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好了。”
顾援西似乎长松一口气,道:“我有点事过来找你,方便吗?”
“……方便。”
迟疑片刻,甄明珠道。
这才没几天时间,余明安可能并未将他们两人后来这些事告知给家人,所以她猜测顾援西可能是顺道过来的时候或者想要在回去安城之前看看她。
见个面也挺好,将事情说清楚,免得后面再多生事端。
听她答应见面聊,顾援西自然松了一口气,约了地点,挂掉电话。
“说好了吗?”
边上,顾老太太着急地问。
亲子鉴定结果都出来了,顾振南有了和女儿相认的心思,自然没办法再瞒着父母了。顾老爷子和老太太震惊坏了,再想到先前见过那让人疼爱的姑娘就是自己的亲孙女儿,尤其这些年因为苏璇早逝甄文入狱,不晓得受了多少苦。老两口在家里坐不住,着急忙慌地就想认孙女儿。
更何况,那是小儿子和阿璇的孩子呢?
顾老太太生了三个孩子,老大顾援西倒是个闺女儿,可从小性子爽朗大方,完全没有一点儿姑娘家的娇气可爱。下面连着两个儿子,顾振华精明和气八面玲珑,又不需要人操心。就这个老三,从小沉默寡言不爱交际的,大了又不让人省心,把部队当成家住了几十年,大伤小伤无数,让她跟着担惊受怕了半辈子。
早先他升了军官的时候,圈子里就有不晓得多少太太提亲了。哪个提起她这小儿子不是满口称赞?高大笔挺相貌出众,那看上去冷峻寡言一些,更显得可靠稳妥。可这人就怪了,别说回来跟人见面,听见她提起这茬拔腿就走,理由还冠冕堂皇的很,说是他工作危险又时常不着家,没必要耽误人家哪个姑娘,指不定年纪轻轻就得守寡。
听听听听,这都什么话!哪个人这么咒自个儿?!
母子俩为这问题拉锯战几十年,眼下他都年过半百了,她自然也歇了心思,早将关心转到孙子辈身上了,一直遗憾既没有亲孙女儿也没有外孙女儿。
眼下这突然冒出来的亲孙女都十九岁了,模样性子都那么招人疼,能不爱吗?
只可惜了她妈,年纪轻轻去了。
说起来还得怨小儿子,占了阿璇的清白却没能将她娶回家,让这好端端的亲孙女儿流落在外十几年,这都算什么事儿,能不让人着急上火吗?
就他还在家里坐得住!
想到小儿子那张几十年如一日的面瘫脸顾老太太就气不打一处来,朝自己闺女说:“这事情就不能听振南的,左思量右考虑,等他认女儿黄花菜都凉了。血脉亲缘这都是天生的,孩子现在跟咱不亲,那还不是因为从小接触少了?等她回了家大家多相处相处,那感情自然而然就来了。”
“对对对,听您的,您说什么都对。”
顾援西不比顾振南性子沉稳,也一直觉得他顾虑太多,又特别担心自己儿子因为想不通做下错事,所以经不住顾老太太几句责骂,便将人给带了过来。
母女俩在校门口等了十多分钟,视线里出现了甄明珠的身影。
这孩子完全承袭了她母亲的绝顶美貌,一袭长袖碎花连衣裙穿在身上,远看隆胸细腰身姿曼妙,再到近前,眼眸弯弯,琼鼻樱唇,细腻白净的脸蛋上因为走得着急微微渗出细汗,更显弱质纤纤,风采照人。
“奶奶好,伯母好。”
甄明珠看见顾老太太有些意外,倒是没发愣,礼貌地打招呼。
“哎哎,是不是打扰你上课了?”
顾老太太听见她叫奶奶便觉得心花怒放,脸上昭示着风霜的褶子里都蕴含着怜爱,声音慈祥地问。
甄明珠觉得她看上去有些太热情了,微微抿唇说:“不碍事,本来也是自习课。”
“那我们找个地方,坐着聊会儿?”
顾援西温声征询。
“嗯。”
甄明珠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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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稿就像我的肉。
每次还没长好,就被割走了。
心痛o(╥﹏╥)o
☆、276:得知身世,抗拒认亲【一更】
京大门口没有老年人常去的茶社棋社,咖啡厅倒是有几家。
顾援西想着年轻姑娘也喜欢这些,便提议找一家咖啡厅过去聊,甄明珠自然没有异议。
三个人便一起走去咖啡厅。
眼见服务生拿着菜单远去后厨,顾老太太便率先问:“明珠今年多大了?”
