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的话音刚刚落地,在刀光剑影之中,又响起了一道极冷极淡的声音。
“父皇不必唤了,您的那些夜影军,是不会来了。”
这个声音一出,那些黑衣人就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一般,瞬间就停止了动作,然后齐齐地转身,对着声音的主人单膝跪地。
而这个时候,殿内的大臣已经死了一半,其余还活着的人,也都是一脸惨白。
他们不约而同地向外望去,瞳孔都猛地收缩了起来。
一袭玄衣的男子站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门前,冷淡的眉眼如雪冰凉,他微微抬起头来,目光温凉,看不出喜怒。
只有那双偶尔有血色翻涌而过的眸子之中,才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在波动。
男子静静地站在那里,腰间悬挂着一个黑色的剑鞘,破云而来的阳光打在他的身后,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可是所有人都认识这个玄衣男子,所以他们才是那般的不可置信。
“放肆!”在看到玄衣男子的瞬间,皇帝神色倏地阴沉下来,他拔高声音怒吼,“太子,你想做什么?!”
夜将臣淡淡地回望着龙椅上的龙袍男人,轻轻地吐出两个字:“逼宫。”
这两个十分简单的字眼,不啻于一道惊雷在群臣耳边落下,他们战战兢兢地看了皇帝一眼,再度后退了几步。
“大胆!”皇帝被气得不轻,他从龙椅上下来,手指在颤抖,“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儿臣一直很清楚。”夜将臣站在那些黑衣人前,拂袖清淡道,“但是父皇清不清楚,儿臣就不知道了。”
“孽子!”皇帝的脸上血色翻涌,但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开始和面前的人交涉,“你都是太子了,朕一死,这皇位就是你的,你何必想出造反这一招?”
孰料,听到这句话,夜将臣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第一次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父皇说得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皇帝心中怒火滔天,面上却很和蔼。
“如果父皇说得是真的,儿臣自然会让您颐享天年,但若不是——”夜将臣的声音由淡转冷,他的目光冰凉无比,眉目寡淡,“儿臣只好先送父皇去陪伴夜氏的前辈了。”
此话一出,群臣更惊,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一向性子平和的太子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大逆不道的话。
皇帝直接被气得后退了几步,而夜将臣看都没看他一眼,薄唇微掀:“拿出在本宫这位好父皇的寝殿里,搜出来的东西。”
立马有一个黑衣人出列,然后双手递上了一只金色的卷轴。
“读。”夜将臣淡漠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七子夜将佑天资过人,深得朕意,朕今传位于其……”
“放肆!”那只卷轴上的句子还没有读完,就被皇帝一声怒吼给打断了,“夜将臣,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搜朕的寝殿!”
文武百官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们忌惮地看了一眼玄衣男子,然后接着沉默。
他们并不在乎是谁做这玄武国的皇帝,反正都是夜家人,都是玄武的血脉。
“父皇的寝殿有夜影军把守,儿臣可不敢以下犯上。”夜将臣疏离一笑,“这份懿旨,可是皇后娘娘交给儿臣的。”
“什么?!”听到这句话,皇帝倏地睁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道,“连她也背叛了朕?”
“不,这不可能!”
“佑儿可是皇后亲生的!”
“正是她亲生的,她才要救她儿子的命。”夜将臣阖了阖眸,淡淡道,“皇后娘娘,您还不出来么?”
话音落后的几秒,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响了起来,绫罗曳地的声音让群臣彻底惊呆了。
玄武国的皇后僵硬着脸,从幕帘后面走了出来。
“皇后!”皇帝看着自己的枕边人,愤怒到无法抑制,“你居然敢背叛朕!”
皇后的雪眸中瞬间盈满了泪水,在所有人的惊讶之中,她猛地向前几步,然后跪了下来,声音哽咽道:“太子,懿旨我也给你拿来了,你把佑儿救活好不好?”
“佑儿的事是你做的?”听到这句话,皇帝不可置信地看了玄衣男子一眼。
“是我。”夜将臣低眉,然后看了地上的女人一眼,微微勾唇,说了两个字,“不好。”
闻言,皇后的脸色瞬间煞白,她颤抖着身躯:“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皇帝明白了事情经过之后,更加暴怒了,他失望地看着面前的人:“你竟然如此狠心?佑儿可是你的亲弟弟!”
