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散秩大臣,不是别人,正是盈玥的大哥福灵安。
其实盈玥所在的大船,距离御船还间隔了七八艘大船,以她的视力,能够看清御船甲板上的人是谁,可大哥只怕就看不清她了。
因此盈玥也没打招呼,兀自笑了笑,正要回船舱歇息,却忽然看到大哥身边又冒出了一个人,正严肃地看向她这边。
是永瑆……
貌似认出她来了?
盈玥歪头想了一会儿,是了,就算看不清,也晓得她在这艘船上,估计是猜到是她出来透气了?
今日是御驾起行的第三日,行进了一日一夜,已经进入山东地界了。一大清早永瑆就被传召到了御船上,似乎是有什么政务。当时盈玥还在船舱中睡觉呢,依稀听戏还听见永瑆叮咛,说外头冷湿交加,不要走出船舱云云……
盈玥立刻心虚了,二话不说转头便钻进了船舱里。
御船的围栏前,永瑆瞬间黑了脸,果然是月娘!否则干嘛要掉头钻回船舱里?永瑆咬牙切齿对福灵安道:“瑾林,我先回去了!汗阿玛那儿,你多宽慰着些!”
“我省得。”福灵安肃然点头。
于是永瑆飞快下了御船,坐着一艘来往的小船,回到了自己的专属大船上。
船舱内传出孩子们咯咯的笑容,盈玥正抱着小绵懋咯吱着,“你这个小懒虫,还不起?!太阳都要照屁股了!”说着,她捏了绵懋的屁股一把。
绵悫立刻跟着起哄做鬼脸:“弟弟是懒虫!”
绵懋冲着哥哥吐了吐舌头,“哥哥坏,扯被子,不让人家碎觉!”
盈玥忍不住哈哈笑了,哥俩如今被她安排在一个房间里,两张小榻紧挨着,就是为了方便哥俩好好培养感情,别整天打做一团儿,盈玥还给绵悫安排了任务,让他监督弟弟早睡早起。
这不,大宝绵悫很认真地执行着额娘分派的任务呢!
这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口处隔着一架剔红婴戏图的屏风,起到阻隔的作用。但光听脚步,盈玥就猜出是永瑆了。
果不其然,永瑆从屏风侧饶了过来,脸色黑沉沉的。
这幅样子,吓得绵悫绵懋哥俩立刻止了笑声,绵悫立刻缩脖子缩到床边,小绵懋还在盈玥怀里,只得往盈玥怀里直缩脑袋。
盈玥忙拍了拍绵懋的,嗔道:“你这是怎么了?”
永瑆怒哼了一声,“我明明叫你不要出船舱,你倒是好,把爷的话当耳旁风了!”
盈玥讪讪笑了,果然看出是她来了……自知理亏,只得谄笑道:“我这不是瞧你大半个时辰都没回来,所以出去瞧瞧么。”
说着,连忙将绵懋搁在地上,又殷勤地永瑆到了一杯热奶茶,笑着捧了过去:“外头冷得很,快喝点热乎的暖暖身子吧。”
这样的关怀,永瑆心里其实很是受用,但还是兀自板着脸,不动声色接了奶茶,抿了一口,然后淡淡道:“运河上水汽重,容易着凉!你要做个榜样,别叫绵悫绵懋跟你学坏了!”
盈玥恨不得翻白眼,说教起来没完没了啊!
正在这时候,运河上风浪翻滚,这艘大船都跟着猛地一个摇晃!其实这一晃并不重,只是来得突然了些,盈玥又穿着花盆底鞋,跟着一个趔趄,便要朝后倒去!
糟糕,她身后猫着个小绵懋啊!卧槽,她若是一屁股压下去,绵懋肯定得被压扁了啊!
惊恐中,一双有力的手臂拴住了她的腰身!盈玥身体后倾了将近四十五度,被永瑆一步上前,生生给揽住了!
盈玥一脸心有余悸,她回头看了一眼一屁股蹲在地上的小绵懋,急忙问:“懋儿没事吧?”
绵懋呆呆点了点头,地上都铺着地板,方才那一晃,绵悫也直接屁股坐倒了。然后还险些被额娘坐了一屁股,这会子才刚刚回神儿呢。
绵悫见状,急忙哆哆哆跑过来,双手抱起弟弟,飞快跑到小矮榻旁边,将弟弟搁在了小榻上。
哟呵,绵悫别看胖滚滚的,力气其实也不小呢。
盈玥笑了笑,却忽然发现,永瑆还抱着她呢……
此刻,她与永瑆几乎可以说是零距离,那张带着湿冷潮气的俊脸几乎要贴在她的额头上!
当着孩子们的面儿,这么亲热不太好吧?
盈玥微微有些囧,忙咳嗽了两声,飞快从永瑆怀里挣脱,“我没事了。”
永瑆虽然不要脸,但仅限于二人独处的时候,这间房中还有俩儿子,好几个保姆侍女呢,永瑆也咳嗽了两声,“运河上虽然风浪不大,但偶尔来一下,也是很危险的。所以——”
永瑆脸色又是一板,“在抵达德州之前,不许出船舱!”
