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分道:“能答,只是需要时日。”
就因为他说了一句能答!第三天就宫中侍人堵门了,赐给他官袍、官印后就告诉他,大王要他立刻走马上任!
田分捧着官袍,十分茫然。这就是先生所说的,传说中大王求才若渴,骗人出山的故事?
怎么叫他遇上了?
如果他不想当官的话,只能现在就去面见大王辞官。他茫然之中刚在家中露出一点意思,田叔等人立刻抱住他的大腿求他千万不要去辞官!千万不要!
其实田分也不是很有勇气……如果不是父母赶他出门,他大概也会顺从父母娶妻生子,就是会消极一点。他心里还是对父母有愧疚的,毕竟以前他一直是人人称赞的天才,最后却没有带给父母荣耀。
如果他当了官,或许可以让父母心中好受些吧?
田分去当官了,不过他这个官当得与众不同。他不必入衙,虽然有属官,但既无额定,也没有人选——那个侍人说让他自己找,选出来后录成名录,再交上来就行了。
至于他要做什么?当然是现在就去丈量土地啊。
从那天以后,田分就再也没有一夜安枕,更别提回家睡觉了,他几乎夜夜都睡在城外的荒地上。
乐城周围的荒地到底有多少?这要看大王口中所说的“乐城周围”是一个多大的范围。
田分发现这题比他想的还要简单,因为侍人已经替他圈出了几块地方,这些地方以前都有村落,后来村人跑光了才变成了荒村。
“就以此为界吧。”侍人道。
田分很快给了良田和荒地的比率。侍人再次过来,送给他一卷雪白的锦帛,让他在上面描绘出荒地和良田,水源与谷地,标出曾有人居住的地方等等。
他就一边画,一边听人说,大王要建迎客村了。侍人再来,让他指出一个离乐城比较近,周围村落聚集,可以容纳人口最多的平地。
他圈出来,道:“这里,这里和这里,还有这里、这里……曾经是好几个村子聚居的地方呢,你看,附近全是田。”
侍人让他标出,再问:“哪里是不好让人住的?有谷有沟有野树林的那种。”
“哦,那就是这里和这里了。”他在地图上点了点。
于是他就听说迎客村建在谷里了。
……大王的心思真难猜啊。让他找平地找沟,却把迎客村建在沟里?理由何在?
但很快他就知道,他指过的曾有村落的平地也没有浪费,建成了流民村。
……好像还挺有道理的,流民可比那些士子多得多,是那些士子的百倍、千倍、万倍。
要建流民村后,他就又多了一个活,要给这些流民编号,学名叫身份证件号,一串数字,会登记在户籍册上,前缀是村子的排名。
流民将近超过了十万人,他们分成了二十个队伍,每一队五千人,然后就组成了二十个村落,按经纬划分村落,既是村子的名字,也是他们身份证上的编号前缀。
然后,田分更没时间回家了,他也不用回了,他的官衙也建起来了,就在大王与公主的行宫附近,旁边是龚大夫、姜御史、姜将军等人的府邸。
……他这叫一步登天吗?
田分仍然有点茫然。
拜过祖先后,就是祭神。
其实姜姬觉得祭神该在前面,但从鲁国以前的记载看来,确实是拜祖先在前,祭神在后。大概因为神殿就在莲花台里,在摘星楼的前面,金潞宫的北边,一座半点不起眼的小殿。
殿里只有三座石像,一座位于正中,据说是纪帝,但不知是哪一位。记载中倒是有,就是前后矛盾,有说是武宙帝的,也有说是耀帝的,后面就清楚不了糊涂了了,直接就以纪帝称之。
至于为什么梁帝治下,拜神却拜大纪朝的皇帝,这就不得而知了。
左边的两尊就好认了,是鲁国的两位先王,齐姜王与照明王。
站在神庙前,姜旦不肯动,非让姜姬走在前面跟他一起进去。
昨天也是,非让姜姬走在前面,当着群臣的面,她不好跟他争抢,辞了三回之后,只好进去了,不过她在走过姜旦时抓住了他的手,瞪了他一眼,把他给一起拉了进去。
今天他又来这一套,姜姬的眼睛还没瞪起来,他道:“王姐与孤一道进去吧。”
姜姬:“……”
臭小子你变聪明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不会打你的屁股了?等着,等回到北奉宫,我就拍你一顿脆的!
这一趟拜完,接下来就该是欢乐的事了,祭神时的鼎食、酒肉,都会出现在大王的宴会上。
可惜的是姜旦今天不开大宴,所有人都要出宫,等晚上有一小撮人会再入宫,陪大王欢饮,通霄达旦。
真让人羡慕啊……
被所有人注目的、人群中视线的焦点的大王在回到北奉宫后听到姜姬过来的声音就迅速躲进了放衣服的柜子里,还让姜智和姜仁去迎接姜姬,务必要把她劝走。
姜仁有些着急,在他看来,大王这样做太冒犯了!他悄悄埋怨姜智:“都是你给大王出的主意!这怎么会有用?还是应该向公主诚恳的认错!”