“狠心……”夜将臣阖眸,唇中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冷笑,下一秒他倏地睁开眼,“那你们当初做的事,不狠心么?”
皇帝和皇后猛然愣住了。
“是谁将我的母亲杀死,做成人彘,封入罐中?”
“是谁将我丢到雪海上,任我自生自灭?”
“又是谁将子衿送走,让她香消玉殒?”
夜将臣说完这三句之后,倏尔笑出了声,但他的目光却是那样的冰冷,宛若刀刃:“我等到今日,已经很仁慈了。”
皇后已经惊恐得说不出话来了,她声音颤抖着:“你、你怎么会知道……”
皇帝却是一脸茫然。
“父皇不必惊讶。”夜将臣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他冷冷地扬眉,“我的失踪,并不是偶然。”
“素素?”皇帝猛地看向了皇后,咬牙切齿,“你居然敢这么对待朕的儿子?”
皇后被玄衣男子的气势压迫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臣儿,这都是这个贱女人做的,与朕无关。”皇帝直接一脚把皇后踹了出去,“你放了朕,这玄武国是你的,只要你放了朕!”
夜将臣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再度冷笑:“那你当初怎么没放过我的母亲?”
他俯身上前,逼视着龙袍男人:“她不过是不小心看到了你和你妹妹的苟且之事,你就那么残忍地对待她,如今你还妄想让我放过你?”
“我的好父皇。”
这句话一出,皇帝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你怎么知道素玉和朕……”
“我知道的事情,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夜将臣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又走到皇后的身边,声音很轻地问,“知道你为什么会当上皇后么?”
皇后身子一颤,嘴唇蠕动了一下,仍旧没有吐出一个音节。
“因为你的名字里,嵌了一个素。”
说完这句话之后,夜将臣也不看皇帝巨变的神色,而是后退一步,对着黑衣人下令:“解决掉这里的所有人。”
话音一落,那些原本沉默着的文武百官,都惊慌地叫喊起来。
“臣愿意奉太子殿下为明君,恳请太子殿下留臣一命!”
“臣附议。”
“还有臣!”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维护皇帝,皇帝被气得两眼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夜将臣像是没有听到那些声音一样,步子接着向外迈去,而在殿外,还有一个黑衣人等在那里。
“主上。”黑衣人单膝跪地,恭敬道。
“召集所有人马。”夜将臣抬手遮住有些刺眼但冰冷的阳光,“二月二十三,发兵青龙。”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黑衣人的身子蓦然一震,他迅速应了一声,然后就离开了这里。
夜将臣站在太阳下,微微抬头。
他身后是连绵不断的惨叫声,还夹杂着几声咒骂。
“子衿姐姐……”夜将臣默默地望着太阳,双眸逐渐被血色所覆盖,“你放心,我会为你报仇的。”
“我会拿整个青龙国,为你陪葬!”
……
玄武国宫变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四洲界,其他三国也不免震动了一番,而震动最大的,当属青龙国了。
“你说什么?”夜素玉震惊地站了起来,“皇兄死了?”
“朕不会拿这种事来骗你。”赫连域很是不耐烦,“是不是真的,你问问你的夜影军不就知道了?”
“夜影军昨天告诉我……”夜素玉的嘴唇颤抖了起来,“他们和本部已经失去联系了。”
赫连域一怔,旋即冷笑:“那看来你皇兄果然是死了。”
“赫连域!”夜素玉低声呜咽了一会儿,然后忽然尖叫出声,“你帮我把那个该死的夜将臣杀了,为我皇兄报仇!”
“可笑。”赫连域嘲讽地看了她一眼,“连你们的夜影军都不能抵挡住玄武国的新皇,你以为朕就可以?”
