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问问哥哥。我可能会跟着爹爹出一趟远门,你若有什么事,给我姐姐元慈发帖子就是。”
林潇一下就想起当初在元宵灯会上,那个跟几个少年打在一起还不落下乘的明朗少女。
“你姐姐太厉害了……”
“其实我姐姐不可怕的,虽然我也很怕她。”
“哈哈。”
如此这般聊着,也不觉得时间过得慢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天亮时分就进了宫,一直等到日头升高,才听到大太监宣布吉时已到。
元宁和林潇都止住了说话,正襟目视前方。
第102章 坦白
这声“吉时”过后, 太子和林清终于缓步朝乾元殿走来。
太子头戴黄金通天冠, 穿的是皇太子制式的黄色冕服,林清亦着黄衣,外搭着曳地的长霞帔, 与太子身上的衣服一样, 织着流光溢彩的金云龙纹。
两人并列而行,皆是神色庄重。
等他们进了乾元殿, 晋王和谢蕴宜才缓步走过来,候在宫台之下。
与太子和林清的目不斜视不一样,晋王不时侧过头去看谢蕴宜,谢蕴宜则微微低着头, 看起来有些羞涩。
元宁顿时有些惊讶。
他们俩……
莫非上次她对晋王的勾搭那么失败, 是因为晋王早已心有所属?可他上辈子分明跟谢蕴宜没什么牵扯?
她忽然心念一动,难不成他一直念念不忘的是自己的大嫂,被盛元柔搞错了?
极有可能。
心中挂念之人, 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妻子明说呢?
以盛元柔的性子, 必然不会直接去问, 而是不动声色的去试探,想来就有了误会。盛元柔觉得元宁最美,又有争抢赵琰在先, 定然先入为主了。
元宁无奈地一笑, 又为谢蕴宜感到高兴。
晋王心中有她,以后婚后必定幸福。
前世太子被废,谢蕴宜的日子也不好过。
这一世换作晋王, 将来的监国太子妃就是谢蕴宜。
反倒是盛元柔,在东宫做了个良娣。
真是阴差阳错了。
足足等了两个时辰,两对新人才在乾元殿中成了礼。观礼的人几乎都已经饥肠辘辘,但今日宫中并不设宴,所有人分赴东宫和晋王府。
林潇自然是要去东宫的,盛府因为是卫国公府的未来亲家,因此要去晋王府。
元宁和林潇道了别,跟着龙氏一起往晋王府去。
晋王府离皇城不远,一炷香的时间就到。晋王赶在婚期之前将晋王府里里外外翻修了一遍,比往日更加气派。
宾客们进了府,便有人指引着到了宴饮的地方。
因着东宫同时有宴会,大部分皇亲贵胄都在东宫,前来晋王府的客人不多,几乎都是卫国公府的亲眷,放眼望去,不过二十来桌,男宾们在正堂,女眷们在花园。
帝后当然是在东宫,但皇后指派了绘春领着尚膳局和尚仪局的女官们在这边坐镇,因此宴会的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丝毫不亚于宫廷宴饮。
元宁今日十分听话,一直跟在龙氏的身边,在女眷这边坐了主桌。
卫国公夫人坐在主位,一见到她们,便请龙氏坐到她身边的。
“今儿阿宁看着气色很好。”卫国公夫人之前来盛府提亲的时候问过元宁的事,龙氏虽未言明,但卫国公夫人从她的神情也猜出了元宁状况不好。此时见到元宁,自是十分关切。
龙氏抓着元宁的手,心里亦是宽慰亦是心疼:“多谢夫人关心,阿宁如今无碍了。”
“就是比从前瘦了些,一会儿菜上来了,可得多吃一点。”卫国公夫人笑道。
“阿宁听夫人的。”
“瞧瞧,在家里我说的话不肯听,就乐意听你的话。”
“那就往后多往我府里来,我看着把她养胖些。”
元宁垂眸浅笑,听着龙氏她们说笑,心下却道,卫国公府中有谢冲在,她哪里敢去?
