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佗一拍脑袋:“哎呀,坏了,我给忘了!”
“你忘了什么?”张机转头,蹙眉道。
“先前我说他三期后病会复发,若寻不到人可以来寻我。”华佗努力回忆。
张机挑眉:“然后呢?”
华佗叹气:“然后我给忘了……”
陈登的死因就是因为旧疾复发,恰好华佗给他治完一次就把人给忘了,这才咽了气。
张机:“……”
得亏你不随军。
这件事不过是个小波折,在曹操伤心完之后很快就被揭过去了。
若说戏志才的死让曹操痛心至极的话,那么陈登之死便是让曹操感叹良久。
曹操送走的人有很多,像是黄河冲刷石子,一个接一个,却并不是人人都能够让他落泪悼念的。
就在大军行至东郡的时候,一个意料之中的消息传了过来。
袁绍率七万步骑南下。
曹操都快打到他家门口了,袁绍当然不可能视而不见。
不过袁绍这次倒是学聪明了,就命人驻守在仓亭津以逸待劳,等着曹军行得人疲马乏的时候主动出击。
仓亭津位于白马津和延津的东北位置,是与后二者同样重要的黄河渡口。
曹营。
张郃自请为先锋:“我本为袁公帐下,熟知仓亭地势,主公于我有知遇之恩,郃当万死不辞!”
曹初望着他脸上的神情,默默思索。
确实如此,张郃的作战方式就是善于利用地形,若他出击仓亭津,不说事半功倍,至少能省下很多力气。
她下意识地望向曹操,但是曹操却拒绝了张郃的请求。
用他的话来说,张郃刚降曹不久,如果曹操转头就让他去对付原先的旧主,那岂不是有损于张郃自己的名声吗?
“主公之恩,万死难报!”张郃感动道。
都这么感动了,张郃当然不肯把说出去的话收回来,接着他就对曹操表示自己不要名声,只要能为此战尽力就可以了。
曹操把他扶起来:“我得儁乂,胜过微子去殷,韩信归汉也。”
言下之意就是默认张郃为前锋。
张郃的确没辜负曹操,他率领前军利用地形优势,这才第一个照面就突袭了一把,抢占先机把袁军给打蒙。
这又不是春秋时期的打仗,还给敌方讲道理,诸如打之前要先喊一声才能开打的做法早已销声匿迹。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张郃早就深谙打仗的精髓,对敌人耍起流氓来不要太顺溜。
袁营。
“禀主公,我等坚守仓亭,奈何张郃攻势太猛,已有……溃退之势。”
袁绍握着竹简的手顿了顿:“张郃?可是那个降曹的张儁乂?”
“正是。”
袁绍本就因先前败给曹操而郁愤,如今仓亭又被他夺了过去,心头更是生起了一种无名火。
这张儁乂……方才从他帐下离开不久就迫不及待地为曹操效力,怎能不让袁绍一口老血卡在喉咙口。
他握着竹简的手缓缓收拢,力道极大,越捏越紧,最终竟是把竹简捏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断裂的竹片划破他的掌心,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滑落,最终化作指尖的一滴,溅落在地上。
……
是夜。
曹初方才想睡下,却突然听到营帐外传来一道异响。
她披上外袍,把剑挂在身上,一把掀开营帐的帘子往发出声响的地方查看,心中疑窦丛生。
一个士卒正在偷偷摸摸烧着不知是布片还是纸的东西,用身子挡住了微弱的火光。
这会儿虽然已经有了纸,却因为技术的问题还未能普及,想来士卒手里捏的应该是布片。
曹初一看这情况就知道不对劲,质问道:“你在干什么?”
“冤枉啊女公子!”士卒手一抖,手中的东西直接落入了草堆中。
曹初在布片落入草丛的一瞬间借着火光似乎瞄到了几个字,疑道:“你识字?”
士卒不敢说谎,点头如捣蒜。
曹初状似无意地问道:“那……其他人知道你识字吗?”
这年头识字的人并不多,而在那些士卒中识字的更是稀有。
士卒摇头。
曹初继续追问:“平日里跟着谁的?”
“跟着……曹将军。”士卒脖子一缩。
“哪个曹将军?把话说清楚了!”曹初见他还想蒙混过去,语气一冷。
“曹仁将军。”士卒抬头瞄了她一眼,回答道。
“行。”曹初抱着剑,微微颔首,“自己选一个吧,是押你去见曹仁将军,还是押你去见我父亲?”
