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想了想,笑道:“二姐儿,这是你选夫君,自然是你觉得好才是最要紧的!”
闻言,朱绛颜便想到要选容与做夫君,脸上又开始发热,清咳一声,严肃道:“此事还得娘同意才行,我们说的算不得数的!”
“是是是,自然要请夫人做主的!”惊蛰笑道,扶着朱绛颜坐下:“那二姐儿,我去取点绿豆汤过来,还有什么想吃的?我一并取过来。”
朱绛颜掰着手指给她数了几样糕点跟水果,惊蛰一一记下。
到厨房去取时,没曾想遇见朱绛婷身边的丫鬟生烟。生烟便是前阵子听见外头有铁链声被吓到的丫鬟,这几日才安下心来,精神也日渐恢复,不见之前魂不守舍的模样。见到惊蛰时,冷哼一声,朝她面前一站,恰好堵住厨房的门。
“生烟姐姐,这是做什么?”惊蛰抬起头,问道。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生烟要做什么。生烟虽平日里颇受朱绛婷的气,但跟主子还是一个鼻孔出气的,她是个丫鬟,不能挤兑朱绛颜,便暗地里将气都撒在惊蛰她们身上。早先惊蛰便多次被生烟使绊子,上次生烟被吓得病倒之后,惊蛰才略略省点心。今次看生烟神色,便知道她又要生事端。
果然,生烟推了惊蛰一把,冷笑道:“别以为有个公子愿意娶你们那瞎眼的小姐你们就能嘚瑟,等到慕容公子见到我们大姐儿,愿意娶谁还不知道呢!”
惊蛰打量了生烟几眼,看到她脖子上的红痕,知道她又在朱绛婷那处受了气,不然语气也不会如此冲,当着众人的面说朱绛颜的坏话,想来朱绛婷只会更生气,惊蛰想到这点,心里说不出的畅快,柔柔笑道:“姐姐这说的是哪里的话,二姐儿再如何,也是我们的主子,奴才在背后非议主子,可不是个道理。再说今儿那慕容公子既是本着我们二姐儿来的,可没有去见你们大姐儿的理呀!即便大姐儿再想见慕容公子,也要慕容公子愿意才行!”
生烟听得她如此说话,气得扬手便要打她,半道上被人截住。截住她的是厨房里一个名唤阿儒的小厮,恰好拿着装满糕点的食盒挡在生烟胳膊前,脸上堆着笑,道:“两位姐姐何必在这大太阳底下说话?晒着了可是要让人心疼的!这食盒里面装的都是大姐儿爱吃的,方才生烟姐姐说的都在里边,我还多放了些新研究出来的点心,包管大姐儿满意,凉了可就不好吃了!生烟姐姐快些拿回去吧,莫要让大姐儿等急了!”
他说的有道理,去得迟了,确实会惹得朱绛婷生气,生烟心里衡量了下,决定放过惊蛰,拿过食盒冷哼一声,甩袖便走。
她走的时候险些撞倒惊蛰,还好有阿儒及时扶了把,等到生烟走后,惊蛰谢过阿儒,阿儒笑道:“姐姐客气了。姐姐过来,可是二姐儿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吩咐我们去做的?”
“是有。”惊蛰笑道:“我瞧着二姐儿今天脸色不大好,怕是被太阳晒着了,便想着来那些绿豆汤过去给她降暑。还有些其他的点心、水果,我一并拿过去。”
“好嘞。”阿儒把惊蛰引进去:“除了这些,我这儿还有新做的点心,姐姐一起拿过去给二姐儿尝尝。若好吃,下回我再给二姐儿备着!”
“有心了,多谢。”惊蛰道。
在惊蛰去取绿豆汤的空档,巧燕领了甄氏的嘱咐去找朱绛颜说话。说道朱绛婷听闻今早上的事气得又砸了一个妆奁,将屋子里的丫鬟都训斥了通。朱绛颜微笑着听她讲,心里对这些事倒是不太在意,左右不过是个凡人争宠,她现在在意的是湖里的朱珍兆。
不过巧燕倒是提到一句:“就怕大姐儿心里不甘,去找那慕容公子,若那慕容公子也看上大姐儿……”
“不会。”像是下意识的反应,朱绛颜斩钉截铁说道,说完看见巧燕惊着的表情,略有些心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有这么大的反应。
反而是巧燕惊完之后笑起来:“我也盼着不会,那慕容公子瞧着一表人才,希望是个对你一心一意的好郎君,如此,也能让夫人放心。”
说起这个,朱绛颜问道:“母亲那处怎么说?”
巧燕打趣道:“这是二姐儿你的夫君,自然是依你喜欢为重。你喜欢,夫人说她便也喜欢。二姐儿你便告诉我罢,你可喜欢那慕容公子?”
