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
她脸上竟然有无数弯弯曲曲的紫红色细线，一根一根的凸起在她的脸上，像是恶心的蚯蚓！庞玉娴脸上一派癫狂，紫红色的蚯蚓便更加扭曲，一片狰狞。
简直惨不忍睹！庞玉娴愤怒的要炸裂，是谁，谁敢这么对付自己！
……
陶紫自是看不到庞玉娴的癫狂，她现在正走在去往永绍城的路上，而她身后还跟着那个昙。只不过现在的昙是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再叫昙便有些怪怪的。
这一路，无论陶紫去往哪里，她总是如影随形，陶紫从最开始的诧异和震惊，渐渐的变成了麻木。只是，她的警惕始终不敢丢掉。
从北到南，不过区区两年，可这昙也跟了自己两年。
永绍城是这块大陆最南端唯一的一座城池。城门不算宏伟，但城门前的街道却很宽敞，四通八达。
陶紫在一个十字路口处，停了下来。
“你走吧！”风很轻，她的话也不算重。这话之前她也了许多回，昙每次都笑笑不话。
这回陶紫原本也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却见这四五十岁的昙点了点头。她眼中含笑，但也流露出不舍和一些陶紫看不透的东西。
陶紫见过美艳妖娆的昙，纯真无垢的昙，温柔慈爱的昙，甚至高高在上的昙，可还是第一次见到，眼下这有些怅惘和悲伤的昙。
陶紫心中诧异，面上却不动神色，只迈开步子走进了城门。
这城中虽然比不上天光城的富丽堂皇，但也算繁华。陶紫一连在城中盘桓了数月，果真不再见那昙出现。
她有些轻松也有些低落。
昙，像是一个迷，怕是要永远的潆绕在自己的心头。
袁启也看不透她，他，那昙无论变成什么年纪，什么样子，看上去就是什么年纪，什么样子，而且身上并没有一点精怪妖魅的气息。她干净的就像是一个人。
可陶紫知道，她终究不是人。
陶紫叹一口气，开始羡慕起背篓里那仍然在呼呼大睡的三尾貂了，似乎一点烦恼也没有。
永绍城临海，沿海几百里外，是寻常的渔民都不甚知晓的领域。
三日后，陶紫戴了顶斗笠，预备租一艘渔船出海。这边大陆自己走了大半，是时候该去海上看看，有没有能提升修为的途径，她要早一点结丹，好去探一探那老祖的虚实。那人，既然能送外界来到此界，是不是也会有离开的方法？
海上风平浪静，陶紫立在船头，任神识探入深海之中，陆地上没有妖兽，那海里呢？
陶紫继续行进，突然阴云密布，惊涛骇浪随风起。浪头一个高过一个，陶紫勉励撑着船，摇晃中，她神识感受到深海之中，似有层层光晕，随着水波荡漾开来。
这光晕不简单，陶紫的神识像是不心触摸到了类似禁制或者结界一般的东西，陶紫取出避水珠，便寻着这光晕开始下潜。
可那光看似近，实则远，加上海水浪涌，阻力重重。便是凭借着陶紫筑基中期的修为和体魄，待潜到那处光亮的时候，也觉得有些漫长。
陶紫停在光幕前，这里确实有一重禁制，而禁制中却是一座肉眼可见的宫殿。宫殿不是寻常的角顶，而是圆顶，发光的正是镶嵌在宫殿最正中央的圆顶之上的一颗明珠。
终于有所发现，陶紫有些紧张，却没有后退，她将袁启召出来，想要他尝试寻找禁制的薄弱之处。
一人一猴开始在禁制之外忙碌，宫殿很大，禁制范围必然不，足足三天过去，仍没有太多禁制。
陶紫摸摸袁启的头，示意他不比焦急，她眼中斗志不减，实在不行，还可以硬闯的！
便是这个时候，她听到一声遥远的，似是跨过了亘古时间的，悠长叹息。
第二百二十章 我是界灵
陶紫瞬间不能动弹，接着她人连带着袁启，便到了宫殿之中。
“你来了。”大殿空旷，似有回音，陶紫的心忍不住也随之回荡。
“你怎么才来……”陶紫心中翻涌，突然生出一种自己来晚的愧疚之感。
“哥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声音由远及近，是十五岁的昙模样，“你看，这宫殿漂亮么？我一个人盖了好久呢！”她的眼似晨间的露珠，闪亮又纯真。
陶紫却不敢话，没想到无论如何辗转，都逃不出这昙的手掌心。
“呵，才不过数月，便不认得我了？”陶紫头皮发麻，她眼睁睁的看着这昙转眼就变成了二十五六岁的模样，而且没有任何灵力，哪怕死气、魔气、邪气的波动。
陶紫内心咆哮，这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不是东西！”她美目倒竖，大声道：“我是人，我想做和你一样的人！即便性命短暂。”
