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姚顶表态，不知是不争还是真的漫不经心。
陶紫与钟媛琼一起，自然也无甚问题，其他几个金丹修士几乎每想到自己也可以进去，自然也不敢有什么异议。
于是破旧的门扉被打开。
姚顶、陶紫与钟媛琼、蒋易棠拉着任自如，率先走了进去，接着才是剩下的金丹修士。
然而，本是打算能与钟媛琼相互照应的陶紫，发现自己想多了。
自己和钟媛琼手拉着手走进院子，转眼间手里就只剩下了一根草。
此等情况算不得陌生，陶紫将草丢掉，独自向前。
前后皆无人，只有自己踩在石阶上的声音，叫陶紫不得不放轻再放轻步子。
门外看是一个小院子，进来以后却发现大的似个宫殿。
陶紫一步一步，终于豁然开朗。
一道坚固、开阔、连绵不绝的长垣出现在了陶紫面前，看上去极是前世所见的长城，可比长城要更加的雄伟。
陶紫登上台阶，耳边传来一阵微弱的怪异的声响
“救命啊！”
“救我”
“帮帮我”
声音细弱蚊呐，偏偏有凄厉的很，叫人听得一清二楚。
陶紫只觉一阵毛骨悚然，她拿出那块儿不久前得到的往昔之境，凝聚灵力于双目，在透过那块巴掌大的圆饼去看周围。
当即就是一个哆嗦。
这远不见尽头的长垣，死过太多的人了。
透过往昔之境，一个个画面浮现在陶紫面前。
若干年前，久到不知是茶香界的哪朝哪代，只依稀知道是皇帝兴工事，建寝陵，劳民伤财大兴土木，无数男丁甚至妇孺被征召到此处，每日辛苦劳作、无休无饱少眠多病。
每一天都有从这里抬走的尸体，有的还剩下一口气在，也被和尸体放在一起，反正用不了多久也会死的。
后来，死的人越来越多，处理尸体的兵卒觉得麻烦，便将尸体都埋在了长垣两侧。
现在与其说是一条雄伟的长垣，倒不如是累累的尸骨。
一对面黄肌瘦的男女走到陶紫面前，女人笑的一脸褶皱，男的笑的老实憨厚：“芽儿，可是你来寻爹娘了？”
女人见陶紫不答，又上前一步：“芽儿，家中翁翁可好？你姐姐弟弟可好？”
男人也问：“你是来接我们回家的么？”
陶紫看看自己的小手，原来自己不知何时又变成了雪芽的样子。
可她对二人微微摇头：“抱歉，你们找错人了。”
女人色变：“不可能，你就是我的芽儿，那一年，我刚生了云林，你都四岁了，也该记事了。”
陶紫摇摇头。
“你怎么能忘？我们一直等着回家，等着与你团聚呢！”
“可你们还能回家么？”陶紫摇头苦笑。
“我们”那女人被晒得黑黄，满脸褶皱纵横的脸上一片失神，喃喃道：“我们的尸骨都被放乱了，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我们的尸骨都给了给了”
“哎”陶紫叹气，任二人的身影渐渐淡薄，只继续向前。
第七百一十四章 再见白雾
原来白雾和雪芽的父母是这样死的。
长垣漫漫无边，痛苦声如同地狱。
陶紫默念清心诀，快步向前。
下一瞬，一道金光晃得她睁不开眼，她双脚之下只觉轻柔绵软，像是踩在一团棉花上，她急忙神识外放，却发现不知何时，神识又被限制了。
身体更是软绵绵的，像是没有了骨头。
过了好一会儿，陶紫才适应了眼前的光芒。
她眯着眼睛睁开，见正前方似有一树枝繁叶茂，每一片叶子上都闪着金色的光芒，难怪会如此耀眼。
陶紫小心的靠近那接满了金色叶子的树，结果快到了近前，那树反而不见了，一个纤弱的背影矗立在原来树的位置。
陶紫上前一步：“白雾？”
那人回过头来，对陶紫莞尔一笑：“妹妹，你来了。”
怎么一个两个都急着认亲，陶紫拱拱手：“抱歉，在下并非雪芽。”
白雾轻轻一笑，脸色依旧温柔静雅：“你可真是个实诚孩子，连骗我一瞬都不愿意了。”
陶紫笑而不语。
“我是白雾，那一年被征召入了圣殿，然后当做了献祭的牺牲，血流干了，却也滋润了这一粒茶种。”
“你”陶紫将话在心里一滚：“你的元神寄托在茶种上，还是”
“有甚区别么？无论是我的元神寄托在茶种上，还是我本来就是这颗茶种，都是一样的结果。我便是茶种，茶种便是我。”
陶紫点点头：“阁下将我引到此处，不知有何赐教？”
“还是芽儿可爱呀。”白雾一叹：“没有什么赐教，只是有些饿了，便想吃点生机之力。”
“哦？所以我算是能让阁下饱餐一段的美味？”
