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才是周瑜的目的。
不管曹昂相不相信诈降的事,都不影响周瑜后续的行动,因为这是一个连环计。
毕竟是天纵英才、年少成名的江东周郎,他绝对不会将成败寄于如此风险之间。
曹昂略微握紧手中银枪,声音平静却有力:“传令下去,艨艟迎敌!”
他们这边的楼船连结在一起,固然很容易被烧着,但曹昂带的军队里不止有楼船,还有艨艟、斗舰等极为重要的战船。
艨艟上蒙着的生牛皮防火,比起其他的战船,艨艟相对而言并不怎么惧怕火攻。
作为一个优秀的将领,不但要会用兵,会用计,会判断战场形势和敌人的动作,更重要的是要具备随机应变的能力。
很显然,曹昂用对了方法。
突变只在一瞬,曹军斗舰上战鼓擂起,楼船左右两侧涌出无数艨艟,悍不畏死地朝敌军冲去!
曹昂率先登上一艘艨艟,在与对面战舰狠狠冲撞的一瞬间,他手中所执的银枪迅捷割下了敌军的头颅。
鲜血飞溅,染红了船板。
主将如此行事,极有效地激起了曹军的情绪,一时之间,气势如虹!
此时才是真正的短兵相接,对冲之下,无数艨艟被撞碎,破碎的尸块随处可见,鲜血将附近的江水融成了红色。
阳光破开云雾,将周围剩余的雾霭完全吹散,洒下的金色披散在曹昂的银甲上。
曹昂跃上对面战船,银枪突刺,转瞬之间便精准贯穿了五人的心脏。
他像一柄出鞘的宝剑,分明是在杀人,颊侧沾染了鲜血,浑身上下却分毫不失属于君子的清隽之气。
按理来说,即使收编了刘表的军队,曹军这边的水军的作战经验还是比不上江东的水军,但在曹昂有意鼓励士气的行为之下,曹军皆是悍不畏死,勇猛冲锋,一时之间竟丝毫不落下风。
战况渐渐陷入最激烈的时刻。
……
另一边,曹操乍听闻如此紧急的报信,立即召集谋士前来议事。
尽管曹军面对孙权有压倒性的优势,可曹昂率领的并非主力,但凡有一个差池,曹昂的性命便成了曹操最担忧的问题。
如果失了曹昂攻九江郡的这一环,曹操即便攻下计划中的豫章郡也远远达不到想要的效果。
是继续打下去,还是转移路线去支援曹昂?亦或是干脆退兵,休整再战?
毕竟曹军主力这边还有疫病。
曹操和曹昂两军的距离不算近也不算远,如果现在全速行军赶过去,应该能赶上个战事的尾巴。
可如果曹操这么做,先前的一切布置就被打乱,成了无用功。
曹初内心是想去帮曹昂的,她实在很担心会发生什么,可同时曹初又不断告诉自己要相信兄长。
曹昂的军事才能是与生俱来的,即便遭袭,他也能迅速稳住军心。
可依照他喜欢身先士卒的作战风格,也很容易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境,甚至有性命之危。
一旁的郭嘉思虑完毕,扇骨轻轻点着手心:“此时不可退兵。”
古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说法,可他们的情况完全不一样,曹昂那边战况不明暂且不说,曹军主力还没跟孙权的军队交过手,怎么可以退兵呢?
这根本说不过去啊。
曹操的想法跟他一样,闻言微微颔首:“不可退,便进。”
曹初看了郭嘉一眼,默契配合道:“不管战果如何,大兄已经被拖住,九江、豫章并行之计不可行,此时又该如何进军?”
郭嘉打开折扇,唇角噙着一抹笑意,胸有成竹:“两军实力悬殊,除非我军因疫病死伤颇多,否则孙权必然孤注一掷。”
如果没有华佗和张机及时控制这次疫病的话,曹军必定伤亡惨重,若真是这样,孙权也就不会冒现在这种险了。
可这次的疫病虽然来势汹汹,却效果有限,为了争取打赢这场战役的机会,孙权不想孤注一掷也得孤注一掷,这是没办法的事。
“既是孤注一掷,必然后营空虚,主公不妨掩而行军,假作回援大公子,实则攻其后营、夺其要害!”
郭嘉的折扇忽而合上,眸中神采熠熠:“如此,扬州可定!”