姜智轻声说:“放心,公主会喜欢的,我是不会害大王的。”
姜仁摇头,他始终担心大王与公主之间复杂的关系,在他看来,与其玩这些小把戏,不如告诉大王不要再自作主张。
姜姬站在殿中,环视四周,扫过面前的姜智与姜仁:“大王何在?我有话要与他说。”这种让来让去的事,以后不能再发生了。这一次,可以当成是大王顾念姐弟之情,但如果他次次都这么做,人们又该怀疑她有擅权的嫌疑了。
姜智笑道:“大王已经休息了,公主请回吧。”
姜仁则赶紧跪下来赔罪:“请公主不要生大王的气,大王从心底爱戴公主。”
“……”姜姬知道不能从这两人嘴里得到答案了,而且也不能让他们告诉她,不然对姜旦来说,这两个他最信任的人也告密了,就太糟了。
她越过他们,“退下。”
姜智与姜仁当然不敢阻拦,只能跟在她身后不停劝阻。
她在北奉宫前前后后的找人,姜扬吓了一跳,想上前询问,被姜智劝走了。
她开始觉得这估计是姜智玩的一个把戏,他是故意的。
最后当她发现姜旦躲藏的衣柜时,已经不生气了。
她坐在衣柜前的地板上,让跟在她身后的人都走开,她对着柜子说:“阿旦,出来,我不生气了。”
柜子里没人说话,但她听到一声头撞到木板的脆响,听得她都觉得疼。
“快出来,撞到哪里了?”她站起来想把柜子给打开,抬了一下没抬起来就知道他在里头拉着。
“打开,乖乖的。”姜姬放轻声音,温柔道,“阿旦,我很担心你,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姜旦躲在柜子里开始觉得这样很蠢,公主怎么会不知道呢?她怎么会发现不了呢?再躲下去她会更生气吧?他现在出去,她会少生气一点吧?
她看到柜子慢慢打开了,一个比她想像中更青涩,也更高大,手长脚长,脖子也有点长,面容既陌生又熟悉的少年出现在柜子里,他还抱着自己的鞋、头冠和衣服下摆。
……他的眉眼,很像陶氏。
姜旦惊讶的发现,公主不像他记忆中的那么吓人,她看他的眼神好温柔。
他愣愣的被牵着手出了柜子。
姜姬决定不再骂他,他是个成年人了,虽然还不够大,但在这个世界,他是成年人了。他开始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念头,自己的选择。她不能把他变成一只应声虫。
这两次的事虽然让她措手不及,但不得不说,站在他的立场上,他没有做错!
这是第一次他不用人教,不用人在前面引导,自己做对的事。
她为什么要扼杀他呢?就让他继续成长下去吧。
第317章 幼苗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 同样, 隔阂也不是一天就能弥补的。
姜姬发现姜旦在她面前还是很紧张,就没有再多留,嘱咐他洗个澡, 换身衣服,小睡一觉, 好迎接接下来一整夜的……宴饮。
说起来这个也是很难为人的,但这就跟姜旦在山陵、在神庙诵的诗篇一样,属于门面功夫, 是任务。
过个年, 跟亲友们相聚, 至少也要有几夜通宵达旦的宴会才能证明大家亲如一家。
而且今年会更不同一点,离姜元去世也有两年了,今年默认的, 姜旦的宴会上可以有一点成人内容了。
这是蟠儿、龚香、龚獠都分别建议她的。一方面是为了替姜旦日后的迎娶王后做准备, 另一方面就是要让臣民们安心。
——对姜旦的男性功能和男性本能, 安心。
如果姜旦现在就有一两个女性情人,身份高一点的, 那这一个环节就不是必须的了。
比如姜姬,她就在无形中证明了她的健康与正常, 她有不止一个男性情人, 有宠奴,也有世家子弟。如果她只有蟠儿一个,只怕现在龚香和龚香就该建议她杀蟠儿以证明她不是只爱贱奴了。而她“曾经”有两个身份高贵的情人, 这就是她品味正常的象征。
任何一个家族都不必担心把她娶回去后她会忽视丈夫只爱宠奴,如果她真这么做了……一定是丈夫不好,他要么太丑,要么太笨,不能让她满意。
这个世界的性观念非常质朴,它对男性、女性的要求虽然也有阶级的一面,但更注重男女之间的吸引力,它关注男性,也关注女性,还没有忽略任何一方,还没有发展到压抑、剥夺女性性权力的那一天。
这对她来说既新鲜,又很快乐。但同时她又不可避免的有点同情姜旦。
他必须向鲁人证明他爱女性——而不是男性或没有兴趣。
不是没有大王因为不爱王后、不爱美女,却对健壮的侍卫或大臣暗送秋波被人诟病。
或者直接对男女都没兴趣,只喜欢舞刀弄剑、骑马、驯虎豹等。
一个大王,他有传承姜氏血脉的责任,他必须在这方面是正常的。
其二,他必须证明他的品味正常。他应该爱慕身份相当的女性,追求她们,渴望她们。如果他侧目的情人从头到尾只有宫女、侍女、女奴,这也是个问题,还会影响别人对他的评价,因为他喜欢没有学识的更胜于有的,这表示他要么太蠢,要么胆子太小。
这也是上面三位男士用各种方式向她解释的。
……他们似乎以为或认为或猜测,她会阻止姜旦有女人,阻止这件会显示他成年的事。
她没有,不是她在阻止,而是姜旦自己。
她问过姜智姜旦早上有没有一柱擎天。
姜智:有。
姜姬:你们怎么解决的?
