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往上爬,你以为只要拳头厉害就可以了?”张春笑着站起来,转眼就变了脸,狠狠一拳打在胥乔脸上,胥乔踉跄两步,铁锈的气味在口腔中扩散开来。
铭爷笑而不语地看着两人。
“我不会验。”胥乔说。
“不会验就学,难道谁是天生就会验的?”张春抓住他的头发,冷笑地看着他,眼中露出一丝杀气:“我再问你一遍,你验不验?”
胥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目光锐利阴冷,如同一把开刃的快刀。
两相僵持,张春的目光越来越危险的时候,在外面放风的马仔忽然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不好了!条子来了!”
“跑!”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所有人如鸟兽散,跳窗的跳窗,堵门的堵门,铭爷抓起密码箱,在马仔们的保护下面色铁青地往外冲去。
“快跑啊!”
胥乔一声大喊,让张春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跟着他往窗边跑去,张春心里打着小九九,胥乔的战斗力最高,和胥乔一起显然逃生率也会变高,到时候要是跑不掉了,还能用他拖延一会。
张春面沉如铁,右手悄悄抚过他别着枪的地方。
窗外的夜色已经被警灯照亮,慌乱的脚步声和喝止声接连不断,铭爷的人和警方正面撞上了,天空中响彻着连续不断的枪响声,跳出窗户一路狂奔的张春根本没有念头去想条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的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个字——逃。
早年在莲界摸爬打滚过的胥乔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一开始张春还对他心有疑惑,不相信他会真的帮助自己逃跑,直到身后的枪声越来越远,张春才渐渐放下心来。
在七通八达的小巷里穿梭了不知多久,两人终于摆脱了追兵。
张春精疲力尽地靠在一辆脏兮兮的面包车上,气喘不止,他看着站在巷口警惕地观察有没有条子追来的胥乔,忽然有些心情复杂。
“喂,你为什么救我?”张春喘着粗气:“我被抓了不是对你更好?”
一般人这时候早就上来对他表忠心拍马屁了,胥乔还是那副死样子,好像压根不屑理他似的,看也不看他一眼,更别提屈尊开口了。
真他妈一副讨人厌的硬骨头。张春在心里骂道。
张春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对他没有好感,性向正常的男人对长得太漂亮的同性总是抱有没有缘由的轻视,等到胥乔一人荡平清帮的一个据点后,这份出于外貌的轻视就变成了忌惮,当胥乔加入金乌会锋芒毕露后,这份忌惮里又多了私人感情上的厌恶。
只有老弱病残的泥塘区被他改造成了安居乐业的养老乐园,凡是在胥乔管辖区域里兜售“货品”的个人或组织,无一例外都被连根拔起——即使兜售“货品”的是金乌会的自己人,他自己不卖就算了,还不许别人卖。什么时候该夹着尾巴做人,什么时候该傲骨嶙嶙,这小子好像根本没概念,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对着什么人,他的背脊都挺的笔直,张春看着他就心烦。
他以为自己是谁?缉毒大队的条子吗?收了保护费还真要去保护别人?
难道混个黑道,还要分出三六九等——一般坏的黑道,非常坏的黑道,极其坏的黑道吗?明明大家都是污水淤泥里生活的烂人,偏偏他要做出一副淤泥而不染的圣人模样来恶心旁人,张春每看一次,每次都会升出把那脊椎打断,让他看看这个残忍的真实世界的冲动。
因为看到胥乔,他会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自己,天真,可笑,无知,又愚蠢的自己,看到胥乔,他死去的良知就会在胸腔里隐隐作痛,他厌恶……害怕这种感觉。
“行了,还看什么看?有条子追来的话早就跳出来了。”张春平息了呼吸,站直身体往巷口走去,不耐烦地说:“趁条子还没找到这里来,赶紧……”
张春一个走字还没说出,他的脚步就不由停下了。
他低下头,怔怔地看着胸前,在他想通为什么会胸口剧痛之前,身体就如断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往前倒了下去。
“别急,我马上就走。”
胥乔一如既往的漠然声音从头顶传来,张春艰难地将瞳孔往上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装置了消音器的枪口。
“我一个人走。”
一声闷响,张春的身体在昏暗的光线里抖了一下,然后再也不动了。
第143章
金家的大宅里,灯火通明。
金碧辉煌、奢华复古的金氏庄园就如同一座禁卫森严的王国宫殿, 无数穿着制服的男仆女佣各司其职、分工明确地穿梭其中。
金邵鸿的书房里, 身居高位的掌权者们正在严肃地讨论如何从即将和他们分道扬镳的江家身上撕下最多的肉,而一楼大厅的餐厅里, 小辈们正在为一碗气味浓重的花蛤粉到底应不应该出现在金家餐厅里而争吵。
金鲤真怼完金贞荷怼金贞雪, 怼死金贞雪后又KO唐懿, 又一次取得了金家第N次大战的胜利。
欣赏着双胞胎两姐妹和唐懿咬牙切齿又奈何不了她的表情, 金鲤真美滋滋地把花蛤粉吃了个饱。吃饱喝足后, 她望着碗里的花蛤空壳,突然想起一个人。
“堂哥,”金鲤真对一旁慢条斯理地吃花蛤的金坤说:“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在街边买花蛤粉的事情吗?”
