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德倒抽一口冷气,双手紧紧捂住嘴。
彼得从冰箱里取出一篮新鲜的草莓。
“不对啊,”内德把手指挪开一条小缝隙,他压低声音道:“我不说话他也能‘听见’我在想什么。”
彼得将一枚洗干净的草莓塞进内德嘴里,他漫不经心地回道:“那你就尽量避免思考。”
客厅里的气氛有些凝滞——主要是艾丽卡本人很紧张。
她敢尾随碰瓷蜘蛛侠,是因为笃定即使出了意外,自己也能从容顺利地脱身。
但面对X教授就不一样了,这男人的精神力就像浩瀚无垠的大海,看似平静美如画,在风暴来临之际却能掀起令人恐惧的怒涛狂澜。
或许是因人而异,或许是某种隐秘的警告,彼得只捕捉到了X教授释放精神力的过程,艾丽卡却能直观地感受到这个过程给人带来的影响,她被压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差点儿控制不住双手拔刀砍人。
难受的感觉只存在了短短一瞬,但足以给艾丽卡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教授,”艾丽卡率先开口打破沉默:“您有什么建议,不妨直说。”
她的语气倒是很软,但这句话怎么听怎么不舒服,就像棉花里藏了钉子,还没藏好,明晃晃露出个尖端,又像小猫龇牙炸毛。
X教授一挑眉,认真反思了一下从他进门到艾丽卡开口,这中间短短几分钟内他是否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从而再度引起了艾丽卡的警觉。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放出精神力笼罩整座公寓楼这一举措容易让人误会了。但X教授的初衷是为了确保谈话环境绝对安全,不被任何别有用心的人监听到。
“你可能感知到了我的精神力,”X教授斟酌着解释:“但请放心,我没有窥探你的思想,我只是希望创造一个安静的谈话环境,这里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
艾丽卡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看来短时间内他是无法令这姑娘放下戒心了,X教授默默地叹了口气,决定直接切入正题。
“抢劫案发生的一个小时之后,我通过某些特殊渠道拿到了那把改装.枪的检测报告。”
X教授边说边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夹放在桌上,用手指把它朝艾丽卡的方向推出了一小段距离。
“结果证明它确实在你面前完成了一次从充能到释放的过程,但奇怪的是……”
艾丽卡拿起文件,翻开后一目十行地浏览过去,目光渐渐凝重。
X教授略微停顿片刻,仔细观察了一下艾丽卡的表情,看到她同样很惊讶后,才继续往下说:“……释放出来的能量凭空消失了。”
艾丽卡沉默地盯着检测报告最后一页一直看。
X教授没有开口催促,而是安静地等待着。
“不是凭空消失……”
良久后艾丽卡轻声解释,尾音带了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
“……它变成了另外的东西。”
艾丽卡合上文件夹,抬起头望向厨房。
X教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彼得正站在门口,手中举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我真的认为它就是一朵普通的花。”男孩将柔嫩的花瓣贴在嘴唇边轻轻一吻:“和其他从花圃中摘下来裹上玻璃纸拿出去贩卖的花没有任何区别。”
“它开在枪.口里,而不是土壤中,”艾丽卡对彼得勾勾手指:“这就是区别。”
玫瑰被交给了X教授,他用精神力对这朵小可爱进行了反复的检查,最后不得不同意彼得的说法。
这真的就是朵玫瑰,单纯无辜,如假包换,绝不是什么奇怪生物伪装出来的赝品。
“你看吧。”彼得小小声嘟哝:“我说的没错。”
内德跟着点头——蜘蛛侠说什么都对。
艾丽卡咬着嘴唇,垂眸沉思。
“随便把什么东西变成花,这就是我的能力吗?”她摊开手掌,愣愣地盯着掌心中深深浅浅的纹路:“会不会是搞错了,你要找的人不是我?”
X教授并拢手指轻轻点住太阳穴:“在我的意识世界中,代表变种人的影像和代表普通人的影像是完全不同的。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但请不要怀疑自己,这不是错误,也不是厄运,它是你自身的一部分,仅此而已。”
“可是,”艾丽卡声音晦涩:“我并没有感受到自己拥有特殊的力量,那朵花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变出来的,大概没法尝试第二次……”
别的变种人有呼风唤雨的,有目射霹雳的,有玩火玩冰块的,有抬着体育场到处跑的……
反正放大招的时候惊天动地,个个都是场面人。
轮到艾丽卡,就只有一簇一簇的花。
软萌又可爱。
我怕不是丘比特转世!