既然要出手,就不能给对方留任何机会。
曹初率先拱手道:“初以为此计可行。”
曹营众人也纷纷拱手,表示赞同。
情况急迫,不可耽搁,曹操很快就遣散众人,准备整军出发了。
曹初对郭嘉使了个眼色,郭嘉微微颔首,独自离去。
帐内只剩下曹初和曹操。
曹操叹了口气:“你是为了你大兄罢。”
曹初抿唇,承认道:“是,既然要掩而行军,假作回援大兄之势,实则袭其后方,我想恳请父亲不妨做得更逼真一些,让我带一千人去大兄那里。”
说到最后,她似乎怕曹操生气,声音愈发弱了下去。
毕竟若要从一个政治家的眼光来看,她的要求非常过分且无理取闹。
仅仅因为担心兄长的性命便要带兵回援,哪怕只是一千人,可曹初这么做只会徒生变数。
道理她都懂,但曹初还是这么做了。
“他是我的兄长,是父亲最看重的儿子,是大汉的卫将军。”
曹操闻言不怒反笑,对她招手道:“过来。”
曹初以为曹操要骂她,怂怂地挪过去:“……要打我的话,不要打脸。”
曹操嗤一声笑出来,一拍她脑袋,语气轻快:“谁要打你了?”
曹初讶异抬眸,发现他眼中闪烁的是属于父亲的慈爱和欣慰。
曹操抿了口茶,接着道:“我本以为上回子脩将印绶交予你乃是冲动之举,今日一看,他果真不会信错人。”
曹初心下微讶:“您知道?”
曹操捻着小须须:“不然你还想瞒着我?”
曹初一缩脖子,声音弱下去:“的确挺想瞒着您的……”
曹操又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笑骂道:“行了,你不是要去增援吗?还不快去点兵?”
曹初展颜一笑:“多谢父亲!”
……
战事进展得很顺利。
激战之后,曹军因为数量多的优势而渐渐占了上风。
就在战局即将稳定的时刻,一支流矢直直朝着曹昂的位置射去!
那道流矢是冲着他的眉心而去的。
曹昂的反应很快,身子迅疾一转,本想偏头躲过,却望见空中的流矢被从另一边掷来的青釭剑精准劈成两半!
青釭剑……曹初?
曹昂回头,望见了一个怎么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眸中浮起不敢置信的神情。
曹初扑过来紧紧拥住他,声音带着哭腔:“大兄!”
曹昂无措地轻轻拍着她的背:“初儿,别哭,别哭……”
曹初拼命摇头,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大兄,我刚刚好怕。”
怕那道流矢真的射中曹昂,怕曹昂温暖的怀抱变得冰凉,怕她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
幸好,幸好曹昂早有防备,幸好她及时赶来。
如果……不,不许有如果。
边上的人没出声,有捂着胸口后怕的,也有感叹血浓于水的。
诸葛亮和司马懿非常不友好地对视了一眼,似有火光擦过,如果视线能杀人,怕是已经弄得你死我活了。
哼。
就看他装模作样/一脸欠揍的样子不顺眼!
第101章 机智的郭奕
不顺眼归不顺眼, 总归他俩还算是同僚, 平时就连处理事物都在同一个地方,只能将就。
曹昂细心地帮曹初整理好微微散乱的鬓发, 指端拂过杏眸下代表倦色的微青:“几夜没睡?”
曹初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眼珠一转, 眸光颇有些狡黠:“忘了。”
曹昂轻轻掸了一下她的脑瓜:“入城之后,先去歇息。”
曹初眉眼一弯, 笑着点了点头。
曹昂抚着她的发顶, 心下微微一涩。
如果曹初不来,她就可以协助曹操攻破扬州, 可她为了曹昂的安危却放弃了扬州的战功。
虽然平益州和定荆州的战功足以使她加官进爵一步登天,但很少有人会拒绝锦上添花。对于曹初来说, 战功永远不嫌多。
这些事,其实曹昂都看得很明白,只不过他选择默默记下那些一点一滴, 并未宣之于口。
正所谓有失必有得。
……
等到战场上的残局收拾好, 曹操那边传来消息, 果然打了一场大胜仗。
曹初心情愉悦地吃着葡萄:“只剩交州了。”
难得行军路上还有新鲜的葡萄, 真不容易。这还是托了扬州这边气候不错的福。
郭嘉不喜欢太甜的东西, 净了手在一旁剥葡萄, 汁子润湿了指尖,摇摇欲坠。
曹初眼睛一亮, 迅速凑上去嘬了一口, 把挂在指端欲坠不坠的葡萄汁吸进去。
郭嘉顺势把剥好的葡萄塞进曹初口中, 笑道:“大汉十三州,只剩其一,交州牧定会主动来降。”
整个大汉只剩下交州没平定,只要士燮没疯,他绝对不会跟曹军对着干。
曹初听话地张口一衔:“你怎么不吃?我给你剥啊。”
郭嘉嫌弃:“太甜了。”
曹初嚼嚼,望天思索:“也没有很甜啦,甜味比蜜饯淡多了。”
郭嘉挑眉:“比蜜饯淡啊。”
曹初凑过去,循循善诱:“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郭嘉眸子一眯,俯身轻轻吻下去。
舌尖侵入牙关,唇齿间盈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曹初感受到她的下颌处传来轻柔的力度,双颊慢慢变得滚烫。
一吻毕,郭嘉莞尔笑道:“比蜜饯甜。”
曹初迅速剥了颗葡萄,往他嘴里一塞:“这样呢?”
