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支在毛家日久,开始肖想毛氏嫡支的姑娘了。他们住在毛家,行动坐卧都与毛家子弟一起,天长日久,想娶毛家姑娘并不难。
秦五的父祖都是这么干的。
毛家之前会起这个念头,想要一个从龙之功,也是因为嫡支与他们联姻几代,细数起来关系已经相当近了。
毛家觉得这是一件可以一博的事。
他们想的是先造势,引众人注意到毛家秦五,然后再送秦五去凤凰台。
风迎燕会突然跳出来做这种事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
他到底是谁派来的?他背后是什么人?
毛家还有人猜灵武会不会也有一个遗脉?
但毛荣比他们所有人都清醒。风迎燕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还要不要送秦五去凤凰台。
今天这件事,秦五会不会记恨毛家?
毛家还要不要赌这个机会?送一个有可能会怀恨的人去当皇帝?
哪怕他记恨的可能只有万分之一,毛家要不要冒险呢?
不想冒险,那就趁现在还没有人知道秦五一家的身份,先把人干掉。
毛荣倾向于这个选择,但他怕先说出来了会被家人反对,才说要送毛二十三去当皇帝。
不是他小看毛二十三,这皇帝还真不是谁都能做的。
果然毛二十三一到,就算之前有这个想法的人也打消了念头。
送一个会记恨毛家的人去凤凰台跟送一个不会保密的人去凤凰台当皇帝一样都很蠢。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除了秦五。再将毛二十三藏起来,他这一支都要迁走才安全。
毛荣总算说服了家人,正准备对秦五下手,结果秦五一家竟然跑了!
再一打听,是秦五夜探霍九弈,求他救命。他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一哭诉,霍九弈就“义愤填膺”的带上秦氏一家,准备送他们去凤凰台。
毛家根本来不及遮掩,秦五一支才是遗脉,手握灵武公子送上的《祈君书》的事已经流传出去了!
但就在一天前,毛家自己的文会上,毛家一个子弟被指为遗脉的事才刚刚流传出去!
怎么一夜过去,遗脉不但换了个人,还被“义士”救走了呢?
事情完全不受毛家控制了。
比起毛二十三,秦五一家的谱系更可靠,他们家深居简出,也更符合遗脉的身份。
至于毛二十三,他们家的祖谱根本没办法改!他爷爷还在呢!总不能现在让他爷爷说,他爹不是亲生的?那他奶奶怎么办?
现在毛家再说这不是毛家本意,毛家根本没想冒认遗脉已经没人信了。
何况风迎燕也在同一天晚上消失了!让毛家想抓人证实都没办法。
于是,各地义士都来毛家“除奸”。
霍九弈这边带着遗脉也处处受阻:各城都想把遗脉请到自己的城里去。
秦五想赶紧去凤凰台,但霍九弈劝他说,多些支持他的人更好,“人多势大”。
秦五固然觉得现在停下来很危险,但又想多召集一些义士护卫他。
他就专找大城、大家族,四处游说,也愿意舍下身段,寻求支持者。
终于某一日,霍九弈发现秦五“丢了”,而他被人骗出了城。那城里的人丢给霍九弈一封信,道秦五觉得霍九弈还是没有他们城主更可靠,决定依靠城主回凤凰台,但为了多谢霍九弈这一路护持,就求城主多给了霍九弈一些粮草钱物,以做谢资。
霍九弈“失魂落魄”的走了。
天下人都感叹义士总是要被辜负的,百般同情霍九弈这一腔热血的义士。
但秦五一家从此再也没出现过。据说是为了祖先遗训,最终决定不去当皇帝了。
毛家有了“奸”名,声誉一落千丈。
各地开始冒出许多“遗脉”,又一一被人揭穿,都是毛氏之流,最终没有一个到了凤凰台。
《祈君书》空悬至年尾,不见一个英雄出现,天下人无不哀叹。
恰在这时,诸侯王至。
鲁、魏、赵三国连袂而来。
其中以鲁王王驾最为壮观!绵延不绝的鲁人追随在鲁王身后。
诸王至,各地震动。
各城坚壁清野,议论纷纷。
王驾过处,四野无人。各城无不出城几十里相迎,又跟随数十里相送。
诸王未至凤凰台,消息已经传过来了。
黄松年等人惊慌失措,纷纷入宫求见姜姬。
姜姬却不在。
她带着人出宫去了。
黄松年四下遍寻不着人,只见到了三宝公主,问清姜姬真出宫了,登时大怒:“公主重逾万斤!怎能轻动?!尔等怎能不劝?!”
