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药力的作用下,过了一会儿,她再度陷入昏睡,头歪在了枕头上。
几乎是她一沉睡,外头的门就响起一阵“吱呀”的声音,一个身影转了进来。
他先是站在门口踌躇不前,顿了一会儿,这才慢慢的踱步到床头来。
就像是在盗取什么东西,他略微俯下身子,待到稍微靠近那红润饱满的唇瓣时,轻轻一触碰,他就跟触到闪电似的站直了身子。
那柔软的触感似乎还残存着,自带属于她的香气……
“……”
他拿手指抚了抚自己的嘴唇,又缓慢的放下,往门口去了。
——
“……沃伦。”
等到她再度醒来,金发的alpha一侧目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青年。
他身型削瘦,丝绸的袍子外搭一条漂亮的披风——还是前段时间裘达尔亲手送上的礼物;青年一头短发如同记忆里那般柔顺,灰眸略微垂着,察觉到这头的动静后就猛地亮起来,仿佛盛着潋滟的波光一般动人。
“裘达尔。”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关切:
“你醒了。”
“嗯。”不咸不淡的回答一声,裘达尔接着环顾了一下四周,就问:“这些手铐和脚铐……是你拿来的吗?”她没有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更没有发脾气,一切平淡的就如同夏季里的穿堂风,带起一阵波动之后又没了声息。
“……”
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的握成拳头,指尖开始泛白,但沃伦面上还是和煦万分的微笑:“啊是我呢……惹你生气了吗?”
生气吧,快些生气吧。
他不知为何的期待着这件事情发生。
只有生气……仿佛才能证明自己在她的心中存在的地位。
沃伦阴暗的想着。
至少她这一刻的喜怒哀乐全都由自己而起,目光也不会再看向别处。自己也不用再卑微的祈求她的驻足。
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和可控制。
她属于我……
“没有的事情。”半晌,那个人似乎很高兴的回复,金发在肩头顽皮的晃荡:“你这个铐人的办法挺有创意的,最起码我刚才研究半天,一时还真想不出来挣脱的办法。”
“回头我让琳达拿去改改,就可以使用在部队里了。”
“沃伦……?沃伦?”
见对面的人长久的沉默,裘达尔反而关心无比的问:“你怎么不说话?”
“沃伦?”
“……裘达尔,你真的是……太自私了啊。”
青年低垂着眸子,睫毛长长,精致的仿佛雕琢出的洋娃娃。
“自私?”
“是啊,自私。”
沃伦继续说:
“为什么完全不生气呢?为什么我从你的脸上……一丝怒气都找不到呢?”
“你到底是在无限的纵容我,还是压根……从来都不把我这些把戏放在心上呢?”
他自嘲自己的手段为把戏,最为廉价的存在,似乎在她面前不堪一击。“我拿放了/迷/药/的柠檬水给你喝,你毫不犹豫一口喝下。之后我将你束缚在这方寸之间,给你的四肢上上镣铐,限制了你的人身自由……”
沃伦起身,接着跪坐在床尾,保持与她的视线平齐,缝制精细的袍子贴着床垫蜿蜒而下。到头来,他只用一双充满复杂情感的眸子望向她:
“你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怒气……失望、震惊、沮丧……这些也统统都没有。”在他设想的“裘达尔醒来之后的反应”中,沃伦把她所有能表现出的负面情绪全都考虑到,并且也做好了被她绝情鄙夷的心理准备。
可是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有出现,完全没有。
就像是一个日日夜夜锻炼自己,虽然忐忑不安但还是毅然决然的加入军队想要为国家冲锋陷阵的人,突然有一天被告知——
战争停止了。
所有的杀戮已经不再被需要了。
当裘达尔开口说话的那一刻,沃伦迄今以来的心/潮/激/荡,惶恐无措都显得是那么的可笑。
人家从头至尾没有放在心上的一件事情,却被自己当做了重中之重的任务。
沃伦感受到一阵的挫败,接着就是无边无际的绝望。
生气至少说明她在乎,可是她却将他们之间仅剩的这点连接也毫不留情的切断……
那么他们……还有可能吗?
也许就如同那些人所说:
他从头至尾都配不上裘达尔。
裘达尔事到如今所有的对于他的,他自认为的特殊的照顾,对他无限的关怀,不过是因为长辈们的要求与她作为一个军人的义务……
他们之间,半分感情也无。
一切都是他痴心妄想。
沃伦的心坠入谷底。
“啪嗒……”
就在沃伦自顾自的思考之际,一阵锁被打开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
沃伦迅速抬头,接着眸子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你怎么……”他顿住,接着道:“这不可能……”所有的枷锁都是特地按照3S级别来的,何况还有药物控制,裘达尔怎么可能挣脱的开?