第四八二章、驻跸德州
永瑆脸色又是一板,“在抵达德州之前,不许出船舱!”
德州,便是此次南巡定下的第一个驻跸之地,在此之前御船沿着京杭运河南下,日夜不停。安全起见,的确是呆在船舱里为宜。
“嗯嗯嗯!”盈玥小鸡啄米般乖乖点头,又道:“不过若是天气晴好了,就没必要一直闷在船舱里了吧?”
永瑆皱了皱眉头,但没有直接反对:“尽量还是不要出去。”
盈玥灿然笑了,又好奇地问:“对了,我瞧着今日御船上的戒备格外森严,出了什么事儿吗?”
永瑆叹了口气,“倒也也没出什么大事儿,就是汗阿玛心情不太好。”
“嗯?”乾隆陛下心情不太好?
盈玥一脸狐疑,“宫中嫔妃有喜,汗阿玛这几个月的心情不是一直都十分亢奋吗?”
“亢奋?”永瑆黑线了,这个不是个好词儿!
盈玥讪讪笑了:“自打去年秋天永贵人有喜,整个宫里都喜气洋洋的呢。”这永贵人也是入宫快十年的老人了,但如今的年岁也不过二十六,多年来一直薄有恩宠。她这一朝有喜,乾隆陛下立刻便下旨,封她为嫔,赐号惇。
嗯,没跑了,肯定就是十公主她妈呀。孩子没生下了就封了嫔,等临盆了,一个妃位是没跑儿的。
这位惇嫔娘娘算是熬出头了。宫里不知多少人都要羡慕死了。
想想乾隆陛下的年纪,整整六十五岁了啊!
居然能再度让嫔妃怀孕,也是够牛叉的了。
永瑆黑着脸训斥:“不许议论汗阿玛!”
盈玥吐了吐舌头,“那汗阿玛到底是为什么不高兴了?”
永瑆叹了口气,“进了山东地界后,汗阿玛心情便跌落了下去,这不眼看着都快要到德州了么。”
“德州……怎么了?”盈玥懵逼中,德州貌似没什么特别的吧?好像扒鸡特别好吃,一想到吃,盈玥不禁有些向往了,等到了地方,一定要带娃去吃一顿。
就在她流口水的时候,一个脑嘣狠狠弹在了她眉心!
“嗷!!”盈玥痛叫,怒瞪永瑆,“你干嘛打我?!”
永瑆一脸无语:“你还是孝贤皇后的亲侄女吗?”
“当然是了!”盈玥正色道,血缘上,毋庸置疑啊!
永瑆更无语了:“你难道不晓得,你亲姑姑是死在德州的吗?!”
“嗯?!”盈玥瞪圆了眼珠子,“死在德州?”死在这个扒鸡很有名的地方?嗯……这种感觉,怎么觉得很可乐啊。
“额……不是病逝在济南吗?”盈玥囧囧问。
永瑆终于没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元后是在济南病倒的!但为了不耽误汗阿玛回銮处理政务,所以带病坚持回程,行到德州地界,病逝于青雀舫上!”
盈玥更囧了,“这个,没人给我细说过呀……”
永瑆一愣,是了,这件事对岳父而言,也是一辈子的伤痛,如何会在儿女面前提及?记得当时,岳父还是御前侍卫,当时也是陪在元后娘娘身边的,却眼睁睁看着她死在了青雀舫上。
永瑆叹了口气,“所以汗阿玛故地重游,肯定是要触景伤情的。所以没离开山东之前,你和孩子们都不要乱蹦跶,省得惹汗阿玛不高兴。”
“知道啦!”盈玥耷拉着眼皮道。
不过盈玥还是听了永瑆的话,专心在船舱里陪着俩娃,又足足呆了两天两夜。若是无聊了,便去小世界玩,夜里也是在小世界安睡,省得被晃醒了。
终于,在二月初二,龙抬头这一日抵达了德州府。
妙哉,终于可以出去吃鸡了!
悲哉,就在她拾掇了好了自己和俩娃的时候,御前来人,皇帝陛下传召,让她带着绵悫绵懋去见驾。
What?
刚刚抵达德州,乾隆陛下这时候不应该先召见地方官员吗?或者是巡视一下河工什么的?连永瑆一大早就被地方官员请去吃接风宴了呢。
盈玥有些摸不着头脑,便连忙塞了金锞子给传信太监。
眼前这位是御前的一个首领级别的太监,六品顶戴,也算是数得上号的了,叫焦元勋,这位焦公公手一兜转,金锞子便已经拢入袖子。
“焦公公,汗阿玛才刚落脚,怎么有空暇召见我?”盈玥压低声音问。
焦公公瞄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道:“其实也没什么,地方官员因进献侍女,圣上很是不悦。”
进献侍女?嗯,怕是进献美人吧?
这种美事儿,乾隆陛下居然会不悦?
