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舒志没吭声儿,只继续耷拉着个脑袋。小小的脸上满是伤痕,看起来颇有几分可怜。
冯霁雯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她伸出手去,冯舒志以为她是要打自己,可手掌落在头顶,却是轻轻抚了抚。
口气也倏忽放软了许多:“他们说便让他们说去好了,左右我也听不着,少不了一块儿肉。”
“话不是这么说的……”冯舒志的声音仍然闷闷的。
他不善言表,可他一点儿也不后悔跟他们动手。
再重来一回还是要动手的。
只是一定会拦着希斋哥,不让他搅和进来。
“就算你气不过,也不该当场跟他们起争执。”冯霁雯顿了一下。问道:“就是真的起了争执,也该拿出身份来压他们才是,总而言之,是决计不能让自己吃亏的——怎么我当时瞧那情形。像是除了汪黎隽之外,没人知道你是英廉府上的公子?”
若不然就是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欺负他与和琳。
冯舒志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扯英廉府出来做什么……”
冯霁雯听了好一阵气。
再抬起手来,却是真的在他脑袋上落下了一巴掌。
“这种事情也要逞强?那你要脑袋是做什么使的?”她皱眉训饬道:“你不想靠英廉府也可以,可你倒是能护的了自己周全。不连累身边之人?还是说咱们英廉府上的少爷,出门儿就是奔着挨打吃闷亏去的?”
这孩子脑袋一根筋的程度还有没有得救了?
人家出门在外仗势欺人还来不及,他倒好,净想着隐瞒身份,生怕别人揍他的时候不尽全力似得!
“我……我也不是故意把希斋哥牵扯进来的。”冯舒志固执地道:“我既要给你出气,当然要凭自己,如果靠着英廉府的名号,那同那群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又有什么区别?”
冯霁雯闻言翻了个白眼:“合着就数你觉悟高?”
“你可以不赞成我,但你也不能讽刺我……”冯舒志没什么底气,固执劲儿却是十足。
“我也没想着要讽刺你。我只是觉得有些人没能力还要强出头,不拿自己的安危当回事儿,怪孩子气的。”
冯舒志:“……”
这还不是讽刺吗?
“权势这种东西,你若用来欺凌他人,才能算得上是仗势欺人。若只用来自保,如何能称之为同那些纨绔子弟同流合污?”冯霁雯一改方才口气,语气谆谆地说道:“自古以来,入仕为官,所求不过皆名利权势,可你能说那些清官之后在外受人敬畏,无人敢欺,是为仗势欺人吗?”
冯舒志抬起头来看向她,一时无言以对。
“舒志,仗势欺人不可取,可有权而不用,宁可平白受人欺负,却是为不知变通。我们冯家既身在官场,日后你若要继承家业,处事必然要学着聪明一些。方能叫祖父放心。”
冯舒志听罢眼底若有所思。
他正犹自思索间,却听原来一本正经说教的冯霁雯忽而叹了口气,道:“你今日这举动,说白了就一个字——笨。”
是真笨。
冯舒志顿时涨红了脸。有些不服气,张口却又无言反驳。
她说的那些‘道理’,他从未在书上看到过。
或许……根本都不能称之为道理。
书上教会了他该怎样做人。
她教的却似乎是……该怎么去做一个聪明的人。
他忽然看到了许多之前从未看到过的东西,和之前看到过、却没能看得懂的东西……
一时间,觉得有些晕乎乎的。
他回头得好好想一想。
冯霁雯带着冯舒志回到英廉府之时。冯英廉才刚从内务府回来没多大会儿。
想想也是,如果当时冯霁雯差人来英廉府请护院去凤西茶楼时,老爷子在家的话,就凭那护短狂魔的属性而言,断没有安心待在家里等消息的可能——一准儿要冲前线去了。
事实上冯英廉近日来在内务府一呆便至少是天黑。
他在忙着按皇帝的意思办一件暂时还不能向外宣扬的事情——筹措军资。
冯英廉半路回来的时候就听闻了凤西茶楼之事,只是不详细,吊着一颗心回到英廉府,瞧见冯舒志满脸伤,来不及发怒就听冯霁雯说明了事情的前后经过,以及她的处理方式——
老爷子没想到孙女这回会这么暴力。
却也没有半句指责。
反倒觉得很欣慰。
欣慰于在自个儿顾及不到的时候。还有这么个孙女可以替小孙子出头,不至于让他被人白白欺负。
“汪家那边……日后应当也不会再有什么来往了。”他只是道:“他们既然不介意撕破脸,当众对舒志动了手。那咱们是也不必再顾及他们的颜面。这件事情,月牙儿做的没错儿。”
话罢又看向孙子,道:“舒志,多向你长姐学一学——男子汉大丈夫,要能屈能伸,更要懂得明辨利弊。你若不想做一个一直被人保护的孩子,就该趁早学会究竟如何才能在真正保护好身边之人的同时,亦保全住自己。”
保护好身边之人。可绝不是听别人说她两句坏话上前动手,反被别人给揍了一顿。
保护欲与真的足以保护好,乃是两个概念。
