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哲喝了口咖啡,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笑呵呵的问道:“又不逢年过节的,嫂子今天准备这么多菜,是要来客人?”
奚婧被打扰,干脆结束今天的晨练,也走到藤椅上坐下休息,笑道:“是吾家有女初长成。”
她喝了口温茶:“我家小侄女今天十八岁生日,昨天打电话要她从学校回家吃晚饭。也不是什么稀奇菜,就两样她爱吃的罢了。”
叶哲闭着眼睛悠闲的躺在摇椅上,感慨道:“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当初那小姑娘刚来院子的时候才十五,转眼一晃居然就三年了。”
“可不是么。”奚婧也叹道:“我这是一天一天的变老,小孩子们的青春却才刚刚开始。”
叶哲笑:“我这两句话倒是让嫂子多愁善感了。”
奚婧“嘁”一声,她本就不是内向的性格,只不过接他的话说了两句:“随口说说,谁还不是从青春过来的呢?”
叶哲哈哈大笑:“说的也对。”
他仰头沐浴阳光,忽又道:“小美女回来了,又得抢我这把摇椅咯。”
奚婧打趣:“我说,那小丫头每次叔叔叔叔叫得这么亲切,你就不打算送份成年礼么?”
“那是自然。”叶哲笑:“她一直喜欢我书房里那副梅花图,梅花香自苦寒来,寓意也好,正好适合送她。”
奚婧起身拿起自己的银水杯,转身打算进屋,又邀请:“晚上和弟妹过来吃饭,我可难得亲自下厨。”
叶哲也不客气:“好嘞。”
........
奚婧每天都有午睡的习惯,她如今四十岁的年龄,能保养的像才三十出头的年轻少妇,跟良好的生活作息习惯脱不了关系。
午睡起床后,她简单梳妆打扮了一下,拿着车钥匙提着LV的包包就出了门。
昨天她去蛋糕店定了个生日蛋糕,这会儿去取回来,到家就该做晚饭了。
路上经过一家珠宝店的时候,她又下车,进去选了对漂亮的镶砖耳钉。
她记得奚菲刚到这边的时候,脖子上就戴着一条手工编织的项链,坠子上是一颗类似耳钉的黑色镶钻小玩意儿。
年轻人都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她真是越来越不懂她们的审美了。好好的耳钉,非得挂脖子上戴着。
下午,奚婧一直在厨房忙碌。四点钟的时候,一大早就出去跟同学们撒欢的叶宇晗同学回来了。
奚婧虽然二十四岁就嫁给了叶弘,成了北京媳妇儿。不过两人各自为了自己的事业,小孩要得晚。叶宇晗同学今年才刚上初一,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整天不着家,管都管不住。
他在门口就闻到了厨房的香味,屁颠颠的抱着滑板车蹦跶进屋:“妈,我饿了。”
“你中午在外面没吃饭?”奚婧围着围裙正在厨房洗青菜。
叶宇晗缠到妈妈身边,一声不吭的就伸手去揭砂锅盖子。奚婧一巴掌就拍在了他手背上:“烫死你我跟你说!”
“我看一下怎么了?”他翻了个大白眼,抱怨道:“每次小表姐回来鸡腿肉都给她吃,现在我看一下就不行了是吧?”
“..........”奚婧道:“她上学辛苦,哪像你整天只知道吃好的穿名牌?”
“切!”他抱怨:“你就是对小表姐偏心!”
“滚出去!”奚婧洗完青菜又洗红枣和枸杞:“去把小表姐的房间收拾一下,待会儿该到家了。”
他讨价还价:“晚上跟我分个鸡腿肉我就去!”
“你还不滚信不信晚上连口汤都不给你喝?”
他哼一声,嚷嚷道:“我要离家出走跟你断绝母子关系!”
“叶弘!”奚婧懒得理他,直接叫家里的大老虎来管教这个逆子:“快来把你这口无遮拦的崽子拖走,他欠揍!”
话音还未落,小崽子已经转身开溜,到了客厅大门,还愤愤叫了声:“算你狠!”
他跑出门,扔下滑板,早已忘了妈妈交代他去收拾房间的事情。
脚下滑板一踩,助跑滑行,开始在院子里飘移了起来。
最近他刚新学了几个帅气的动作,但是还没玩精,在庭院里兜了一圈,正专心致志练习,忽听有人唤他:“皮皮。”
他脚下一顿,回头,前院正走进来一个人。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从前院门口走进来的小姐姐,一头如瀑柔顺的黑发映得她那张白里透红的精巧鹅蛋脸如美玉,眉目清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特别清亮剔透。
一米六几的个子,身着一件水红色的休闲连帽卫衣,黑色的铅笔裤把她的那双细腿修的又长又直,再搭配阿迪达斯的白色运动鞋,整个人看上去清丽又干净。
叶宇晗心里承认,他这个小表姐绝对是算漂亮的,而且自己将来找女朋友也得按她这个标准来挑。但他对她唯一不满的是,每次回来就跟他抢鸡腿肉吃。
奚菲脚步轻盈的朝他走过来,正冲他弯了弯眼,叶宇晗小脸一皱,抱怨道:“小表姐,你能不能别叫我小名,难听死了!”
