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山人在朝为官时,正值国家大乱。先皇为了掌控朝臣,让他暗中设立了一个专门收集情报的大网。等先皇驾崩,他退隐之后,这个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的情报网还一直在为他服务,方便他掌握朝中的局势。
他在临终之时,把这个情报网的事情告诉李晔,并交给他打理。这个情报网还帮着抹掉李晔和白石山人在朝堂的痕迹。所以这几年,纵使舒王权势滔天,也一直查不到什么蛛丝马迹。
而李晔向那些探子发布命令,需要白石山人的印章,也就是他交给嘉柔的那一枚。
他在密室里呆了一阵子,处理好事情,返回屋中。棋盘上还摆着他上次布下的残局,一直没有被解。他便坐下来,自己跟自己对弈。不久,云松在外面敲了敲门,说道:“郎君,广陵王派人来给您送东西了。”
“让他们进来。”
凤箫和白虎进到屋中,凤箫手中还提着药材和补品。白虎在门边看着,凤箫将手里的东西都递给李晔:“广陵王叮嘱您要好好喝药。风寒没有痊愈之前,不要掉以轻心。”
“回去告诉他,我已经好了。讲重点。”李晔淡淡地说道。
凤箫早料到广陵王又会被郎君嫌弃,便走近了几步,说道:“郎君的试卷果然被动过了,应该是舒王的人。还有刑部结案,说江御史所告之事,缺乏证据,裴侍郎只被圣人训斥了几句,什么事都没有。”
这个结果,在李晔意料之中。他从没想过,用一个江由就能换掉裴延龄。
“好好安顿江家的人,让他们隐姓埋名,别再回长安。”李晔落下一子,说道。
“是,这个广陵王会安排好,郎君不用担心。还有,郎君要我们注意南诏的人有无跟舒王往来,倒是发现了一件事。木族领有个家奴,名叫木绍,他跟京兆尹私下见过面。”
李晔的手顿住,将棋子握于手心。先前,他以广陵王的名义给木诚节写了那封信,意为示警,信中所提多为他的猜测,毕竟没有任何证据,他也没想过木诚节会全信。这次木诚孝也进了都城,他特意让凤箫等人留意,没想到真查出了他们与舒王往来的痕迹。这个隐患留下,对南诏来说始终是个大的变数。
“凤箫,你过来。”李晔附耳跟凤箫说了几句。
凤箫连连点头:“可这么做,会不会惊动舒王那边?”
“只要是木家人自己发现的,舒王也无可奈何。”李晔肯定地说道。
*
午后,郑氏在屋中缝制冬衣。她素来节俭,不舍得花钱请那些绣娘,多是自己动手。反正府中的事情都是王慧兰在管,她闲着也是闲着。苏娘走到她身边,轻声对她说:“夫人,细细问过了。好像还没有呢。”
郑氏一下扔了针线,气道:“什么?成亲这么多日了,他们还没圆房?可是那郡主自恃金贵,不让我儿碰?”
苏娘叹口气:“倒也不是。听说四郎君和郡主夜夜同床,但就是没有落红。老身也不知怎么回事,不如您问问四郎君?”
郑氏皱着眉想了想,抓住苏娘的手臂,紧张地说道:“你说,会不会是四郎有什么隐疾?前几年我也送了婢女去骊山别业给他,他不收用就罢了,还一个个都给我送了回来。是不是他身子弱,所以那方面有点力不从心?”
“应该不会。这回四郎君回来,精神可比以前好多了。而且他们说,四郎君只是跟郡主睡在一起,晚上里头安静得很呢。根本就没有做……”苏娘说到这里就停了,让郑氏自己体会。
郑氏起身,在屋里走来走去,越想越觉得不行:“正常男人,怎么会不碰新婚妻子?肯定还是那个郡主有问题。你派个人去王慧兰那边问问,上次她说宫里赐下的那个回春丹,还有没有。有的话,叫她送一颗给我,就说我自己用。”
苏娘吓了一跳:“夫人,那回春丹可是……您要来做什么?相公可是好久不来您这里了。”
郑氏瞪她:“我一个半老徐娘,用那种东西干什么?等晚点,你去把那个郡主给我叫过来。”
“夫人,您该不是……”苏娘捂住嘴,连忙摆手,“不行的,被郎君知道……”
“知道又如何?我又不是害她。那可是宫里娘娘都在用的东西,你赶紧去办就是了。”
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嘉柔坐在屋里想着明日要怎么跟阿耶说上辈子的事。刀家和高家出事没有几年,贞元帝驾崩,吐蕃趁势攻入南诏。南诏军队连连败退,最后阿弟战死,云南王府不复存在。她曾求虞北玄支援,但淮西节与南诏相隔甚远,中间还有好几个藩镇势力,想越过他们出兵根本不可能。
后来虞北玄还是亲自去了一趟南诏,营救阿耶和阿娘。回来后告诉她,他们还活着,被送到了安全的地方,还把阿娘写的信给她看。她心中其实是感激的。
她跟他在一起那几年,他对她是真的好,有求必应,否则她也不会心甘情愿地跟随。但大业在他心中的位置实在太重要了,甚至牺牲任何人都在所不惜。上辈子宦官在刑场所说的那些话,她独处时何尝没有想过,只是临死之前从另一个人的口中完整地说出来,对她的冲击还是太大了。
那些自欺欺人,终究可笑。
她从不喜欢沙场,不喜欢杀人,更不愿意被当成乱臣贼子被天下人群起而攻之。但她自己选了他,把他当做夫君,所以无论他选择一条什么样的路,她都会陪着他走下去。
当她遍体鳞伤,将被天子处以极刑时,原本残酷的真相就变成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重来一次,她绝不会再选虞北玄。不管两个人之间曾经有过的,是真心还是假意。
玉壶从外面走进来,对嘉柔说道:“郡主,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嘉柔原本在等李晔回来,但是婆母召唤,她这个做儿媳的不好推三阻四地拖延时间,就自己带着婢女和仆妇,往郑氏所住的院子走去。
郑氏在堂屋中正襟危坐,端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长辈姿态。她原本对嘉柔是有几分忌惮的。王慧兰不过一个县主,已经那般气派,处处压着她。嘉柔是郡主,听说还善骑射,原以为要更气派。可相处几次下来,她发现嘉柔完全没有架子,更没搬出郡主的身份来压她,顿时底气也足了。
嘉柔进屋,左右都向她行礼。她问郑氏:“不知大家找我来,有何事?”
