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此甚好,泓济大师可比江太医有本事多了。”皇后问完,又看向皇帝,见他仍是阴沉,便道,“既没有出人命,便是好事一桩,陛下何须如此介怀?”
隔了许久,皇帝依旧不言语。
魏锦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道:“娘娘,陛下是在为三殿下担忧。”
皇后眸光一转,想到陈瑔那模样,心道一个废物有什么可担忧的,面上却挂着关怀:“瑔儿怎么了?他这功课不上进,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陛下也不必急在一时。现如今有了盛少师,让瑔儿多去东宫,跟着太子一齐听课,总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耳濡目染得些益处。”
皇帝听到这里,却是手握重拳,狠狠地砸了一下面前的几案。
魏锦和范德祥顿时一阵,都伏地跪了下去。
“到底是出了什么岔子?都不说话,叫我猜,是想为难本宫吗?”
皇帝又是一阵重重的出气:“瑔儿受了伤。”
“这是怎么回事?”皇后惊讶道,“瑔儿一向不好动,虽说平日里不务正业,可怎么突然就受了伤?”
“是奴才护卫不力,叫三殿下受了伤。”
“混账东西!”皇后秀眉一扬,见他们始终卖着关子,顿时发了怒,“瑔儿到底怎么了?”
魏锦苦着脸道:“昨日三殿下在府中摔了一跤。”
“是断腿了还是断胳膊了?”
“那倒没有。”魏锦小心翼翼道,“只是江太医过府问诊之后说。”
“说什么?”皇后好奇得很,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能让皇帝如此动怒。
“三殿下以后恐怕不能人事了。”
皇后眯了眯眼,“你说什么?”
“江太医说,只怕三殿下以后不能人事了。”
“这可真是,瑔儿的母妃虽然出身低贱,可怎么说他也是陛下的血脉,平白无故的怎么就摔了!范德祥,这宫里宫外,到处都是你们东厂的人,如今瑔儿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你该当何罪!”
范德祥急忙磕头认错,“奴才死罪!”
皇后冷哼一声,瞅了皇帝一眼,道:“你也是跟着陛下的老臣了,念在你从前的苦劳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拉出去,廷杖二十!”
“谢娘娘恩典!”
很快便有侍卫上前,将范德祥拖了出去,不多时,便听到外面传来皮开肉绽的声音。东厂里的人,挨板子是常有的事,范德祥咬着牙,愣是一声没吭。
皇后发落了范德祥,又看着旁边伏地而跪的魏锦,“范德祥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人,他有罪,你也跑不了。掌印太监魏锦,罚俸禄一年!”
“谢娘娘恩典!”
发落完了魏锦和范德祥,皇后这才转过去,对皇帝道:“陛下不必太过介怀,陛下又不止瑔儿一个儿子,他不成了,还有别的儿子为陛下开枝散叶。”
皇帝闻言,眼中顿时流露出一些苦涩。
他抬起头,伸手拉了拉皇后,喊了她的闺名:“心儿,其实朕从来都不在乎开枝散叶。”
皇后愣了愣,飞快地将手抽了回来,脸上满是讥讽:“陛下对臣妾说这些有意思吗?臣妾是陛下的皇后,早就不是什么心儿,也没有什么夫君。要想谈情说爱,这宫里有的是女人等着陛下去谈,何必来消遣我?陛下若有事就说,若无事,臣妾还要去御花园看花。”
皇帝知道又触碰到了皇后心底最不愿碰触的事,只轻轻叹了一句,便绕了过去。
“今年一开年,宫中就不太平,接连出事,虽未伤及人命,却也不吉利。”
“陛下说得极是。臣妾这些年身子不爽利,实在是乏了,后宫也疏于管理,如今扑蝶会上闹出这么大的事,臣妾瞧着,是不管不行了。从今日起,臣妾要整饬后宫,一应宴饮悉数暂停。臣妾是后宫之主,该先罚自己,传旨下去,坤宁宫茹素一年。”
“皇后无须自责,朕并无此意。”
“那陛下想怎么样?”