朱绛颜被她这番话惊得险些又呛着,血轰得就往脸上涌,几万年千锤百炼出的脸皮也遭不住,磕磕绊绊斥道:“我,我又没见过他,你别乱说!”
巧燕瞧她这脸红的便心里有了底,掩着唇吃吃笑道:“好好好,我不乱说。夫人说了,若这桩婚事你也满意,就可跟老爷说,与那慕容公子对个八字,便可定下了。”
朱绛颜使劲点头,只想早些揭过这事:“我知道了,由母亲做主便可!”
巧燕得了她这话,又打趣了一阵,便笑眯眯去回禀了甄氏。
巧燕走后不久,惊蛰便拎着食盒回来。食盒里除了绿豆汤、朱绛颜喜欢的点心之外,还有一叠捏成小兔子形状的点心,活灵活现,甚是可爱,吃进嘴里还有满嘴的荷叶的清香。朱绛颜拿给惊蛰尝尝,惊蛰很是喜欢:“这阿儒也是有心了,做出这样好看又好吃的点心!”
“是厨房里的阿儒?”朱绛颜问道。
“是。方才大姐儿身边的生烟为难我,也是阿儒帮我解的围。”惊蛰回道。
朱绛颜默默记下这名字。喝完绿豆汤后,她便上床躺了一会,为晚上去解决朱珍兆的事养足精神。
第20章 湖底生巨树
晚上三更时,外边准时响起叩击窗户的声音。
朱绛颜坐在桌前托着腮打盹,头往下一点惊醒过来,迷迷瞪瞪站起来走过去开窗,打开窗就看见容与站在外面朝她笑。
先前不觉得,此时看见容与,虽他们是去做正事的,但她也总觉得像是凡间男女私会,有几分刺激还有几分不好意思。不过心里再不好意思,几万年的岁数摆在这儿,她也做不出垂着脑袋含羞带怯地娇嗔一声:“你来啦!”这种少女情态的事,只得清咳几声,无比正直地看着容与,铿锵有力道:“今夜月朗风清,能与兄降妖除魔,实乃人生幸事!”
容与大概是被她突如其来的豪迈震慑了下,脸上出现一瞬间的空白。
朱绛颜在心里默默捂住脸,她觉得自己蠢透了!真的!
许是看出朱绛颜说出这番话后恨不能将自己拿铁锹给埋了,容与轻笑一声,接下她的话:“能与你一起,我也很高兴。”
朱绛颜觉得腿肚子有点软,不知为何同样意思的话由容与说出来就变了个味道,她这划水几万年修成的文学水平果然还是太水,回头还是要跟判官多多请教,不然她着实不会如何稳重又风雅地接下这话。
心里胡乱想着这些事,朱绛颜甚是不稳重且不风雅地用双手撑着窗,一翻身跳了出来。
映花湖那边这几日颇有些风平浪静,也没听见有人说见着鬼,似乎朱珍兆突然改邪归正,决定隐居在湖底不问世事。朱绛颜把朱珍兆的事同容与说了,容与没跟她提起昨夜朱珍兆意图伤及甄氏的事,只笑了笑:“这样挺好,她若是不反抗,倒是省了我们很多力气。”
朱绛颜觉得容与说的很对,而且今夜容与在,不用她动手,她觉得很轻松愉快,连带着脚步也轻快许多。
到映花湖边后,容与捏了个避水诀,带着朱绛颜下到水底。
自打上上回朱绛颜神魂归位,清空一次映花湖底后,映花湖底就已经十分干净,加之上回她咬破手指再清洗了一回,湖底更是明净敞亮,连水藻都显得纯净可爱。
当然这种干净指的是没有鬼气,所有动植物都生机勃勃。
没有鬼气,那便是朱珍兆设下一个结界,隔绝了鬼气。容与抬起手,虚虚一握,他们面前便破开一道裂口,汹涌的鬼气扑面而来,带着刺鼻的腐朽气味。
结界破裂后,一株巨树拔地而起,虬柯苍翠,葱茏树冠掩映着投入湖底的月色,投射出光怪陆离的幻影。
水底生巨树。
朱绛颜颇有些感慨道:“我都不知朱府居然有如此深的湖,如此大的树,惭愧惭愧!”
容与眼底含笑地看着她:“不然?”
