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害宋婉的时候, 没想过有一天会遭雷劈吗?”
苏贤汝起身站在我身侧,表情有些痛苦,我知道,自己的这些话,不可避免同样刺痛了他,没办法,我本就是个自私的人,谁做错了事情,就该受到该有的惩罚。
“你们两个,现在要什么有什么,还被天下人尊称为谋士,有功之臣,可你们的功,都是踩着别人的鲜血走上去的,就算他人不知道,你们梦里能睡得安稳吗?”
“阿缺,再喝碗茶,休息一下说话,不着急,慢慢来。”苏贤汝把我拽了回去,因为我张牙舞爪跟他们算账的样子确实不好看了些,甚至是有些唬人。
“你,我,我其实不是有意对宋婉这样,我对孟瑶,也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从未逾矩半步,宋缺,你说话注意些,别失了分寸。”
“分寸?好你个小不要脸的,跟诸葛大人现在一个德行了,以前看他写的那些野史,只当他学识渊博,却没有思忖是何种无聊之人才会将这样的不堪记于笔下。
你的孟瑶,这辈子都不会跟你在一起的,哪怕她孤身一人,困苦难过,她也不会把你看在眼里,你这样的小人,伪君子,压根就不配。”
说的太急,这时候觉得胸口有些发胀疼痛,想来气滞于胸,难以纾解。
苏贤汝扶着我,对那两人说道,“二位如果没旁的事,我就送客了。”
诸葛卧龙和方如信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苏贤汝已经收起了笑容,做好轰人的准备。
“好自为之,不要再招惹皇上。”
“诸葛你个老匹夫,赶紧给我滚!”
要不是苏贤汝拦着,那块砚台恐怕现下已经砸到了诸葛卧龙的后脑勺上。
“阿缺,可有哪里不适?”
他将我搀扶在座位上,我只觉得胸口闷闷的,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抓着他的手,眼泪汪汪,当然也可能是憋得,“苏贤汝,我有些不妙了。”
他立刻起身,对着我左看右看,捏着我的胳膊提溜起来,“阿缺,可是左侧身体发麻肿胀,你起来走走看看。”
身体似乎被抽走气力,我耸拉着眼皮瞅他,只觉得气血慢慢往不知名的地方涌走,眼看着自己那双泛着红色的手慢慢苍白干瘦,我费事巴力的举到眼前。
可怜兮兮的看着苏贤汝,话没说出来,一口鲜血喷到他身上,愣着脸想说对不起,喉头却忽然一紧,又是一股鲜血喷出,他握着我的手,面色比我还白,我想笑笑,跟他说没事,可嘴里黏糊糊的,什么也说不了。
只能一动一动趴在桌上,他似乎把我揽了过来,轻声在我耳边说道,“阿缺,我带你回家。”
回家,哪里才是我的家,我闻着他身上的书墨香气,从未觉得如此安生。
一点力气都没了,好像都用在方才叫骂诸葛卧龙和方如信身上去了,手臂耷拉下去,白的吓人,胸口那里似乎越跳越慢,白白浪费了那颗珠子,也浪费了苏贤汝好好的一颗麒麟心。
我怎么这么丧啊,前一刻还活蹦乱跳,这一会就是垂死之人了,难道之前的好都是回光返照,我还没跟苏贤汝过够,要是我死了,他身边那些花蝴蝶谁替我赶走,罢了,死都死了,还在意这些做什么。
只剩下眼珠子能转,苏贤汝冷静的收拾东西,从外头牵了马车回来,很是小心将我抱了上去,驾车的时候,他先进来给我喂了一颗丹药,味道很熟悉,酸甜可口,有点像吃萝卜的意思。
突然间神鼎那张凶神恶煞的脸浮现在我脑海中,这颗丹药,不会是苏贤汝几世前从东海偷来的那颗吧,如此名贵,原来,他是要留着以备今日。
我躺在那里,眼睛看着外头握着缰绳的苏贤汝,马车很快,他的衣袖翻飞,墨发狂乱,犹如疯了一样,他回首的刹那,眼睛里弥漫了一片红色血海,我僵在那里,只能看着,慢慢的,连看都看不下去了,四处飘来的冷,漫无天际。
“苏贤汝,我冷......”
