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身旁跟着的那个小男孩是阿炎!
她久久无法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个情况,直待身后的永蕃道了句:“那便是十五阿哥吧?”
十五阿哥!
十五阿哥怎么跟阿炎长得那么像啊!
应当是她看错了罢……
然而小仙和小茶的反应清楚地点醒了她,她并没有看错。
小仙震惊:“太太,太太您快瞧……那、那不是阿炎吗?”
小茶茫然:“阿炎那臭小子怎么会在这儿啊?他也太明目张胆了,眼见都快要挤到皇上身上去了,怎么也没个侍卫把他给拉开啊?”人人都这么没规矩的话,皇上岂不是要被活活挤死了吗?
脑袋中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巨响之后,冯霁雯彻底懵逼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已经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脑海中一直处于浑浑噩噩,一片空白的状态。
小乞丐阿炎忽然摇身变成了十五阿哥,谁能来告诉她,这是怎么个新玩法儿……?
她不是没想过阿炎身份不普通,甚至在淑春园中得知他身上的玉牌同宫里有牵扯之后,也多少联想了些可能出来,但顶多也就是个‘朝廷要犯家的儿子’,以及‘前朝余孽意欲谋逆’之类的阴暗画风……
毕竟他躲躲藏藏,言语遮掩,初次出现在她眼前的形象又实在寒酸,实在是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见不得光。
苍天可见,试问在这种情形之下,谁能将他同宫里的皇子联想到一起?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做不到好吗!
纵然有那块同八阿哥十分相似的玉牌在,可谁又能想到那真就是他自个儿的东西?
想到那块玉牌,冯霁雯的后背不禁泛起了一丝凉意。
她几乎是颤抖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来。
这只手,曾是抓着十五阿哥的玉牌,砸过十五阿哥的……
犹记得当时,她还怒气汹汹地奉送了一句——给我滚蛋。
多么豪气。
可……当时她哪儿来那么大气性?
毕竟对方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为什么就不能适当地宽容一些呢?
屈服在了权势之下的冯霁雯一度变得很没有立场……
小茶更甚。
“太太,奴婢是不是活不了了……”她颤抖地道:“奴婢骂过十五阿哥白眼儿狼,小兔崽子……还暗下诅咒过他呢。”
辱骂皇子,这可是个不小的罪名。
“……”
相比之下,冯霁雯忽然觉得自己那句‘给我滚蛋’,似乎也不是那么的不可原谅。
由此可见,平时没事儿积一积口德,实在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
做人太冲动了确实容易吃亏。
小仙这边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同样无比忐忑地望着冯霁雯道:“太太,这回可怎么办?您说阿炎……十五阿哥他,他该不会真的只记仇不记好儿吧?”
“别怕,应当没大事儿的。”冯霁雯已大致冷静了下来,只是腿仍然有点儿抖。
两名丫鬟闻言以为她是想出了什么应对之策来,一时间都满含期冀地看着她。
“到时候他要真同咱们追究这些的话,咱们说什么也不能承认。”冯霁雯一幅沉下心来的表情肃然道:“当时又没有旁人在,也没人能给他作证咱们曾出言辱骂过他。只要咱们咬死了口不认,这事儿就只能是死无对证的。到时候,咱们就一致咬定从来没有见过他。”
“……”
两个丫鬟闻言不禁目瞪口呆。
太太藏得太深了……
这耍起无赖来的坚定劲儿,说是万里挑一简直也不为过啊。
“太太,这么做只怕不妥吧?”这回最先犹豫的竟不是小仙,而是小茶。
“有何不妥?”冯霁雯愤慨道:“想我当初好歹也救了他一条小命儿,又险些被他给拖累,骂两句怎么了?还不兴让人发发脾气了?此事他若当真不仁,那也便不能怪我……敢做不敢当了。”
身家性命在前,其它的都是浮云。
做人一定要分得清轻重才可以。
“奴婢的意思是咱们如果当真咬定说不认得他,那他之前承诺给太太的报恩银子,岂不是也要跟着打水漂儿了吗?”提到这里,小茶露出一副极纠结的表情来。
皇帝的儿子,出手必然少不了啊。
“……”
冯霁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耗费了怎样的自制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将这财迷到无厘头的丫头给强行撵下马车去。
她无力地扶额,虽暂时脱离了懵逼状态,却又有一桩接着一桩疑惑陆陆续续地浮现在了逐渐清明起来的脑海中。
譬如,永琰一个堂堂十五阿哥,怎会流落在宫外,且宫中一直未有任何要寻人的旨意传出?
他若想回宫,按理来说直接递了玉佩去衙门验明正身即可,为何要躲躲藏藏、还要让她大费周折地去拿玉牌找什么淑春园的管事?
还有今日他跳入河中……
当真是为了给皇上找回扳指吗?