他是辅相,如果论起官位来,他比龚香等人都大。龚香现在还只是鲁相呢。
就是比年纪,他也是殿上最大的一个。
他直起腰骂人,除了坐在上首的三宝之外,底下的人个个都要起身低头认错。
龚香自持年高,以袖掩面——不亲口认错,太丢人。
王姻只好站出来认错:“都是我等无能,拦不住公主。”
黄松年怒不可遏:“你就是抱住她的腿你都不能让她出去!公主身系天下万千!她就是丢一根头发都是比天大的事!!”
王姻只好跪下乖乖认骂。
黄松年挥袖去打,打半天自己先累得喘气,扶膝道:“还不快去请公主回宫?!”他举着两只大袖子挨个打脸,“都去!都去!!”
龚香都被袖子呼到脸上了,只好捂着脸匆匆跟在人群后出来,他出来后看黄松年站在殿中喘气,小声对王姻说:“这老头都九十七了,还这么大劲。”
王姻:“九十八,过完今年就九十八了。公主都要捧着。”他们能怎么办?
姜姬是出宫去看一看百姓们到底对鲁王前来有什么反应,让她高兴的是,诸侯王要来了——在这种情况下,肯定是来意不善的。
结果百姓们都不太在意。他们已经习惯了鲁律,鲁商,还有她这个出身鲁国的公主。听说诸侯王中有个鲁王要来,还带了许多鲁人,都觉得不会有什么危险。
就算鲁人来了,也吃不穷他们。
现在凤凰台外到处是良田,每天都有流民往凤凰台来,他们来了就做田奴,能帮着种田。
鲁人来了又怎么样?让他们种田就行了。还有那么多田地没有人种呢!
姜姬打算让跟姜旦来的鲁人都住到河谷去,她本来担心本地人会反对鲁人迁过来,现在亲耳听到他们的反应让她放心多了。
结果她回宫的时候就看到黄松年、龚香带着人跪在她面前的宫道上,哭诉恳求她下一回再也不要出去了。
姜姬:“……”
这种大臣跪求昏君的戏码竟然会出现,真是太让她惊讶了。
还挺新奇的。
第749章 在下姜蟠龙
一群人都坐在宫道上, 正挡着姜姬的路。
姜姬觉得好玩, 深揖在地:“我错了。”
黄松年开始诵诗歌, 基本听不懂, 只能听懂大概意思是一个昏君从不认真祭祀致使国家毁灭的故事。
这个昏君不祭祀干嘛去了呢?去打猎了。众臣都不知道,干等半天,老天爷都开始打雷发怒了,他们才找到喝醉的昏君带回来。
还是很有警示意义的。
姜姬再说一声“我错了”。
毛昭接棒继续讲故事,这回说的是一个柔弱聪慧的小公子,听信邪恶之人的话逃出了宫去玩, 最终被害, 他的父皇母后十分悲痛的故事。
姜姬头回被“劝谏”, 没想到是这个画风,真是非常给主君留脸面了, 全都不直言,都是借事言事。
她再说一次“我错了”,终于黄公这些人满足了, 都起身让开路,让她回宫。
回到宫中,她在更衣时就听侍人说黄公他们还在等她。
好吧。姜姬只好再出来, 这回是黄公等人在请罪。
黄公道:公主出宫,必是有忧心之事,臣等未能替公主分忧, 请公主降罪。
毛昭道:臣等有罪。
呼啦啦跪一群, 跪着就不起来了。
姜姬:……
……皇帝真不好当。
虽然她还没当上, 但现在已经能感觉到大臣们是怎么约束皇帝的了。
真是钝刀子磨人。
姜姬只好再认一通错,“坦白”她为何出宫。
黄松年这才起身,皱眉道:“鲁王等是为何而来?”
老头锐利的视线就盯着她。
姜姬一脸真诚:“想必是听说陛下有难,特此前来。”
黄松年:“……”
皇帝现在还没有下台。
哪怕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皇帝是傻子了,也知道皇帝不能再当皇帝了,但皇帝还是没下台啊。
只有当一个新帝出现后,入主凤凰台,或废或囚,用各种方法让皇帝退位,现在这个傻子皇帝才算是正式下台了。
所以说诸侯王是来护驾的,完全说得过去。
黄松年跟姜姬对视良久,谁都没让步。
她都把局布好了,不可能再退回去。
黄松年先叹气,“公主,事缓由圆。以公主之能,改朝换代之后只需稍用手段就能将天下降服,何必急在这一时半刻呢?”