“记得啊。”金坤抬起头来:“怎么了?”
“当时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叫我?”
“没有。”金坤脸上露出不解:“有什么事吗?”
金鲤真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她笑着说:“突然想起一个笨蛋,没什么。”
金鲤真的神色漫不经心, 金坤却没法同样漫不经心, 他看着金鲤真, 问:“是你喜欢的人吗?”
“不是。”金鲤真耸耸肩:“一个我不喜欢的人。”
把筷子一放,金鲤真站了起来,心满意足地笑着说:“谢谢堂哥的花蛤粉,我吃饱啦!”
“不客气。”金坤温和地笑了:“天色晚了, 鲤真妹妹快回去休息吧。”
金鲤真转身后, 金坤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她或许还不明白, 一个人,永远也不会在开心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个她不喜欢的人。
所以,谁是那个她不喜欢的人呢?
金邵鸿的书房里, 气氛低沉。
“主事的都没被逮到,只有几个马仔进去了,这次虽然发生枪战,但大家都有度,警方那里没有伤亡。”金立英打完电话,从书房外走进。
“打听出是谁告的密吗?”金邵鸿面色冷厉狠辣:“找出来!叛徒就要千刀万剐!”
“现在还不知道,是晋千弘直接下的命令,就算有线人,这个线人也应该是和他直接联系的。”金立英说。
“又是晋千弘那个杂种!”金立茂怒不可遏。
晋千弘是莲界新上任的警务处处长,虽然是莲界籍贯,但是在大陆长大,任职以来已经和金家暗地里起了好几次冲突,实在是金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你还有脸骂人!”金邵鸿朝金立茂抬手就是一个烟灰缸扔去。
在各种飞来之物的攻击中长大的金立茂看到金邵鸿抬手就条件反射地闪躲,砸到头上就要开花的烟灰缸,这个岁数了,他可不敢硬扛。
“我早就告诉你了!晋千弘不是个好惹的,在我们把他搞下台前,安分守己一点,约束手下的人不要露出小辫子给别人抓!”金邵鸿怒声斥责。
在金立英和警察处的情报人通电话时,金立茂也已经与金乌会的副龙头华岐联系上,弄清楚来龙去脉了,他忍住年过半百仍被老爹劈头盖脸怒骂的火气,说:“我们和朱铭的接触半年前就开始了,只是最近他们才决定和我们见面,好不容易和那方说定了时间,难道就要因为忽然上台一个不知好歹的处长就放弃吗?朱铭他们有全亚洲最好的货!只要和他们搭上桥,垄断他们在……”
金立茂话未说完,一个木雕又朝他飞来。
“目光短浅!不知退让!我怎么放心把金家交到你手里!”金邵鸿一阵怒骂,骂得金立茂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爸,您别急,我已经问过了,那几个马仔什么都不知道,牵扯不到金家身上来。”金立英说:“大哥也是好心,您就别怪他了。”
“金立英,你装什么好人?”金立茂一点不领情,脸色铁青地看着他:“是不是你给晋千弘报信的?”
“你怕是疯了!”金邵鸿大怒,又一本辞典厚的书籍朝金立茂扔去,这次砸中了,因为他没躲。
金立茂面色阴鸷可怕,被厚厚的书本砸到面上,连眼都没闭。
“还有一件事。”金立英说:“这次来和朱铭谈事的是上京区域的负责人张春——”书房里的人都朝他看去:“他失踪了。”
“把这么大的事砸手里了,以为逃就可以了?”金邵鸿冷笑一声:“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他找出来。”
书房里没人应话,金乌会的相关运营主要是在金立茂手里,金邵鸿朝他投去冰冷的眼刀:“怎么?听不见?”
