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林舒雅嗤笑一声。
“这还用问吗?苏朵朵,我知道你是青大毕业的,可是,你的职业素养却让我实在不敢恭维。”
苏朵朵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反驳。
“当时那种情况的确比较危急,别人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苏朵朵,你不一样。你是一名记者,无论任何时候,一个称职的记者,是应该随时随地捕捉到有价值的新闻的。对于一名合格的记者来说,新闻永远是第一位的。”
林舒雅蹙着眉头,语气冷淡,透着几分严厉。
“林老师,谢谢你刚才的这一番教导。不过……”
苏朵朵从椅子上起身,跟林舒雅对视。
“我不敢苟同。在我看来,生命高于新闻,甚至,高于一切。”
她的声音跟林舒雅比起来,低缓,沉稳,却透着坚定不移。
“呵!”
林舒雅抿了抿唇,气急反笑。
“陈子翔平时就是这么带你的吗?”
苏朵朵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洞察一切的清明。
“跟陈老师无关。”
翌日。
朝阳缓缓升起,露出一张笑脸。
黄灿灿的光束拨开云雾,洒照在朱日和这片辽阔苍茫的大地上。
距离联合军演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了。
苏朵朵六点准时醒来。
耳边,依旧是战士们身后有力的呐喊声,战机战车的轰鸣声,还有子弹出膛的响声……
旁边,林舒雅还在沉睡之中。
昨天晚上,或许是住得不习惯,她到了半夜还没有睡着,一直翻来覆去的。
苏朵朵悄悄起身。
洗漱完,收拾妥当之后,她像昨天一样,在营区的四百米跑道上跑了五圈。
等她去食堂吃过早餐,已经是八点多了。
明天,军事演习就要拉开帷幕。
这是一场不设预案,不搞预演的军演。
苏朵朵看了看时间,马上九点了。
她没有迟疑,朝着训练场走去。
到了训练场,看着面前全部身着作训服的官兵,苏朵朵仿佛能够感觉到他们每一个人的心情。
忐忑,紧张。
但更多的是激动,与期待。
一排排精锐官兵英姿飒爽。
他们目光坚毅,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一列列铁甲战车整装待发。
时刻准备着在接下来一个多月的军演中出色完成任务。
“胜我才能打仗,赢我才能过关。”
千万名官兵异口同声,发出“大战”前的呼喊。
这句话,是朱日和这支“蓝旅”部队的战表。
更是他们这支队伍的光荣使命。
苏朵朵拿起照相机,拍下这振奋人心的一幕。
激昂,澎湃。
这是她此时此刻唯一的感觉。
“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
直至今天,看到这样气势磅礴的一幕,她才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誓师大会进行的时间并不长,结束的时候,刚刚十点半。
为了更好地迎接明天的“战斗”,旅部决定,给官兵放半天的假,好养精蓄锐。
一天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这是朱日和天气最为真实的写照。
明明早上还带着丝丝凉意,如同步入深秋一般。
可到了中午,烈日高照,夏风燥热。
就像进了一个大蒸笼一般,酷热难耐。
苏朵朵登上察汗敖包丘陵,灼热的日光直直地照耀在她的脸上,刺得眼睛有些睁不开。
她站在陵顶,放眼望去。
大片大片郁郁葱葱的草原映入眼帘。
就像驻扎在这里的将士一样,处处充满了生机,与朝气。
“你怎么在这里?”
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有些沙哑,低沉。
带着一丝别样的磁性。
苏朵朵闻声,没有回头,依旧眺望着远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可是,她的唇角,不知何时,已然悄悄扬起。
“我在看,朱日和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为什么会吸引着一批又一批的大好男儿前仆后继地来到这里?”
苏朵朵的目光望向远处的基地,轻声回答。
语气里有玩笑,还有一丝茫然。
丁梓钧登上丘陵,站在苏朵朵身边。
他看着远处,神情里流露出几许肃然。
“它的魔力,只有真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才能知道。”
男人的声音有些轻,燥热的微风吹过,裹挟着飘向远方。
苏朵朵侧首,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即使处在这样放松的环境里,他依旧站得笔直,犹如一棵屹立不倒的劲松一般,深深地扎根在这片土地上。
他的面容清隽,五官俊秀。
单论长相,丝毫不比时下那些深受欢迎的小鲜肉逊色。
甚至,由于长期的训练与磨砺,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特有的气息。
坚毅,机警;沉稳,内敛。
这种气质,只有经历过风和雨的洗礼,光与热的暴晒,才能形成。
看着他,不知道是日光太过灼热,还是微风太过干燥,她竟然觉得脸颊一阵发烫,就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一般。
就连心跳也开始失了规律地狂跳不止,丝毫不受控制。
苏朵朵如同受到电击一般,迅速将目光从男人的脸庞上收回,扭头看向一边。
白嫩的小手在颊边扇了扇,稍稍减轻了一些。
“呼……”
女孩儿鼓起腮帮子,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丁梓钧一直注视着前方,没有觉察到她的失常。
“明天就要开始军演了,紧张吗?”
等到脸颊上的燥热减轻了一些,苏朵朵开口问道。
她控制着自己的目光落在一旁,没有看他。
“如果说不紧张,那肯定是假的。”
丁梓钧垂眸盯着地面,嘴角向上扯了扯。
“害怕失败?”
苏朵朵有些惊讶于他的回答。
紧张?
她很难想象,这种情绪会出现在这个男人的身上。
丁梓钧微微笑了一下,摇摇头。
“胜败是常事,没什么可害怕的。”
他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异常刺眼的烈日。
光晕太过强烈,让他的大脑有一瞬间地放空。
“我只是希望,这次军演结束的时候,一个人都不会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漆黑的眸子里染上了浓浓的虔诚,衬得那双点漆眸子越发深邃了。
苏朵朵一开始没有清楚他这句话的含义,她细细地回顾着他的话。
一个人都不会少。
她的脑海中反复重复着这几个字,才猛然明白,这句话,代表了什么?