而至少要有自保的把握,才能叫做有保护他人的能力。
若不然。只能是逞强与空谈。
……
冯霁雯在英廉府里呆了近一个时辰。
冯英廉本要留她在府里歇一晚,却被她婉拒了。
出嫁之后无端留宿娘家,到底不太妥当。
冯英廉也没勉强,只亲自将孙女送出了客厅,再要往外送,便被冯霁雯制止了。并交待了他忙了一整日该早些歇着,睡前记得拿热水泡一泡脚解乏,之前她给配的养生汤要记得按时喝等。
老爷子笑呵呵地答应下来,也交待了孙女几句,之后才让丫鬟代他相送。
丫鬟打着灯笼,一直将冯霁雯送至府门外。
夜色已是深极。
府门前灯火通亮,光线笼罩之中的石狮旁,此刻却立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夜风中,微晃着灯光影影绰绰,将其身影拉的欣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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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我家两米哥哥回大连了,大家不要担心我会因为谈恋爱而不码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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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晚安好梦。
149“回家吧”
冯霁雯定睛瞧了瞧,确定了来人是谁,不由一愣。
和珅怎么过来了?
她带着丫鬟跨过门槛。
光影下,和珅听着脚步声转身望了过来。
见出来的确是冯霁雯,嘴角便泛起笑意,往前迎了几步。
“爷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不进去。”冯霁雯问道。
“也是刚到而已。”他温声说道,眉间隽着浅浅笑意。
想着夫人该是正同太岳父谈家事,他又是大晚上的登门,未备下什么礼物,便没进去打搅。
冯霁雯不知他这些想法,闻言便点了点头,道:“回家吧。”
这一整天来回地跑,现在这会儿只想回去好好地睡一觉。
回家吧?
和珅闻得这不能再普通的三个字,心底却倏忽涌现了一丝微妙的触动。
冯霁雯见他玉身长立,站在原处一时动也未动,眼中不由带了抹疑惑的意味:“爷有事要见祖父还是?”若要见,应当也不会等在门外了罢?
“不。”和珅回过神来看向她。
视线中的女子面部轮廓柔和,一双眼睛在朦胧的夜色中显得极水亮,稍带着疑惑。容貌虽非惊艳之姿,却令人望之心中便生宁静之意。
四目相对,他扬唇笑了笑,学着她方才的口气说道:“回家吧。”
冯霁雯莫名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对,想了想,也只当他方才的失神是因挂念家里的和琳,便未有多问,只共他并肩走向马车的方向。
圆头包钉的马车轮碾过地面,发出的隆隆声响,一路打破着夜的静谧。
……
翌日一早,汪家的气氛就十分不妙。
“混账!”
上房正堂中,汪士英摔了丫鬟刚递到手中的描兰白瓷茶盏,气得一阵发抖。
若非是那凤西茶楼的掌柜兢兢业业地上了门儿向他讨账。他还不知昨晚上发生的丑事!
那个畜生,至今也没归家!
“这才安生了几日!”他手掌握成拳头,在肘边的茶几上重重地敲着。
一旁的汪太太脸色也不好看。
只不过相对于儿子的惹是生非,她心疼的却是:“到底是砸了什么东西。竟狮子大张口向我们要二百两银子?更何况,那些东西根本也不是咱们隽儿让人砸的,凭什么要咱们来赔这笔钱?”
二百两银子,对她汪家来说,那可不是个小数目。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惦记这点儿破钱!”汪士英手下敲打茶几的力度又重了几分。
“我也只是气不过罢了……”汪太太喃喃着道:“我自个儿的儿子。我哪里有不心疼的道理?他昨日在茶楼里被那冯家的臭丫头那样羞辱,我这做娘的心里又能比你好受到哪里去?他昨晚一夜未归,想必是怕你责骂他,此番他虽有过错,但也没少吃亏,待儿子回来,你可别再罚他了。”
汪士英闻言气得险些要头顶冒烟儿!
心疼完银子竟又心疼起了儿子?
那混账东西究竟有什么好心疼的!
果真是慈母多败儿,古人诚不欺他也!
“无知……无知!”他深觉纵是再多说下去,也不过只是对牛弹琴,顿时起了身拂袖离去。
他担心的是此事不单单会致使英廉府同他汪家结仇。更是他在官场上的声誉!
汪士英的担忧绝非是杞人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