“咯咯咯，是了是了，你可真是有趣，不枉费我在你身上倾注的心思最多，方才我已经为你解惑，你也算是死个明白了，若是还有甚心愿未了，我也不介意听听。”
陶紫微微一笑：“吃妹妹，下得去口？”
白雾脸色一变，陶紫恢复原样。
“哼，你说倒是好听，但有些顺序是不是颠倒了，你是晚于你父母入的圣殿么？”
白雾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自然心里最清楚。你的父母死在了工地上不假，他们的尸骨也被埋在了长垣之下也不假，但那都是发生在你死了十年之后了。你如此颠倒是非经过，只不过是不想承认自己曾经的吞噬父母尸骨和血气的恶性。”
陶紫试了试归拢的灵力和神识：“你如此悖逆不孝，行此天地不容之举，当真就无半分愧疚么？”
白雾大怒：“你你闭嘴！”
当年她死后，用了十年时间，与茶种融合，茶种本性嗜血，连死人的尸骨都不想放过，她那时懵懵懂懂，只觉得将父母的骨肉一起“吃了”有些难受，却不明白难受在哪里。
直到此后两百多年，她才明白当时的心境，她也后悔过痛苦过，可再后悔也于事无补。
再说，爹娘为了孩子，本就什么都愿意做吧？
她不知道，与茶种相融之后，她虽然还保留着之前的记忆，却已经和以前那个为了弟妹勤恳付出的人，不一样了。
“好，你说叫我死个明白，我便再问你，那个圣女和当日与我自报家门自称是蒋家修士的人，又是何人？”
白雾笑笑，笑容里少了些羞涩纯真，多了些自得：“圣女嘛，自然都唯我是从，至于那蒋家修士自然也是蒋家修士，不过早早就化作了我的肥料。”
“所以我当时若是报出姓名，与那人一同夜探皇宫，是不是也早就被你拉到此处了。”
“哎呀，妹妹可真是聪明。不过我也不急，你瞧，虽说叫我晚等了片刻，不过你总归还是来了呀。”
“你不急，我急！”
灵力已经完全归拢，难不成要等到死于话多么？凤仪剑发出一声清吟，叱咤冲向白雾。
白雾一惊，再度变成了缀满金叶子的茶树。
嗖嗖嗖！
金叶如刀，细细密密如同鱼鳞，想要将陶紫千刀万剐。
陶紫自然不会叫她如愿，心念一动，已经甲胄无霜穿在了身上。
白雾见叶子于陶紫无用，粗壮有力的虬枝便拔地而起，咚咚咚，每一下都想至陶紫于死地。
然而陶紫身形极快，每一下又都躲过了，此时再去看她身后，到处都是被虬枝砸出的深坑。
陶紫冷笑：“自己给自己松松土么？”
接着一招烈木焚心便呼啸而出，火龙威势凛凛，夹杂着陶紫的威压，一同逼近茶树。
茶树有一瞬的反应时间，这时，陶紫对着茶树就是几颗烂果子一样的东西。
“是松脂”茶树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
“是万年雪松的松脂，千金难求，我以此回报你叫我死个明白的因果，你觉得可合适？”松脂本是易燃之物，更何况是万年雪松的松脂？
“你你你你”
“我我我！给你吃火！”接连两沓，一沓便是十张的高阶烈焰符扑向茶树，火苗一沾上松脂，瞬间便燃起了巨大的绚烂火花。
“你找死！”白雾的声音尖锐又凄厉：“可若是以为这区区火苗能奈何得了我，那也太愚蠢了。”
陶紫点点头：“你说的对。所以”枯荣之焱自陶紫丹田窜出，茶树身上原本寻常的黄色火焰，一下子染上了绿色的光芒。
“啊啊啊”
茶树急忙收敛枝干，急急想要躲进土中，也好熄灭了身上的火焰。
陶紫御剑而立，带着火焰的金色弩箭不停的射向茶树。
“妹妹姐姐知错了，你放过我吧！”
“啊！真的好痛，妹妹妹妹，你放过我，我保证不再吸食人类血骨！”
陶紫冷笑一声：“迟了。”
“你这个小人！枉我为你早起做菜饭团子，为你舍身与人为妾！”
“呵，你前面不对我好点，后面我如何会相信于你？”陶紫又丢下一沓爆裂符：“白雾，放弃吧，早入轮回，早些洗脱你身上的罪孽。”
“哈哈哈，笑话笑话，这里怎么会有轮回？若有轮回，我何必抱着一颗茶种不放？你以为我不想清清白白的死么？”
陶紫脸色这才一白：“你是何意？”
没有轮回，如何有新生？
天道何其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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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五章 向死而生