姜姬温柔道:“公所言有理。”然后就不说话了。
她就是要借此一举除掉诸侯与那些还在顽抗的城池。
等她登基后,就是所有人都成她的敌人了。现在才对,没有人以她为敌。她先把所有人都打瘸,这样登基后再打,那就能轻松取胜,让天下人看也会认同她的力量。
——或“运气”。
总之,就是要造成天命所归的局势。她的天下才稳固。
黄松年知道无法再劝服公主,只好道:“依礼而行,诸王无旨前来……”姜姬:“有旨。”
她下的。
她还给过鲁国空白圣旨呢,想填什么填什么,所以鲁国肯定不是师出无名。
黄松年重重的叹了一声气,大声说:“那吾等也要派人去责问诸王为何离开封地!”
姜姬不敢再刺激这老头,温柔点头:“公自行便可。”她就不多说了。
黄松年等人质问的旨意还没到,姜旦那里已经有“贤人”前去责问了。
来人是风迎燕和斐忧。
风迎燕借霍九弈从毛家逃出来后就去找斐忧“庇护”。斐忧也深恨毛家做事不谨,令世家蒙羞,见风迎燕险险逃了出来也愿意收留庇护他。
斐忧感叹现在贤人难寻,不见英雄,这锦绣天下要托负何人呢?
结果外面就传来诸侯王来了的消息。
斐忧当即悲叹:“虎狼来!”
这天下要被诸侯王夺去了!
这诸侯王的狼子野心,自古昭然!还有谁不知道吗?
现在皇帝失德,天下失主,他们就来了,可见其心!
风迎燕也跟着一起悲叹,叹完就义愤道:“这天下事,天下人管之!我要去问大王们到底是为何而来!”
斐忧一喜,知道这是一个扬名天下的好主意!如果他能拦住诸侯王的去路,与其对质三两句,七八篇,日后这天下当有斐氏斐忧之名了!
他当即表示要跟风迎燕一起去。
风迎燕痛快道:“同去,同去!”
两人又纠集了几十个人,开了好几场热热闹闹的文会,把质问诸侯王的问题汇总一下,挑出最难的,准备好,就一行人车马扈从,浩浩荡荡的去了。
鲁王一行相当显眼,鲁人追随其王身后,浩浩荡荡的,慢得像乌龟爬。
斐忧和风迎燕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鲁王王驾,也不出意料之外的在王驾周围见到了固卫崔演、灵武风迁——风迎燕亲弟弟,以及其他大城城主世家的家主。
斐忧等人也是浩浩荡荡而来,两边都派出随从护卫接头,等通了姓名之后,崔演和风迁就亲自来见风迎燕了。
崔演见到从车里下来的风迎燕,第一句话就是:“你也被洛水之仙劫去了?饮仙露酿仙酒品尝仙家手段了?”
他看风迎燕竟然好像凭空小了几岁一样,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风迎燕对类似的吹捧的话听得耳朵都起茧了,闻言自谦的拱一拱手就算了。
风迁对这个大哥也是崇敬得很——不崇敬他的前面几个哥哥都完蛋了。
“哥哥风采更胜往日。”风迁的嘴巴也甜得很。
两人再见过斐忧,才算是亲近完了,可以说正事了。
斐忧最好奇鲁王风采:“君等可见过鲁王了吗?大王风采如何?”
在他的设想中,鲁王当然是一个雄才大略、充满野心的人!或者是一个奸诈狡猾,城府深沉之辈。
崔演与风迁互看一眼,一起笑起来。
风迁为人谦和,想了一下,说:“鲁王直率,不拘小节。”
斐忧双眼一亮:“哦!”原来是个磊落的君子!
风迁见斐忧误会了,只好让崔演说。
崔演很直接:“就是个傻子。”
把斐忧吓了一跳,脸色都变了:“又是个傻子?!”
怎么前面皇帝傻了,鲁王也傻了!
崔演和风迁立刻大笑起来。
斐忧才知道他误会了,自嘲轻笑,跟着反应过来。
鲁王不是雄主,不是奸雄,是个……?!
等到斐忧和风迎燕一起求见鲁王,结果听说鲁王正在与侍人玩球,暂时没办法见客时,他才依稀、仿佛明白过来。
枯等到黄昏,远远看到一群人浑身大汗,衣衫不整,浊臭逼人的向这里走来,当中一人,腿短腰长,鸭行蛙步,方头方下巴,疏眉绿豆眼,身长不足五尺,一身皮肉晒得尽赤!浑身肌肉磊磊,好一个粗汉!
斐忧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旁边的风迁与崔演是早见识过了,宠辱不惊。
斐忧转过头来问风迎燕:“公主……不相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