他在奚婧肚子里的时候就不老实,出生后更是调皮捣蛋,所以父母就给他取了个小名叫皮皮。等他长大后,那是相当嫌弃这个名字,想他可是京城里长大的公子哥,这个名字一点都不洋气。
“名字取了就是让人叫的。”奚菲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冲他做了鬼脸,径直走进了主屋去跟姑姑和姑爹打招呼。
叶宇晗怼她:“本来想夸你漂亮来着的,可说些话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奚菲故意不高兴着脸回头指了他一下,转身去了厨房:“姑姑。”
奚婧正在切菜,笑着回头看她,忽地又眉头一皱:“你在学校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瘦的跟根竹竿儿似得!”
她弯眼一笑,又认真道:“不少啊,加上晚上宵夜每天都吃四顿呢。可能是我这身衣服显瘦吧。”
“就你每餐吃得那点儿猫食我还能不知道?”奚婧笑说:“今晚姑给你加餐。”
奚菲走进厨房:“我给您帮忙吧。”
“不要不要。”奚婧慌忙赶她:“待会儿把衣服弄脏了。你去院子里跟皮皮玩,饭好了叫你们。”
“那好吧。”奚菲说:“姑姑要帮忙就叫我啊。”
“嗯去吧。”
奚菲从客厅出来的时候,叶宇晗还在捣鼓他的滑板玩法,满院子里遛来遛去。
她瞧见东厢房门口叶哲那把摇椅正好空着在,走过去躺了下来晒太阳。
初冬的阳光温暖而柔和,晒在身上最是舒服不过。这样惬意的下午,让她一瞬间觉得原来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她抬起右手,挡了挡刺眼的太阳。阳光从她指缝间偷溜过来,落在她轻轻皱起的眉宇间。
“小表姐。”叶宇晗遛着滑板从她摇椅旁经过的时候问:“你觉得我这滑板玩得酷不酷帅不帅?”
奚菲看着指缝间的阳光,微微眯了眯眼,没有回答他的话。
叶宇晗不耐烦道:“我问你话呢!我到底有没有把你帅到?!”
奚菲放下手,闭上眼睛假寐,回答的很直接:“没有。”
叶宇晗一听这回答,非常生气,嚷嚷道:“我好烦你!夸我一下会死啊?”
她闭着眼睛面朝阳光,仿佛看到了一幕很遥远时候的画面,然后,她轻轻弯起了嘴角,说:“我见过比你滑板玩得更好的男孩子。”
第49章
奚菲当晚住在四合院。
三年前刚来这里的时候, 她就跟叶宇晗住在西厢房, 这一住就是三年。
大家都知道她的状况, 所以来北京后, 姑姑一家人都对她特别照顾, 待她跟自己亲闺女没区别。高中那会儿她还在接受心理治疗,姑姑和姑爹说什么也不放心让她寄宿。直到今年上了大学, 因为学校离家远,这才同意她去住校。
晚饭过后,她抱着长辈们送的礼物回到房间, 姑姑已经给她把房间收拾好。
院子虽然是复古式建筑, 可房间内装修的却极其现代豪华。
卧室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地上铺着暗灰色的地毯, 墙上贴着粉色起小白花的墙纸。床单被套是姑姑今新换的,也是她喜欢的粉色。淡紫色的窗帘, 靠窗户边放着一张白色的书桌。上面摆放着她之前买的各种各样的玩偶和创意摆台。
她走到书桌前坐下,开始整理礼物, 一抬头便瞟见了旁边摞着的一堆心理书。
来北京的第一年, 她一直在四合院里休养。每周姑姑陪她定期去看一次心理医生, 其它时间都在院子里霸占着叶哲的摇椅看书, 听音乐。
这里环境好,又安静, 很适合调养身心。加上隔壁的叶叔叔天生幽默, 叶宇晗又是个开心果。那时候她还尚未完全从事故的悲伤中走出来, 有他俩在, 总能给她压抑的生活里带来一丝乐趣和正能量。
远离了A城的所有一切,她在一点点愈合心伤的同时,又夹杂着对过往深深的思念。
父母本就是大学音乐教授,家里人一直希望她能回A城读大学,可知,她何尝不想?
