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五章 花开有声
众人将目光移向陶紫。
金色光芒透过了她的身体,丝丝缕缕,最后回到了她的丹田。
陶紫就像一个被包裹住的金色线团,身体被那光芒一点点的修复。
智苦盘膝而坐。
果然万事万物,因果际会,皆有定数。
若非当年自己亲手给陶紫种下子莲,陶紫自身又孕育了子莲成了母莲,进而反哺给自己新的子莲,如今,她也不能同时承受合二为一的莲子。
清音妙连或可挽回性命,但此世间,也唯有陶紫一人能承受这番力量与因果。
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是必死之局。
远处,司逸灵舟破空而来的方向,金色光芒还在涌来,当然掺杂着毁灭之息的黑色浓雾也源源不断的涌向陶凌华。
源头,是同一个,是方才破界灵舟驶来的方向。
于是,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就像是反过来的泾渭两条河流,即便一清一浊,即便交汇掺杂而来,却各有各的目标,总会分开,泾渭分明。
黑斗篷的死,陶凌华露出怯意,却并不慌张。
如今毁灭之息追着她,或者说追着她腹中的种子而来,她依旧有依仗,而且,不灭之前的话,众人都听了个透彻。
只要界面一日没有被修复,他就一日不会真正的死去。
司逸尚管不了那么多,他满足的抱着陶紫。
好似将整个世界抱在了怀里。
他没有哭,何必哭
他信陶紫不会死。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施放了几个涤沉诀,给他自己和陶紫都清理干净。
他想,不能让阿紫看见自己邋遢的样子。
逆心剑和凤仪剑就躺在他们的不远处,将其他人都隔开了,虽然隔得并不远。
衍菽摇摇头,自己的儿子刚死不久,那丫头就被别人抱在了怀里。
不过思及那丫头的眼神虽然对小煦和这个小子都极在乎,却都不像是男女间的情谊。
明明心系天下苍生,却总行无情之举。
罢了罢了,年轻人之间的事,就由他们去。
天道无情,人最多情,若能无情
他不由想到了修炼无情道的自己,若是自己能早一些看开,穆襄或许就不至于那般凄惨的死去。
只是,往事已休,悔之晚矣。
匆匆赶来的白袍少年摸摸肚子,心里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叫他也想冲上前。
大黑熊一把拉住他,少年与之一笑“我知道,我不插手。”
原来,我终究还是来晚了。
你竟然死过了一次。
不过也好,你自己牵扯的因果,得来的福报,都是你该得的。
他摸摸胸口,可那种怪异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莫非是肚子饿了
可是肚子和胸口还差着些距离。
“小白,后续,你待如何”红蝎子冷着一张脸。
“额呵呵呵呵。”
红蝎子露出猩红的指甲“当年你我交易,我若送那丫头的元神回到画卷之中,你便同意与我和老黑一起修补残破的界面。
我初时还不信你愿意加入我们,直到后来你做的比我们都多,比我们都好,我才信了。你好似天生就为了修补界面而生。”
她肃然了神色,有些担忧“穿越界面、修补界面,是我们的任务,可我们也是有律可依的。
云定界和辰华界,气数已尽,按照规矩,该是不灭那厮的了。
即便你惦记着那个小丫头,也不能坏了规矩”
白袍少年收起嬉笑之色。
“你不嫌我老,愿意叫我一声姐姐,我便不能看着你违背了律条,那后果你承受不来。”
白袍少年点点头“姐姐放心,我不会叫你为难的。”
红蝎子还要再说,白袍少年接着道“我知道姐姐是担心我,我只看看,不出手,可以么”
两人相对,各自无,红蝎子最终败下阵来,无力的点了点头。
“多谢。”
白袍少年轻声道谢,目光再次转向天枢宫前,转向那个明明可以靠做饭混迹江湖却偏偏要打打杀杀,自寻死路为他人做嫁衣的傻厨娘。
刚才亲眼看着小厨娘坠落,他的胸口忽然像是断了跳动,待跳动恢复,仍旧被撕扯的厉害。