她能看穿自己的想法！陶紫大骇。
“怎么不话了？”她袖角一扬，陶紫就从一个铮铮少年，回到了原本的模样。
陶紫一点也不诧异，凤仪剑瞬间出手，即便是修为有着巨大的差距，但她从来不会坐以待毙。
“这是干什么？给我展示你的剑？”声音清润，似可穿石，昙竟然变成了一个男人！
陶紫收起凤仪剑，有些颓然的道：“前辈，您到底想要什么？”她实在想不通，若是这人想要自己性命，想必轻而易举的很，可自己除了性命又有什么值得他人觊觎的呢？
“想要什么？我也不知……”这回，他瞬间苍老，变成了一个鸡皮鹤发的老人。
陶紫闭上眼睛，只保持灵台清明，除此之外，不再做任何多余的事。
那“昙”却突然握住她的手：“走，我带你看看我的世界。”
无天地，无生灵，无人兽鬼怪，无恩怨纠葛，无始无终。亘古悠长，不知多少时日，天地开始分离，似是混沌初开。
清气散落于天地之间，渐渐的世界开始有了颜色，绿色的树，黑色的土，蓝色的海洋；渐渐的世界开始有了生灵。
时间推进又不知多久，开始有了我。
可我是什么？
没有人能告诉我。
在时间的长河中，慢慢行进，我开始想要做一个人。
第一回，我变成了昙，想要个有爹疼有娘爱的家，这样，我就不再是永远的孤身一人了，可是娘生我的时候，死了。然后长到十五岁，爹爹也死了。
人都会死，可是昙却永远不会。昙的一生，永远的停留在了有父亲陪伴的十五岁。
第二回，我变成了徐白梦，没有父母，总还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可孩子长大了娶妻了生子了，最后入土了，徐白梦还活着，还年轻着。
族人叫我妖怪，将我关进了祠堂。我才知道，原来人是会老会死的。
第三回，我变成了岳如筠，我想要要一个真心相爱的人，我会陪着他一起老去，可是在我二十五岁的时候，我爱的人变了心。
岳如筠便也穿着她的红衣裳，永远的停在了二十五岁。
第四回，我变成了苏则诚，是个男人，我有一个爱我的娘子，可是我却突然对情爱失去了兴趣。
……
斗转星移，世事变迁，开始出现了修士，他们腾云驾雾，手段通天。
我却百无聊赖的盘桓在云梦泽，看湖水被风吹皱，看山间雾气缥缈。岚雾在水上升腾，水又依着翠色的山峰，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江岚依。
这个名字好，昙也好，我哪一个都舍不得，想了想，我用云梦泽的泥土，给自己捏了一个分身，把江岚依的名字分给她，而我却做回了永远的昙。
听她很喜欢和修士们来往，可是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一旦有了我，便是修士也再也没有前途可。修士们也不知道，同样的灵气滋养，为什么这个世界只有修士，却没有开智的妖兽，也没有成形的鬼魅精怪呢？
都是因为我啊，这个世界不全，像是发育畸形的胎儿，还没出生，便注定了夭折的归途。
我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们，想了想，终于想尽办法收集了很多修士修炼的功法，穿梭界面，耗费了我大半的力气，可是江岚依一点也不领情。
不过我也不在意她了。
外面的世界对我冲击很大，我渴望去外面的世界。可是，这种机会只有一次，想了想，我决定在云梦泽开辟一个入口，这样，即便我不能离开，也有其他世界的人可以来到这里。
可是几百年过去了，竟然没有一个人通过这个入口。
在我失望到想要放弃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我感觉到云梦泽的入口打开了，我看到一个十**岁的女孩带着一只这里没有的三尾貂穿过了入口！
我欣喜的跟着她们，我实在是需要个人作伴。
可我发现这个女孩子，竟然对我收集的功法很感兴趣，她双眼放光的样子，让我觉得很鲜活。除此之外，她似乎对江岚依也很感兴趣，但可能觉得自己打不过，便只能去山中采药。她同江岚依和其他的修士很不一样，便是采摘那些叫做灵植的东西，也不全要。
我不太明白，但一路跟着她，也觉得十分有趣。
我觉得这许多年，没有白等。
后来，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了，变成了最美丽的徐白梦的样子，希望可以和她做朋友，可是她很防备我。
我有些难过，想了想，又变成了昙的样子，可是她更加警惕我了。
如今，她终于来到了我自己一砖一瓦建造的宫殿，我希望她能喜欢。
