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款式很新颖,不少贵夫人喜爱,就是担心容易磕碰坏了。”
“一款首饰戴一次两次就够了,多打制些式样供人挑选就行。”
“是。都城里原先的首饰坊也陆陆续续推出他们的琉璃首饰。小姐你看?”
青筝把账本递回去:“我们只要保持更新再他们之前就赢了。他们永远只是模仿,不用在意。定制首饰的人多么?”
陋室铭有一项特别的业务,可以专门为有钱人提供首饰定制。首饰仅有一件,以示独有。碧箫又递了另一本册子过来,都是描绘好的首饰图样。纹案以花鸟居多,有牡丹,有海棠,有芍药,有翠鸟,有孔雀。
“都城的花样确实比较彰显富贵。请师傅们用心制作吧,这是打好金字招牌的第一战。”
“是。”
才搁下册子,杨叔就从前院步履匆匆跑来:“小姐,圣旨到了。”
宣旨的宦官见眼前年龄不大的姑娘,脚步不急促,面上宠辱不惊,恭谨地接完圣旨,礼仪上毫不出错,心里惊叹了几分。虽然是个商户女,但能得到今上的亲笔赏赐,怎样都不容小觑。
青筝让杨叔收好圣旨,含笑向宦官道:“公公一路辛苦了,请入内用些茶水糕点吧。”
宦官不敢托大,笑眯眯推辞:“这可使不得。杂家哪里担当得起小姐招待。”
青筝侧头看了碧箫一眼。碧箫上前,不着痕迹地扶了宣旨宦官一把,塞了个荷包到宦官手心,搀着宦官往花厅里走。
青筝与之并行,依旧笑意盈盈:“不过是一些粗茶而已,劳累公公走了一趟,还请公公歇歇脚。公公先前可是去了安定侯府?”
宦官将荷包往袖里一塞,拢好手,耐心答道:“是。安定侯幺子南公子昨晚可是立了大功,今上自然也有赏赐。”
“今上貌似很看重南公子?”
“当年今上登基,安定侯是辅佐今上的重臣之一。只是近几年来安定侯身子大不如从前了,才淡出朝政。安定侯世子代替安定侯为今上效力,今上一直很感念安定侯,遂对刚归都城的南公子颇为看重。如不是昨夜之事,南公子或许还是今上心中得意的驸马人选。”
在宫里摸爬滚打多年的宦官,察言观色的本领自是一流,见眼前的小姐笑意一滞,忙说:“瞧我这张嘴,讲了些逾矩的话,请小姐过耳便忘了吧。若是有心人听见了,杂家小命不保。”
青筝宽慰笑道:“刚廊上风有些大,公公说的话我并未听清。”
宦官稍露感激之意,随着青筝迈入花厅。
“昨夜在画阁里,小女子还见到了宰辅大人。看似今上对宰辅大人颇为倚重。”青筝让碧箫把座看茶。
假意没看见宦官在听见青筝提起宰辅大人之时,眉尾一抖。青筝心中涌起了浓烈的兴趣和好奇。这宰辅大人已经权倾朝野到听闻名字都会害怕的程度了?
待宦官喝了口茶水,才应答:“宰辅大人兢兢业业替今上分忧解难,确实操劳颇多。今上曾赞誉宰辅大人是朝廷的顶梁柱。”
青筝耳闻过今上对宰辅的依仗,但没想到推崇至如此程度。那那批神秘的皇家暗卫,宰辅大人可有沾染几分么?
“小女子初来都城,诸事不懂,还请公公多多指点。倘若日后有幸能再见宰辅大人,不要冒犯了他才好。”青筝睁无辜好学的大眼睛,语气颇为诚恳。
让见惯生死,早已不自知良善为何物的宦官都忍不住心软下来,徐徐说道:“宰辅大人没什么忌讳,唯独不喜欢别人在他眼前戴凤穿芍药玉步摇。”
“凤穿芍药玉步摇?”
“对。紫色的玉石打磨成芍药,镶嵌成的步摇。”宦官回想起当日宰辅大人的脸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当年今上有位嫔妾爱美,戴上了宫外一支凤穿芍药步摇。宰辅大人瞧见了,立马拔出侍卫的佩剑,把那位嫔妾的头发削了个精光。那支步摇也被宰辅大人踩碎。小姐经营的是首饰铺子,可万万要记得这一点。”
青筝颔首,向宦官的提点表示感谢,再用了些茶,着杨叔送宦官出门去。
青筝陷入思索,堂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大人对一件女性的首饰那么厌恶,是受过难以治愈的情伤吗?据陋室铭收集的消息,宰辅大人以朝政为重,至今未有正妻,后院也不过是两个通房丫头,连侍妾的名分都没有。
要不是手段狠辣之名,大权傍身的宰辅大人会是都城闺秀争相攀附的对象。
只是…….
