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流君他怎么了吗?”语气中带着无法掩饰焦急,只是她并没有注意。
“自从兄长回来,伺候祖父的事情便全有他来做,可他每日都不怎么吃东西,人都瘦了一圈了!
我真担心,祖父没好,他又病倒了!绮梦,我不想勉强你什么,可你至少帮我劝劝他,让他好好吃饭可以吗?”
陆琼羽忧心不已,满眼恳求的看着岳绮梦,岳绮梦点点头,便是陆琼羽不求她,她也会去做!
此时右丞相的房中,右丞相倚在软榻上,喝着小酒,吃着烧鸡,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陆流君看了一眼被吃了一半的烧鸡,忍不住埋怨道:“哪有病人每天一个烧鸡,半斤白酒的?”
“若是不吃肉不喝酒,我才会生病好不好?”右丞相撕下一块鸡肉,放在嘴里慢慢咀嚼,又眯着眼睛抿了一口烧酒,发出了满意的“啧啧”声。
“你也不怕被人发现?”
“所以我才让你照顾啊!你没回来的时候,你爹天天让我喝白粥,你若是再晚回来几日,也许真的就看不到我了!”右丞相离不开酒肉,让他吃素比喝药更痛苦。
陆流君心中暗自腹诽,哪家的老人能吃下这么油腻的东西,看祖父这身体,别说看他娶妻生子,就是看他儿子娶亲都不在话下!
右丞相瞥了一眼一旁的饭菜,陆流君只吃了半个馒头,喝了一碗汤。
右丞相眯着眼睛笑了笑,“苦肉计!玩的不错!”
陆流君虽然有这样的心思,可突然被人揭穿,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便咳了两声,正色道:“今晚给您买福瑞楼的肉包子怎么样?”
右丞相眼睛一亮,补充道:“我还要赵氏卤肉店的酱牛肉!”
陆流君心中无奈,一个老人吃的这么油腻真的好吗?
门外传来人的说话声,陆流君竖着耳朵,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她来了!
果然,没过多一会儿,便有人扣响了门,“公子,绮梦郡主来了!”
陆流君连忙起身,他照了一下铜镜,下巴的胡茬刚刚好,看起来既有些憔悴,又不会显得脏乱。
右丞相笑眯眯的摸着胡子,此事肯定能成!
岳绮梦站在阶下候着,听到脚步声,猛然转身,只见陆流君一袭蓝色长衫缓步走来。
那长衫竟然都有些宽大了,此时被风吹的猎猎而动,更显得他形单影薄,消瘦憔悴。
以前陆流君都是一副如玉公子的模样,此时下巴上遍是胡茬,脸色也有些暗黄,看来这件事真的对他打击颇大。
“绮梦,你来了?”他扬唇而笑,笑意依然温柔,只是眉宇间的疲色和愁绪让人看着有些心疼。
岳绮梦心中一紧,双眉紧蹙,眸光晃动,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看起来煞是可怜。
“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陆流君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柔声道:“可能是在军营吃的不好,所以瘦了些,等再待些日子就好了!”
骗人!他明明比回来的时候更瘦了!
岳绮梦背着手,垂头踢着脚下的青石,“你担心右丞相的身体,却也不能不顾及自己啊!要是你病倒了,大家都会难过的!”
“大家?”
他轻声问道,她的脸有些红,忙答道:“对啊!陆大人、陆夫人还有琼羽,他们都很担心你啊!”
“那你呢?”
淡不可闻的发问,岳绮梦却听得格外清晰,不知道为什么,仅仅三个字的发问便让她面红耳赤,心跳加快。
明明她可以坦然的以朋友的身份说担心他,可话到嘴边,却觉得怎么说都难免暧昧。
“总之你好好照顾自己,别让人担心!”岳绮梦说完便要调头跑开,却被陆流君拉住了手腕。
她诧然回头,对上了一双深情忧郁的眼睛,“绮梦,给我点时间好吗?至少在我照顾祖父的这段时间,不要喜欢上他人,行吗?”
近乎卑微的祈求,岳绮梦觉得心里仿佛泛起了惊涛骇浪,有一种莫名的情绪翻涌而出,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而她面对的方式便是甩开了陆流君,头也不回的落荒而逃。
陆流君看着岳绮梦转瞬即逝的背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其实她心里明明是有他的,为什么她就是不肯直面面对呢?
看来他要再加一把火了!
是以,当夜陆流君便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当消息传到芙蓉阁时,岳绮梦整个人都傻了。
她猛的站起身子,作势就要往外跑,却被云曦拦住了,“都快宵禁了,你干什么去?”
“我……我想去看看他……”
一想到陆流君那消瘦憔悴的模样,岳绮梦的心里便揪着一般的痛。
“已经宵禁了,明日再去吧!陆公子不会有事的,定是因为最近心忧,才一时病倒了,你这个时候过去,也不合规矩啊!”