修士斗法，切忌分神。
二十念为一瞬，方才听到白雾所言，陶紫心头闪过惊诧，只不过微微滞涩了一念，便被白雾抓住了间隙。
几片金色的叶片悬在陶紫头顶。陶紫的神识范围渐渐被压缩，灵力也渐渐流失。
白雾嘴角一弯，身体由茶树转为人的虚影，她脸上的笑容依旧轻轻浅淡，仿佛拾起了往日的温暖，出口却如风吹叶落，高高在上冷漠无情：“莫要忘了，这里是我的地盘，我想你是谁，你才可以是谁。”
方才也不过是想看看这人修究竟有几分本事罢了，原来也不过如此。除了比同阶修士多一些灵力之外，坚持的更久一些，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
白雾有的放矢，陶紫一身灵力快速消失，枯荣之焱通过主仆关系传音：“你没事吧？我能烧了她的树干树皮，却烧不开这粒种子的外壳。”
陶紫凝眸一看，原本挂满了金叶子的茶树早已被烧成焦炭，只剩下一粒不过黄豆大小的茶种。
白雾的虚影彻底不见，声音有些怅惘：“人之百年，譬如朝露、短如蜉蝣，人间路本该向死而生，以死为新生。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我也是到死了之后，才发现一世尽，永世尽，无论人兽鸟畜，一生便只一生。
再没有来生，再没有以后了。”
灵力只余原本的三分之一，陶紫脸色很是不好，无霜甲发出凛凛的银色光芒，是陶紫想要蓄力发出最后一击。
白雾淡淡道：“我才十四岁，怎么会活够呢，我不怕吃苦，却不想死。”
终于蓄够了力量，陶紫最后的攻击打在茶种之上。
当陶紫的攻击遇到种子
种子发出一阵耀眼的金色光芒，金色与银色撞击在一起，陶紫被金光击中，飞出老远。
噗通一声，人落下，无霜甲胄支离破碎，陶紫一身伤痕累累。
却在同时，也有不明的液体随着光芒洒向种子。
见此，嘴角残留着血滴的陶紫如释负重的一笑。
她尽力了。
可种子依旧躺在那里，坚不可摧。
那液体是更新换代了不知多少次的腐蚀药剂，当年曾祖嘱咐要毁去的那枚蛋都丧命于最低版本的腐蚀药剂之下，没想到这枚小小的茶种，竟然怡然不惧。
陶紫以手支着地面，心里不知是何感受。
这才发现，手上沾染的根本不是入眼的黄土，而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种子躺在那里，白雾的声音传出来：“血的味道，生机的味道，你的味道，都是世间至味。”
陶紫爬起来，踉跄着站了起来，拍掉手上沾染的红色泥土，一步一步走向那种子。
枯荣之焱回到陶紫身侧，自动化作了新的护甲。
“白雾，你说过要我死个明白的话，可还作数？”
终于走到近前，满是剑茧的手，将那粒茶种拾起，拈在手里细细端量：“茶香界与辰华界是何关系，茶香界凡人死后不入轮回，那辰华呢？”
“辰华？哈哈哈，原来你是辰华修士！”茶种似乎不想乖乖留在陶紫掌心，它先是消失，再出现，又回到了刚才被陶紫拾起的位置：“我这些年吞噬的人不少，修士也不少，吞完之后，再品味他们一生经历甚觉有趣。你身为一个中等界面的元婴修士，竟然不知辰华之下，还有许多依附于辰华而生的小界面？”
陶紫摇头，确实不知。
“茶香界不过一个依附于辰华而生的小型界面，像是这样的界面还有很多，你问我辰华有没有轮回，多么可笑。若不是辰华界自己弄得天道不全，界面支离破碎，我现在早不知在人间轮回了几世了。”
茶种再度生根发芽，不过转眼，枝头又挂满了金色的叶子：“旁人被我吃了或许觉得委屈，你一个辰华界修士，又甚可不甘的！”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中世界岌岌将崩，依附的小世界只有更早的分崩离析。曾经的茶香界，如今这个像是秘境一般存在的地方，早都死了不知多少年了。
自己每每拉人进来，为的也不只是拉一点新鲜的美味，更多的还是借助他们的血肉和生机保全自己的性命，留住这片茶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