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爹当机立断,直接抱着我买了两套衣服,充当了沿海小岛的大商户。对着北方商队的货物,老爹什么话都没说,只慢悠悠地走了一圈,时不时地停下来用手摸一摸,然后再点点头。”
“回头,老爹就对着南方的商行开始谦虚含蓄地说起海岛的珍珠和珊瑚遍地都是,十来句话的功夫,南方商行的老狐狸们就完全相信了老爹的话。老爹不仅空手套白狼地让老狐狸们帮忙买下北方的货物帮他暂时保管一下,还套走了南方商行的十几车上等绸缎。”
卓婉拉着矮墩子站起身,“我老爹说,在生意场上,聪明容易被聪明误。做生意能一直不吃亏的,不会是精明人,也不会是聪明人,而是坚持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个硬道理的人。而吃亏是福,在做生意的时候最常见,这些人不会为巨大的利润打破原则,短时间内看起来是吃亏了,但是从长远来看,是在树立他们的规矩。”
“在说话上,要先明白对方不自信的地方,还有对面想要的是什么。搞清了这两个就能很愉快地达到目的了。”
“不过,这两点比较难,天赋受限,至今我也没能掌握。我不掌握也没关系,我还有我娘硬逼着我背的说话规矩,就是对不同的人在不同场景说不同话所需要的基本表情和基本词汇。我觉的你以后可能会需要我老爹的那一套。”
“对巫六这样单纯天真缺爱的小萌新,啥都不用,只要摸摸他的头,给他鼓鼓劲儿,他就能治愈。”
卓婉抱起罗盘归为己有。
呐,这是巫六付给她的心理咨询费。
第92章 桃花
斜下的夕阳,蜿蜒的彩砂。
卓婉拉着金猊不紧不慢地走到暗卫统领的身前,蹲下来,垂落在地的裙摆被风轻撩,衬的她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暗卫统领并未抬头,她身上的气息像她这个人一样甜甜糯糯,是他们这种混在刀尖的人最难以招架的。
卓婉托着肉嘟嘟的下巴,困倦地等着忙于栽树的墨衣。
统领放下手上打磨的巴掌大石头,低着头带上面具再抬头。
卓婉困顿的差点摔了一跤,她拉着矮墩子直接坐到地上,拍拍脸让自己精神一下。
金猊最近跟着国师在了解刑狱的种种演变和手段,在统领低头磨石头时,他就想要问他的脸是烧伤还是刀伤。
统领能感觉到太子对他脸的过度关注,看了一眼打盹中的软团子,摘下面具让他看明白。
金猊点点头,这是见骨的刀伤后又被熨烫成如今的可怖面容。
统领重新戴上面具,又看了一眼昏昏欲睡的软团子,继续磨石头。
她没被吓到。
墨衣恭敬地朝统领抱了下拳,用脚碰了碰卓婉的脚尖,清凌凌道:“他们出任务回来给你搜罗了许多鲜果。”
卓婉一下子清醒了,仰着头,眼睛闪亮亮地看着墨衣,“脚麻了。”
墨衣脸色平静无波,显然早已猜到她家小姐刚睡醒时会娇气地赖上她。
墨衣背着她大步走向草屋。
矮墩子气喘吁吁地跟着跑在后面。
走到草屋里面,墨衣把她背上的娇气包给扔到了草垫子上。
卓婉脸朝下撞到柔软的毛皮上,毛皮下的草垫陷下去一个坑,又很快地弹了起来。
卓婉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爬起来蹦了蹦,草垫子陷下去又弹上来。
呀!蹦蹦床。
卓婉撒了欢地大蹦大跳着。
金猊张着嘴,满脸震惊地看着疯了的姐姐,脖子僵硬地扭向墨衣,“她一直这样?”
