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英凶是凶，但那时候她一个刚嫁过来没多久的小媳妇，跟顾庆海还没这么好呢，一来根基不稳，二来也实在不适合跟个养了丈夫一场的长辈对骂。
所以牙刷牙膏这种非必需品就退出了这小两口的历史舞台。
后来好不容易分家了，又生下个被医生断定天生体弱养不活的顾小六，稍微攒点钱都去给她弄奶粉米糊了，真没那个闲钱买这东西。
听着不可思议，但钱最紧张的时候才知道，有段时间，他们两口子一起翻兜儿，有时候还连一分钱两盒的洋火②钱都掏不出来，那真叫个兜比脸都干净。
顾庆海被逼急了还会直接上北山修梯田、修坝挣钱去，这么玩命弄回来的钱往往也留不长。
没办法，这时候不管谁生病了，能扛过去就扛过去，等闲不去医院。
“小病一头猪，大病一栋房，犯了富贵病，赶紧一根绳子，自己去天堂。”这话真不是说着玩的。
这年代农家里有人要是得了“慢慢养着”的富贵病，比得了癌症还可怕呢！
要是年轻的男丁还养一养，要是年老的、小孩儿、或者不受重视的，往往就是被丢的命。
更别说顾小六这样出生就被判了缓刑的丫头片子了。
这边就是生了健健康康的女孩子，扔了让自己找活路④的都算好的，当场淹死的也不在少数。
所以顾二婶差点害死小六后，顾二叔才会那么痛快，要啥给啥，连医药费都主动出了。
一副送瘟神的样儿！
不是他和善，但他们夫妻两可是眼睁睁看着顾庆海两口子，为了养活这孩子吃了多大的苦头。
这眼看着孩子好不容易站住了，人家跑去给自己送肉的功夫就没了。
这夫妻两可不得找人拼命吗？
幸亏小六命大被救回来了，不然说不定顾庆海都等不到自己回来，他那个短视的媳妇和盼了都四十多年的儿子女儿都得被这个侄子弄死，来给自己的女儿偿命。
掏钱免灾，没毛病！
毕竟钱是重要的很，但跟老来儿女比起来，那就一文不值了。
言归正传，也就这几年小六站住了③才积下点傍身钱，这一来二去的，他们两口子也算快十年没用这东西了。
但买不起归买不起，李秀英平时可没少去供销社看看，这东西的价钱她清楚着呢！
这丫头，买牙膏就买呗，但哪用的着买最好的？
还说让她省着点花，这一趟年货跟下来，她那点钱可别都花完了吧？
顾庆海要看老婆心疼成这样了，心里也感觉小五这丫头花钱是越来越大手大脚了。
但大年初一的，孩子也是好意，真念叨起来，真不是啥好兆头。
而且人孩子自己挣的钱，爱咋花咋花呗，又没干啥坏事。
所以他眼疾手快的接过大闺女手里明显是给她妈的那份，推着李秀英就出去了。
不知道他出去劝了个啥，李秀英再进来的时候，虽然还不大高兴，但啥也没说，接过顾妩舀的汤就闷了一碗。
然后双眼一亮，话都没顾上说，就又喝了一碗。
“行啊这手艺，我家小五出息了啊！”
李秀英一听顾庆海的话，一脸骄傲：“那可不，也不看她是谁生的。”
自己做饭好吃，生的孩子可不跟她吗？看这汤炖的，跟从哪请了位大师傅一样。
渍渍渍，味道真好，再来一碗！
下着大骨头汤，夫妻两干掉一碟子麻花、油饼，又跟李秀英商业互吹了一拨，吃饱喝足的顾庆海打了个哈欠：“不行，昨晚熬得狠了，我得再回去补一觉。”
顾妩：“……”
合着你是饿得受不了才出来找食了，既然这样，那你还大半夜的不睡瞎折腾个啥？
“还不是你妈，说啥‘过年起得早，来年过得好’，硬生生把我给掐醒了，我这才出去开门放炮。”
代表自己起来了，至于开门以后再去干啥，那不就随他了吗？
不过她这也是好意，不然她自己出去开门也没啥问题，不过这讲究一般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出来。
可见自己在秀秀心里的地位那是一级重啊！
李秀英：“……”
要不是天又黑，外头又冷，俺死活不想出被窝，哪轮到你个憨货。
好兆头昨晚吃糖饺子你不是都吃了吗？这玩意在我这里还真没这么重要。
顾妩：“……”
怪不得半夜三四点整个镇子都鞭炮响个不行。
合着大家都卯着劲骗老天爷呢？这年头老天爷招谁惹谁了，送吉兆还得带打假的。
狡猾的人类！
第244章 七十年代奋斗生活14