他猛地捏住了女人的下巴:“而且夜素玉你不要忘了,你皇兄已经死了,你现在也不是夜氏皇族的一员,朕想杀你,轻而易举。”
“赫连域你敢!”夜素玉怨毒地看着他,“你若是敢对我做些什么,阿离不会放过你的。”
“朕倒是还忘了你那位好女儿。”听到这句话,赫连域猛地将夜素玉甩了出去,“朕不杀你,但朕要把你关起来,让你永远看不到日月。”
说完,赫连域不顾夜素玉愤恨的眼神,转身朝外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他突然感觉眼前一阵发黑,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撕咬着他的内脏一般。
怎么回事……
赫连域努力地稳住自己的身体,发现喉咙里有一阵堵塞,他猛地张口,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紧接着,就倒了下去。
倒下去之前,他还喃喃道:“传牧师,快,传牧师……”
……
卿家。
“爷爷,您怎么了?”卿云歌看了一眼脸色凝重的卿老爷子,“这么严肃?”
卿天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自家孙女,才开口:“云歌,你可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事?”
卿云歌的动作一顿,然后想了想道:“不会是皇帝出事了吧?”
“臭丫头你居然猜得这么准?”卿老爷子的眼睛一瞪,“今天老夫去上早朝,却并没有见到赫连域,后来才听说他吐血昏迷了。”
“爷爷可还记得那日皇帝让您进宫?”卿云歌耸了耸肩,“我把您和他的杯子互换了,要不然啊,现在出事的人,就是爷爷您了。”
“臭丫头。”尽管卿天已经猜出了真相,可他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笑骂一句,“你就是一天到晚喜欢乱崩。”
卿云歌的脸一黑,什么叫她喜欢乱蹦?
她爷爷才是口是心非吧?
就在卿云歌准备出言反驳的时候,大厅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云叔的声音。
“老爷,有人在咱们门前扔下了一封信。”
“嗯?”卿老爷子回过头来,瞧见满头大汗的卿云,顿时皱眉,“什么信?”
“您看看就知道了。”卿云抹了一把汗,把手中的信笺递了过去。
卿天接过,然后拆开来一看,里面只有几句话,却让他如遭雷击。
他嘴唇颤抖着,死死地盯着那些字。
这是……这是风琊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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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人彘是指把人变成猪的一种酷刑。就是把四肢剁掉,挖出眼睛,用铜注入耳朵,使其失聪(熏聋),用喑药灌进喉咙,割去舌头,破坏声带,使其不能言语。
☆、第207章 你休想再见她一面!(2更)
卿风琊虽然是骑士出身,但他偏偏写得一手好字,即便是书法大家也有所不如。
他的字向来大气张狂,飘若浮云,矫若惊龙,一笔一划,都力透纸背。
所以卿天很容易就能辨别出他这个嫡子的字迹,因为普天之下,这份大气,独一无二。
信笺上是缕缕墨痕,只落了简单的一句话。
“父亲,孩儿不孝……”
然而就是这一句话,让卿天瞬间红了眼眶。
他仿佛又看到那个顶天立地的年轻人,站在骏马前,双手捧着酒杯,对着他遥遥一拜,以谢多年的养育之恩。
谁都不会知道,在那一拜之后,就是永别。
卿天甚至连卿风琊的尸首都没见到,他们再次相见的时候,只有一座坟冢。
青阳山上,旌旗飘飘,衣襟皆白,天下缟素。
他引以为傲的儿子,死在了兽人的围攻之下,而他,却没有半点办法。
当时卿风琊在临走前,也对他说了一句:“父亲,孩儿不孝。”
卿天握着那纸信笺,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刹那间,热泪滚滚而下,将还未干涸的墨痕再度打湿。
“爷爷?”卿云歌发现了老人的不对劲,她偏过头来一看,呼吸也是一滞。
她在青阳山见过卿风琊留给她的信,而这张纸上的字迹,于那封信上的如出一辙。
这难道是……
“云叔!”卿云歌猛地抬起头来,“你可看到了是谁在府前丢下的这封信?”
这句话让卿天也回过神来,他也抬头,双眼通红地看着卿云,里面满是期待的神色。
管家并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所以不明白为什么卿老爷子这么激动,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未曾,我赶到府前的时候,就只剩下这封信了。”
卿天的目光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
“把守门的侍卫叫过来。”卿云歌起身,眸色微深,“问问他们是谁给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