“知道了。”金立茂从牙缝里挤出回答。
另一边,大规模出警了却只逮回几个小马仔的莲界新任警察处处长晋千弘心情也很差。
“可惜没有逮到主犯,那几个马仔什么都不知道,最多只能拉出几个金乌会红棍,真正的金家人一个都动不了。”他对着手机对面的人叹了口气:“还是情报的缺乏啊,好不容易得到风声朱铭今晚会有行动,却连线人都说不准具体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就这个透露风声的线人,要不是你介绍,我还连风声都听不着呢!”
“你也不用自责,你刚刚上任,还没踩熟地皮,能用的人少是正常的。”电话那方冷笑了一声:“要是金家这么容易就能扳倒,也不会在莲界生长成毒瘤了。”
“这里的司法系统已经从根部腐烂了,我会一步步开始改革,争取在任期内能铲除这个大毒瘤!”晋千弘满腔雄心壮志。
而他读书时就认识的好友只是不置可否地在电话里笑了笑。
“你和金家的联姻作废真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晋千弘说:“金家缺德事全干完了,早晚要倒台,你可不要和他们走得太近,免得日后清算时江家也被牵连。”
“你放心吧,不会的。”江璟深握着手机,神色平静地冷笑道:“要不了多久,没人觉得江家和金家还会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第二天一早,金鲤真在金家的早餐桌上敏锐地察觉了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贞雪小公主一如既往的作,而金立茂竟然在她作了没两句的时候就对她一声怒喝,气得24岁的小公主饭也不吃了,转身就走。
金贞荷折腾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把婚约解除了,现在正是做小伏低的时候,欲言又止地看着金贞雪离去,忍了忍最终还是留在了餐桌上。
今天的早餐无比和谐,所有人都紧紧闭着嘴,就连一向吊儿郎当的金立稷,也是一脸严肃的神情。
吃完早餐后,金鲤真叫住金立稷:“小叔叔,今晚出去玩?”
“最近这段时间你还是和堂姐她们去逛商场吧,别去夜店了。”金立稷神色匆匆地说完就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转身看她:“你认识张春吗?”
“认识啊,怎么了?”金鲤真愣住。
“他惹上麻烦潜逃了,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如果他来找你求助,别单独和他见面,马上告诉我。”金立稷说完,匆匆走了。
张春潜逃了?金鲤真一头雾水,他不是在上京给“金国CLUB”看场子吗?怎么跑莲界来了?
金鲤真想到这里,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想到另一个人,原本应该呆在上京的胥乔不是也到莲界来了吗?胥乔和张春同时出现在上京,这是巧合,还是其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联系?
金鲤真找到金坤,问出了她的问题:“家里出什么事了?”
她没去问金立续,因为储蓄罐精还会把她当做小孩,压根不和她谈正事,金坤就不会了,而作为金家的独孙,他甚至比金立续还消息灵通。
“不是大事,昨晚有几个打着金家名号的古惑仔被警察抓了。”金坤避重就轻地说。
“那爷爷和伯伯们脸色怎么会那么凝重?”金鲤真不接受这个藏着捏着的回答。
金坤见她不依不饶,停顿片刻后,说:“这事涉及到了内部可能出现了叛徒,爷爷平生最恨的就是叛徒,出了这事,可能最近金家上下都会迎来一阵清洗。”
“叛徒是张春吗?今天小叔叔问我,认不认识张春,好像他也是上京人。”金鲤真说。
“现在还不清楚,只是这个张春在把事情搞砸后就失踪了,他要不就是告密者,要不就是畏罪潜逃,四叔会问你,可能以为你常年在上京生活,说不定会知道什么吧,你不用在意,这件事要不了多久就会平息的。”金坤安慰道。
“哦……”金鲤真一脸似懂非懂的神情。
“你和四叔出去都是玩什么了?”金坤忽然问。
“去了好多地方呢。”金鲤真坦坦荡荡地回答:“下次你和我们一起去吧,小叔叔知道好多好吃好玩的地方。”
“我也想,只是功课太重了,白天要上课,晚上又要看书。”金坤笑道:“等过段时间,一定找机会和你出去玩。”
和金坤分开后,金鲤真立马回卧室给江璟深打了电话,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说。
“舅舅,金家到底出什么事了?”
“昨晚警察突击了金乌会的毒品交易现场,抓了几个人,你的叔伯们大概就是在为这件事烦心吧。”江璟深的语气不咸不淡,仿佛早已知晓。
“毒品交易?”金鲤真忽然想起胥乔袖口的白色粉末,觉得线索慢慢串了起来。
“你知道什么?”江璟深一如既往的敏锐,金鲤真只是音调有了微弱变化,就被他察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