这支步摇……
青筝眼尾微眯,似是想到了什么,翻开之前看过的首饰定制册子,指尖在其中的一页点了点。
“凤穿芍药玉步摇啊……”
“小姐,刚门外来了个宫里的人,说是玉妃娘娘身边的公公,来送封帖子给小姐。”杨叔捏着封精美的帖子进来。
青筝略微疑惑。自进都以来,为免两方联系引起不必要的目光,除了南既清的牵线,玉妃再没直接与自己接触过。今天就为了一张帖子?
“送帖子的人呢?怎么不请进来坐坐?”
“公公说还有好几家要送,就不耽搁了。”
青筝仔细看了下,确实有皇家徽记在上面。拆开一看,是中秋赏月宴。
一个天家举办的世家贵族的夜宴,居然能给一介商户女发帖子?难道御前砸琴那一举直接赢得了今上的良好印象?
青筝将帖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都未能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或者玉妃夹带的消息。
“既来之,则安之。届时见机行事吧。”
在青筝难得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城门外,一辆马车缓缓驶入都城。
天气炎热,守城门的侍卫被捂得汗流浃背,没有多大的耐心,一把横下长矛,喝道:“哪里来的?”
驾车的农夫讨好地笑着,拿着大斗笠扇着,送来了一丝清风:“我家当家的从蔚县过来,进都城做点小买卖,还请各位官爷行个方便。这天气热得令人闷得慌。这是我们当家的一点心意,请各位官爷买点酒喝。”
侍卫收起长矛,接过钱袋子掂了掂,还是满脸严肃:“打开看看。”
“这……”
“官爷请看。”马车里的人掀开马车帘,侧开了身子,让侍卫可以将马车内的构造一览无遗。坐在马车里的人虽然将浑身的气势收敛,仍然让侍卫感到身上如负千斤坠,难以抬起头来。
匆匆扫过一眼,侍卫只看见这位当家的边角上绣着金色纹案的玄色衣袍。朝马车拱了拱手,对检查后面驴车的弟兄喊了声:“阿四,好了没有?”
“好了,李哥!”阿四随意翻了下驴车上的草料,里头码着的是一坛坛酒。
待马车渐行渐远,阿四凑上前来问:“李哥,刚怎么了?”
李哥目送马车远去的方向,拍了阿四头一下,把钱袋扔到他怀里:“小子,没什么,去给弟兄们买些酒喝。”
远去的马车内,被认为是做酒水买卖的当家的,从身背后的竹箱里,托起一只海东青出来。手指梳顺着海东青的尾翼,幽幽道:“老伙计,委屈你了。你实在太引人注目了。没法子,这里不比家里,请你再忍耐些。晚上就有肉吃了。”
都城里茶楼酒肆,不起眼的小人物们互相通传近日的笑料谈资。一张无形的大网,就这样在暮色中慢慢铺开。
第59章
杨叔递来消息时,青筝正在修剪院子里的月季。
将纸条递给青筝后,杨叔端详了被剪了一地枝叶的月季,笑着打趣:“小姐,我怎么觉得没修之前比较好看。”
青筝看着纸条没抬头:“你问问她,她是不是喜欢她的新发型?”
杨叔被调皮的甩锅逗笑了,见青筝面色平静,料想新消息并不是什么重大的事。青筝将纸条递回给杨叔,示意他看。
杨叔一眼看完,将纸条揉在掌心化成粉末,倒在月季花根处:“还好小姐有先见之明,提前把李哥安插到城门守卫处。可疑人物进出都城的动向,我们倒也能第一时间掌握。只是这古香兰自上次武林大会,同鬼新娘离开后,就神龙不见首尾,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都城?”
“我们顺着线索来到都城,古香兰就后脚跟上来。这不得不让人怀疑那个老者在客栈说的话呢。”
“可要安排人手将人截过来?”
青筝扑哧一笑,道:“杨叔,你都脱离山匪好几十年了吧?怎么动不动就抢劫?我们是斯文人,不要动粗为好。”
杨叔无奈,心里嘀咕:比起小姐的斯文手段,他们说不定更喜欢明抢。
“那?”
“古香兰这次伪装成商人来都城做买卖,可别把自己卖了,还替人数钱。我们好歹先入都城,各方面也熟悉些。派人在古老板身边保护他,也不枉相识一场。”青筝柔柔地笑着,继续修剪月季花枝,满脸为古香兰安危考虑的样子,让人无法反驳。
杨叔失笑,摇了摇头,着手派人盯梢,哦,不,是保护古老板。
被旧人关心惦念的古老板,此时倒是很闲适地在街市上闲逛。在客栈安顿好后,悠哉游哉地逛了一家又一家酒肆。每到一家酒肆都要品尝一下美酒。好几家酒肆下来,即便是习武之人,步伐都泛着醉意。
直至星光微垂,古香兰才迈着飘忽的步子回客栈。只是醉眼迷蒙的他,脸颊被酒气熏得发红,突然快走几步走进小巷,扶着墙壁朝墙根吐了起来。
好不容易才停了吐,古香兰晃晃悠悠地慢慢直起身,朦胧的视线向上抬。先见着一双脚,再见着一把尖刀。刀尖亮晃晃地正对着自己的鼻尖。
“嗝!”