晋王府的宴饮不比东宫规格大,排场也没那么多。
等宾客坐齐了,晋王出来敬过酒,便开了宴。
元宁在皇觉寺里吃了陆行舟三个月的炖汤,这会儿看着宫廷宴席,手艺精致不说,食材更是稀有,倒也很有胃口,一顿吃了不少。龙氏和卫国公夫人都不停给她夹菜,元宁风卷残云般的照单全收,吃得干干净净。
等到午宴结束,各府的夫人便都牵着自己姑娘过来给卫国公夫人道贺了。
只是每个过来的人,几乎都会偷偷拿眼瞧着元宁。
元宁不动声色,抿唇微笑,安静地坐在龙氏的身边,偶尔与问候她的人寒暄几句。
只是没多久,便看到了赵琳母女。
赵琳的一双眼睛几乎是生在了元宁身上,好奇而探究地紧紧盯着她。
元宁突然就想起了那一次赵琳来家中将紫色信笺给她的旧事。
她很确定,那一次是赵琳在试探自己。
只是背后之人是不是赵琰,她无法确定,更不愿意去确定。
一想到赵琰,她的心里便浮出一种强烈的不安。
爱也好,恨也罢,这一生都不要再有瓜葛。
等到她看见赵家母女站起身往这边走来,元宁便对龙氏说要去小解。
她实在不愿跟赵琳打照面。
龙氏不放心,嘱咐柳儿跟紧了她。
其实不必她嘱咐,柳儿也是时时刻刻跟着元宁的。
元宁匆匆离了席,往花园外面走去。
这片花园本是十分开阔的地方,只是因为要布置宴饮,拿红色绸布围起了屏障,隔出了一块空地。
出了屏障,外面仍是花园。
不过,元宁只是想避开赵家母女,并不想闲逛。
一出花园,她便没再往前多行,只站在路旁,伸手随意地去拂花。
“喂!”
却没想到身后有人。
这语调,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谢冲就站在屏障的出口外面,这地方前不挨村后不着店,就是女眷们在进出的地方。
莫非他一直站在这里等自己吗?
元宁抬头,一时有些动容。
谢冲正是长个儿的时候,比起年初时又高了不少,一身紫色的锦绣华服,宛若神仙一样。
只是如今他的脸上再无半分当初的顽劣霸道之气,反倒显出了几分的……忧郁。
“你……没事吧?”
元宁摇了摇头。
“那就好。”谢冲低下头,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元宁其实有话想说,只是觉得有些话,若是她说出来,又担心谢冲会多想。
“我只是过来看看,我走了。”
谢冲嘴上说着要走,却始终看着元宁,没有离开。
元宁动了动唇,依旧没发出声音。
“你有话跟我说吗?”谢冲问。
他小心的看着元宁,眼中满是期待。
其实谢冲的性子极好,爱就是爱,恨就是恨,喜欢的就会主动去争取。将来若真有女子嫁给他,应当是很幸福的。只是,不应该是柔淑。
想到这里,元宁轻轻点了点头。
“你特意过来问我,是听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吗?”
“唔,”谢冲应了一声,“上次去宫里的时候,我听柔淑说你被……”说到这里,他就不再说下去。
果然还是她。
对她来说,嫁给谢冲的确是上佳之选。
只要定下亲事,往后在宫中必然是最得宠爱的公主,等到出嫁之后,也能保全她的母妃在后宫的日子。
只是她不该这么歹毒的。
“阿宁?”
“我马上要离京了。”
“去哪儿?”
“爹爹要去巡视各省的学政衙门,带我一齐去,正好游山玩水,到处看看。”
谢冲眼前一亮,旋即又沉了下来。
“我娘还说,等哥哥成了亲,就送我去柊山书院。”
本来还想着去了书院,拜盛敏中为师,能离元宁再近一些。
终究还是不行。
谢冲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又问:“那你们会去多久?”
“指不定什么时候。”
“你姐姐成亲的时候,难道不回来吗?”
“这个我也说不好,其实今日我会出门,只是因为那些谣言,如今谣言已破,往后不想再进宫也不想赴宴了。人多的地方,我都不喜欢了。”
谢冲眉心一拧,“阿宁,到底是怎么了?上次在宫里你到底碰到什么事了?那些事,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
京城里到处都是传言,但真实的消息没人知道。
东厂出手,自是不留痕迹,更不漏半点口风。
只是暗中有人在到处散播元宁的清白和容貌俱毁的消息。
元宁当然无法将实情向谢冲说出。
实际上她没有将实情对任何人说过,任何了解一星半点儿的人,都不忍心向她询问真相。
哪怕是陆行舟,也是全凭他自己的推测。他在元宁跟前从来都是不露声色,仿佛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元宁知道他一直在调查案子,但元宁自己也没有向他询问过,她没有勇气问。
一问,哪怕只是在脑中一问,她就仿佛回到了在雁池边,被人硬生生摁在水里的那种绝望和惊悚之中。
她是一只受伤的小猫,现在的她,只想躲在陆行舟的羽翼之下,默默的舐着自己的伤口。
但眼下,元宁决定对谢冲讲一部分。
她扬起头,神情微动,目光有一点飘忽,那一天的事,哪怕只想起一点点,都会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
方才碰见之时,谢冲瞧着她眉目姣妍,粉靥含笑,以为她是当真无事。此时看着她眼中氤氲的水汽,才觉得悲从中来,暗暗着力捏了捏手。
“那天在御花园里,我跟着许多人一起看花,那曼陀罗花开得特别好看,只是花枝上好多尖利的毛刺,我正看着,忽然有人从后面推了我一把。我毫无防备,迎着那花刺就摔过去了。”
“谁?”