这次的联合军演是实弹、实爆、实兵演习,但是在交战过程中,战士们配发的都是空包弹,在一定的距离内不会造成伤亡。
重型装备实弹射击,如火炮覆盖、坦克、战斗机,一般也都是对于某个固定目标或军事设施进行演习。
目标区没有人员进行操作,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可是……
就算这样,每次的军事演习中,都会有官兵死亡名额。
死亡名额。
单这四个字,就已经足以说明了,军演,不是没有危险的。
苏朵朵看着男人紧紧纂成拳头的手掌,还有眉宇间的那一抹深刻褶痕,心里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有怅惘,有担忧,有祈盼……
同时,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具体是什么,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苏朵朵挑眉看着丁梓钧,将这种有些沉重的气氛打破。
丁梓钧迎上她的目光,示意她开口。
“你为什么会选择当兵?”
苏朵朵认真地凝视着他。
“保家卫国。”
丁梓钧盯着苏朵朵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开口回道。
或许,有人听到这个回答,会在心里嗤之以鼻。
可是,苏朵朵却从男人的那双眸子里,看到了自豪,还有忠诚。
突如其来地,脸颊上的燥热再次涌了上来。
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她连忙别开视线,扭头看向一边。
“团长!团长,不好了!”
十米开外,有一名士兵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语气急切仓促,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5章
“怎么回事儿?”
丁梓钧看着面前气喘吁吁的士兵,浓眉紧蹙,一脸的不悦。
这里距离基地连五公里都不到,他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来平日里的训练还得需要加强。
士兵额头上尽是汗水,看着丁梓钧的眼睛露出一丝紧张。
那张黝黑的脸庞有些泛红,不知是热的,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团……团长。”
丁梓钧眉间的褶痕又加深了几分。
“出什么事了?”
士兵老老实实地行了一个军礼。
“报告团长,小李子他摔伤了。”
丁梓钧闻言,后背一震。
紧接着毫不迟疑地奔下丘陵。
士兵紧跟在他的身后。
丁梓钧跑出几步,似是想起什么,脚步停了下来。
他原本以为女孩儿还站在陵顶,却没想到一转身,她就在他身后不远处。
“苏记者,待会儿天越来越热了,还是早点儿回去吧。”
苏朵朵已经走到了他面前,点点头。
“我明白。你快点儿回去吧,不用管我。”
丁梓钧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朝着营地大步奔去。
迷彩绿色的作训服在茫茫荡荡的大草原上穿梭疾驰,犹如一匹奔腾如飞的骏马。
进了基地门口,丁梓钧直奔训练场。
可是,训练场上除了几个正在演练挂钩梯的士兵,哪里有病号的影子。
“人呢?!”
他回头朝着一路跟来的士兵问道。
“在……在宿舍。”
士兵有些紧张地回答。
那张黑脸略显稚嫩,看样子不过二十来岁。
他本来就有些惧怕这个“铁面团长”,此时见他黑着一张脸,眼睛喷火,如炬一般,心里更是惴惴不安。
丁梓钧意识到自己过于严肃了,可是情况紧急,他没有多说什么,快步直奔宿舍楼。
苏朵朵虽然平时也注重锻炼,可她毕竟比不上这些成天整日里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的将士,脚程自然慢了一些。
当她赶回营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丁梓钧快速离去的背影,以及那个小士兵垂头丧气、一脸沮丧的样子。
“被训了?”
苏朵朵走到他面前,低声问道。
她的唇畔勾起一抹浅笑,眼睛如水一般通透,没有丝毫的杂质。
她问得很直接。
有时候遮遮掩掩地反而更起到反作用。
士兵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神色里露出几分羞赧。
“没。”
他摇了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
苏朵朵问他。
士兵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位年轻漂亮的女记者会问自己的名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他怔忡了片刻,这才磕磕巴巴地回道。
“刘……刘志成。”
“当兵几年了?”
“三年。去年才被选到特种部队。”
“丁团长平时对你们很严厉吗?”
“嗯,严厉。不过,大家都习惯了。都说‘严师出高徒’,其实,在部队里更是这样,尤其是特种兵。”
“那你怕他吗?”
“怕。其实,我们团长从来不说狠话,更不会骂我们。可是,只要他往那里一站,眼神从我身上扫过,我就心里发毛。不过,我更害怕的是,会做不好一名特种兵,辜负他对我的期望。”
“记者同志,你别看我们团长年轻,他可厉害了!他今年刚刚三十岁,就已经是上校了。”
“记者同志,你知道吗?我最崇拜的人,就是我们团长了!他就是我心目中的偶像!”
“是偶像的偶像,不是呕吐的对象那个‘呕像’。”
“哎?这样说也不对。应该是,他是我们整个特种大队的偶像。”
“我听战友说,他在一次军事演习的时候,曾经孤身一人深入到红军指挥所,直接把他们的‘老巢’都给端了。”
……
一开始,两人你问我答。
到了最后,就成了刘志成一个人说,苏朵朵听了。
两人不知不觉来到士兵宿舍。
“去医院!”
他们站在门外,就听到宿舍里男人严厉的声音传出。
“团长,我不去医院。我就是扭了一下,休息一会儿就没事儿的。不用去医院,真的。”
苏朵朵进到宿舍,就听到一个稍显青涩的男声。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隐隐流露出几许不安。
苏朵朵看过去。
那个士兵半躺在木板床上,右膝微曲,耷拉在床沿。左腿直挺挺地搁放在床板上,姿势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