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斯瓦纳从不会强迫别人……”
她的话没有说话，房间角落突然响起了午休的铃声，旁观的众代表们立刻松了一大口气。
正在一边听他们争论一边审视那份预算表的霓裳放下表格，笑眯眯地合掌站起，“时间过得真快，又到了中场休息时间。会议告一段落，大家先去用午餐吧，我们下午继续。”
玄薇和艾萨克同样不甘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迸发出无形的火花。
下午，当然还是同样激烈的辩局。
直到第二天的会议结束，别的不说，光从会议桌上的茶水消耗量，就能清晰地判断出斯瓦纳和巴哈两座帝国毫不相让的态度。
但可惜的是，霓裳和圣托瑞依旧没有透露出一丝对这两个国家有所倾向的态度。
“这个时候都没有暗示，朕开始怀疑，星盟真是要将这颗新星送给雷海姆了。”
晚饭过后，所有人都聚集在了玄薇的房间。她斜撑着下巴坐在单座沙发上，以沉重的声音道出自己的怀疑。
一室寂静。
斯泰茜是想听也听不懂，亚尔林是听懂了不知道说什么。黛茜跪坐在她身侧，只将她的头轻轻贴着玄薇的腿侧，以示陪伴和安慰。
苏洛坐在玄薇对面的单座沙发，陷入沉思。
守立在玄薇沙发椅后的伊莱亚淡淡开口，“不是还有一天的时间？”
玄薇露出似自嘲般的笑容，“但只怕有些决定是从一开始就下好的，我们只是被拉来客串了一把小丑。”
也罢，只要这颗新星不落在巴哈帝国……
“梆梆”，有人叩响了她的房门。
玄薇极快地扫了一遍房内众人的脸，确定自己人已全部在内，疑惑随之浮上心间，转头望向伊莱亚。
伊莱亚默契地点头，径直走向房门拉开。
“请问这里是斯瓦纳帝国皇帝陛下的房间吗？”门外站着的年轻人彬彬有礼地询问，双黑的特征加上奇特的服装，让人几乎一眼就能断定他的身份——雷海姆的使者。
伊莱亚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有什么事吗？”
“受阁主之令，特来邀请斯瓦纳帝国的皇帝陛下去他的房中一叙。”
煜要见她？玄薇极快地和苏洛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的目光中都只有怀疑，显然一时之间摸不到头绪。
“他有说所为何事吗？”苏洛皱着眉问向门口的使者。
“并未。”伊莱亚让开半个人的空间，使者向着玄薇的方向谦恭地俯身行礼，“但阁主明确表明，只邀请陛下一个人，也只准陛下您一人进屋。”
哦？好大的派头。玄薇挑了挑眉，露出兴致盎然的眼神，随即撑着扶手起身，“好，朕去。”
“陛下！”斯泰茜、黛茜和亚尔林同时叫住她。
玄薇当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转身轻松地望向那名使者，“紧张什么？有你们这么多人作证，要是朕没回来，大大方方去雷海姆要人就是了。”
使者始终低着头，挂着谦和的表情。
玄薇抬脚，却被苏洛又从背后拉住，但他没有劝她只是用力握了握她的左腕，淡淡留了一句，“小心点。”
她轻笑，点了点头，走向门口。
伊莱亚反手关上门，跟在了她的背后，“我送陛下到房门口，绝不进去。”
原本打算说什么的使者抿起嘴，侧身向玄薇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玄薇也没有拦伊莱亚，反正他是她的首席侍卫，她去哪跟到哪是他的职责。
煜的房间就在隔壁走廊的最深处。
使者轻轻叩响了房门，向着房内说了几句雷海姆语，然后拧开了门，侧身请玄薇进去。微微打开的门缝里光线极暗，竟是没有开大灯，而且有种莫名烟雾缭绕的感觉。
玄薇回头看了伊莱亚一眼，转身走进了房间，同留在门口的使者关上了门。
那烟雾不是她的错觉，房内似乎点着什么香，甜甜的气味令人放松。昏暗的光线也不是错觉，因为这位神秘的阁主不仅没有开大灯，连小灯也没开，而是点着蜡烛。
玄薇握着左手腕上的手环，一点一点走进房间深处。
“斯瓦纳的陛下。”
低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玄薇身为战士的本能向前纵跃一步，同时转身半蹲向他摆开戒备的姿势。于是那道声音又低低地笑了起来，举高了手里的烛灯。
“我过惯了没有灯的生活，灯光对我而言并不舒适，所以房内没有开灯。”煜依旧是白天那身打扮，面纱遮面，手上又捧着蜡烛，简直就是古画里走出来的任务，“还请您多多包容。”