就这样, 真正的“大年初一”正经（三声）过的时候, 都已经下午一点了。
而起床这都快半天的顾妩硬生生被逼回去, 换了准备好了后压箱底放了好几个月的“新”衣服。
大年初一就该穿新衣嘛, 新年新气象！
等一帮孩子换完衣服回来后，大家看着明显穿了新衣服的顾妩一呆。
李老太太：“……”
顾庆海：“……”
李秀英：“……”
李玉香：“……”
李永安：“……”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用长达三行的“2333”, 表示了对顾妩同学真挚的同情和问候。
而被问候的当事人看着自己的七分袖七分裤, 死鱼眼状表示我真是信了你们的邪！
这要是夏装秋装的，还算时髦了一把, 但就算外头罩了一层夹衣，这也是标准的大花棉袄大花棉裤啊！
都短成这样了，就算用了多少好棉花，你告诉我穿着起啥作用呢？
显示我手腕脚腕修长好看？
等大家终于笑够了, 对着大闺女的黑脸，李秀英摸了摸笑疼的肚子做了总结：
“我做的时候就是按着大好一圈做的，本来还想着按小五的个头，怎么也能穿个一年两年呢，没想到平时看着不显，一到衣服上才知道她窜的这么狠！”
虽然是自己失策，但谁家给孩子做新衣都是这么做的，都是穷闹的呗。
不然现扯现穿当然最好, 但这么大的孩子一天一个样, 真要现做，哪家也没那么多布票——今年这种放开了的情形自从吃大锅饭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呢！也是赶上了。
往年一年出头攒的布票能给小丫头们都做一身新衣服, 都阿弥陀佛了。
“可不是，我上次见她，她还比我小个头呢！”
这才多长时间，都要比自己都要大个头了，这脸也白了不少，要不是自己眼看着，她都怀疑小五偷偷吃啥药了。
比了好多天个子也没比过的李玉香一听大姐这么说，赶紧附和。
她话刚说完，就听刚看顾妩出糗都没啥动静顾小六：“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已经笑尽兴的大家伙纷纷转头，表示被她这忽如其来的一声整懵了。
得，还说这孩子没事呢，现在可不是显出来了吗？看孩子的笑点都被冻的延迟成这样了。
看小闺女被大家看得脸红，一个劲的往自己身后钻，李秀英赶紧转移视线：“去去去，脱了让小玉试试，要是她不能穿，再给小六留着。”
既然小五没新衣服穿，那干脆去县城的百货大楼给她买一身新的好了，她开学都上初中了，可不能穿着别人穿过的旧衣服去。
这套就给小玉了吧，自从她那个死鬼爹没了，这小丫头过年就没穿过啥新衣服。
就她现在身上这件，还是拿自己没出门的时候的旧衣服改的呢！
也实在没个样子了。
就是永安，每年还能穿身新的了，小玉都是大丫头了，穿着这个上学损面子。
所以与其放个五六年等小六穿，还不如先让她试试。
李玉香听了一呆，但也没多做扭捏，红着眼眶痛快的去试了顾妩的小花棉袄跟小花棉裤。
等她再过来的时候，李秀英看着新瓒瓒，又妥妥帖帖穿在小玉身上的衣服松了口气——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嘛！
自己做衣服的时候，小五个头比小玉还小呢！果然不是自己估量错误，而是小五这丫头这后半年真的猛长了。
看孩子们都试完穿上了新衣服，顾妩回屋去，按身量从空间里给顾庆海、李秀英夫妻一人挑了一套出来。
顾庆海的不消说，除了解放大衣跟中山服也没啥能往出来拿的。
没法子，这玩意还是当初林旭之在现代玩各种角色弄出来的时候给弄回来的……咳咳咳，和谐和谐。
后来顾妩被他启发，为了以后做准备，才特意订做了不少各种时候、各种型号的男女服装，装进了空间里带过来了。
但她置办的时候，了解的也有限，所以除了各个时期比较有代表性的衣物，其他的基本在没怎么准备。
而李秀英的衣服倒是没那么好挑，顾妩考虑了蛮久，选了一个深南色的呢子大衣。
没办法，这时候的女装，除了白衬衫以外，肥大不说，主色调还都是一律是蓝、灰、黑的。