以后可以考虑专门去人家婚礼现场撒花瓣了,零成本高收入,空手套钱不要太爽。
艾丽卡苦中作乐地想。
艾丽卡心中想什么,全都在脸上写得一清二楚。
X教授把玫瑰还给她:“这朵花只是你能力最直观的表现形式,并不代表你的能力就是这个,我们要透过现象看本质。”
有些变种人的能力一目了然,比如魔形女。
有些变种人的能力需要一点点发掘,比如X教授。
艾丽卡的能力至今只出现过一次,没有其他的例子做参考,想进一步了解,要么耐心等待第二次能力暴动,要么有针对性地进行诱导测试。
X教授建议艾丽卡保守点选择第一种方案,目前来看她的能力偏向于防御保护,即使在摩根银行暴走了,也并没有对周围无辜人造成伤害。
至于第二种方案,它的优点在于诱发的结果能最直观地展现变种人的真正力量,但与之相对应的是超高的危险性——在极端凶险的环境下,被逼至极限的人为了活下去,会爆发强烈的求生欲.望,而这往往是很多变种人转化的契机。
听到X教授的解释,艾丽卡忽然愣住了。
她想到了一个月前,完成任务撤退时的那场爆.炸。
艾丽卡清晰地记得,爆.炸发生的一瞬间,她离秘密基地的出口处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等她苏醒之后,却发现自己已经逃了出来,正躺在基地外不远处的草丛里。
正常情况下艾丽卡是绝对不可能逃脱的,她遭遇的是真正的绝境。
除非那个时候她恰好觉醒了能力,而这个能力救了她一命。
将心里不断冒出的乱七八糟的念头用力压回去,艾丽卡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目光中的茫然与迷惑消失不见,只剩下了坚定。
“我知道了。”艾丽卡礼貌地说:“谢谢您的指点。”
艾丽卡接受现实的速度出乎意料的快,她迅速抛弃了无助和软弱,准备好面对不一样的自己。
这一点让X教授很是赞赏,他开导过许多转化初期的变种人,极少有像艾丽卡这么果断的,大部分人都对变种人身份异常抗拒,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成为了“少数人”。
但X教授也有头疼的地方——彬彬有礼的感谢其实是婉转的拒绝,艾丽卡不想让他帮忙,她要自己探索未知的能力。
至于是耐心等待的探索还是主动出击的探索……X教授猜是后者。
唉,熊孩子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教育的方法千千万,可以讲道理,可以哄骗,实在不行就祭出终极武器万磁王,打一顿总能老实。
更难搞的是独立有主见的成年人,又不能强迫人家改变想法。
X教授递给艾丽卡一张名片,他郑重其事地说:“如果你需要帮助,我会在第一时间出现。”
变种人的数量本来就稀少,虽然现在生活环境比过去好了很多,但形式依然严峻,歧视现象时有发生,为了维护自身权益,在夹缝中尽量拼出个美好的未来,他们理应团结一心。
况且……
想起收回精神力时无意间看到的艾丽卡的记忆碎片,X教授感到愤怒又心疼。
艾丽卡微微睁大眼睛,她收下了名片,再次道谢,语气真诚了许多。
换个新环境生活是值得的,这才几天,她已经遇到了那么多好人,比过去的二十年加起来都要幸运。
艾丽卡开始喜欢这位年轻的教授了。
X教授告辞后,艾丽卡将玫瑰插回花瓶里,端起早已凉透的水一饮而尽。
彼得望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最先开口打破沉默的人是内德,他如梦似幻地说:“感觉全世界只有我最普通,你们都很牛逼。”
艾丽卡哭笑不得。
彼得:“你也很厉害啊,黑客高手。”
内德:“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没有一点儿说服力,完全感觉不到安慰。”
彼得:“……”
他摊开手臂耸了耸肩膀。
金红色的夕阳穿过玻璃窗洒进房间,给艾丽卡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边,她用手背抹掉嘴角的水渍,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彼得,我想请你帮个忙。”
彼得从艾丽卡比平时慢了一半的语速中觉察到了这句话沉甸甸的质感。
“……什么忙?你说。”
尽管略显迟疑,他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夜晚八点钟,另一个纽约苏醒了。
清澈明朗的星空下,城市渺小得仿佛大海中的孤岛,它被璀璨灯火点亮,在一片浓郁的黑暗里发出夺目的光辉。
蜘蛛侠迎着猛烈的风,难以置信地问:“再说一遍你要我做什么?”