玄薇摆摆手，被那双眼睛盯着却不知道为什么放松下来，“没事，眼睛适应适应就好了。”
煜请她落座，又亲自为她端上茶，看来房内并没有别人。而就他熟练而轻快的动作来说，似乎也早已习惯了亲自做这些事情。看来传闻和现实，总有许多差距。
玄薇在他的目光示意下端起茶，鼻尖香气浓郁，但她并没有立刻品尝。
“雷海姆的阁主。”模仿着他对自己的称谓，她开门见山地问出了疑问，“你找朕来是为了什么事？”
“品茶。”煜也端起了自己的茶杯，“还有，交易。”
玄薇的眼神瞬间一亮，紧跟着他接下来的动作。但他没有摘下自己的面纱，仅仅是将它撩起一角，将茶杯送入口中轻抿一口，又原封不动地放下。
第73章 交易、算计
“斯瓦纳的陛下？”
煜好奇地打量着突然把头低下去，仿佛在忍耐着些什么的玄薇。
“你还是别这么叫朕了，这称谓太长也实在难听。”玄薇抬起头，已经恢复了常态，唇角自带三分笑意，“奥利维娅，或者莉芙，你可以直接称呼朕的名字。”
煜优雅地搁下茶杯，“那也请陛下直接称呼我的名字。”
“好的，煜。”玄薇立刻笑道，好似早就在等他这句话，“那么，也是时候来谈谈你刚才说的交易了吧。”
虽然她已经基本猜到他想做什么，只是还摸不清楚他这么做的原因。
“我有你现在最想要的东西，奥利维娅。”煜的眼神在微笑，但远没有他的语气那般友善，“只要你能付得起我的价格，我就可以把它给你。”
“直接给朕？”玄薇向后靠了靠，“朕还以为雷海姆也想将这颗新星拿下。”
煜以他惯有的平静语调回答，“雷海姆是想要这颗新星，但比起它，更想要获得你的心。”
哎呀，这可真是……玄薇勾起嘴角，“朕的心可未必比得上这颗新星值钱，不过你要是这么看得起朕的话，先说说你的条件也无妨。”
煜起身，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份早已撰写好的协议，一式两份，用的是星球通用语，还是令人瞩目的全手写。端正的字迹，令人平静的淡香，玄薇快速地浏览过一遍，终于清楚了雷海姆的打算。
他们想要永久降低“关税”。
这个“关税”包含两国间经济往来的多个税种。雷海姆和斯瓦纳的经济合作还在上升期，国家间产品的进出口量越来越大。期间的关税对于身处强势方的斯瓦纳而言确实没什么，但对于仅仅只是地方大，经济还在发展中的雷海姆而言，却是一步不小的开支。
想她降价，也就是雷海姆已经确定会和斯瓦纳持续增加交易量。她现在这一笔签下去，便宜他们的钱只会越来越多，但是否能和一颗优质新星比较……
“呵。”玄薇忽然笑了起来，看了一眼对面将大半张脸还藏在面纱下的煜，淡定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不对，这笔账不能这么算。
优质只是这颗新星的潜力评级，它能值上多少钱，完全得看后续对它的开发利用，也就是培育。对于斯瓦纳来说，经验丰富资金充沛，转化率有着极高的保障，而对于其它任何一个国家来说，这转化率都和他们自己的国力成正比，也有的是可能开发不利。
记得准备资料的时候，苏洛曾给她看过，雷海姆名下现在只有一颗殖民星球，而且盈利率并不高。
但降低关税对雷海姆而言，却是的的确确的获利。
没有风险，没有成本，坐享其成，还能进一步促进国内的经济改革。而且不仅是他们国内的企业，当其他和斯瓦纳有贸易往来的国家注意到关税差异后，难保不会投向雷海姆的怀抱，在雷海姆境内设立中转站。利用斯瓦纳的名声，谋取他们本国的利益。
如果不是还坐在谈判桌的两边，如果自己不是被算计的一方，玄薇真想站起来好好握握煜的手。但一切都没有如果，所以她只能再轻轻地把茶杯放下，平静地看向他，故意将协议轻轻地扔在桌面上。
“斯瓦纳给不了这个小小的条件吗？”
煜询问的方式也极其讲究，可惜，她早已深知傲气的弊端，也绝不会在谈判桌上犯下这样的低级错误。
玄薇摇了摇头，“但在回答之前，朕有一个问题。”她表情轻笑，眼神却无形锐利，“雷海姆凭什么拿新星和朕作交易的筹码？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这里是星盟，召集朕来这里的也是星盟。”
她还是对这个问题比较有兴趣。
早知她会有此一问，煜不紧不慢地调整了一下坐姿，“陛下又怎知，到底是谁召集你来这里的？”
玄薇一怔，一股寒意突然蹿上脊梁。