是因为孝贤皇后病逝于此的缘故?没想到,乾隆陛下也有痴情的一面儿。
这一心情不好,便想叫小孙子过去,逗弄一下,开心一下?
嗯……
盈玥瞅了瞅自家这两只萌娃,不错,都打扮得很精神,盈玥连忙叮嘱:“待会儿见了汗玛法,你们俩都要乖点!”
“嗯!”二娃齐齐点头,那叫一个乖。
于是,盈玥一手拎着一个,便跟着焦公公去了御驾下榻之地,便是德州一个士绅的园子。好家伙,这园子修得那叫一个美轮美奂,太湖石堆砌成假山,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比起皇家园子都不见得逊色。
被焦公公引着,便进到了一个堂屋中,便瞧见帘子里头,十七阿哥永璘正摇头晃脑背诵着论语,这最小一位皇子也已经九岁了,入读已有三年。背诵论语,竟已是朗朗上口,十分流利。
这时候,坐在椅子上的乾隆陛下抬了抬手,“行了,停下吧。”
永璘的背书声戛然而止,他好奇地回头瞅了瞅帘子外。
两个宫女忙上前打起了帘子,盈玥会意地带着两只包子快步入内,然后端端正正跪下请安:“儿媳给汗阿玛请安。”
两只包子也跪成个球,奶声奶气齐声道:“孙儿给汗玛法请安!”
乾隆陛下的老脸上露出笑意,他抬手道:“都起来吧!”
盈玥忙谢了恩。
乾隆陛下打量着这两个可人的小孙子,招手道:“你们俩都过来!”
俩包子立刻萌萌哒扑了上去,跑到了乾隆陛下脚边,扬着粉嫩的小脸蛋,仰望着他们的祖父。
乾隆陛下哈哈一笑,“方才永璘跟朕说,你把绵悫和绵懋都带了出来,朕还有些不敢置信呢!”
盈玥急忙解释道:“回汗阿玛的话,是他们俩非要吵着出来玩,儿媳实在拗不过。便想着,若是他们俩受不住舟车劳顿,儿媳便陪他们回京便是。”——她可不能让皇帝觉得,自己不顾孩子的身子骨。
虽然十七阿哥只是个稚淳的孩子,不会趁机告状,但他娘就不好说了。
但这回显然是盈玥多心了,乾隆笑了笑,笑容里带着莫名的悲怆:“朕知道,你是细心周全之人,又心肠慈软,这点……像你姑母。”
第四八三章、欲哭无泪的永璘
乾隆笑了笑,笑容里带着莫名的悲怆:“朕知道,你是细心周全之人,又心肠慈软,这点……像你姑母。”
盈玥怔了怔,原来召见她,是思念发妻之故,想找个人倾诉一下。
十七阿哥明亮的眸子里带着好奇,打量着盈玥这个嫂子,因盈玥与延禧宫交恶之故,因此与十七阿哥只是点头之交,素无来往。这也导致了,十七阿哥对盈玥这个十一嫂难免有些好奇。毕竟,这可是元后娘娘的亲侄女,是所有嫂嫂中出身最高的,嗯,长相也是最貌美的。
永璘笑嘻嘻道:“汗阿玛,十一嫂嫂是皇额娘的亲侄女,皇额娘在世的时候是否也是如嫂嫂这般端庄雍容?”
盈玥有些忍不住发笑,端庄雍容?没想到她也会被这么大气的词儿给形容模样。大约是这几年年纪渐长的缘故,又有了孩子,素日端起仪态了,还真有几分端庄和雍容气度呢。
乾隆斑驳的脸上有些怅然,“长相不像,可气韵上,的确是愈发像了。”
盈玥忙垂下头,“汗阿玛过奖了。”
乾隆笑了笑,顺手从盘中拿了两块松软可口的点心,递给绵悫和绵懋,“来,吃吧。”
俩娃立刻灿烂笑了,忙接了点心,齐声道:“多谢汗玛法!”
见状,十七阿哥也凑了上去,撒娇道:“汗阿玛,儿子也要吃!”
乾隆陛下哈哈笑了:“你这个做叔叔的,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十七阿哥的小脸有些泛红,一时间,他支支吾吾,愣是羞地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绵悫抬头瞅了一眼这个陌生的小叔叔,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这块白松糕,于是从中掰开,仰头递过去一半,稚声稚气道:“十七叔,给。”
十七阿哥木然一呆,红着脸接了过来,低声道:“谢谢。”
乾隆陛下看在眼里,一脸欣慰,不由捋了捋胡须。
小绵懋却早已埋头啃着白松糕了,看到哥哥居然分了一半给这个“十七叔”,他蠕动着鼓鼓的腮帮子,攥紧了白松糕,大眼睛直勾勾瞅着十七阿哥,道:“我不会分给你的。”
永璘欲哭无泪:我也没想要抢三岁侄儿的松糕啊!
盈玥不忍直视,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盈玥只恨不得上去狠狠打他屁股一下,此刻却只得耐心地道:“懋儿,你十七叔不会看上你咬过的点心的!”这小子,吃得倒是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