能出来的布料也就那么几种，顾妩翻来翻去也就这个呢子大衣的布料跟这时候一种叫呢子料的布料样子差不多。
但其实摸起来来更绵软细腻些。
不过宁远这地方偏，就算有人认出来不是呢子料，也只以为是从哪弄过来的残次品。
只要衣服的眼色款式不夸张打眼，穿出去没啥问题。
再一人一双笨重点的磨砂小牛皮鞋，看着也不咋打眼。
毕竟只要有材料，这时候的鞋匠做鞋水平真的蛮高的。
真不像顾妩以前想的那样，大家穷的一年四季都穿着布鞋。
别处顾妩不知道，但宁远这地方，大冬天的穿皮鞋、暖鞋，稍微不注意点都得满脚的冻疮。
真要是穿布鞋，呵呵，别说千层底了，就是万层底底下再钉个橡胶的，脚指头也得给冻掉了。
更何况靠山吃山，那深山里头也没少下来饿疯的狼啊熊啊的，这皮子可都是做鞋的好材料呢！
而牲畜寿命短，这些年大队上的牛、马、驴也没少死，交给鞋匠好好拾掇一下，穿起来暖和着呢！真没到一年到头都穿布鞋的地步。
更何况这地方，哪家的大姑娘小媳妇没个拉棉鞋的手艺！
就算再穷，人也得想办法活着不是？
其实按理说这东西顾妩不该往出来拿，毕竟就算来头能说的过去，以一管牙膏都心疼成那样的劲，这东西拿出去了，李秀英得心疼的窒息。
但顾庆海他吸烟，所以身上的棉衣棉裤没少烧出来烟眼，这穿的时间长了，里头的棉花都掉的差不多了。
看着不好看，也不咋暖和，他外头穿的那个解放大衣，里头的羊毛，也都开始一缕一缕的掉了。
而李秀英的衣服也好几年没换新了。
虽然小两口今年赚了不少钱，但指望他们两给自己买新衣服，那得等到猴年马月了。
干脆她先斩后奏直接拿出来好了，反正据她观察，这两人虽然节俭，但买回来的东西，他们向来也是舍得用的。
……
大年初一过，就开始正经拜年了。
初二这天按照这边的风俗，有岳家的陪媳妇转娘家；没岳家的由当大的领着转舅舅。
顾庆海的岳家被媳妇连根带回来了，他本身既没有舅舅，又不是当舅舅的。
就只好老实搁家里待着，烫个大砂锅，围着边吃边打牌。
他连着给李秀英做了好多场牌，总算让因为大闺女“败家”念叨了一晚上的李秀英开心了起来。
抱着一怀毛币嘴都要咧耳朵根后边去了。
一家人加上李玉香，也算玩了个尽兴，也就只有李永安眼巴巴在跟前看着，一点也不敢上来一起打牌。
顾庆海知道他岳父死这上头了，所以李老太太额外忌讳儿子摸牌，因此也不劝他。
只塞了一把花生过去，让他和顾小六两个小的抓牛儿①赢花生玩。
……
颓废的日子过得飞快，初四一过，顾庆海特意回了一趟老家。
大概是天冷的缘故，他只带着李秀英一起去了，两人走后家里的伙食就由顾妩接了手。
等他们提着老家大哥给的粗粮、细粮、菜干啥的，大包小包的回来时，一屋子老老小小非但一点也没瘦，反而被顾妩一锅一锅的汤水养的都见胖了。
顾小六的变化是最明显的，去了几天一回来，夫妻两就发现小丫头的脸都吃圆了。
顾大厨骄傲脸：“……”
嘿嘿嘿，俺们南方人最擅长煲这些汤汤水水的了，吃肉才能长肥，谁讲的？
不过年好过，但年的保质期贼断，才过了初七，明明顾妩觉得天气也没咋变。
但顾庆海去乡上开了个会，回来就通知各家的人，队上的活计开始了，各家按各队队长的安排，往地里拉粪了。
还提前声明：这可是要记工分的，能不缺席还是别缺席。
毕竟开春前上肥料也就这一次了，要是大家伙都不认真干，那来年的庄稼基本上也就没啥戏了。
等明年交过供应粮以后，都擎等着自己啃自己吧！
因为吃大锅饭，干多干少区别也不大，所以大家积极性不咋高，但遭过饥荒的人心里没数，肚子里也有。
所以真涉及到吃饭问题的时候，大家干着还挺卖力。
连顾庆海这么疼孩子的人，都全家上阵了。
第245章 七十年代奋斗生活15
顾妩几辈子一来, 还真是第一次干这个活儿。
她本来以为干这个活, 气味肯定好不到哪去, 所以出门前特意找了口罩带上。。
但谁知道一到跟前才发现, 大概是因为天气冷的原因，烧好的粪土都堆在一边, 都冻成一团了, 还真闻不到啥奇怪的味道。
倒是干活时需要年轻力壮的男人们拿着洋撅①一撅一撅的把粪堆给挖开，再用铁楸铲到架子车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