他是说，这整场会议都是在他属意下进行的？虽然她也看出来霓裳有意将这颗新星让给自己祖国……对啊，她若是真想把这颗新星让给雷海姆，何苦还召集这么多国家代表来开会，直接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给雷海姆不就成了？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不是星盟想看她和艾萨克如小丑般争斗，而是眼前这位看似无害仙气十足的阁主啊。
这整场会议，竟然都是引她入瓮的局。
冷汗微微沁出玄薇的额头，她勉强笑了笑，握拳砸在身前的桌上，“雷海姆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盟国的吗？”
“只是想博得你的注意罢了。”煜丝毫未被她的气势所吓倒，反而更凑近了些，漆黑如墨的眼眸紧紧地扣着她，“这桩交易，我们各取所需，难道不好吗？”
玄薇深吸了一口气，“是啊，是一桩好买卖……不过朕需要些时间想想。”
“那就请陛下好好想吧。”煜的眼神似乎又在笑，不难辨别出里面的胜券在握，就好像他已经看到玄薇即将答应这桩交易的未来。
玄薇临离开，煜取出一柄竹骨折扇，下面挂着两个玉质的坠子，一个翠绿一个胭红。
“第一次和陛下见面，也没准备什么好礼物，这柄折扇就送给陛下吧。”煜的手掌托着那两个玉坠，也许是烛光的原因，反倒是他的手更像是白玉雕成，“这玉坠上刻的是我国神兽帝灵，红的头朝下代表过去，绿的头朝上代表未来。”
扇面上画着山水，古色古香，扇骨上却镂着充满异域风情的花纹，将它与玄薇记忆里的折扇区别开来。
“多谢阁主。”玄薇大大方方地接了折扇，“不过朕也没做什么准备，回礼的话，等朕回国再好好琢磨琢磨。”
“无妨，陛下慢走。”煜将她送往门口。
还差几步到门前，玄薇却突然转身，伸手抓向他的面纱。但她没想到的是，煜竟然用比她还快的动作躲开了她这一击，若不是早有预见，那就是他的身手远胜于她。
玄薇眼神微妙，“不好意思，脚滑了一下。”
好个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煜的动作滞了两秒，随即从容地回答，“房里昏暗，还请陛下多加小心。”
门开，伊莱亚安静地守在门外。煜没有送出房间，只召回了同样等候在门外的那名使者，门轻轻地又关上。
玄薇抻了抻胳膊，伸了个大懒腰。
“伊莱亚，老实说，你觉得朕蠢吗？”
两人并肩走向隔壁走廊。
伊莱亚因为她的问题转过头，无声地注视了她两秒，好像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然后摇了摇头，“相反，聪明过头了。”
玄薇被他认真的表情逗笑了，忍不住轻声笑起来。伊莱亚被她的笑声所感染，也露出了个鲜见的微笑。
“不蠢啊，那就好。”
回到房间，草草安慰过其他人几句，玄薇绝口不提和煜的谈话内容，只炫耀了一番手里的折扇。以明天的会议还要早起为由让其他人休息，她只留下了苏洛一人。
当然，就算她不留，苏洛也不可能走。
“他跟你说了什么？”
终于放松下来的玄薇坐上了沙发，手中抛着那一柄折扇，两块吊坠相撞发出了钝钝的声响。她平静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说完却是用力一拽，将那两枚吊坠从折扇上拔了下来。
“没必要和自己生气。”苏洛走到她的身侧，半蹲着执起她的手，轻抚着那被绳子勒出的血印。
“我没有生气，只是需要疼痛清醒一下头脑。”
仿佛是在印证自己的话，玄薇反手握住他的手，一瞬间将他拉到了自己身边，让他能看清自己眼里的光——不是愤怒的眼神，而是满满的算计。
“你再好好算一算，降低关税究竟亏的是谁？”她紫色的眼眸紧盯着他异色的双瞳。
苏洛从怔忪中缓过神，眼帘一落一起，已经有了和她一样的答案，“克莱斯特。”
皇宫现在名下的多是国内的基础产业，再者就是新近开发，玄薇和克莱斯特争破头的文化产业。但这块领域是雷海姆向斯瓦纳的倒输出，当然也不会收到关税波动的影响。反而是以克莱斯特为首热衷于跨国投资的新贵族，虽然只是少赚了一些都不算损失，但在这些商人的眼里，估计比剜掉他们身上的肉还要难受。
而这颗新星她也是势必要收入自己囊中的，所以这笔交易，正如煜所说，她也是稳赚不赔。
苏洛低头笑了起来，没有放过她主动靠近的机会，贴着她的脸颊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立刻答应那位阁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