元宁 垂眸,轻轻吐出两个字。
“柔淑。”
第103章 水刑
在谢冲一片愕然的时候, 元宁朝他福了一福, 翩然进了宴饮的屏障里面。
有些话多说无益,点到即止最好。
柔淑跟他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还算亲厚, 元宁不知道谢冲会怎么做。
不过, 既然自己亲口跟谢冲说了,往后谢冲对柔淑, 总会心存芥蒂,那样也就够了。
赵家母女跟卫国公夫人兵不太熟,只寒暄几句就离开了。
元宁正好坐回龙氏身边。
龙氏见元宁回来了,这才放下心。元宁见状, 便主动挽着龙氏, 龙氏拍拍她的手,继续跟卫国公夫人说起话来。
元宁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群,蓦然就想起一个人来。
也不知他在做什么。
她不自知地笑了笑, 应当跟她一般, 坐在东宫的宴席上无聊罢。
……
然而此时的陆行舟, 并不在东宫。
他的眼前是一片宁静的湖面。
六月十六的日子,已经入夏,午后的阳光正烈。
陆行舟微微侧身, 望了望坐在树荫下的荣国公。
荣国公手里拿着一把折扇, 慢条斯理的扇着风,见陆行舟回过头,将折扇合上递过来:“要不你凉快凉快?”
“不必了, 公爷留着用吧。”
“你是年轻人,不怕热,我老了,不行了,汗多,”荣国公自顾自地说了许多话,见陆行舟没搭话,又道,“这地方还行吗?”
这里是荣国公府的后院,正好在皇城和晋王府之间,荣国公府的人此刻都在东宫参加婚礼,府中几乎走空了。
“公爷选的地方,自然是好。”
“难得啊,我看你小子傲气得很,难得能奉承我几句。”说罢,荣国公目光一沉,道,“我们可说好了,我做前半局,后边的事都归你。”
“那是自然。”
正说着话,就有两个穿着宫女服饰的人扛着一袋东西飞快地往这边走过来。
陆行舟和荣国公见状,互相望了一眼,神情既凝重又了然。
“喏,在这儿了!”
其中一个宫女将肩膀上的麻袋摔在荣国公跟前,顺便踢了两脚。
“直接扔湖里去?”
荣国公眼中精光一轮,像极了一只即将进食的老狐狸,“拉出来看看。”
后面那一人闻言,蹲下身打开麻袋,将袋子往下一拉,露出一个女子的上半身来。
正是昏迷过去的洛川。
荣国公和陆行舟见状,彼此又看了一眼。
方才扛麻袋的人“刷”地一声撕掉了脸上的□□,却是个男子的声音嚷嚷着:“热死了。”
荣国公没有搭理他,望向扒拉麻袋的人,“今日可还顺利?”
“一切顺利。”
“那就好。”
今日设的这一个局,是陆行舟与荣国公商议之后定下的一击必成的计策。
他们各自挑选了一名武艺高超的人手,换上宫女服饰混在林清的迎亲队伍里,等太子和林清在乾元殿中成婚之后,随林清到达东宫,躲在林清的寝宫内。
午宴过后,皇室的年轻女眷按例会向太子妃这位大嫂行礼问安。
洛川也不例外。
等她随公主们来到林清寝宫时,躲在暗处的人将洛川无声无息的敲晕藏起来,再借机偷偷运回荣国公府。
这个计策必须一击即中,因此一次成功,不容有失。
若是在东宫中出了篓子,非但报不了仇,还会把林清这个太子妃搭上。
但荣国公坚持如此,还劝说林清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