一口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黑衣人下意识皱眉侧目,立马暗叫不好,身形后撤一大步。金色的链条划破幽暗的小巷,凌空袭来,直朝黑衣人的胸腔而去。
“嗝!我没醉!没醉!看我猴子捞月!”
金链条“叮当”地收回,一击落空再出一击。带起的劲风吹飞了黑衣人额前的发丝。金钩堪堪从喉结前不足一寸的地方划过。倘若黑衣人后撤的身形再慢一刻,必定血溅当场,有来无回。
“嗝!猴子怎么没抓着?”古香兰眯了眯眼,哈哈大笑起来:“咦,跑了一只猴子,又来一只猴子,还有一只猴子。好多猴子!”
黑衣人身边“唰”地出现两个黑影。三个蒙面黑衣人围成铁三角,手握三尺有余的长刀各守着一边,将古香兰夹在中间。
金链条在古香兰指尖滑过,尾端的金钩垂在半空中,随着古香兰迷醉的视线环视周边而晃晃荡荡。
穿巷风吹过。三把长刀似心意相通同时行动。空气中隐隐传来破空利器之音,在幽暗深长的小巷里泛起片片银光。古香兰似醉得不轻地身子一歪,双脚向右踉跄了一步。原先站立的地方被长刀撅起一个深坑。
金色的光芒甩出去,从寒冷的刀光之中,硬生生撕开一个口子。兵器碰撞的火星在夜色里显得格外耀眼,宛如一树铁水开花。
古香兰一脚踢起地上的柴火堆,纷乱的干柴如同大雨乱坠,扰乱了黑衣人原本不是很清晰的视线。抬脚踩上墙壁几步,古香兰身子借力向后一个空翻,手中金链掷出。金钩钩住左右架上来的两把长刀刀背,使劲往后一拽。
“铛!”
两柄长刀与最后一个兄弟在半空中相撞,重重地跌在地上。不待黑衣人将长刀再次握紧,冰冷的金链已经爬上脖颈,紧紧缠住。死死要卡住黑衣人的咽喉,不让一丝气息再进入。
长刀再次跌落。黑衣人太阳穴处青筋暴突,两手奋力扯着金链,企图抢占会一寸生存空间。
金链徒然紧缩,拽着黑衣人在地上拖行,向后一抛。强壮的黑衣人如同风筝轻盈飞起,又重重砸向急忙冲上来营救同伴的黑衣人。
两把长刀劈向金链,惊起接连几朵火星。见劈不断,两刀相格,极力架住不断向后拖拽的金链。
突然被卡住的金链猛拖住古香兰,身形不稳就要向前跌去。古香兰右手一挥,劲风乍气,托举着自己稳住身形。
“啊嚏!”
古香兰揉了揉鼻子,身子刹那像被抽走了骨头,软瘫在地。
黑衣人轻呼一口气。刚才借着古香兰打出的劲风,趁机将三日醉散在空气中,遇酒气瞬间麻痹古香兰全身经脉。
两个黑衣人左右架着古香兰翻越墙头。另一个收起金链,掩盖了小巷内曾经打斗的痕迹。最后也悄无声息隐入暮色中。
巷子另一头探出两个人影,在方才打斗的地方搜寻了一遍,低声道:“快回去通知小姐!”
青筝得到消息时还在灯下看书。这下好了,古老板没保护好,人还丢了。
青筝指尖在书卷上滑过,停在“识香寻踪”的古法上,敲了敲。若有所思道:“古香兰的海东青呢?去客栈翻下,让海东青帮我们指路。”
“是!”
暗卫来时无影,去时无踪。
待青筝再次收到消息时已是天亮时分。青筝听着身后单膝跪着的暗卫汇报完,略微诧异:“竟然是他!”
一大早便开始忙活的除了青筝,还有兴致勃勃张罗置办中秋宴首饰的家眷。
陋室铭二楼雅间内,两位贵夫人在挑首饰。
“这铺子名字取得怪怪的,首饰倒是卖得不错。”梳着双刀髻的贵夫人从托盘里拿起一只玉镯套在手腕上,举起来对着窗外的光看了看。
旁边一位回心髻凑过来看了一眼,点了点玉镯,目露赞赏:“确实是匠心独运。你看上面的玉色纹路跟一枝腊梅一样。”
“是很美。那天万朝节,我见安定侯府的小姐,戴了一套琉璃首饰,灯火映着,很是精美。一问才知道是陋室铭的首饰。今天才有空过来瞧瞧。”
回心髻的注意力却不在双刀髻说的琉璃首饰上,问道:“万朝节那天你也在啊?那夜太宁湖闹得沸沸扬扬的,隔日就传来太子被废的消息。怪吓人的。你那天可有听到些什么?”
“今上的画阁我们哪里入得了内。只是后来听说天音阁一个姑娘,御前英勇救了今上一命。今上当场赏赐了不少珍宝。”双刀髻似想起了什么,“对了,我三姨她表舅的小侄儿在御前当差,说是那姑娘年纪轻轻,貌美如花。你说她会不会入了今上的眼,要收到宫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