墨衣习以为常,脸色淡然地点点头,“等她玩累了就安静下来了,耐心地等一等就好。”
金猊仰着头看她上上下下地大笑着,始终不明白这么简单普通的草垫子好玩在哪里,能把她乐成了这样。
清脆欢快的笑声持续了半晌,金猊看着她乱糟糟的头发,终于知道了姑姑和秀衣为何给她制定各种各样看起来明明不需明说的规矩。
这些关于言行举止的规范,对她来说,很有必要。
卓婉玩累了从草垫上爬下来,很自觉地整理好衣摆,乖生生地站到墨衣的面前。
墨衣熟练地从怀中掏小梳子和发钗,把她的头发给梳拢妥当。
卓婉擦擦汗,等脸上的红润慢慢褪成粉嫩,像完全不存在刚才的疯癫似的,又是一个乖顺的小家碧玉。
“墨衣,把这个拿回家好不好?”卓婉抱住草垫,甜腻腻地询问着墨衣。
墨衣请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卓婉心花怒放,力大无穷地拽着草垫往外拖。
“姐姐就是这么让你们给宠坏的。”矮墩子叹息着摇摇头,帮着她推草垫。
墨衣等这两个人把草垫挪到门口,一手拎起草垫扛到肩上,大刀阔斧地搬到马车上。
卓婉颠儿颠儿地跟在后面,脸上笑出了一朵太阳花。
矮墩子扯了扯卓婉的衣角,“姐姐,收敛点,小心别人看你可爱把你偷走了。”
墨衣闻声,侧头看了一眼笑靥如花的小姐,接过统领递过来的宽大草帽,直接盖在她的头上,把她的小脸蛋遮挡的严严实实。
矮墩子安心了。
“没有其他人,没人看我的。”卓婉想要摘下闷热的草帽。
“一颗糖。”
墨衣凉凉的声音打断了她摘草帽的动作。
卓婉两手立马安分了下来,低头看了一眼矮墩子,伸出两根白嫩嫩的手指,“两颗?”
墨衣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三颗?”卓婉顺着杆子往上爬,又多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墨衣冷飕飕地瞟了她一眼。
卓婉乖觉,抱起矮墩子挡在前面。
金猊拍拍她的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姐姐,以后见好就收,得寸进尺都没有好结果。”
卓婉惆怅地深吸了一口气,“这是战略性失策,如果直接说三颗,可能还有回旋的余地。”
“没有。”墨衣冷冰冰地打断她的话,掐着她的腰把她举到草垫上。
卓婉眉眼弯弯地蹭着两条小粗腿,坐稳。
金猊不放心地抓住她的腿,唯恐她一不小心从草垫上摔下来。
“墨衣,这个草垫是谁的?这个雪白雪白的狐狸皮很贵,要给钱。”
“不用,暗一专门猎给你的。统领在悬崖深谷找到了树胶,让青衣给凝制了后,扎了这个草垫给你歇息用。”
卓婉想了想,从草垫上滑下来,“那把它还放到草屋里,等我想玩了再来这里玩。”
墨衣两眼泛起了笑意,把草垫放回了原位。
金猊不明所以地看看草垫再看看卓婉。
“姐姐,你这么喜欢为什么不带回去?”
“谁让我貌美如花呢,他们都被我的外表所迷惑,想要我常来试验田。”卓婉花朵状捧脸。
墨衣嗤笑了一声。
卓婉自个也笑了起来。
半真半假的话很快就点醒了金猊,金猊四周看了看,“这里更安全,咱们可以把家搬到这里。”
卓婉抱出罗盘,眯着眼睛,神秘莫测。
“目测星盘,掐指一算,此地乃雄鹰展翅之地,人类不易居住打扰。”
墨衣看着她家小姐怀里的罗盘,脸上清冷的表情顿时崩裂,一言难尽。
她家小姐又骗走了别人的宝贝玩意?
回到院子里,金猊好奇地抱着罗盘翻来覆去地看着。
“不要摔坏了,我去找秀衣。”卓婉兴奋地跳下车,跑向后院找秀衣要糖果。
巫六紧抓着罗盘不放的时候,金猊有些眼红地想要。等罗盘到了卓婉手里,金猊的心思就活跃了起来。
等卓婉这么轻易地把罗盘给他,那股子想要据为己有的劲儿一下子就散了。
金猊对罗盘没了兴趣,跑去后院找卓婉。
“姐姐,我想要这个罗盘。”
“哦,那你拿走吧。”卓婉头都不抬,继续坐在台阶上搓线,“别挡光。”
金猊拍了下她的头,有些恨铁不成钢道:“我说要你就给呀。”
卓婉又搓断了一根线,抬起头,委屈道:“你要想,我又正好有,不给你,留着长毛吗。”
金猊心一暖,不知该怎么接话了,直接把罗盘塞到她的怀里,道:“姐姐想要的,我也都会给你。”
卓婉不在意地点点头,低头,用出全身的劲儿来搓线。
金猊被她这敷衍的态度气到,两手捧住她的脸蛋转向他,往中间挤出了个瓜子脸。
卓婉眨巴眨巴眼,无辜地看着矮墩子。
金猊控诉道:“你是不是又忘了祖父的叮嘱?你都不管我。”
“没有呀。我每天都带着你。”
“身为一国太子,怎么可以这么霸道,看见什么就想要占有。”
“可你还是个孩子。”卓婉语气坚定,“这是孩子的天性。等你长大了,就自然而然地内敛有分寸了。”
对这句话,金猊心中稍有疑惑,不过本着对于她的信任,他勉为其难地放过了她。
卓婉回头,把线团子放到一边,从针线篮中挑出紫色的丝线进行分丝,断了一根又一根。
金猊看不过眼,从她手里夺过来,利利索索地分成功了。
卓婉眼神闪亮亮地看着矮墩子,满脸的崇拜。
“你好厉害。”
“不是我厉害,是你太笨吧,别人家的姑娘都会分丝绣花。”
卓婉据理力争,掰着手指头细数,“青衣就不会,墨衣和红衣也不会。还有蒙蒙、西西、桃花、杏花、东子等等,很多人都不会。”
“除了你的丫鬟,其他人都是什么来头?”