现在小厨娘死而复生,被人抱在怀里,他胸口似乎更难受了。
难道,自己不想再吃好吃的了竟盼着小厨娘去死么
曾经有人跟他说,若是胸口有些疼,有些难受,他便算是长大了。
他摸摸又痛又酸又涨的胸口,现在,自己是长大了么
正抱着陶紫的司逸忽然一动,将陶紫细细端详,方才,好似阿紫动了一下,莫非
然而,陶紫并没有醒来。
只是她的丹田之处,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半朵由光芒组成的金色莲花在她身下含苞待放,而陶紫被光芒托举而上。
“这是”晟扬等着梁慕予的下文,方才自己的问题,他还没有回答。
梁慕予摩挲着自己的天演盘“辰华虽然破败,但道统仍在,而云定,几乎断了传承。修炼的心法没有,战斗的术法匮乏,连炼丹、制符和阵法都乏善可陈,实在是贫瘠荒凉,好似一片沙漠。”
他结婴后,无需再拟音了,如今的声音虽然不够清朗,但极其适合讲故事,带着几分沙哑,几分怅然,好似沉淀了岁月,此时娓娓道来,豌豆虽然知道的很是详细,仍旧听的入迷。
“当年,祖母意外被卷入云定界,曾将她历练得来的功法、秘籍、佛经,各色各样的,都交给了叶檀。”
叶檀此人,行事可称大气,爱才惜才,虽有私心,却从来以复云宗以云定界的道统为要,这才是当年,梁慕予与司逸愿意与她先礼后兵的原因。
抛开她侄女做下的那些事,单看叶檀本人,对云定界的成就,算得上是居功至伟了。
梁慕予压下心底思绪,继续道“叶檀是复云宗的宗主,她以此稳固了复云宗,稳固了整个云定。祖母此举,匡扶或者说树立了云定的道统,诸位以为,可否称为善果”
佛修更重因果,梁慕予目光转向智苦几个。
圆圆摸摸脑袋,与智苦笑道“师父,还有佛经呐,这宝贝我们给的不亏”
梁慕予与圆圆点点头。
“竟是如此她从未说过。”晟扬感慨道。
梁慕予笑笑“祖母行事,何须与外人说虚名罢了。”
源源不断的金色光芒涌向陶紫,那半朵含苞待放的莲花,终于缓缓的聚成了完整的花苞。
夜风似有若无的吹着
“什么声音”
“这是”
轻声的、清澈的、悠远的、不很真切的乐章传来。
仙羽门的高景林凝耳细听,身为乐修的他,竟听不出是何乐章。
清清灵灵,淳淳朴朴,并无章法,却浑然天成。
被此曲涤荡,众修如进入清明世界,连那黑色浓雾也只得暂避锋芒。
金色的光芒将陶紫包裹,含苞待放的莲花,终于完全开放。
原来,花开的声音是这般。
原来,世间终究有如此多的美好。
金色莲花不停旋转,不停的变小,陶紫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
众人屏息以待,司逸眼睛一眨不眨。
莲花越来越小,好似又变作了一枚种子。
它自丹田出,最后钻入了陶紫的眉心。
种子彻底消失不见,而陶紫的额头眉心处,赫然多了一朵半开金莲。
金莲微光一闪,陶紫倏然睁开眼睛。
第七百七十六章 朝阳未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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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亮未亮,黑夜总算到了边际。
陶紫枕着破碎的山河,睫毛颤颤,望着苍穹,眸子澄净似琉璃,映着翻滚的黑云。
云谲波诡,辰华还是这个辰华。
一声喟叹,满脸的不可置信,直到凤仪剑重新回到了手中,直到想起无锋剑已经交给了师弟。
那些自己走过的、经历过的、被告知的,青光界、云定界、韶光界、茶香界、斑犀界,如今到了辰华界……
而自己和严澂、司逸的抗争,似乎并没有挽回局面。
内视己身,木灵珠依旧暗淡,像是一颗灰白的鱼目,但丹田中又多了一枚金色的莲子,比自己丹田原本的那枚莲子要厉害的多,粗粗一看,就觉得安宁祥和。
因果相继,心中一片妥帖,再无不甘。
陶紫心中隐隐有了些明悟,这是智苦将子莲和母莲菁华化一的结果?