轰的一声，陶紫从他的禁锢中脱离出来，她狼狈道：“前辈，您……您是……”她实在太过震惊，这位……称之为世界主宰也不为过的人，竟然只因为自己太寂寞，就挖个洞，等着外界来人，陪他打发时光？
要不要这么任性？自己真是个倒霉蛋。
关键是，这位世界主宰是个哲学家，自己却只是个务实派，完全不搭……所以，您能行行好，帮我放回我原来的界面么？
但他却没有回答陶紫的碎碎念，只平和的道：“我是这个世界的界灵。”
第二百二十一章 完美赝品
四周寂静，袁启被送回空间，耳边只有背篓里沅沅平稳一致的呼吸声。
陶紫面无表情，不是对他的话无动于衷，而是太过震惊，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她想，许是自己听错了吧，她听过器灵、剑灵，天地间的各类生灵，但还从来未听过界灵。
一个世界的主宰，不应该是天道法则么？怎么会有界灵？
又是一声叹息。
“唉……你果然也和别人一样，变得无趣了。”他靠近陶紫，似有若无的甜香渐渐充斥着陶紫的鼻尖，她这时才反应过来，这是昙花的香气。
陶紫认真的点点头：“您的是，我一直都比较无趣。所以，您能不能……”
她话还没完，那“昙”就将自己的食指放到陶紫的唇边，示意她不要话。
陶紫连忙止住话头，听他轻轻的道：“她来了。”
可，她是谁？
宫殿的门无风自开，清冷绝世的声音飘散进来：“姐姐，我回来了。”
“唔，竟然在待客，是我来的不巧。”嘴上着不巧，但人已经行至殿中。
陶紫心的立在一旁，连呼吸都微乎其微。“她”，也和昙长得一般无二，可无论是十五岁的昙，二十五岁的岳如筠还是风情万种的徐白梦，都不及她的一分气质。
她精雕细琢，毫无瑕疵，随随便便的一个道髻，普普通通的一身白衣，便胜却世间一切美好。
她是最完美的复制品。
“你来了。”昙依然保持着男子的形貌，对她的叫法不置可否。
“是啊，姐姐难道不欢迎么？岚依可是很惦记姐姐的。”她自来熟的坐到了铺满了柔软雪褥草的主座之上，像是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昙”却也不恼，温柔的对江岚依笑笑：“欢迎，我亲手造了你，便是希望这世界能有一个惦记我的人。我很开心。”
那江岚依脸上却涌上屈辱，不过转瞬便消失不见，她含笑道：“我就知道，姐姐心里也是我有的。”但随即目光一厉，指着陶紫问道：“可是，她是谁！”
陶紫心里一个咯噔，自己这般心了，没想到还是被枪口对准，“昙”他会怎么做？陶紫抬起了头，有些期寄的望向“昙”。
但“昙”却没有话。
反而是江岚依继续道：“这是姐姐新寻来的玩具么？”自己生平有三恨，一恨自己明明如此完美，但却是个被当做玩物一般被捏造出来的“赝品”，而眼前这个人又总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
这是自己的短处和掩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屈辱，便是无数次的被他提起，但自己除了恨，并不能做任何反抗。可他不知道，就算是赝品，也怕被替代的一天。
现在的陶紫在她眼中，就是“昙”找来替代自己的新玩具。
她怎么会轻易放过？只见她手指一抬，陶紫就被她攥住了喉咙：“我欲毁了她，姐姐以为如何？”
“昙”温柔的坐在江岚依的旁边，看不清他如何动作，陶紫便被他拉到身后。
陶紫心有余悸、气喘不止，却不敢多一句话，她听到“昙”对江岚依：“不如何，她是我的，你已经是你自己的了。你不能碰我的东西。”
声音轻缓如风，却也掷地有声。
江岚依勃然变色，她生平第二恨，便是他这般看上去云淡风轻，但实际上却漠然干涸的心！真是好笑，他的轻松，可赝品怎么会有自我？江岚依的手攥得紧紧的，他给自己自由，也不过是斩断了与他的联系，收回了对自己心绪的查探罢了。
可只要他在一天，自己又如何能自由？
“昙”淡淡道：“你心绪不稳，我不喜欢。早些离开吧。”
“呵，姐姐是在赶我走？”她流露出诧异，接着便是质问：“我是姐姐造出来的人，便是心绪不稳，难道不都是因为姐姐么？可姐姐竟然要敢我走？凭什么！”
刚进门时候的清冷卓绝早已不复存在，她像是一个被人抛弃的幼童，几近歇斯底里。
“昙”却只叹了一口气，淡淡道：“你已经成了这世间众修的老祖，便不能再做我的岚依，早些回去，担负起你的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