甄明珠一手按着腿上的包,规规矩矩地回答:“虚岁二十了。”
“几月生日?”
这查户口一般问话的架势让顾援西愣了愣,连忙打断她说:“你奶奶就是随便问问,你别紧张,就当普通聊天儿,咱说到哪算哪,别拘束。”
甄明珠“嗯”了一声,轻轻抿唇唤:“伯母。”
顾援西笑容满面地看过去。
甄明珠的神情有些歉疚,直白地告诉她:“可能余明安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们两个没有在一起,现在就是普通朋友的关系。上次您说的那番话我都记着,很感谢您厚爱,可是……”
她语调微微一顿,“真的很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哎呀,说这些干什么。”
顾老太太简直着急上火,抬手打了顾援西一把,看着甄明珠直接道:“孩子呀,我是你奶奶。”
甄明珠:“……”
她大脑懵了一瞬,迟疑地对上顾老太太的目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来说吧。”
顾援西将她震惊的神色收入眼中,连忙微微敛起笑容,用一副尽量平稳且让人信赖的语气说:“上次你见的安安舅舅,就是你振南伯伯,其实就是你的亲生父亲。当年你爸妈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你妈妈在宴会上被人下了药……”
“说的这是什么!”
顾老太太没好气地又打了闺女儿一下。
顾援西看了她一眼,却没回避过这个话题,而是不紧不慢继续,“你父母的事,我觉得总得给你讲明白了才好。你眼下也是成年人了,这种事含含糊糊让你心生疑窦,免不了又胡思乱想。你说对吗?”
甄明珠抿紧唇看着她的眼,没说话。
顾援西便了解了,又说:“当年你母亲应当是在宴会上被人下了药,逃到酒店走廊上的时候遇到了回来探亲的你父亲。总归两个人意料之外地发生了关系,第二天你母亲不告而别。部队上有紧急任务,你父亲没来得及对这件事给个说法,再回来的时候你母亲已经嫁人了,嫁给了你养父甄文。”
“……不是养父。”
静静地听完一段好像天方夜谭般的话,女生一双唇越发紧抿,只剩细而锋利一条线,彰显着毫不留情的抗拒。许久,她启唇,一字一顿又道,“那就是我爸。”
*
路边街道上。
顾老太太眼看着那道身影急匆匆穿过人流,又突然跑起来,离得她越来越远,整个人都有点着急上火,朝一侧顾援西吼:“都是你害的!说话都不晓得拐弯啊,就那么一股脑儿说出来孩子怎么接受得了?!这下好了,没说几句呢将人给我气跑了!赶紧去追啊!没看见人都哭了!”
“妈——”
顾援西无奈地唤她一声,“这不是我直接不直接的问题,像你那样说到明天下午也说不出个结果。这么大的事情当然得给孩子花时间去消化了。眼下她知道了,我们今天过来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明珠都被你气哭了!”
顾老太太气急败坏地拍了她一把。
顾援西生生挨了一巴掌,仍在劝:“这么意外的消息,孩子一时承受不住很正常,等她冷静下来慢慢想通了就好了,得要一个过程嘛。”
“我简直要被你给气死了!”
顾老太太吐出一口气,沉闷半晌,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丫头性子就跟振南一样一样的。看着乖乖巧巧不动声色,那怎么就死犟死犟的,这种事有什么好接受不了的,天上掉下来一个爹。”
“……”
顾援西给她顺气,“需要时间,您别给自己气到了。”
“大的小的都不让我省心。”
“振南估计也是太过意外了,需要时间调解。”
“打了半辈子光棍,临了蹦出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儿有什么好调解的,是我我做梦都笑醒了。诶你看见没,那孩子眉毛啊眼睛呀简直是跟阿璇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对对对。”
忙不迭应付着母亲,顾援西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拿出手机接通,没说两句便走远几步,压低声音解释,“妈这不是着急么,都按你那个步骤来,猴年马月能将明珠给认回来?”
“行行行,知道了,就回来。”
“见上人了,该说的也说了。”
“还真跟你想的一样。”
“先挂了哈。”
几句话说完,顾援西收了手机。
顾老太太脸一拉,“振南?”