“我有话单独跟你说。”郑氏抬了下手,让苏娘带婢女出去。苏娘犹豫地看了嘉柔一眼,又不好示警,只能低头退出去。嘉柔不疑有他,也让玉壶带着自己的人下去。
郑氏招了招手:“你近前来,坐到我身边。”
嘉柔依言,脱了鞋履,坐到郑氏的身侧。郑氏身上穿着一件祥云纹的棉质大裳,看起来有些陈旧了。寒冬腊月的,屋里也没有多摆几个炭盆,地板上还是冰凉的。嘉柔等着郑氏开口,郑氏却一直在打量她。
此女容貌的确出众,肤色如白玉无瑕,五官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蕴含着无边春色,楚楚动人。这么一个大美人儿日日躺在身边,男人怎么可能忍住不碰呢?
郑氏说道:“你每日来请安,我也没问你,你跟四郎可还和睦?”
嘉柔没想到郑氏会问这个,莫名心慌,支吾地回道:“郎君他待我很好。”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你们可圆房了?”郑氏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嘉柔并不是个善于说谎的人,可若据实已告,想必会惹恼郑氏。她跟李晔已经成亲了,虽她没有亲口说过不让他碰。但至今为止,他们的确没有肌肤之亲。任哪个母亲听到,都会觉得奇怪和不悦。
她不回答,郑氏也知道苏娘打听回来的消息为真,继续说道:“我说句不大中听的话。你虽身份尊贵,但既然嫁给了四郎,便是他的妻子。这普天之下,哪有夫妻不圆房的道理?你若实在不愿意伺候他,就给他纳一门妾室,为我李家开枝散叶。这样总可以了吧?”
“我……”嘉柔欲说话,郑氏抬手制止她:“我知道你们之前没见过,彼此还很生疏,你心里也未必情愿嫁给他。但我儿性情,我最是了解。他虽没见过你,却为了那纸婚约守身如玉,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他的相貌性情,哪一点不好?除了身子比常人弱一些,但这并不影响你们圆房吧?我见他为了这桩婚事忙里忙外,极为上心,想必十分喜欢你。若非你拒绝,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他不碰你?”
嘉柔有几分惭愧,无法辩驳。
安静了一会儿,郑氏才继续说:“实不相瞒,四郎这次中了进士,在你进门以前,已经有好几位夫人要塞人给我,想给他做侧室。这些年他为了治病,一直都不在家中住,我也没法好好照顾他。原想着他娶了妻,有个人心疼他,知寒问暖。可事实看来,我想错了。你身为妻子,却连最基本的事都办不到,那你也别怪我纳新人了。”
郑氏说的话,让嘉柔脸一阵红一阵白。出嫁之前,阿娘也细细地教导过她。她不是未经人事,只是有些抗拒那些,李晔大概是察觉了,所以一直没碰她。但就像郑氏说的,身为妻子,这样做确实是失职了。
“我们确实没有圆房,错在于我。但纳妾一事,我不能同意。”嘉柔深呼吸了口气说道,“我和郎君新婚,正是建立感情的时候。这个时候塞个妾进来,我如何自处?我会努力侍奉郎君,请大家三思。”
她说话还算客气,态度却十分坚决。郑氏刚才端着架子说那些话,不过就是吓唬她,给她个下马威。真要提纳妾,儿子还不跟她急眼。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瓷瓶,放在案上:“郡主年纪小,未经人事。心中恐惧,我也是懂得的。这里面是宫里的秘药回春丹,只需半粒,便可以没有任何痛苦,甚至会让你很享受。宫中很多娘娘都偷偷服用,以便承宠。至于用不用,看你自己吧。”
嘉柔微微睁大眼睛,不知道郑氏从哪里弄到这样的东西。但她知道宫里有些不外传的秘药很是玄妙,长平那里就有许多。她觉得指尖发烫,还是伸手把那瓶药收了下来。
“四郎君……”外面传来苏娘的声音,而后李晔就走进来了。
他一回府,就听说母亲把嘉柔叫来。又听说今日苏娘来问了伺候他的人一些事,猜到母亲要找嘉柔麻烦。可他进了屋子,见婆媳两个坐在一起,仿佛只是闲话家常。
“郎君。”嘉柔轻轻叫了一声。在郑氏面前,怎么样也要装出亲密的样子。这么叫他,明明是理所当然,叫完之后,她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李晔被她叫得心头一麻,脱鞋坐到她身边,以一副保护者的姿态对郑氏说道:“母亲趁我不在,叫嘉柔来,所为何事?”
