱她。她洗漱好迅速落座,正经是精神抖擞,仿佛前一夜什么都不曾发生。
叶阑青为她夹了她的最爱的鱼,一面道,“昨夜的事,不会再有第二次。”
沈千容将鱼肉放回他的碗里,头也不抬道,“我没事,你也不必保证。这种事,你也保证不了。”
叶阑青陡地被人呛声,偏生她说得还句句在理。末了,竟只能垂下头,沉声道歉,“抱歉,我也不曾想到……”
“叶阑青!”沈千容放下筷子阻断他,唇边偏又含着笑意,“我明白!”
他略有惊愕的瞧着她,沈千容笑意愈深,“只因他是你的父亲,所以,只要他不把我弄死,我都暂且忍着,不会计较。”
“……沈千容。”叶阑青难以置信的盯着她,眼底划过不为人知的沉痛。
她重新拿起筷子催他,“吃饭吃饭!”顿了顿,又道,“放心,我哪能那么容易就被他弄死呢?即使再来几波人,他们也伤不到我。”昨夜的事,她临睡前就懂了。
要她死的人是叶阑青的父亲。他为了叶家考虑,断然不能让儿子和这种声明愈发响亮的女人在一起。彼时,皇上的忌惮,便容不了他们每一个人。
救她的自是师兄留下的人。至于她为何没有晕倒,怕是同师兄吃过的饭菜里,早有他放下的解药。
吃罢饭,下人撤走了碗碟,沈千容方才双手托腮,满眼不解的瞧着叶阑青,“你说,他们不该来刺杀你么?怎么先来的人是要我的命?这不合逻辑啊!”她再是声名远扬,也不过是个女子。
“来过几拨人马了。”叶阑青应得颇是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