岳绮梦这个时候入丞相府探望陆流君,传出去对两人可不好。
“你放心吧,一定无事的!”云曦轻声安抚着岳绮梦,在云曦的再三劝慰下,岳绮梦才神色恍惚的回了院子。
云曦叹了一口气,这感情一事着实磨人,可这一关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
回屋时见冷凌澈正在悠闲的翻书,云曦忍不住夺过他手中的书册,抿嘴道:“你就不能稍稍为绮梦担心一些吗?”
“担心什么?”
云曦瞪了他一眼,怒嗔道:“丞相府出了这样的事,如今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冷凌澈却是轻笑出声,见云曦的目光越发不善,冷凌澈才连忙搂住云曦,一边亲着她粉嫩的脸颊,一边浅笑道:“你放心吧,也许不久便有喜事了!”
云曦不解,冷凌澈却不愿再多说,这世上的伪君子可不在少数啊!
否则陆流君病倒的消息是怎么传到芙蓉阁的?
第二日,岳绮梦便顶着两个黑眼圈来找云曦,冷凌澈做好了清粥和小菜,见岳绮梦眼底爬满了血丝,头发也有些乱糟糟,看来应是爬起来便直接过来了。
冷凌澈嘱咐云曦不要挑食,扫了岳绮梦一眼便起身上朝去了。
云曦见她这个样子,忙拉着她坐下,“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一夜未睡?”
岳绮梦点点头,她睁了一夜的眼睛,想了一晚上的事,此时她才体会到什么叫做头重脚轻!
云曦给岳绮梦盛了一碗粥,轻轻蹙眉道:“你先喝点粥,有什么事慢慢说!”
岳绮梦拿着勺子,漫不经心的搅动着白粥,白色的米粒被她搅得上下翻动,正如她那颗乱动的心。
倏然,岳绮梦放下了勺子,勺柄与瓷碗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云曦正在喝水,岳绮梦直直的看着云曦,突然粉唇一启,“曦姐姐!我要嫁给陆流君了!”
“咳咳咳!”
云曦做了多年的长公主,对自己的仪态最是注重不过,这是她这十多年来,第一次喝水呛到了。
“你说什么?”
有时候人就是喜欢自欺欺人,云曦明明听得再清楚不过,却因为难以相信,执意要再询问一遍。
岳绮梦睁着一双发红的眼睛,却认真坚决的看着云曦,“曦姐姐,虽然我还没有感觉到你与我说的那番话,可是我感觉,我对陆流君是不一样的!
我心疼他,怜惜他,他的祖父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他娶妻生子,我不想让陆流君有愧疚和遗憾!”
若是平时云曦只会说上一声祝福,可是现在她却不认可,“绮梦,你要知道,喜欢和同情是两回事!你不能因为成全别人的愿望,就如此草率的决定自己的婚姻!”
岳绮梦摇了摇头,坚定的目光中夹杂着些许温柔,“若换作他人,我定不会如此,可也许这份特别就是爱呢?”
☆、第四章 愿逐月华流照君(四)
岳绮梦不愧是江湖儿女,可谓是雷厉风行,不仅主动与陆流君提及了婚事,更是书信一封将她的父母都请来了金陵。
其实依礼应是陆家亲自上门拜访,可岳绮梦顾虑右丞相的身体,若是陆流君离开了,右丞相有个不好,他岂不是要悔恨一辈子?
饶是陆流君也被打的措手不及,他只是想用这件事让岳绮梦看清自己的内心,不要再试图逃避,可他没想到,岳绮梦一下子便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看着陆流君不停的在屋子里踱步,右丞相被晃得有些头疼,“你能不能停下来,晃得我头晕眼花!”
“祖父,我这怎么反是觉得心里不踏实了呢?是不是有些太快了?”这一切就像在做梦似的,他一直求而不得的人,突然便要嫁他为妻,喜事将近,他反是惶恐起来。
“男子汉大丈夫竟也像女子般患得患失,真是丢人!”右丞相撇了撇嘴,不屑的冷哼道。
陆流君坐了下来,心里有些没底,“祖父,你说若是她知道我骗了她会不会怨我?”
“那你就不会瞒着她不让她知道?”他这孙子真是蠢死了,一点都不上道。
若是能选择,他更愿意选择做冷凌澈的爷爷,看着便省心。
“哪个男人没说过谎?这女人嘛,需要哄,也需要骗,只要你说谎的目的不是为了伤害她,无伤大雅嘛!
你祖母五十余岁时还问我她美吗?你说五十岁的老太婆能美吗?但是你不能说实话啊,你说实话,她心里不痛快,我身上也不痛快,是不是?”