事情开始乱了。
“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裘达尔顺畅无比的挣脱手铐,又揉了揉自己因为长时间拉伸而僵硬的手臂。
“我如今的体力与精神力,可不是3S级。”
“那是多少?”沃伦下意识问。
“嘶嘶……”
厚重的枷锁在裘达尔的手掌顷刻变为尘埃,随风飘散,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剩余的那几个裘达尔压根没再管,反正对她而言不过就是跟羽毛一样的东西。
“是5S级啊。”
金发的alpha轻描淡写的笑了。
虽然她并未向外人透露过这一点,包括沃伦也保持沉默,但是裘达尔对自己的实力隐隐约约有了预期。
阿尔南迪都说过自己与他一般的出色……
那么应该是有5S级的实力的吧。
回想起过去在五维空间那些地狱般的训练,裘达尔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又将那股子不明而来的锥心之痛压下去。
5S……吗……
那之前所谓的被自己控制……
沃伦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对不起……”
良久,他道。不知道是因为利用了裘达尔对他的信任,还是为了自己拙劣粗糙的/囚/禁。
“不……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
意料之外的回复。
“之前的事情,是我失职了。”
裘达尔抬眸。
“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太过专注于军部里头的事情。”她说:“真是抱歉啊……沃伦。”
“本该与你相聚的时间被无限的缩短,有的时候我明知道这样不对,但还是这样对待了你。明知道一次次给人希望又将其收回是多么的残忍,我还是这样对待了你。”她一条条细数着自己的罪行,即使是再细微不过的事情也被她翻了出来。
事实上,裘达尔也确实感觉到了自己的过错。
自己的人生一路都很顺利,无论是相爱的父母,还是纯真的妹妹,或者热血的友人……她裘达尔·卡文迪许的人生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太大的波澜。
她为了很多事情而努力,但很少为什么拼命过,天赋、地位、金钱……这些别人趋之若鹭的东西,她全有。
人就是这样。
因为太容易得到,反而不会珍惜。
之后身居高位,她更需要做到喜怒哀乐不溢于言表,将自己真正的情绪藏在面无表情的外壳之下。
也许对于一个天性热烈的人来说,裘达尔不经意的刻板与固执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但是对一个内心敏感多疑,时时刻刻还担心自身境遇的人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一如那年轻的科学家和女助手*。
一如现在的裘达尔和沃伦。
按理来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沃伦的遭遇。
在那样人情凉薄的环境之下成长,对一个尚且幼小的孩子来说太过痛苦。父亲的常年征战,母亲的为爱而活……他在极为年少的年纪就饱尝这个世界对他的恶意。为求自保,这个打从第一次见面就寡言少语的青年将自己的内心封锁,在外头筑起了高高的城墙,看似固若金汤,其实内心敏感又脆弱。
“你今天这样做,我也隐隐约约猜到原因了……是因为智脑上那些流言吧。”
裘达尔说:“看了那些东西,你很不安,你很惶恐……”
“你害怕我会真的如上面所说的那样,弃你而去,找那个所谓的卡尔公主,也就是身份地位都比你好的omega结成伴侣。”
“可是沃伦,你想透了这一切表面上存在的东西,却遗漏了别的。”
“你可曾想过……如果我真正看重的是这些东西,”
“我们会相遇吗?”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
沃伦一怔。
裘达尔继续用平稳的语调道:
“我问你,如果我是一个这样的人,这足够让你追随我到帕蒂斯星去吗?”
“足够让你鼓起勇气结识我周围所有的亲朋好友,期望展现出你最好的一面吗?”
“甚至,它足够让你克服‘与多年未见的父亲相遇的恐惧’,穿越无数的光年与星系,无数的危难与死亡——”
“追随我直到坠入梭罗星那冰冷的琥珀湖水中吗?”
“……”
沃伦跪坐在那里。
“……恐怕从第一面开始,你就会直接将我拒之门外吧。”
金发的alpha笑了笑。
“……”
青年的肩头略微有些颤抖。
“不会……”他答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永远不会是……”
裘达尔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
“是我难以遏制自己的情绪,是我没办法不去看他们对我的评价……”
青年抬起漂亮的下巴,嘴唇殷红仿佛晕开的红墨水。
“你根本不需要去看他们的评价,”裘达尔猛地打断他的话,接着用双手扶住他的脸颊;一时间,两个人凑得极近,近到呼吸都交融在一起,带动的空气开始变得灼热。
“你不需要这么做。”
“为……”
“因为别人的想法从来都不重要,”裘达尔拿额头抵住他的:“沃伦,无论是谁……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们是否赞成或者反对——”
“都与我们无干,不需要去在乎。”
“!”
沃伦睁大眼睛,接着双手不由自主的缓缓伸出,环抱住了对方纤细的腰身。
两个人的/身/体无比的/契/合,就仿佛是注定要拥抱在一起分享对方的体温一样,恰到好处的完美。
而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想要行动却永远无法迈出的那一步。
“……你为什么不解了脚铐?”
沃伦问。
裘达尔只打碎了手铐,却放任两只脚铐继续束缚着她的行动。
白绸上的脚踝白皙娇嫩,再往上是线条流畅的小腿……
“因为我在等你。”
她望进他的眸子:
“我在等你原谅我这么长时间的亏欠……”
所以我将锁住自己自由的权利给予你,让你来决定我的未来。
一个有你的……未来。
——
“……啪嗒。”
沃伦掏出钥匙,俯下身子,修长的手指抚上她/赤/裸/的脚背,带起一阵冰凉的刺感。
他耐心的,一个一个的解开铐在她脚踝上的镣铐,动作温柔小心,仿佛对待这世间的珍宝。
等到镣铐完全解开,裘达尔的身上已经没有任何束缚的时候,沃伦停在了那里。
“啪嗒。”
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到她的脚上,接着又是一滴。
像是永不会停止的雨水。
“……”
裘达尔心下一滞,接着伸手拉起了他。
“我……”
面前的青年难得失态,柔顺的发丝变得凌乱,眉头微蹙,一双曾经盛着无限温和与内敛的眸子此刻就像破了冰的水面,将里头真实的样子原原本本的呈现在裘达尔的面前。
“裘达尔……”他喊。
而那个金发的alpha已经制止了他的/欲/言/之语。
“呼……”
她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的肌肤上,接着那双柔软的唇凑了过来,将他眼角挂着的泪水一一吻掉,吞入自己的喉咙中。
裘达尔虔诚无比的靠近,两个人的神色像是在教堂里头对着生了羽翼的天使祷告。她绵长的吻着他光洁的额头,他潮湿的双眼,他/挺/直的鼻梁……唇瓣一路往下,没有任何不适与退缩,只有肌肤因为紧张而略微的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