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缕黑烟缠上了他的脚踝。
阴气源头,尸林中间。
冲屿问陶紫:“你要我怎么做?”
韦英感受到脚踝处的异样,心知是二女追了上来。
死神已然降临,师尊说得对,自己再快也快不过那些“东西”。
到了濒死一刻,他咧开嘴,想扯出个笑来,结果笑还没能显露出来,一口鲜血就先喷了出来,很快便染红了松软的泥土。
这都是他耗尽全力的结果。
他摸了摸腰间别着的一个灵兽袋,那里空空如也,于是,他将口中混合着脏器碎末的鲜血狠狠的吐出,接着便是哈哈大笑。
二女追上前来,从蓉本想一下结果了此人性命,最多留着一具尸体,为父亲所用,但见韦英忽然笑了,她反倒不急着下手了。
“韦师伯好雅兴。”从蓉一把扯掉了自己的帷帽。
韦英一愣:“你认得我?还叫我师伯?”
从蓉笑笑,她如何不认得?当年,她很是想同从珊和陶紫一样,拜在化神修士座下为徒的,渺风道君便是她极中意的人选,只是人家看不上自己
至于海若,不过是退而求其次罢了。
现在见到韦英的模样,从蓉觉得畅快极了。
果然曾经看不上自己的人,迟早都要自食恶果!
你不收我为徒,今日我便要取你徒儿性命啦。
她指甲倏然伸长,一下子插进了韦英的胸膛,接着摸到一根肋骨,像是觉得肋骨碍事一般,啪的一声,将肋骨折断。
韦英本就是强弩之末,如此之下,险些痛晕过去,一张脸更是煞白。
他有喷出一口含着血的碎渣:“你到底是什么人?”
心里却道,陶宁心,你好了没?
兰灏袂眼波流转,见从蓉似报复般的折磨着韦英,偏偏还留着其性命,心中便也揣测到一二,她笑着凑上前:“姐姐,要折磨人,妹妹还有别的法子”
她本是献计,想要讨好从蓉,却没想到从蓉面色忽而一边:“不对!我们怕是上当了!”
“姐姐,何出此言”话还没说完
砰砰砰!
碰!
接连一连串爆炸声,周围的泥土开始塌陷,明明是土里,他们却感觉像是在海水中一般,沉沉浮浮。
鼠群争前恐后的冲了出来,又掀起鼠潮。
二女心中一惊,急急想要折返回去,那里是父亲的第一个养兵之地,不容有失,眼看到下月初七就要好了,绝不能这样功亏一篑!
是谁,竟然敢毁了父亲的大计!
可地下震荡翻滚,她们就是想退回去,也没有了路。
无奈之下,她们破土而出,兰灏袂还不忘拖着奄奄一息的韦英。
出了地面,从蓉面带狠色,怎么会是冲屿那老匹夫!
他不是早都被自己的无响之铃困住了么?
韦英努力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见高中中,冲屿道君满身泥泞,一身道袍脏污不堪,可他一脸厉色,双手掐诀,又缓又稳。
行动间如同山岳般,连那张向来令人生厌的老脸,看上去都端肃正气了起来。
在他的行动间,山谷正在渐渐塌陷,不仅如此,正北方的一座高山,正连根拔起,看大正好可以将这山谷完全盖住。
真正的移山填海之能,真正的化神修士!