郭嘉顺势轻轻一吮:“还是比蜜饯甜。”
曹初眯眼,指尖处传来柔软而湿润的触感:“那回头我给奕儿剥去,他嗜甜。”
……
许都。
曹操接受了交州士燮的投降,正在班师回来的路上。
大战之后,面对论功行赏这种比较重要的事情,曹操通常都是要去一趟许都的。
上回郭奕和曹叡因战事的缘故被送回许都,身为御史大夫的徐庶自告奋勇照看二人。
正是活泼爱动的年纪,一旦没了父母的约束,郭奕在这些日子简直浪的飞起。
这不,他这会儿正跟曹叡围着徐庶打闹。
陈群蹙眉,盯着郭奕看了老半天。
郭奕不自觉地往徐庶身后挪了挪,好奇地抬头看他。
陈群板着脸,面无表情。
郭奕对他做了个鬼脸,挑眉一笑。
他的眼睛长得很像郭嘉,却因为年纪小的缘故略圆一点,眼尾微弯,笑起来的神态像只小小的白毛狐狸。
徐庶倒是挺欣喜,他对可爱的小孩子没什么恶感,但陈群看见郭奕这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就觉得不顺眼。
忒像他阿翁!
不,不是像,笑起来的样子简直是一模一样!
不过陈群至少不会迁怒郭奕,他默默把脑袋往边上一偏,来个眼不见为净。
郭奕伸手,想继续惹他,被徐庶眼疾手快地摁了回去。
……
大军班师回许。
曹初在许都也有府邸,不过她比较念旧,还是选择住回了原来曹操的司空府。
虽然常年不在许都,但司空府内的侍人都留在这里打扫,一切景物都没怎么变过。
曹初牵着郭奕的手,往前边亭子一指:“这是当年阿翁和刘使君煮酒高谈的地方。”
煮酒论英雄嘛。
边上的曹操似乎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地捋了一把须须。
曹初望着他的动作,努力回忆。
半晌,曹初似乎也想起了什么,身子一僵。
郭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曹初附耳过去,小声问道:“那日我拔了阿翁的须髯,换了你的葡萄酒。”
这下轮到郭嘉身子一僵。
曹操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子劭为何如此紧张?”
曹初乖巧笑了笑:“没有啊,我就是觉得这地方特别亲切。”
郭奕看出了气氛的不对劲,出声解围道:“大父。”
大父也就是外祖父,他这是在喊曹操。
曹操耐心道:“何事?”
郭奕眨了眨眼:“亭中落叶翩然,孙儿虽才学疏浅,亦有诗兴。”
见曹操的注意力果然被他吸引了过去,曹初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曹操就径自回去了。
陈群刚送完弹劾奏疏,刚跨过门槛就跟打闹的曹叡郭奕二人撞上了。
这两个小孩子倒是很有礼貌,像模像样地拱手行礼:“陈中丞。”
陈群不买账:“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郭奕一把拉住正要辩解的曹叡:“奕片刻便去向阿翁和阿母请罪。”
陈群面色稍霁:“这才像话。”
郭奕眉眼一弯:“陈中丞如此重礼,当为我辈敬仰。”
陈群虽然板着脸,唇角却不自觉翘起了一点点。
郭奕看出了他的动摇,伸出双手,奶声奶气:“抱!”
陈群冷着一张脸,颤颤巍巍把他抱起来,整个人都有些发僵,胳膊却小心翼翼把郭奕护住。
看上去不自然极了。
郭奕偏过头,背着陈群,对旁边的曹叡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曹叡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凝眉思考片刻,迈着小短腿吧嗒吧嗒跑去找曹丕。
他抓住曹丕的袖子摇了摇,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语气浮夸:“阿翁,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