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陵观火——三月蜜糖
时间:2018-10-07 09:19:06

  “不太合适。”
  我站在那里,略微有些酣然。
  “你这个样子,没人对你有兴趣,放心,我只是怕你脑子抽风,自己偷偷溜上山去,别逞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
  宋缺,你对他未免也太好了。
  我不会对姨母和他动手的,你大可以安心。”
  我知道他不会对他们痛下杀手,可是万一她们逼不得已非要对陈棉下狠手呢,那个时候,陈棉还能大度到容忍要杀自己的人活命?
  不可能的,人到了生死一瞬间,想到的都是自己的利益。
  “我不上山,我怎么会上山呢,自己的腿那么短,跑不过去的,我在你这里睡,那你睡哪里?”我讪讪问道,环顾四周,只有一张行军床,再就是一张桌子,哪还有容身之地。
  “我睡行军床,你睡地上。”
  次奥,你可真行,我握着拳头,管他三七二十一,蹭蹭两下赶紧跑到那床上,掀了被子钻进去便不再动弹了。
  “好了,这会儿你可以安心睡地上了,我先睡,你老人家先忙。”我拉着被角,一脸小人得志,踌躇满怀的样子。
  “这会儿泡的跟兔子一样快了。”他说话不自觉带了些许的宠溺之意,我听得出来,却不敢再声张。
  熄了灯,他合衣躺倒行军床旁边的地上,果真什么都不垫,我偷偷歪过头,却被他带了个正着,一脸认真的看着我。
  “你怎么还不睡?”
  “那个,我没想跑。”
  真是不打自招,我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他一脸无所顾忌,好像早就知道了我的想法,一副你奈我何的神情,双手环抱搁在胸前。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满意?”
  我纳闷,不禁嗯了一声。
  “我答应过你不伤他性命,你为何还非要上山。”
  我看着黑漆漆的营帐顶棚,也觉得这人真是做到极致了,挑不出一点错来,要说当初他明知我为他顶了包而不知声,我怨他恨他,可还未恨得起来,他又让我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了。
  这种翻来覆去的情感,着实让我心乱如麻。
  见我没出声,他接着说道,“你怕我反悔,杀了他?”
  我连忙摇头,知道他看不见,又补充了一句。
  “不是,你不会。”
  他嗤笑一声,“你怎知我不会,宋缺,承蒙你看得起,不妨实话告诉你,在此之前,我设想了无数个我跟他生死抉择的场面,我还想着,如果真的是我跟他必须要死一个,你会帮谁,会不会为了我舍掉他,后来觉得自己太可笑,这才断了念想。”
  我怔住,他却忽然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我,用我从未见过的神情坚定的对我说道,“因为你肯定要舍弃我的,所以我不能让他死,知道吗,宋缺。”
  我躺在那里,仔细思量他说的话,心里也是万种滋味不知如何诉说,索性闭了眼睛,只听他自己一个人自说自的。
  “若是他死了,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所以我不能让他死。”
  “除了你,还有诸葛他们,还有陈员外,还有孝慈太后,陈棉,你一个人,决定不了他的生死。”
  我明白他的心情,却不认同他的处境。
  “哼,你说的真对,这个想法的确在我脑子里过了很多次,我曾想着,若是由诸葛他们任何一个人不小心杀死了他,或者无意中让他死于非命,你会怎么做。
  宋缺,我不敢冒险,这种畏首畏尾的行径,让我觉得恶心,可这偏偏是我做的,你知道吗,都是为了你。”
  他说的咬牙切齿,我听了心惊胆战。
  每个人都想要苏贤汝的命,谁的脑子左右一摇摆,就可能对苏贤汝由无视变成敌对。
  “睡吧,我累了,不想说话了。”我闭上眼睛,把手放在肚子上,慢慢调整了呼吸,不知不觉间,竟真的睡了过去。
  可我却做了个很怪的梦,梦里有个人进了营帐,对着我们吹了迷香,又把我横起来抗在肩上,似乎还低低咒骂了句什么,那人的轮廓很熟悉,身上味道也好似闻过,可我想睁开眼看清楚的时候,那眼皮却有千斤重,怎么抬,都不见动弹。
  很冷的天,很冷的手,脚也冷,脸也冷,四处都是冰凉一片,这种感觉让我骤然间清醒过来,此刻我正倒挂在某人身上,脑袋一晃一晃的撞在他腰上。
  那人一边疾跑,一边小声抱怨,“公子我什么时候干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了,简直丢我的份。”
  “唐一白?”我听到他声音,立刻喊住他。
  “醒了?看来这药得改良了,给你用了那么大的剂量,醒的居然这么早。你叫还是不叫,要是叫的话我就再毒晕你,要是不叫,就乖乖在我身上跟我跑。”
  他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也不觉得这种偷鸡摸狗的行为多让人愤怒。