韦英眼中闪过一抹异彩,化神修士果然非同寻常,可惜自己,今生难及了
但自己也算是没白走一遭罢,人活一世,岂能事事如意。
到了此刻,他轻松极了。
泥土的下沉声,周遭的鼠叫声,二女与冲屿的打斗声,还有风云飘过的声音,渐渐的远去了,自己也该走了。
到了现下,他全身上下,除了元婴完好,身上已经支离破碎,无论是脏腑还是肋骨,无一处不痛。
既如此,便也罢了。
至于夺舍么
这方圆数百里,除了这些老鼠,便是自己宗门的弟子,元婴再好,也不能夺舍他们,罢了罢了,大不了投胎重修便是。
韦英放心的阖上双目,陶宁心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别了。
忽然
“韦师兄,谢谢你。”
第六百七十三章 绝处逢生
迷迷蒙蒙间,韦英听到一声轻柔的呼唤。
是宁心师妹。
他努力的想睁开眼睛,可原本极容易的一件事,到了此刻竟然力有千钧重。
“后面,交给我吧。”
韦英听到陶紫如此说,接着就感觉一股暖流缓缓涌入自己的四肢百骸,比不久前在那阴寒深穴之中更加精纯、更加宽广的生机之力,快速的修复着全身上下。
肋骨被接上,丹药被喂下,生机之力也没有断。
很舒服,自己不用死了。
自己这也算是绝处逢生、命不该绝吧?韦英放心的睡了过去。
陶紫心中一叹,韦英值得敬佩,值得自己耗尽了将近一半的生机之力。
她抬抬手,一只赤云蜥爬上了她的肩膀。
它是韦英的灵兽,韦英在眼看就要破土而出的时候,将它放走,目的就是带着陶紫前来,当时韦英想得并不是陶紫能救她,而是觉得自己挖的这条路,陶紫或许会用得到。
他想的真是极周到了。
小半刻钟过去,韦英的伤势终于稳住了,陶紫放下心来。
陶翎被放了出来,陶紫将昏睡的韦英放到它背上,又叮嘱跳到了韦英身上的赤云蜥蜴照顾好韦英之后,才拍一拍陶翎。
陶翎羽翅一张,呼扇两下,已是远去。
陶紫放心的转过头来,远远的看着空中斗法的三个影子。
山谷还在继续下沉,如同沙漏,可因为从蓉二女的阻拦,那座山还没能将下陷的山谷填上。
陶紫想起之前已经被自己炸了个稀巴烂的修士尸体,这个极阴之地,必须要毁了,她一个纵身,也越至半空。
她还有未尽之事。
见她也想加入战局,从蓉不屑的嗤笑。
冲屿好歹是个化神道君,自己与他斗上一斗,也还罢了,陶紫不过区区一个元婴修士,竟然也想凑热闹,真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不过来了更好,正好一起解决了。
早在看见她出手救韦英的时候,她就想弄死陶紫,只可惜冲屿拉着自己,自己才没办法脱身。
陶紫冷笑一声,声音带上了灵力,传得清楚又远:“从蓉,好久不见啊。”
“呵,好久不见。”我可是经常见你,只不过每次都藏在暗处,你不知道罢了。
“所以,一见面就是欺师灭祖?”陶紫自知对付不了现在的从蓉,无奈之下只能言语上分散她的注意力,给冲屿道君争取些时间。
“欺师灭祖?呵是又如何?真正的从蓉早都死了,现在,只有夜魅。夜魅比从蓉强上千倍百倍。”
冲屿怒发冲冠,心里又急又气,这就是自己的徒孙,这就是海若收的好徒弟!
之前自己虽然被二女设下计谋控制,可那时,两人还带着帷帽,后来陶紫与自己分说,自己还不信,现在亲眼所见,他真是恨不得一巴掌将从蓉拍死。
自己的英明已经不保了,岫颐峰的亲传弟子,竟然还成了黑斗篷的爪牙?
这怎么能行?即便从蓉早就被逐出师门也不行!
越想越气,他忍不住威压外放,是无差别的威压。从蓉二女无事,反倒是陶紫险些坠下半空,脸色霎时惨白。
陶紫狠狠的瞪了一眼冲屿道君的位置,以她的修为,也只能看见冲屿的斗法灵光,难以看清他的神色,可这老头怎么回事?
之前不是都说好了么?
冲屿一脸尴尬,急忙收起威压,专心的对付起从蓉二女来。
陶紫竭力压下胸中的翻滚,踩着凤仪剑又靠近了一些:“从蓉,你有没有想过从家?想过你的父母?”
本来斗法的从蓉,动作不由一滞,虽然只有不过一息,但是冲屿和兰灏袂都捕捉到了。
陶紫继续道:“你的父母都是修士,当年为了保住你的性命,几乎是散尽了家财,后来你的住所失火,你母亲一病不起,半年后,便油枯灯尽,你的父亲虽然还活着,但自从失火后,修为便没有再进过哪怕一个小阶?
你是他们的独女,这么多年了,你可曾回去看过他们一眼?”
“你!”从蓉脸色骤变,脸上浮现出一抹痛苦,接着又转为狠厉,她对兰灏袂道:“去,这里我来对付,你去杀了那个女人,把她的元婴狠狠捏碎!”
几乎咬牙切齿。
她竟敢置喙自己的家事,若不是担心连累了爹爹,自己怎么会到现在还不回去看上一眼。
可自己,有了父亲,便不能再有爹爹了。
兰灏袂不敢不从,连忙道:“是,姐姐。”
来了,陶紫给自己鼓了鼓气,不等兰灏袂近前,就是一沓高阶烈焰符。
兰灏袂娇娇笑道:“陶仙子出手可真阔绰。”
陶紫也跟着笑笑,单看脸色,两人像是闲话家常的闺中密友:“那是自然,我师伯平了你们兰蔚城,我还愁没有几张灵符用么?”