“女公子,我……小人真没写什么啊!”士卒苦着脸辩解。
曹初慢慢走近,质问道:“那你为什么鬼鬼祟祟的?还特意选了这么个无人的地方烧东西。”
而且曹初问他的时候他回答得支支吾吾,老半天交代不出个有用的信息来,要说心里没鬼……谁信啊?
曹仁是曹操的从弟,自曹操陈留起兵以来就一直追随着他南征北战,忠心毋庸置疑。
这样看来,如果他并没有说谎,那就是这个士卒自己的问题了。
士卒冷汗连连,刚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却被曹初一把提起了领子。
“等等。”
曹初的右手把灯抬起来,往他脸上一照。
长得有些眼熟。
这不就是官渡一役时搜出袁绍营内的通敌密信、并且把它们如数奉给曹操的那个士卒吗!
先前曹操在攻破袁绍大营时,曾经得到过一些通敌密信。此事一出,由于通敌的人数量实在是太多,曹营内登时人心惶惶。
好在曹操看都没看就把那些信给烧了,这才让人心渐渐稳定了下来。
可通敌了就是通敌了,即便那些物证都被曹操主动烧掉,却还是掩盖不了这些人背叛过曹操的事实。
对于这件事,曹初的印象可谓是十分深刻。
第42章 不懂欣赏
她猛地松开士卒的领子:“你方才在烧什么?老实交代!”
士卒低着头,眼珠子转了一圈, 摊开双手:“小人真没烧什么, 不过就是些用不着的布而已……”
曹初随手从袖子里拿出一把羽扇指着他的颈侧, 仰头道:“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搁你脖子边上的就是把剑了。”
士卒瞄了一眼她腰间的剑, 鼻尖滑下冷汗:“是小人先前不小心看到的东西,怕忘记就记下了,没敢用竹简, 就记在布条上。”
“你既然记下了,那为什么又要烧掉?”
曹初收回羽扇,有些好奇地低头望了一眼扇柄的样子,学着郭嘉的样子摇了摇。
士卒抹了一把汗:“小人怕留着这些惹祸上身, 就……烧掉了。”
“行,我现在给你布条,你把它给我写下来。”曹初揪着他的领子把人拎到了更偏僻的地方。
士卒呆愣:“写, 写什么?”
“通敌密信!”曹初嗤笑,“真把我当傻子呢?”
“不是, 我真没偷看过, 我……”士卒急了。
曹初挑眉:“你觉得我会信吗?”
士卒沉默不语。
“不说也行。”曹初继续揪着他的领子,扬声道, “守卫何在?”
“女公子。”守卫听到声音立即赶了过来。
曹初一指:“把他押去见曹司空。”
可谁知就在守卫被惊动时, 方才沉默不语的士卒却开口了:“我承认!我看过通敌密信——”
曹初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即从衣角上撕下一块布堵住他的嘴。
但已经晚了。
通敌密信四个字一出, 立马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那士卒似乎还嫌局面不够乱似的, 趁着守卫不注意伸直脖子往刀上狠狠一撞!
死了。
曹初心中一震, 深吸一口气,出声道:“密信只有他一个人看过,如今他已畏罪自杀,尸首自当交给军正处理。”
听了她的话,骚乱声这才慢慢平息了下来。
的确,假设士卒真的看过那些密信,但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也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件事了。
曹初环视一圈,始终惦记着士卒烧到一半就被她打断的密信,佯装转身回营帐:“没事了,都散了吧。”
人群慢慢散去,士卒的尸体被拖走,夜晚看似恢复了平静。
半盏茶的时间后,曹初再一次掀开帘子往原先发现那个士卒的方向走去。
夜渐深,草丛里漆黑一片,她提着灯仔细寻找方才士卒遗落的布片。
找了半天,曹初果然寻到了一片还没烧完的布条,它剩下没烧完的半截落进水洼里,还有被踩过的痕迹。
想必是慌乱中被士卒不慎踩到的。
曹初伸手,小心翼翼地捏住布片的一角,乍一眼扫过去还能依稀看见几个字。
布整块被浸湿,滴滴答答地落着水。
曹初撕下另外半截衣角,把布片拎起来包住。
她一边搜找其他的痕迹,一边小声嘀咕:“这也太巧了……”
前不久刚下过雨,在地上形成了好些天然的水洼,可经过这几天蒸发压根没能剩下多少。
那士卒把东西烧到一半就刚好被她打断,又刚好落进水洼,着实也太巧了些。
曹初又搜寻了一会儿,只找到一些上边没字、被烧得零零碎碎几乎只剩下灰的布片。
看来真的只有手里的这一块布有些价值了。
曹初低头瞧了瞧被自己撕过两次的衣角,意外发现这一左一右还挺对称的。
此时的布片已经被她捂过,上面的水也被衣料吸干了。
曹初压抑着好奇心没翻开,而是悄无声息地藏到了袖子里。
既然曹操没有表露出追究的意思,那么她是不是也不应该知道有关通敌密信的事情?