与激动的蜘蛛侠相比,艾丽卡非常淡定,她说:“在我跳下去摔死之前接住我。”
蜘蛛侠那么聪明,他在艾丽卡话音未落时就明白了她想要做什么。
用死亡的威胁逼出能力。
蜘蛛侠完全不明白艾丽卡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还有其他更加安全的方法!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急着成为变种人,多等两天不行吗,非得用生命去赌。
蜘蛛侠坚定地摇头:“我不能百分之百地保证接住你……这太危险了!”
艾丽卡扒住栏杆往下看:“你答应过我的。”
蜘蛛侠吓得心跳一空,飞速射.出蛛丝黏在艾丽卡的腰上,然后将另一端紧紧抓在手里:“我答应的时候不知道你是要跳楼!”
“对我来说这不算什么,”艾丽卡转过身,望向蜘蛛侠的目光充满真诚:“我八岁的时候就能徒手爬悬崖了。”
蜘蛛侠:“……我不信。”
“你很着急吗?”蜘蛛侠不解地问。
“在一切明了之前,我的能力始终是个定时炸.弹,谁能保证它下一次、下下次爆发的时候不是具有攻击性的?”艾丽卡抬手将被风吹散的长发拢去耳后,她回答:“既然不能彻底摆脱,就尽全力去掌控它。”
在X教授和蜘蛛侠看来,艾丽卡有的是时间去等待和练习。
但他们并不知道,这不是艾丽卡的能力第一次发动。
距离任务失败逃出组织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这漫长的三十余天里,艾丽卡完全没能觉察到有股力量正悄悄蛰伏在她的血脉中。
如果不是今天的意外,它还能隐藏多久?
艾丽卡有种莫名的预感,等待是没有结果的,她必须主动。
打定主意后,艾丽卡单手撑住栏杆边缘:“我跳了啊。”
蜘蛛侠发出凄厉的大喊:“不——”
不远处的天际亮起耀眼的明光,一只拖着长长光尾的流星急速靠近,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在夜空中传出很远。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流星”就来到了两人面前。
面罩打开,露出一张令无数人为之疯狂的帅气脸庞。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钢铁侠一挑眉:“殉情吗?”
抓住蛛丝拼命往后拽的蜘蛛侠:“……”
跨坐在栏杆上摇摇欲坠的艾丽卡:“……”
第8章
寒风吹过,不知从哪儿飞来的乌鸦落在天台外的铁丝上,扑腾着翅膀嘎嘎叫了两声。
蜘蛛侠就像个做坏事被家长当场抓现行的小朋友一样惊慌失措——虽然他自己也不清楚阻止别人跳楼有什么好心虚的——他下意识松了手,把胳膊背在身后颠着小碎步往后退,企图表演一个原地消失,假装自己不存在。
参与过拔河活动的人多少会有过这样的经历:当拉锯双方中有一方忽然停止发力时,他的对手就会因为用力过猛而向后栽去。
于是在蜘蛛侠松手的一刹那,艾丽卡猛地后仰,翻下了栏杆。
蜘蛛侠:“……”
蜘蛛侠:“NOOOOOOO!”
蜘蛛侠伸长胳膊纵身一扑,试图去抓从他指间溜走的蛛丝。
钢铁侠原本也是准备要救人的,但他目光一转看到了什么,只飞出一小段距离就减速了,缓缓下降到天台边缘,悬浮在半空中。
素白的手稳稳抓住了栏杆,艾丽卡在墙壁上一蹬,借力跳起,像只轻盈的猫咪般翻了回去。
然后在刚落地还没站稳时,被来不及停下奔跑脚步的蜘蛛侠迎面撞上,两人一起摔倒。
托尼:“哈哈哈哈哈!贾维斯!刚才那段拍下来没有?”
贾维斯:“……拍了,先生。”
托尼鼓起了掌:“干得漂亮伙计!”
贾维斯叹了口气:“先生,恕我直言,您不应把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只是帮忙记录下我们亲爱的蜘蛛宝宝成长中精彩的一瞬间而已,他以后会感谢我的。”托尼理直气壮:“而且我不觉得他在痛苦。”
艾丽卡的后脑勺磕在了坚硬的地面上,磕得她眼冒金星,头晕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