郑氏心虚地端起杯子,饮了口水:“怎么,我找你媳妇来聊聊,不可以?”
李晔低头看了嘉柔一眼,见她除了脸红,也没什么异样,就说道:“当然可以。我们恰好也有事要跟母亲说。岳父大人他们即将回南诏,嘉柔明日想回去告别。虽然于礼不合,但也是人之常情,母亲可否准允?”
郑氏见李晔亲自开口,知道他偏袒嘉柔,她不允,就是不给儿子脸面。便顺势说道:“南诏离这儿山高路远,她以后难见家人,也怪可怜的,回去也无妨。我再备些东西,你们一起带去,也算我们李家的一点心意。”
“多谢大家。我先代阿耶阿娘谢过您。”嘉柔感激地说道。
“好了,没事就早些回去休息吧。”郑氏看着嘉柔,加重了语气,“记得我刚才跟你说的话。”
嘉柔应是,手在袖子底下紧紧抓着瓷瓶,起身跟着李晔出去了。
苏娘这才从外面进来,抚着心口说道:“夫人,您可吓死老身了,老身以为……”
郑氏没好气地说到:“你以为什么,以为我要给她下药?她可是朝廷封的郡主,我敢吗?还有你看看四郎刚才进来时那紧张的样子,我要是对他媳妇做了什么,他肯定跟我翻脸!最好那郡主知情识趣的,若她冥顽不灵,我还是要给四郎纳妾。”
她是不喜欢嘉柔,因她与生俱来的高贵身份,让她这个婆母气势上都矮了半截,更不能像对寻常儿媳一般立规矩。可儿子喜欢,看样子还喜欢得紧,她也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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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柔跟李晔回到住处,李晔见她一语不发,就说道:“母亲她久居内宅,性情有些孤僻。若言语中有什么失当的地方,我替她赔个不是。”
嘉柔摇了摇头:“大家没说什么,只是找我聊了聊。你要沐浴吗?”
李晔怎会不知母亲的性情,在家里没地位惯了,大嫂和二嫂向来不怎么给她好脸色,好不容易添了个儿媳,偏偏又是郡主之尊。矛盾之下,想必也不会对嘉柔多友善亲切。可嘉柔没有告状,反而言语中颇有维护她之意,这让他很高兴。
她生于膏梁锦绣的云南王府,生来便是郡主,但她没有那些娇生惯养的毛病,反而骨子里善良和包容,像那夜去崇圣寺为庶弟求医。这也是吸引他的地方。
嘉柔发现李晔一直看着自己,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要转身走开。李晔却拉着她的手,将她轻轻带到自己面前,单臂搂着她的腰,笑着问:“刚刚在母亲那儿,你叫我什么?”
嘉柔没防备他忽然抱着自己,双手按在他胸前,直直地看着他的青色衣领,闪烁其词:“没叫什么。我去让他们准备沐浴……”
李晔收紧手臂,嘉柔整个人都贴在他怀里,呼吸都乱了。其实他的力气真挺大的。嘉柔在女子里的力气已经不算小,毕竟是能弓马的,但在他面前,还是败下阵来。这种力气,哪里像是一个经年体弱多病的人?
李晔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这双眼睛充满了灵气,当年小小的她爬到他身边的时候,给他留下最深印象的,也是这双眼睛。灵动得像蹦跳于山岩间的小鹿。长大后,她又多添了几分动人心魄的美丽,很难叫人移开目光。
他低头亲她,她的睫毛轻颤,眼皮一阵温热,然后闭上了眼睛。他的吻很轻,落在她挺翘的鼻尖上,然后碰到了嘴唇。虽是轻轻一碰就离开,嘉柔仍是没有睁开眼睛。
有些事,迟早都要来的。何况,她又不讨厌他。
李晔能感受到怀里人的僵硬,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低头再次吻她。冬裳厚重,他们都还穿着在外面时的外裳,他只能摸到棉裘。可她露在外面的脖颈皮肤,白如凝脂,想必身上也是那般滑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