但是,她仍然害怕,惶恐。仿佛从她离开的那天,有些东西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从盒子里取出了姑爹送给她的一把新玉笛,专业习惯,拿起乐器总是不由自主的就想试试。
窗户外,院子里乳白色的夜灯映着如银的月光,有几片泛黄的银杏叶刚好落在了窗台上。
奚菲坐在书桌前,或许是触景生情,无意识的就吹奏起了一首抒发相思的曲子。
夜深人静思往事,旧梦如歌转萧条。
笛声呜咽低吟,旋律凄凉,不由得让人悲从中来。
回忆往事恍如梦,重寻梦境何处求。人隔千里路悠悠,欲待遥问终无凭。
那就请明月代问候.......
她望向窗外,忽然喉咙哽咽,吹不下去了。
她极轻的叹了声气,握着笛子耷拉着肩,坐在桌前歪着脑袋纳闷。
外面,叶宇晗一道风似得从窗前跑过,他穿着一套厚厚的睡衣,穿过庭院跑到正房父母的卧室门口敲门。
等奚婧开了门,他两道眉毛一皱,表情担忧道:“妈,你刚听见小表姐吹的歌没?”
奚婧以为出了啥事,伸着脖子朝奚菲窗户口看了眼:“怎么了?”
叶宇晗急道:“你说小表姐她该不会是旧病复发了吧?”
奚婧拍了他脑袋一下:“就你乌鸦嘴!”
叶宇晗摸摸自己的刘海,一本正经的推理自己的看法:“刚刚吃饭的时候明明还挺开心的,可是一回房间,吹的那歌我都要听哭了。我怀疑她是人前表现的很开心,背地里偷偷在哭。”
奚婧被这小子一说,突然觉得有些道理,也隐隐担忧起来。
她走到大厅门口,又朝奚菲窗户口看了眼,她正伏案在低头写什么东西。
“这两年明明活泼了不少,医生也说问题不大了啊。”奚婧猜测:“估计是今天过生日想家了。”
“也有可能那抑郁症根本就没好呢!”叶宇晗吩咐自己的母亲:“你快去看看她在写什么,该不是遗书吧?”
“你个臭小子!”奚婧回头恨铁不成钢的又拍了下他的脑门,啐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叶宇晗捂着自己的额头,直差跳脚:“我说的实话,这不以防万一她有个啥事,看你怎么跟舅舅交代!”
奚婧回头看他一眼,这会儿还真被他给说害怕了起来。想了想,决定还是去看看放心一些。
初冬的夜里,寒气很重。
奚婧来到奚菲卧室的窗外,搓了搓手:“小菲?”
奚菲一愣,抬头,姑姑正站在窗边笑看着她,她弯弯眼:“您还没休息啊?”
奚婧假装不经意的看了看她面前的草稿纸,全都是写的乐谱,她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
叶宇晗那个臭小子竟胡说八道吓唬她,他一说遗书,搞得她后背都在发凉。
“我看你卧室灯亮着,瞧瞧你做什么。”她问:“上学这段日子没有头痛或者夜晚失眠睡不着吧?”
奚菲摇摇头:“没有呀。”
奚婧微微笑道:“那就好。对了,今天有没有跟爸妈通电话?”
她乖乖点点头:“一大早上还在学校就打电话了。”
“刚刚吹那曲子,是不是想家了?”
她抿抿嘴唇,又点了下头:“有一点。”
“元旦他们应该就会来看你,别太难受嗯?”奚婧交代:“弄了早点睡,别熬夜,小心又头痛。”
“好。”
“那我回屋了,晚安宝贝儿。”
“姑姑晚安~”
目送奚婧离开之后,奚菲起身关好窗户,又把最后一段谱子写完,才关灯躺下。
床头柜上的创意台灯散发着温馨的光,她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听见外面院子里有两只猫好像在打架。
她被吵得睡不着,翻了个身,又拿出手机来看。
从今天早上开始,很多人给她发祝福短信,可是,自从来北京后她就换了新手机号。那群老朋友,她一个都没有再联系。
想起几年前的今天,陪着她过生日的,总会有那个人在。
她又点开微信,打开奚薇的朋友圈,手指不停的往下翻,一直翻到去年江天辰过生日时奚菲发在朋友圈里的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合照,没有拍到人脸,只是所有人举起酒杯干杯时酒杯和手的合影。
她将照片放大,其中有一个男人的手,皮肤白皙,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尾指上戴着一枚简单的白金戒圈。白色衬衫袖口精致干净,袖扣如白玉般润泽。
照片里这么多人,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这只最漂亮的手的主人是谁。
她隔着屏幕轻轻抚摸着他的手背,就好像触碰到了他的皮肤,他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