  “不叫,不叫,得,烦你老人家放我下来,我快晃吐了。”这话一半真一半假,被他这么倒挂着,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搅得我难受。
  咣叽一声,他直接把我扔到地上,一点都没有怜香惜玉的感觉,他掐着腰,大口喘着气。
  “宋缺,你一个女的,怎么这么重,累死公子我了。”他伸手扇扇那出了密汗的脸,虽然隆冬时节,可他却好似在炎炎夏日,身上的衣服也被他揪着散开了。
  “是你自己体弱,跑不了多久边喊累,我哪里胖,完全正常,明明就是你弱,你还有理了。”我争辩了几句,接着伸手摸摸自己的胳膊和腿,好像真的胖了一圈。
  “行,我不跟你计较,宋缺,你知道我来劫你什么目的吧?”他挨着我坐到一块石头上休息,扭身问我。
  “知道,你要把我交给谭怀礼,以此要挟陈棉呗。”我说得轻巧,他一脸惊讶,嘴里叼着的草不由得掉了出来,沾了口水落到地上又被他很快捡起,重新插到耳朵上。
  “知道?你怎么知道的,我动静这么明显吗,还是有人告诉你了,你到说说看。”他来了兴致,我去没心情跟他细细解释,这个时候,应该火速赶往麓山,要不然,等陈棉醒了,一切暴露,没准很快就能追来把我绑回去。
  “你们唐门的瘦削脸和娃娃脸都在谭相府,难道还要再明白点吗,你们唐门跟谭怀礼完全就是一丘之貉,互相勾结,当年唐门遭遇重创,是谭怀礼给与你们帮助,得以复兴,现在谭怀礼有难,唐门出于道义,前来营救,也是情理当中。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当初谭怀礼会不惜一切代价,救唐门于水火之中呢,唐一白,你知道为什么吗?”
  唐一白一脸崇拜的看着我,当然我是这么想的,他是不是崇拜还另当别论,他一巴掌拍在我后背上,激动万分。
  “宋缺,你行啊,当初救你的时候还觉得你呆头呆脑,跟个傻子一样,现在看来,好像不止如此。”
  “你现在要把我送到谭怀礼那边,还是另有安排?”我警惕的看着他。
  “要不是我爹命我做这事,我还真的下不了手,你知道,这种行为,偷偷摸摸,完全不是君子所为,像我这么相貌堂堂,风流潇洒的公子,做出这事乃是我一生的遗憾,没办法,难辞父命。
  不过你放心,现在我们虽然是往麓山方向,可是,并不是要去谭相那边。
  你去过南疆,想必知道一人吧。”
  说到这里,他还特意卖了个关子,挑着眉毛等我来猜。
  “巫奇那多也来了?怎么可能。”我很是震惊,京城的形势,乱到不能一言蔽之的地步。
  原本以为只有谭怀礼的军队以及大梁勾结。
  大周的江湖势力已经让我很是意外,如今又掺和进来巫奇那多,现在的京城,鱼龙混杂,到底巫奇那多为了什么来的京城,难道单纯为了大周?
  “你这脑袋瓜子还挺灵的,正是巫奇那多,他跟我爹是挚友,听说有事,也跟着过来帮忙,麓山风水真好,我爹之前跟我说我还不信,今晚绕着他转了大半个山头,俯瞰而下,真是钟灵毓秀,瞧瞧,皇帝可会为自己选地方,有了这么个风水宝地,大魏江山可不就是年年都是他们陈家的吗?
  可惜,现在谭相在山上,万一不小心动了哪个坟头,坏了谁的风水,没准大魏气数将尽也难说。”
  他叽里呱啦一堆话,我却只听到一个重点,巫奇那多跟唐门还有关系。
  “咱们去跟巫奇那多打个照面,然后等安排就行,放心,公子虽然绑了你,还不至于要你性命。”
  “错,你没绑我,你是扛着我过来的。”我纠正了他,起身环顾四周,树木稀疏,冷风阵阵,大晚上的出来还真有些让人恐惧万分。
  “罢了,走!”说着,他一伸胳膊,我已经轻飘飘上了他的肩膀,再次以倒挂垂柳的方式被他一路摇晃着奔跑了起来。
  他就跟一头疯牛一样,没命的往前跑着,气息匀称,早就没了刚才的疲倦神色,浑身好像吃了三万牛肉的壮汉,这小身子板,摸着有肉,还是很硌人的那种肉。
  这里是麓山另一处半山腰的位置,背山而立,正是大魏士兵不敢上来的背面,地势险峻,前头还有一条长河滚滚而过,在这山上俯瞰而下,那河水奔流滚滚,大有万马奔腾之势,汩汩流向不知的远方。
  星星点点的营帐简易的扎在山上,看上去十分吓人。
  这里若是一个不小心,便有可能顺着峭壁滚下去,掉进不见底的河水,我紧张的缩着手,“唐一白,不会就在这里谈吧。”
  唐一白一脸肯定的样子,回头还拽了我一把,一个趔绁,我扶着一旁的枯树,狠命瞪了他一眼,真的是要吓死人了。
  深不见底,漆黑一片,只能听见轰隆隆的流水声,这里险峻,所以大魏将士不会料到他们敢把兵马布于此地。
  说兵马还是夸大了,实际上巫奇那多只是带了几十的亲随,再就是跟唐门的一些部下驻守在此,因为都是有功夫在身,所以才敢于此崇山峻岭间阔气的扎上营帐。
  我跟着他亦步亦趋的挪到了一处看起来稍微大一些的营帐面前,里面正好有人在说话。
  唐一白回头对我诡异一笑,“还是你的老相识呢,进去看看吧。”
  说着,突然来到我身后,一把将我推了进去。
  “唐一白你个神经病!”我咒骂不停,以此来掩饰心里的恐惧。
  面前三人站立,居中那人正是大周,两个男子一左一右站立,一个是充满异域风情的巫奇那多,他一脸的胡须,眼睛虽然布了纹路,可还是熠熠闪光,精明独到。
  另一个便是我那最喜欢的人,苏贤汝了。
  他一脸震惊,只有他是一脸震惊的,他回头看看自己的母亲大周,又侧过脸去看巫奇那多,显然没有料到我会出现在此地。
  末了,他一脸愤怒,“母亲,你为何要将她绑来?你答应我的都忘了吗?”