人之所以能超越其他的动物成为主宰,便是因为人可以祖祖辈辈的相传经验。
制造工具需要经验,这娶妻生子也是一样!
“可这不一样啊……”他真的只是想让岳绮梦知道,她对他是有情的。
可如今岳绮梦为了他,愿意提早完成婚事,更是处处为他着想,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像个骗婚的恶人!
若是她知道了,她一定会很伤心吧?
见陆流君还是皱眉不展,右丞相觉得自己被气得胸口生疼,“那咱们说点近的,你觉得冷凌澈就没有动过心思吗?
当年他在夏国做质子,还不是靠装可怜装弱小博得了世子妃的怜惜,这女人都是心软的,只要你以后好好对人家姑娘,现在用些小手段没事的!”
不等陆流君开口,右丞相复又说道:“再者说,你们两个的事情也不过才刚有一撇而已。我听说岳丫头的父亲可是江湖第一阁御剑阁的阁主,人家能不能看上你还两说呢!
江湖中人的确不拘小节,但是江湖与朝堂不同。
江湖中人嫌我们太过迂腐阴险,而我们又总觉得江湖中人都是虎狼之辈,所以你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得你未来岳父的喜欢吧!”
右丞相的话的确分散了陆流君的注意,事情的确如此,他在这纠结欺骗岳绮梦的事情,可两人的婚事到底能成与否,还要看人家父母的意思呢!
与此同时,一辆宽敞的马车里,一年轻俊秀的男子掀开车帘向外张望,眼中都是不耐和不喜。
“哪有这样的道理,自古以来都是男方上女方家提亲,哪有大老远折腾我们的道理?”
男子剑眉星目,五官棱角分明,略显凌厉,一头乌发利落的以玉冠束在脑后,身上自有一种与众不同的侠气。
“你妹妹不是说了吗,他家祖父病重需要他在榻前伺候,现在的年轻人能有这般孝心耐心的可不多了!”
说话的女子正是岳绮梦的母亲,她梳着妇人发髻,长得甚是柔弱,柳叶弯眉,杏眸含水,虽已人至中年,但面向上看起来依然水嫩清雅。
她的语气更是轻轻柔柔的,就如那扑面而来的柔软春风,谈吐举止更是优雅得体,让人看着便想要呵护。
“绮梦这丫头真是胆子大,出来一趟居然便找了个男人?最可气的是,她之前居然一点没透露过,就连对我这个哥哥也是只字未吐,真是可恨!”
岳墨辰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也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能把他妹妹骗的团团转!
哪家的姑爷一开始不是被女方家为难的束手无措,他家倒好,反是要他们千里迢迢赶过来!
“你话怎么这么多?不爱去便给我滚下去!”岳阁主目光锐利,身上有一种沉淀多年的杀气。
这杀气与锦安王身上那种战场杀伐之气不同,他身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场,他只需坐在那,不用多言,看起来便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高手。
岳墨辰闭上了嘴巴,心里忿忿难平,却不敢在父亲面前造次。
岳阁主瞥了他一眼,从盘子里拿起一个蜜桔,小心的剥下皮,递到岳夫人面前,语气在转瞬之间变得轻柔耐心,“你一向最怕坐车了,快吃个蜜桔,省的头晕。”
岳夫人笑着接过,马车里顿时飘满了蜜桔甘甜的味道,还有某些情意绵绵的暖流。
岳墨辰见怪不怪,他家一直如此,他这父亲疼媳妇宠女儿,他常常想着,若他也是个女子该多好,免得整日挨骂!
一家三口赶了几日的路,终是到了金陵,岳墨辰看着马车外面,不屑道:“这金陵看起来很一般,也没什么意思嘛!”
“你一会儿对人家客气点,毕竟你妹妹喜欢人家,只要那孩子好,这婚事就成了,可别伤了和气!”岳夫人开口劝道,生怕他带着气,与人家说话呛起来。
岳墨辰面上应着,心里却不这么想,他倒要看看那个陆公子有何过人之处!
陆府一直派人盯着,见岳家人来了,连忙派人去禀告。
陆大人和陆流君在大门外迎着,岳绮梦见到父母兄长,如鸟一般的飞奔过去。
“父亲!母亲!”岳绮梦扑到岳夫人怀里撒娇,岳夫人一边笑着,一边教训道:“都多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也不怕让人家笑话!”
岳阁主也扬唇露出一抹笑来,他抬头看着走来的陆家父子二人,抱拳道:“这位便是陆大人吧?”
“岳大侠有礼!”陆大人连忙回礼。
陆流君向前一步,躬身行礼,“晚生见过岳伯父、岳伯母!”
“不必多礼!”
岳阁主抬手虚扶了一下,陆流君站直身子,脊背挺直。
他一身墨蓝色的长衫,清俊儒雅,却又不像一些贵家子弟看起来那般瘦弱绵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