“朕想着,给宫里冲冲喜。”
皇后冷笑,“如此,后宫里是该添些新人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朕说的不是自己,是太子。”
“哦?”皇后一时沉默。
太子去年就满了十八,早就该娶亲了。
“朕已经命钦天监看过了,三个月后的十八是百年一遇的黄道吉日,朕想着,太子大婚,举国庆贺,也可为宫中冲喜。”
皇后心里明白,荣国公府接连损伤了一子一女,都是荣国公嫡出儿女,早些让太子和林清大婚,一为冲喜,二为安抚。
这事皇后自是不乐意,但事已至此,再无转圜的可能。
“陛下既看好了,臣妾并无异议,一切让鸿胪寺和礼部循例办吧。”
皇帝原想着太子的婚事该让皇后操办,但听皇后的意思,她压根就不想管,他也无法勉强,只得作罢。
见她表情不好,皇帝也知她不悦,又开口道:“其实除了太子,玹儿也不小了,不知皇后有没有为他相中合适的人选。”
“陛下的儿子,当然是陛下做主。何况玹儿的个性陛下也知道,他一向主意大,说去打仗就去打仗,不许他去还偷着去,哪里会服臣妾的管?”陈玹到底是在皇后身边养过几年,多少有些感情。
“这倒也是。他比太子只小半岁,今日既说起此事,索性就今日解决了罢,省得忘了。”皇帝说完,便命人去把晋王喊过来。
皇后瞧他一样,哼了一声,“看样子陛下早有人选,还来问臣妾有没有人选,真是拿臣妾当猴儿耍。”
“你这是什么话?朕问你,你又说你不管,你要有人选,朕一切都依你便是了。”
“当真?”
“当然。不过,若玹儿不同意,你往后也不许怪朕。”
“哼。”皇后不置可否。
帝后又说了一会儿话,底下人便通传晋王到了。
晋王的母亲戴贵妃是从北地女子,因容貌出众身形窈窕选入后宫,因此在四位皇子中,晋王的相貌是最出众的。
只是他常年习武,皮肤晒得黝黑,看起来不及太子那般风度翩翩,却自有一番威武的气度。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起来吧。”皇帝抬了抬手,“今日叫你过来,主要是为了你的婚事。”
晋王微微一愣,推辞道:“太子殿下尚未成亲,儿臣议亲,恐怕为时尚早。”
“朕刚跟你母后商议过了,三个月后的十八是个好日子,便叫太子与林家的姑娘大婚。你也不小,该定下来。朕和你母后,就是想听听你的意思?”
“父皇是说?”
“你向来喜欢自己拿主意,你的婚事自己可有什么打算?”
晋王低了头,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儿子从没想过这件事,此事全凭父皇母后定夺便可。”
“噢?”皇帝有些意外,又道,“你时常出入宫廷,有没有相中哪家的姑娘?”
晋王摇头。
“那这件事,朕就交给你母后来办了,如何?”
“有母后为儿臣把关,儿臣自然愿意。”晋王恭谨回道。
这一番话下来,皇后对晋王有些侧目。
从前,她一心扑在太子身上,虽然晋王时常随侍在太子身边,但她并未过多的留意晋王。
今日这一问一答,听得她很欢喜。
其实陈玹这孩子,真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就在这一瞬间,皇后忽然心念电转,拿了一个主意。
“皇后,你听到了吧,朕和玹儿都等着你指婚呢!”
皇后嫣然一笑,看向晋王,“你是个好孩子,本宫把蕴宜指给你,如何?”
谢蕴宜?
此话一出,皇帝和晋王心中都是微微一震。
谢蕴宜是公侯之女,按照本朝旧例,以她的身份,若不能嫁入东宫,亦不可嫁给王侯。只因藩王的岳家过于庞大,便会威胁到东宫。
而谢蕴宜也不仅仅是公侯之女,她还是卫国公府唯一的嫡女,卫国公的掌上明珠,也是当今皇后的亲侄女。
这样的身份,嫁给晋王,实在过于隆重。
“怎么?陛下不是说臣妾说了算吗?”
皇帝看了一眼晋王,晋王面色无波,只垂首站着。
良久,皇帝叹了口气:“就依你说的办吧,心儿,你喜欢就好。”
皇后轻笑了下:“臣妾给自己选儿媳妇,当然要选喜欢的。魏锦,今日就去传旨吧。”
魏锦立即上前遵旨而行。
晋王万万没想到本来要成自己皇嫂的人,竟然成了自己的妻子。之前他曾听到风声,说母后有意把身边那个叫盛元柔的姑娘指给自己。那盛元柔是盛少师的侄女,亲爹是个五品外官,这出身倒符合祖制,他心中已有准备,没想到竟然是谢蕴宜!