再去看识海中的补丁,也不似曾经那般高不可攀。
本以为再睁眼便是下一个轮回,没想到竟这般活了过来,还因祸得福,进阶到了化神中期。
“多谢大师,我会再还你一枚莲子。”
陶紫对着智苦深深一礼,既然死而复生,便不能再死了。
她要活,好好的活。
“好!再加几坛子酒。”
陶紫点点头,并不觉得镇寺之宝和几坛子酒能相提并论有什么不妥。
物尽其用,需要的,才是好的。
“阿紫……”
司逸看着陶紫,陶紫转过头来。
被她这样一看,司逸到了嘴边的话,一下子就忘得差不多了。
陶紫与他点点头,目光转向沉睡的陶凌华。此等关节,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黑雾涌动的差不多了,以肉眼所见,悉数钻进了陶凌华的肚子里,所以接下来是要灭杀陶凌华和她腹中的种子。
徐妡曾,瘟疫来临,那枚种子该是已经发芽了,如此,恐怕还需斩草除根。
只是此事,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一直紧绷的梁慕予,舒缓了气息,只要祖母醒来,一切都好说:“祖母,无需忧虑。”
“小鱼,你可是已有对策?”虽是疑问,但语气却是肯定。
梁慕予笑了,祖母最好,祖母永远信我。
“当年我们被兰蔚城被卷入的秘境,其实是两个,第一个是我师尊毕生感悟所化。”
“你是说……那五十年?”
梁慕予点点头:“正是。当年我师尊也只卜算出一半,所以将兰蔚大会上几个出彩的修士,比如各项比试的魁首都拉进了他的秘境之中。希望我们能有所得。”
魁首,卓清波可不正是魁首,自己、褚琰、小钟也是。
“不过因着师尊修为所限,当时褚琰道友直接落入了不闻道君的秘境之中。”
“你如此说,可是表明,当时我们七个人对如今局势的重要?”
“祖母直中要害。”
“可封煦他……”无锋剑中,已无剑灵,严师兄和封煦等于神魂俱灭……
自己渡过了生死,却逃不开离别。
少了封煦,那……
她调整情绪继续道:“还有卓清波早已经陨落了。”
陶紫不知紫微道君的选人标准,也不知道究竟要他们做什么事,但人少了,无论如何都是极大的变数。
像是回应她的话,原本沉睡的陶凌华忽而露出狰狞面容。
她依旧闭着眼,像是睡着,但睡的并不安稳。
这是恐惧,还是痛苦?还是二者兼有?
见陶紫醒来,钟媛琼便放心的去破除那个结界,她修为不是最高,做事最是心无旁骛。
因为陶凌华的突然变化,众修霎时围了上来。
褚琰小心的护着钟媛琼,默契的给她一切她想要的东西。
结界之中,黑雾萦绕不散,陶凌华如同陷入梦魇。
“高……高师兄,不要……袁师姐,我错了,你放过我……求你放过我!”
“严澂,你不该这般对我……我们明明有一个很好的开局。带我一起飞升好不好?”
“不灭……不灭,我肚子里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杀了她,杀了她,她不是我妹妹,她是妖孽!婶婶小产了,她根本都没有出生,怎么会突然长得这般大了?”
“不要!不要!救救我,救救我!”
“孩子!我的孩子!”
一声尖利痛苦的叫声,陶凌华猛地睁开眼睛。
浓黑的眼睛,没有丝毫眼白的眼睛,叫人毛骨悚然。
一阵狂风吹来,朝阳未升,便被黑云遮蔽。
浓稠的黑眼睛一闭,再一睁开,终于又恢复到了原来的绿色眸子。
然而,众修悬着的心还不曾放下,一直躺着的陶凌华突然坐了起来。
因为动作极猛,后背勃颈上连着的根,一下子被扯断了。
她坐在那里,扫视虎视眈眈的众修,绿色的眸子微微一眯。
轰隆隆!轰隆……
近处本就所剩无几的山峦齐齐折断,不过瞬息之间,山顶的积雪融化,汇成洪流。
咔嚓,轰隆!
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至。
陶凌华的声音,又冷又冰,又尖又利,像是什么摩擦发出的细响:“你们想杀我的孩子?”
众修只觉耳鸣昏聩,头痛欲裂,一时间,竟无人回答。
“区区血食,竟敢图谋我儿!都该死,你们都该死!”
“箬淳!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你腹中不过一枚种子,哪里来的孩子?”再厌恶再恨这个弟子,锦兰还是忍不住规劝。
这毕竟是她收入门下的第一个弟子,是她悉心教导培养的弟子。
她倾注的心血和感情太多,收都收不回。
陶凌华神色一变,盯着锦兰久久不语,半晌,才摸了摸肚子,幽幽的道:“怎么会?你听,他的心正在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