顾援西吐口气,耸耸肩膀,“说是让我们赶紧回去呢。”
顾老太太没好气地低声骂了句自己儿子,气呼呼地往先前顾援西停车的地方走。
见她健步如飞,顾援西连忙追上去,“妈你慢点儿!”
*
甄明珠一路跑进校门,放慢了步子。
只觉得不可置信,心乱如麻。
顾首长是她亲生父亲,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了亲子鉴定?
所以,余明安是她表哥?
还有顾景行兄弟俩,都是她大伯的儿子,所以是她的堂兄弟?
一瞬间,脑海里涌出了一堆人,各个都用一张神情精彩的脸色看着她,告知她,那些纷杂错乱的关系,让她头疼欲裂,没办法整理好思绪。
抬手在眉心里揉了揉,甄明珠深深呼吸了一下。
突然又想到余明安。
那天晚上他似乎言不由衷的话,眼眸里涌动着的苦痛情绪,以及这几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踪影,似乎都在明确地告诉她,他已经知晓了两人的关系。
所以,那天晚上,他是故意地想要吻她。
感情的事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他那样故意地说那些话,做那件事,就是为了逼出自己的反应,好给他一个干脆利落放手的决心,也让她看清了自己的心。
他得多痛啊,他竟然是自己的表哥。
胡思乱想,她不知不觉间已然拿出了手机,拨出电话。
“喂。”
余明安声音哑得厉害。
甄明珠定定神,一句话翻来覆去在嘴边半晌说不出去,额头细汗密集,她一手紧握着手机,脑海里闪过无数纷乱场景,最终化作一句低低的,“我知道了,你舅舅的事。”
一句话说完,她身子有些发虚。
余明安沉默许久,问她,“他们找过你了?”
“你母亲和你外婆。”
甄明珠道。
他母亲,他外婆,语气里一股子明明白白的抗拒和茫然。
余明安昨夜住酒店,上午才昏沉沉回了宿舍,教室也没去,原本正躺床上发呆。听见这话便握着手机起身,一手掂起短袖,一歪头将白色短袖套在身上,一边下床一边问:“你这会儿在哪?”
“操场。足球场这个。”
甄明珠走到了经常跑步的地方,低声告诉他。
“那我过来。”
“嗯。”
挂了电话,甄明珠抬步往看台台阶上走。
余明安找过来的时候,她正坐在最高一级的台阶上,单薄身影笼在下午三点多明亮的日光里,脆弱的好像一片蝶,随时就能那么消失不见。
定定神,他拾级而上。
余明安在距离她两级台阶的地方站定,四目相对许久,两个人突然同时笑了起来。
两个笑容都比哭难看,又无奈,又似乎突然之间有了一些理所当然的亲近感。血缘真的好奇妙,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十九年前的真相还能突然被翻出来,将他们两个原本毫无牵扯的人,用这样奇特的方式连在一起。
余明安在她脚边的台阶上坐下,“我知道你不想认他。”
“我爸对我很好的。”
甄明珠低声说。
余明安“嗯”了一声,“我知道,他很宠爱你。”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余明安摇摇头,苦笑,“我刚知道的时候,我想杀人。”
甄明珠:“……”
“真的想杀人,那种情绪难以形容。还特别怨恨,想不通为什么他是我舅舅,为什么他的这些事要我去承担后果。可这些天想了想,觉得他其实也很不容易。”
甄明珠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想象里他是很爱你妈妈的。我小舅这个人,从我记事起就是一等一的闷。他一辈子都没结婚,先前我真的以为他就是热爱部队对婚姻没兴趣没想法。可你记得吗?他养的那条叫将军的苏牧,我也是那一天才晓得将军这个名字由来的。我妈说起这个事的时候,他抬手摸了摸将军的脊背,我现在回想他的那个动作,感觉心里难受。”
甄明珠还是没说话。
“反正我直觉里他是爱着你妈妈的,因为她所以一生未娶。那天得知这事情的时候,他和我说话特别严肃,比以往还严肃许多那种,说是让我先不要将事情告诉你,还警告我和你保持距离。我当时愤怒得没办法形容,眼下再回想,又觉得他心里很重视你,这当然是因为你母亲的缘故。”
是吗?
甄明珠心里其实有些自己的判断,可,还是抗拒。
知晓身世的这几年,她没有一刻不想知道这些真相。想知道父亲是谁,想知道他们俩为什么有了她,想知道为什么妈妈没有嫁给生父,而是来了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