呵,老子就是有钱,打不气死,先气死你。
果然,闻言的兰灏袂,脸色一变,艳丽的五官变得狰狞:“你你你我杀你!”
陶紫又是一沓爆裂符,还是高阶:“来啊,杀啊!”
兰灏袂转而攻击陶紫,冲屿的压力骤然降低,那座山终于被搬到了山谷上空,可与此同时,从蓉也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没有响器的铃铛。
冲屿大惊,此前就是因为他小瞧了这个铃铛,才着了道,
此刻万不能再大意,他连忙封去自己的五感,又对陶紫道:“陶师侄,小心她的铃铛!”
这一声陶师侄,多少有点情真意切,与以往再不相同。
轰隆隆!
轰!
趁着从蓉催动无响之铃的时候,那座大山终于将山谷彻底覆盖上。
大地再接连颤动后,也缓缓的恢复了平静。
远处,高景明带着一众弟子赶来了。
而本来与兰灏袂斗在一起的陶紫,忽然消失了?
她去了哪儿?
逃跑了?
是隐身符么?可明明没有灵气波动啊!
不仅她的对手兰灏袂觉得匪夷所思,就是冲屿也愣住了,当时不是这么说的啊。
说好了,陶紫引开二女的注意力,自己趁机将极阴之地盖上,然后两人再一起围杀二女,虽说陶紫只有元婴修为,说“一起围杀”是抬举了陶紫,可现在陶紫忽然消失,冲屿当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难道说,她刚才对自己的相救和义正言辞都是做戏?
冲屿心里有些复杂。
“啊!”
“啊,姐姐!”
正在这时,两声惨叫同时发出。
不仅如此,一根粗壮的蔓藤,还缠上了从蓉握着无响之铃的手臂。
1
第六百七十四章 喜欢打你
墨绿的蔓藤,细白的手臂,缓缓溢出的黑气,对比强烈,看上去怪异极了。
谁都知道,无响之铃是重中之重。
见到蔓藤,刚搬了一座山的冲屿道君放下心来,趁着从蓉心急空铃的瞬间,一方小印倏然胀大,不过两息间就变成了另外一座“大山”,直直向着从蓉压去。
换做旁人,必会有泰山压顶之抑,想逃都难,可从蓉不同。
她的大半心防,确实都在无响之铃上,可对于周遭的防备也没有完全卸下。
见冲屿的金阳方印眼看就要压向自己,她在原地化作一团黑烟,几息后,方印落下,大地又是一阵颤动,可再一出现的从蓉,就已经站在了方印上面。
好诡异的身形!她怎么做到的?
其他人再厉害,顶多被赞一句好快的身法,但从蓉这样,已经超出了修士的范畴。
身体能化作黑烟?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这一边,是远远观望的高景明一行,消失了的陶紫,和怒气腾腾的冲屿。
虽然人多势众,但似乎真的拿这两个女人没办法
那一边,从蓉站在方印上,居高临下,面对手足无措的众人,笑的一脸讥诮:“师祖啊,也不过如此嘛!”
“你”冲屿真是要气炸了:“若不是之前遭你暗算,你安能站在这里与我说话?”
“姐姐”兰灏袂也出现在了方印之上,只是语气颇为小心翼翼,声若蚊呐。
她想提醒从蓉,陶紫不见了,从蓉无所谓的看她一眼,她怎么会不知道陶紫不见了。
可不见又如何?
现在早都不是一百多年前,自己在陶紫面前不堪一击的模样。
陶紫敢随时来,自己便敢随时收拾她!
作为冲屿曾经的徒孙,从蓉对金阳方印不会一无所知,老家伙连看家的东西都拿出来,这场战斗也该结束了。
高景明一惊,就见二女化作黑影,将冲屿道君包围了起来,很快三个又焦灼成一团,斗法的波动越来越厉,他身为金丹修士,险些就要承受不住。
半刻钟后。
“跑!”
冲屿发出一声大吼,高景明一众只觉震耳欲聋,连躲在暗处的老鼠们也齐齐一抖。
无论冲屿有多贪婪,终究还是合虚宗的化神道君。
远处,那些赶来的弟子,他不能当做看不见。
一吼之后,从蓉连连冷笑,三个人的战局也缓和了起来。
金阳方印被冲屿握在手里,他的脸上有些狼狈。
从蓉笑道:“师祖,何必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这便继续吧!”
她对兰灏袂使了个眼色,兰灏袂心领神会,向着远处的高景明众人而去,多来几个“尸兵”,父亲定然会更高兴。
而从蓉再次举起了无响之铃。
她一脸自信、自得,空铃一出,人心皆溃。
空铃之下,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冲屿心下叹息,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从云端跌入泥潭,原本以为即将要得到神器,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