  “那个,我不是被绑来的,我是被扛来的。”这个有必要解释一下,毕竟唐一白对我还是很客气的,虽然一路颠簸不容易跑到这,虽然一肚子的饭被吐了个干干净净,可我还是感激他对我的礼貌相待。
  那日,如果不是他救我跟柳素,虽然我也被伤的不轻,说到底还是活了下来,所以这个唐一白,虽然可恶,但是也还可爱,虽然可爱,但还时不时让人有种想掐死他的欲望,事实如此,我也不能否认。
  “你不要说话,阿缺。”苏贤汝还是一脸悲愤,其实我不想看他生气的,毕竟,这个事情的发展,也是我想要看到的方向,至少,不管过程如何,我还是如愿以偿在此见到了他。
  “我儿,你就是这样质问你的母亲,质问生你而未养过你的母亲吗,难道这不是大势所趋,这不是更合理的安排吗。
  陈棉对她的情谊,你又不是没有看到,把她留在此地,也是为了保证你我的安全,谭怀礼那人,十分狠辣,若是我们不留后手,很容易被连皮带肉吃了,别忘了,你只是他举事的借口,出师的名义,要是他成了,你的命也就跟着完了。
  我儿,你以为母亲真的要置大魏江山于不顾,义无反顾只为了复仇吗,我怕你父亲怪罪,我只想杀了我们的仇人,并不想谭怀礼趁机上位。
  他能助我们报仇,可是,我不能由着他灭了大魏。
  留着宋缺,于你我来说,都是一条退路,陈棉顾忌他,对我们出手也会留有余地,趁势下山,直捣皇城。
  现如今皇城空虚,若是我们跟巫奇那多一起,从侧翼溜下去,以皇城的兵力,不足为我们对手,到时候速战速决,事情既成,我们便再也不会麓山,远走他乡。
  我儿,这是母亲为你考虑的最后结局了。”
  大周想的很是全面,到时候皇城里的人被击杀,守在麓山脚下的人支援不及时,就算得到消息,战事已经结束,于事无补,只能将怨气发向谭怀礼,到时候皇陵是否损坏,也没那么重要了。
  他们的仇也能报,大魏江山也能得以保全。
  听上去十分完美,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太过无缝衔接,反而让人觉得处处都是漏洞。
  就拿这险峻的侧翼来说,有几个人能顺利的溜下山去,就不怕一个不小心滚下山隘,命丧长河。
  就算他们下了山,一路直奔皇城,难道沿途就没有岗哨来设防,就真的是兵力困乏的皇城根吗?
  就算他们进了皇宫,见到了皇上,就真的能下得了狠心,取了他的项上人头,还有那孝慈太后,论辈分,还是大周的长辈,他们当年的恩怨,真如自己想象的一般,杀伐果断,毫不留情。
  当年孝慈太后能做到的事情,对于大周来说,未尝能如愿。
  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胸襟和手段,事情结局必然是不同的。
  我只怕他们死无葬身之地还一脸踌躇满志。
  “母亲,你不该把阿缺带上山来。”苏贤汝只是重复这一局,他的面上表情痛苦,我知道,他跟我有着同样的顾虑,他知道此番举事的危险和严重性,事情也不会像他母亲考虑的那么周全容易。
  所以,他不愿意我跟着冒险,不愿意我被留在山上做要挟,也不愿意让我有任何性命之忧,哪怕只是怀疑。
  “我当初就跟你说过,若是阿缺来了,不管如何,我不会再听你的话,要么现在派人将她送下去,要么,我跟她一起下山!”
  他说的果决,大周早已怒不可及,她一掌劈来,直冲我面门,吓得我是半天没反应过来,就跟傻了一样,整个人愣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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