“阿缺,醒醒,别睡着。”这几个字是我在世间听到的最后一些了,我只知道,在我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像个神一样,纵马飞驰,在一个好似春暖花开的地方,我闻到了久违的天池水的味道。
那人在我耳边轻轻说道,“阿缺,海眼已开,为什么你还不醒来,我们回家了,阿缺,唐一白也在看着你呢,他都长出四片叶子了,你怎么能比他慢呢。”
我整日里听他絮叨,可是始终睁不开眼睛,有时候他跟我说花开了,树发芽了,天池的水更加清澈了,山上的云雾气缭绕,似乎有别的生灵飞升成仙了。
我这么一个爱看热闹的人,怎么能容忍他一遍遍的跟我描述外头这样的光鲜亮丽,可我真的起不来,哪怕听见他小声在我耳边哭泣,我也只能跟个游魂一样,跟着难过,我说不了话,摸不到他。
明明隔得这样近,却又如此之远。
不知道过了多少春秋冬夏,闻过多少次花开花落,天池的水化了再冰,冰了重化,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那个人的话越来越少,我能感觉到他握着我的手的力度。
我很想回应他,哪怕指尖动一动,我想说自己能听到他说的每一句话,想告诉他我也在等他,花很香,青草幽幽,我能听到红胖胖私下里长大的声音,也能听见天池水哗哗的流淌,海眼大开的时候,万物复苏,好生热闹。
可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却怎么也也弄不明白。
活死人吗,还是又重新化为人参草,再度修行,苏贤汝又在干嘛,不说话的时候,他是否有了别的爱好,吃什么,喝什么,天池这里阴气很重,他一个文弱书生,哪里受得了。
有一日,外头似乎来了很多人,我凝神倾听,苏贤汝去哪里了,似乎有刀剑的声音,接着是蔓延开来的血腥之气,我很担心苏贤汝是否有恙,可我什么都看不见。
“苏贤汝!你把我妹妹,堂堂天后二殿下藏于此处,可知早已犯了死罪,当初你掏她双心,救治他人,该想到这九世情缘不过是为了让你世世伤情,不得善终。
你想跟她白头偕老,那永远是不可能的。
天后对你的诅咒,不会改变,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莫要缠着她,你可知,她的魂魄,早该飞升上仙,只是苦于你的纠缠,一直不愿离开,苏贤汝,若你不乖乖放手,别怪我不给麒麟一族面子。”
这声音,很耳熟,就是那年在思过崖我昏迷时候,两个仙人中的男的,现在听来,似乎有些盛气凌人。
“青肖,你再给我些时日,她会醒的,一定会醒的。”是我的苏贤汝,只是听上去,言语中有些无力。
定是这个叫青肖的伤了他。
我努力想把自己醒来,可是一切只是徒劳,就像青肖所说的一样,我似乎已经死去了,只剩下游魂在此,为了苏贤汝,久久不愿离去。
就算是那颗丹药,也没能救得回来。
“苏贤汝,你别妄想了,母后说过,九世之后,若你不再痴缠,便不与你麒麟一族计较,若你还是死缠烂打,别怪天威难容,宋缺,缺什么不好,缺的是心,缺的是心眼,你跟孟瑶二人,真该下地狱。”
青肖很是威严,旁边的仙子又说话了,听动静也是那日跟在思过崖的。
“殿下,二殿下自己不肯出来,不愿意回去,我们如何跟天后交代,总得想个法子不是。”
身边有陌生气息传来,“宋缺,你该走了,天池只是你修行之地,不是你的家,母后在等你,听话。”
苏贤汝,你怎样了,没有动静,我万分焦急,一只手握了过来,将那股陌生气息挤开,他的脸颊擦着我的手背,温柔细致。
“阿缺,我等了你这么多年,花开了又谢,水枯了又起,外面的人参草个个都精神抖擞,可你为何还不醒来。
阿缺,我等不了了,你也该走了,跟着青肖,这一世,该就此了解了。”
他在胡说什么,只要他没死,只要我不走,谁能分开我们,谁又敢分开我们。
手被放下,那温度立刻冷了下去。
一阵水花泛滥,跟着一声尖叫,“殿下,他,他跳了天池!”
魂魄陡然间升起,我看见了,那两个人站在天池水边,苏贤汝呢,青肖回头,朝我笑笑,“妹妹,我们该回去了。”
金光乍现,我脑袋一蒙,魂魄逸动,接着便全然失去了知觉。
☆、番外一
大魏皇帝是个短命鬼, 京城里所有人都这样说,刚登基五年,连个子嗣都没留下, 便一命呜呼了,留下一堆烂摊子,原本被倚重的两位诸葛大人,不得不重新披甲上朝,维持大魏安宁。
大燕和大梁在边境窥探, 蠢蠢欲动, 只待大魏发生内乱,寻机瓜分几座城池,原本就是实力悬殊,不准备打长久战,只要能捞点便宜,总比敢看热闹强。
却说宋缺自从金光乍现之后, 身子便轻飘飘跟着那个叫青肖的大哥和仙女飞升到了天上,穿着的衣服跟着美轮美奂起来, 那些粗布麻衣刺溜滑了下去,覆着云彩, 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 给她套了一条五彩罗裙, 挽纱轻拂,真是让人如痴如醉。
自从她回了天后宫殿,上仙们便多了一处闲逛的场所, 都说天后女儿聪明伶俐,又生的如花美貌,随便看人一眼,骨头都能酥掉,天后对她宝贝的不行。
再美的人也有烦恼,比如说这些日子,宋缺吃完了一盘仙桃,又喝了几杯琼浆仙酿,伸手摸摸肚子,浑圆健壮,心里头有些惊讶,怎么神仙也会变胖,正在殿里来回踱步的时候,天后母上大人挪着金莲碎步,慢悠悠的飘了过来。
“缺儿,来母后这里。”她摆摆手,一双柔夷万种风情,肤若白雪,吹弹可破,天后保养得当,举止优雅,宋缺看得有些着迷,唰唰两步走到跟前。
“母后,有何事?”