——千万别说是你们互相帮助的,那也很严重。
幸好有姜智在,他在帐子后指点姜旦解决的问题,但第二次,姜旦就想找宫中的侍女来解决了。
姜姬:……所以,她其实不用担心?
姜智劝阻了姜旦,避免他早早的造出私生子来。有姜扬在,这样会很不妙。
但也不是没有问题,因为姜旦显然是上面的最后一个问题:他不想娶王后,也不想娶夫人,他不想要任何一个身份高贵的伴侣,如果要解决性,他更愿意选择宫女,甚至他连出身世家的宫女都不想要,他想要的是平民百姓出身的女人,最好不识字,没读过书。
这个大概真的是她的错。还有大蒋后和当时大蒋后的侍女。
姜旦已经形成了思维定式,他恐惧以她和大蒋后代表的身份高贵的女性,更偏向于身份低的、不会让他害怕的、给他压力的、摆布他的。
姜姬只庆幸,她已经有一个太子了。不然她绝对需要面对姜旦与王后、姜旦与臣子关于姜氏正统的矛盾。
虽然姜扬的生母也一样有问题,但他是姜元立的——官方版本,而姜元已经死了,他还是先王,有意见的人去地底下找姜元抗议吧。
所以今晚,姜旦只需要证明他对女人有兴趣就行了。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姜姬坐在宴会上,眼前群魔乱舞。质朴的另一个意思就是开放,所以成人内容也就是真的成人内容,在鼓点越来越紧,琴声越来越缠绵的伴奏下,殿中歌舞的男女的呻吟声已经冒出来了。
她是个未嫁的公主,按说不该还在这里。但有资格管她的都在地底下躺着,再说就算姜元或大小蒋后还在,管不管得了她还是另一回事。
在座的有很多人在偷看她,但基于谴责的没有,基于勾引的倒是有不少,还都是姜旦身边的那群年轻人。
白清园坐得腰杆笔直,别提多正经了。可惜,人人都认为他仍然是她的人。有他当例子,想当她的人的人争先恐后。
从她坐在这里后,来敬酒的、来拜见的、来搭讪的络绎不绝,等成人内容上台了,就变成念情书、唱情歌、跳舞、弹琴,出尽百宝,内容甚至比姜旦那里更丰富,因为今天向他献媚的都是宫中的舞女、乐女,能弹能跳,却不会做即兴诗歌。
姜姬没有饮酒,她也不许姜旦与姜扬喝。但酒不醉人人自醉,姜旦已经左拥右抱了,虽然有些年轻人的丑态,但他的表现足以令殿内那些老狐狸满意。她也颊带红晕,靠在胡茂身上,而他的脸比她的更红。
这样他们不喝酒也就不显眼了。
蟠儿洗白上岸,白清园不肯“同流合污”,她发掘了胡茂以后,他又带携几个朋友上位,她就从善如流的都收下了,在这种场合作戏很不错。
应该说姜旦和她的戏都唱得不错,等五天后第二次开宴,她就听说姜旦的那群人已经开始向姜旦推销他们的姐姐和妹妹了。
这也是早就该发生的事。她敢说那些人在出发到乐城来的时候就带上了这些准备献给姜旦的女眷,不过是现在才找到机会把她们推出来而已。
不过只要手段不过于下流,这种荐美是不会有人反对的。
姜姬得知后叹了口气,让龚獠给姜旦布置了几篇功课,从源头掐灭了。
照例龚獠又被黑了一遍,都说他是故意的,就是为了阻击这些年轻人的上进之路。不过龚獠也很会给自己表白,立刻在家中对着好友感叹自己的用心良苦,比如大王正在向郑国求亲,丁强已经去了一年了,不能前面的人在努力,他们在后面拖后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