他在宫中碰到过谢蕴宜许多次,但因着她的未来太子妃身份,他都是依礼避让,不敢多看。
印象中的谢蕴宜似乎是个爱说爱笑的女子。
往后他那平静如水的晋王府,恐怕要热闹起来了。
“玹儿,本宫给你指的这门亲,你可还满意。”
“儿臣很喜欢。”
皇后见一向恭谨的晋王脸上,突然放松了起来,便知她这次没有做错。
其实刚才指婚,多多少少有与皇帝赌气的意味。
但此时见晋王对蕴宜满意,心里也稍稍宽慰。
卫国公府的孩子,她是真心疼爱的。
“玹儿,你可要好好对蕴宜。”
晋王闻言,当即往皇后身前一拜,坚定道:“母后放心,玹儿一定会一心一意对她好。”
一心一意四个字,狠狠地击中了皇后。
她连连点头,“很好,你记住你自己今日说的话。”
“你们母子一唱一和的,当真和睦,朕看着你们好,也就心满意足了。”
皇后却没有接他的茬:“陛下,三个月后的黄道吉日既是百年一遇,不如让玹儿和蕴宜也沾沾这个喜气。”
“你是说他们兄弟二人一齐娶亲?”
“不错,双喜临门,喜上加喜。”
皇帝有些为难:“可年初国库预算里并没有这一项开支,这样一来,恐怕国库会有些吃紧……”
“玹儿只是个王爷,婚事比不得太子的规格,能花的了多少银子?得了,陛下不必为难,这婚事既是私库指的,所有的花销便从臣妾的私库里出。”
晋王见状,便跪谢道:“多谢母后为儿臣着想,儿臣已经开府多年,小有积蓄,想来娶亲是不成问题的,母后放心,儿臣绝不会亏待蕴宜。”
“你这份心,很好, 若有困难,只管来说。”
第87章 探病
都说山中岁月长, 但对元宁来说就不是如此。
用过午饭, 躺在秋千架上眯了一会儿,睁开眼睛,便又看到陆行舟坐在灶台边烧火。
“又要吃饭了吗?”
“嗯。”
元宁叹了口气, 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行舟听出了她的无聊, 无奈地摇了摇头:“若是觉得无聊,去书架上拿些话本子看。”
元宁撅着嘴, 摇了摇头。
她从小不爱看书,连话本子也不爱看。
一碰到书就犯困。
“读读诗词?”
“那还不如躺着呢!”
陆行舟有些好笑,“你家里最多的东西不是书吗?怎么你不爱看?”
“是很多书,我爹要读, 我哥要读, 我姐也要读,他们都这么爱读,就算是帮我读了, 我就不用读了。”元宁答得振振有词。
“那你从前都做些什么打发时间?”
元宁垂下头, 想了想, 回忆起在家中的日子,不禁入了神。
在家里要做的事情可多了,光是梳头妆扮更衣就要费好大一番功夫, 用过早膳要去娘亲院里请安, 陪着娘说话,然后跟哥哥姐姐一块在园子里散步说话,午膳常常就跟他们一块用了, 吃完饭要午睡的,大多时候是睡半个时辰,偶尔要睡足一个时辰。下午她基本都呆在自己的院里,清理一下首饰盒,看看衣柜里的衣裳,有时也绣绣帕子,这时候通常都会点一壶茶,吃一点糕点。晚膳通常是一大家人在一块儿用。吃过晚膳她喜欢沿着流碧湖走一圈,等回到蓁蓁院,丫鬟们早就已经往浴桶里装满了热水,放好花瓣和香料。等沐浴完,元宁还要喝一盏燕窝牛乳,这才去榻上躺着。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元宁只觉得眼眶有点湿,急忙扭过头,不让陆行舟发现。
“没想什么。我在家里也没做什么,就看看花散散步,你呢?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总不会天天烧火做饭吧?”
“嗯,这是我第一次烧火做饭。”
切!元宁用鼻子轻哼一声。
“你不相信?”
“不信!”虽然陆行舟的厨艺很一般,但元宁见着他,并没有手忙脚乱,做什么都是有条不紊的,一点也不像不会做的人。
元宁从秋千椅上坐起来,趴在椅背上望着锅里咕咕冒气的汤:“炖的什么?”
“杂菌野鸡汤。”
“那不是跟昨天的野兔汤差不多吗?”
元宁想,这家伙真懒。
“嗯,早上开院门的时候,正好有只野鸡送上门来。”
“我是说,你就不会做别的吗?比如烤来吃。”
“我不会。”陆行舟如实相告。
他就会做这么一道菜,一想到做菜,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做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