说句实话,这行为固然如同百姓们称赞的一般可称之为孝顺,可区区一只玉扳指,再如何,也犯不上让一个未成年的小皇子如此地以身犯险吧。
就算是为了刻意表孝心,也不是没有旁的法子可取。
这做法平心而论,委实是十分智障。
可凭她跟阿炎相处的那段时日来看,这孩子瞅着也不像是那么缺心眼儿的人啊。
故而她总觉得阿炎跳入河中,应是有着别的隐情在。
只是她没有头绪,怎么想也不可能凭空想得通,只能寄望于待和珅回家之后,从他那里得到一些线索来解惑。
可结果令她始料未及的是,他给自己的不是线索,而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这人竟然什么都知道!(未完待续。)
171 永琰(月票×90加
申时末,养心殿。
乾隆坐在镂空雕祥云图的罗汉床边,脸色不大妙。
一侧的嘉贵妃轻声劝慰道:“陛下先莫要动气,等待会儿听听永琰那孩子怎么说——”
乾隆对于在护城河畔忽然出现的永琰,断不会没有任何疑问,只是当时众多百姓围观,又有大臣在场,他不便当场向永琰发问罢了。
而永琰当时也对此事只字未提。
这于乾隆而言,这无疑是免去了许多麻烦。
故而他纵然心中有气,可对永琰当时的做法却十分欣赏——不管如何,至少他没有忘记自己作为一个皇子该尽的责任。
那便是无论于何时何地,何种情形之下,都必要以皇家颜面为先,不节外生枝,不在人前表露出胆怯退缩之态。
这叫做识大体。
故而他的儿子,纵然有错,却也只能在他面前认。
可在嘉贵妃眼中,今日永琰的表现却绝非一件好事。
她宁可他当场闹开,哭着求着让他皇阿玛给他做主。
可他竟没有表露出半点异常之态。
是畏惧于皇上的威严,不敢当场道出,还是别有所图?
嘉贵妃眸光微闪,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次没能将这孩子彻底了结在宫外,日后再想动手,只怕就难了。
这次他分明已经接近了御驾,却偏偏选择了那样的方式出现在皇上面前——显然是为了博取圣上注意。
千防万防,防的便是在她儿子被册立为太子前,绝不可让永琰在皇上面前露脸得到重视,可如今竟弄巧成拙了——
嘉贵妃思绪间,忽听得太监行入内殿之中禀告,说是十五阿哥过来了。
“准他进来。”乾隆即刻道。
回了一趟阿哥所的永琰此际重新换上了皇子衣着,进了内殿之后下跪行礼。
“儿臣给皇阿玛、贵妃娘娘请安。”
乾隆却未有立即让他平身,而是语含不悦地径直问道:“此次巡京,你分明不在随扈名单之中,到底是如何出的宫?一五一十都跟朕说清楚了!”
嘉贵妃微微眯了眯眼睛,等着看永琰的反应和回答。
他垂首跪在那里,口气略有些紧张之意:“回皇阿玛的话,儿臣是混在了随行内监中出的宫……”
嘉贵妃眼神当即一变。
“胡闹!”
乾隆伸手扫过罗汉床中间搁置的乌木矮脚茶几之上的珐琅蓝瓷茶盏,“嘭”地一声脆响,茶盏在跪着的永琰面前碎开,碎瓷片夹带着茶水茶叶澎溅到他身上。
永琰身形抖了一下,却未有偏头躲开。
“堂堂一个阿哥,竟假扮成太监私自出宫,成何体统!”乾隆怒道:“看来果真是朕这些日子以来对你太过于纵容了!”
岂止是纵容。
只怕终日忙于朝事的他,都已要忘了他这个儿子的存在了吧。
永琰将头垂的更低。
“儿臣知错。”并没有任何辩解。
因为他了解他的皇阿玛,最厌恨的便是犯了错还找借口为自己开脱之人,并将此看作为没有担当的表现。
作他的臣子要明白这一点,做他的儿子亦不能例外。
“明知是错却还偏要去犯,那你倒是跟朕说说,你究竟为何要混在随行太监中私自出宫?”
“儿臣一时贪玩。”
“贪玩?”乾隆冷哼了一声,道:“你倒是很会认错。”
永琰低头沉默不语。
乾隆打量着他,握放在茶案上的左手食指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大拇指。
却忽然察觉扳指此刻不在手上。
不由又想到了今日永琰入水为他寻回扳指时的险状。
这个自从令妃故去之后,似乎已经被他忽略了很久的儿子。
如今竟是这样一幅凡事只去做,而不去辩解的性格了。
“皇上,永琰今年不过才刚满八岁而已,小孩子有点玩心无可厚非,好在此事也未有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加之他既已知错认错,您就且饶了他这一回吧。”嘉贵妃在一旁为永琰说情。
乾隆脸上的怒气显然也已不比方才来的那般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