曹初回了营帐,犹豫地望着被她拿出来的布条。
“算了。”她轻声叹息,把布条塞进袖口的暗袋里,“明天找个聪明人问问。”
大半夜遇上这种事儿,曹初当然没法睡着,只得把眼睛睁了一晚上,清醒得很。
……
翌日。
郭嘉用扇骨轻点手心,慢悠悠地和程昱并肩从营帐里走出来。
程昱手中抓着一把羽扇,歪头看他手里的折扇:“奉孝怎么换了把扇子?”
羽扇纶巾是这年头文人间的流行打扮,可郭嘉却把羽扇悄然无声地换成了样式见所未见的折扇,着实令程昱费解。
别说,这把从未见过的扇子还真的挺适合他。
郭嘉把折扇唰地一下打开,笑而不语。
眉眼含笑,折扇轻摇,端的是俊俏风流。
程昱眼皮一跳,默默回过头去。
远处立了许久的曹初望着程昱的动作,眨了眨眼,有些莫名。
这家伙不懂欣赏啊。
明明他笑得那么好看!
见程昱离开,曹初捏了捏袖中的布片,上前道:“阿翁方才唤了你们议事吗?”
郭嘉颔首:“前军攻克仓亭津,先前叛乱的东海太守昌豨也降了。”
“过几日前军那里应该会有动静。”曹初若有所思地点头,“昨夜……”
“你来找我可是为了昨夜之事?”郭嘉挑眉。
曹初点头,环顾一圈,把他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压低声音:“昨天我刚准备睡下的时候,在营帐外边逮到了一个士卒,这小子正在烧东西。我用灯把他的脸一照,嚯!正是上回搜到通敌密信,还把那些信送给阿翁的那个人!”
“你是如何寻到他的?”郭嘉把折扇顺手一收。
曹初回忆:“是水声,他应该是不小心踩到了水潭才让我听到的。”
“若他真要烧什么,怎会如此不小心?”郭嘉反问。
“是啊。”曹初叹气,“我也在想这个,后来我想把他押去见阿翁,谁知他却对人喊他自己看过通敌密信,而且还畏罪自尽了,简直莫名其妙。”
一句话说完,她继续补充道:“我觉得他应该是故意的。”
“他烧的应该是所谓的‘通敌密信’吧。”郭嘉用扇骨轻轻拍打手心。
曹初点头:“我也怀疑这个,不过到底哪些是通敌的人,我倒是有些猜测。”
袁绍是坚定的世家门阀支持者,那会不会通敌的人跟世家有些关系?
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啊。
“这些人并不一定是现在或者是上次待在军营里的,更有可能是来自后方。”曹初掰指头,“世家,或者是一些墙头草。”
“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让你们猜测,闹得人心不稳。”郭嘉轻笑,“我倒是有些好奇布条上写了什么。”
曹初点头:“这件事好不容易被压下去,不过最有可能知道的人已经死了,再掀此事也无甚价值。”
她从袖中把布条给取出来:“已经被烧了一半,我还没看。”
郭嘉抬手接过布条,当着她的面打开一看。
曹初好奇地凑过去瞧。
布片上确实是一些名字,可上头却记的语焉不详,字迹也歪歪扭扭,看样子像是慌忙中记下的。
最前面露出来是一些世家的人。
曹初唔了一声:“意料之中。”
看到内容的最后,上面的字迹因为被水泡过的缘故已经有些糊掉了,不过仔细看好歹还能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