“我儿果然美貌,如今来打听你的人快把我正绣殿的云坎踏软了,母后着实欣慰。”
“他们打听我做什么?”宋缺倚着旁边的藤条坐下,一条腿轻挑挑抬到上面,对着垂下的葡萄不停踢打,有些禁不住晃,便挨个落到了她的嘴里,甘甜无比。
“自然是想跟我结成亲家了,缺儿,注意举止,你可是二殿下,不能如此放浪形骸。”
她咳嗽了几下,以手掩嘴,美目依旧,宋缺从藤上起身,几乎惊叫,“母后,你不会也抢月老的饭碗吧。”
“瞎说什么,你的姻缘,月老哪里有资格管,我为你挑选了几个合适的人选,正好今日有空,索性一起见见,母后跟你一起,省的挨个看麻烦。”
她手指对着宋缺一戳,衣裳又换了一身,素白罗裙外罩金灿灿的披衫,果然富丽堂皇。
宋缺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在天上的日子,枯燥烦闷,每日除了吃,就是睡,连串门子都显得珍贵无比,人人自危,尤其是她从下面刚回来的时候,体弱多病,娇滴滴的更是容不得他人看望。
能出去跟着见识见识,多交个朋友也是好的,这么想着,他们二人已经在云上往那头去了。
“母后,那些公子长得可是俊俏?”宋缺站在天后身边,问的贼眉鼠目。
“母后挑人,第一眼便要好看的,其次才看出身地位,放心,缺儿,定不让你委屈。”
天后说过几个,可是没说几十个啊,一路从门口被几排男子盯着走到上手,宋缺觉得自己像是怪物,被人看了个明明白白,偏偏自己一个也没看在眼里。
“怎么样,缺儿,可还满意母后的安排。”这个母后,果然风流,竟然找了这么多美男坐席,倒让宋缺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眼睛抬起,正好看见头一排的几个人,各具特色,俊朗非凡,眉宇间全是年少轻狂,撞见宋缺眼睛的时候,那几人皆是微微颔首,似乎还算满意。
“母后,这也太多了些。”
“不急,慢慢看,慢慢挑,总会有中意的,实在不行,母后还有一批人选,只是那一批,相貌差了些,身份倒还配得上你。”天后嘴角微翘,一副丈母娘看女婿的样子,越看越欢喜。
“母后,你再这样说,我可真的不好意思了。”宋缺偷偷拿眼看后排那几个男子,心里花开芳香无比,这些人,光看看就觉得赏心悦目,心情舒畅,要是娶回家里,那还不得整日傻笑,无所事事了。
“要不然,你先回去,我自己瞧瞧,如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天后的女儿,果然霸气。
待天后一脸含蓄的飘走之后,宋缺坐到主位不由得直了直身子,眼神也毫不避讳的盯着下面的各位。
“那个,听说你们都是母后找来的,那我想问问,有没有谁是逼于无奈,被自己的母上大人强迫过来的呢,尽管说,别避讳。”
她这样耿直,下面便直接站起来两三个人,面色不郁,“你们三个回去吧,对外就说我没看上你们,也不用解释其他。”
宋缺挥挥手,这三人头也不回的走了,一朵红云,一朵乌云,还有一朵厚厚的白云。
“接下来,我再问,见到本人,有没有人觉得不满意,想走的。”
又站起来五个人,其中一人笑着说道,“二殿下,你不似传闻中那样温婉淑仪,母上让我娶一位柔和谦虚的女子,可我觉得,尼斯湖很不符合母上心中所想。”
“是以,原本我也是为着传言来的,没想到见到本人,觉得跟心中想象差之甚远,故而......”
“正是,正是。”
“那你们也走吧,可是出去就说本殿下没有看中你们,知道吗?”宋缺又挥挥手,连续走了几个人,殿内顿时稍微空旷了些,入眼的人更加具体,不是刚开始头昏眼花的状况。
前排那个一身琉璃金的男子一直坐的悠然自得,发上冠玉,双眼有神,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端放于膝盖之上,从头到尾,都是从容不迫的态度,看着主座那人慢慢将一殿的人想尽办法驱逐出去。
唯独他,几番交锋下来,还稳如泰山,不动不走不说话。
宋缺拍拍手,站了起来,这大半晌的功夫,人已经基本上被打发走了,只是剩下的这位,不知道是不是耳聋,或者有疾,总而言之,废了那么多口舌,他还是一脸含春的对自己笑,好像她是一朵花,蛊惑人心的妖花。
“这位仙友,你是还有什么问题吗,或者,脚上有疾,不方便行走,要不要我出去帮你把婢女叫来,或者,你告诉我住在何方,我吹口气把你送回家去吧。”
宋缺走到他跟前,仔细打量那双根本就没移动过的腿,更加肯定他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