“跟大毛一样,都是小时候被绑的时候认识的。”
金猊抿了抿嘴不追问了,祖父曾跟他讲过,她在鬼门关走了一圈,魂儿是被姑姑给哭回来的。
“放心。”卓婉托着腮笑道:“我们都没有忌讳这件事,虽然过程很糟糕,但也认识了彼此,都活了下来。”
“其他人现在都怎么样了?”
“东子和西西的腿那个时候被打断,不能走路了。她们不想留在家里被媒婆挑三拣四,直接搬到了山上,散养鹅。”
卓婉得意道:“我给她们出的主意,散养的鹅可挣钱了。我的商队每隔一个月上山收蛋收鸭,互利互惠。”
“东子做的咸鸭肝超好吃,西西裹的霉蛋也超好吃。”
卓婉想起这些,心里就开始琢磨着商队的路程,她从卓府出发时就叮嘱东子多养点鸡鸭,在新城的时候,她也让三掌柜运了些粮食给她们,前些日子她写信让商队把东子和西西的鸡鸭运到沙城,不知道商队能运过来几车鸡鸭。
“大概十来天,东子和西西养的鸡鸭
就能运到沙城,还有咸鸭肝和霉蛋。”
刚说完了东子和西西的境况,大毛啃着沾了酱的馒头坐到卓婉的旁边。
当年被绑的有三十三个孩子,八个有父母,二十五个是无父无母的弃儿。
如今,他们隐隐地以卓婉为中心了解着彼此的境况。
大毛只与卓婉联系,她与所有的人都有联系。
大毛沉闷了半晌,馒头是越吃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桃花怎么样了?”
桃花是蒙蒙背出来的,没了手没了脚。
“挺好的。”卓婉眉眼弯弯道:“她来卓府找我玩过好几回,等她把手头上的话本写完了就来沙城找我。”
大毛重新啃起了馒头。
“桃花写的话本都被编成戏,特别受欢迎,你肯定听过,骨头书生。”
大毛被馒头噎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卓婉递过去水,笑眯眯地看着他。
矮墩子挤到卓婉的怀里,小声道:“我觉的,姐姐写的十二小兵传记最好看。”
卓婉笑出了小酒窝,“你真有眼光,姐姐可是桃花的师傅,当然要略胜一筹。”
被馒头噎住后,大毛又被水给呛到了,咳的声嘶力竭。
等缓过了这阵咳嗽,大毛一脸不可思议的惊吓模样,“婉徒大师是桃花?”
“嗯~”卓婉甜蜜蜜道:“婉徒,卓婉的徒弟,当然就是桃花了。”
大毛看着她,欲言又止。
“桃花非要叫我师傅的。”卓婉看他张口结舌的模样,晃了两下小粗腿。
“你帮了她什么?”
以她的高傲,她宁愿死也不会苟延残喘地活着,正因为他看透了这一点,才迟迟不敢问起她。他更想不到那么倔的人会认一个比她小的人为师傅。
“没帮啥。”卓婉笑容灿烂道:“玩了一个游戏,我三个月不用手不用脚。”
“完全适应良好,我还咬着笔把夫子布置的功课都写完了,夫子说我嘴叼出来的字都比我手写出来的好看。”
“我一得意,课堂上的其他人都不服气了,都叼着笔写了一首诗让夫子评断。”
卓婉掐着腰,得瑟地笑了起来,现在想起来,心里依然觉得美。
“我赢了!课堂上所有的人都输掉了他们最喜欢的砚台和毛笔,夫子也把他珍藏的毛笔奖给了我。”
“老祖宗知道后,给了我一个金锁,二叔二婶,奖给了我一个金椅,我老爹送给了我一个书铺。”
“不过。”卓婉扁下了嘴,“我还没来的及让青衣入库,就被桃花给抢走了。”
“夫子的毛笔不能被抢走!我都想好了,我要是用夫子的毛笔写字,写的字再难看,夫子也不会说我的,因为这是他的毛笔写出来的字,写不好是他毛笔的错,我用眉笔就能写的很好看。”
“我一着急,就崩开了缠在手上的丝带。然后,桃花就把这些东西全部归到了她的奖励里。我说再比一次,桃花不同意,秀衣也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