“不然移植到浮玉山上也是一处盛景!”什么稀奇东西都想搬回家的朱绛颜叹道。
容与轻笑着摇头:“你先看看树根底下是什么,再决定要不要搬回去。”
说罢,他带着朱绛颜往巨树树根处走过去。
在盘根错节的树根底下,笼着一尊腐朽的棺材,体积比一般棺材要大上一倍,大约可以装下两个人。从形状跟构造来看,约莫是这尊棺材长出来一株巨树。
朱绛颜撸起袖子,准备上前把棺材拖出来,被容与哭笑不得地拉住:“你别动。”
“啊?”从来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朱绛颜有点懵,怀疑是不是自己忒豪放粗鲁了点,而帝族向来是以规矩繁多闻名天界,她这有点吓着容与,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袖子:“其实我平日里不这样。”
容与听出来是她误会了,笑道:“我来就行。”说罢,他走过去,直接把棺木抬了出来。
朱绛颜在后面看得啧啧赞叹,没想到这位前天君太子的业务水平比她还要熟练,而且不知道使了什么法诀,巨树跟棺木都没有损伤分毫,登时心中一半是高兴,一半是要被抢饭碗的担忧。
待到打开棺木,里面确实是可以容纳两人的空间,或者说曾经比肩躺过两具尸体。但现在棺木中只有一个,就是朱珍兆曾经变成的堂流。
堂流衣冠整洁,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拢在脑后,看得出是被人细心安放在棺材里的。不过他的死状着实有点惨,四肢都被婴儿拳头大小的钉子钉在棺底,喉咙上有一根血色的钉子,贯穿他的脖子,将他钉死在棺材里。
朱绛颜伸手想去碰那根血红色的钉子,好确认心中的想法,没当心一道水剑朝自己刺过来。容与当即抱住她一转身,将她护在怀里避过水剑,拔剑指向来人。
巨树上,朱珍兆面目狰狞,朝他们发出愤怒的吼叫:“别碰他,滚开!”
朱绛颜道:“把他交给我们,不然等会动起手来,谁也不知会不会伤及他的尸身!”
闻言,朱珍兆居然更为恼怒,歇斯底里地朝她叫道:“住口!他没死,没死!我不会把他交出去,你们滚!”
朱绛颜定定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对她说:“他死了,那根红色的钉子名为碎魂钉,是古帝族叛逃的神君做出来专杀神仙的法器,钉入神仙体内,则当场击碎魂魄,魂飞魄散。若你不信,大可以察看他腰间的仙位玉牌,玉牌碎则仙死,这玉牌,碎了起码有一百多年。”
“住口!住口!”朱珍兆发出尖锐凄厉的嚎叫,朝他们扑过来。
可她哪里破得了容与的护体仙光?
朱珍兆不要命地朝那仙光屏障上撞,边撞边发出哭嚎,撞到鬓发散乱,指甲破裂,眼底尽是血色:“我不信,骗子!他没死,我没要他死!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
她撞得时间久了,久到没有力气,身上都是血,缓缓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朱绛颜见她不再撞仙罩,便走过去,问道:“是谁给你的碎魂钉?”
朱珍兆坐在地上,胡乱摇着头,只知道哭,什么话都不肯说。朱绛颜看向容与,摇摇头,忽然听到一声孱弱的声音从棺木里传来:“是仙人吗?是不是天庭的仙人?”
朱绛颜朝棺木望过去,就在此时,朱珍兆脸色骤变,发疯一般朝棺材扑过去:“贱人!你居然还在,你居然还没死!贱人!你还敢呆在他旁边!”
容与手一挥,将朱珍兆重重击飞在地。
朱绛颜走到棺材旁,朝里面望去,只见堂流腰间碎裂的仙位玉牌发出莹莹白光,凝聚成一个小小的影子,居然是一只翠青色的小龟。
小龟像是身受重伤,说话也有气无力,艰难地抬起头,望着朱绛颜:“你们是天庭的神仙吗?”
“我是。”朱绛颜道:“你呢,你同堂流是什么关系?”
“她就是个贱人!”朱珍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咬牙切齿,恨不能将这只小龟生啖血肉:“厚颜无耻,拆散我跟堂流,害我流产,你怎么不去死!”
“她在说谎!”小龟说话有些急了,剧烈咳嗽起来。仙位玉牌立刻发出莹莹光辉笼罩住她,不多时,小龟的便平复下气息。
朱绛颜能看得出来,堂流的仙位玉牌在保护这个小龟。
每个神仙都会有一块仙位玉牌,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丢了也不会伤及根本,不过是很有象征意义的一样仙器,因为神仙死则玉牌碎。仙位玉牌是世间最坚硬之物,无论什么都无法摧毁它,唯有它的主人身死它才会破碎,仙位玉牌也唯有它的主人可以驱使它,换言之,是堂流在保护这个小龟。
小龟缓了口气,无视朱珍兆歇斯底里的叫骂,虚弱道:“她在说谎,堂流没有负她,是她给堂流下药,咳,才与堂流行了房事,堂流才不得不娶她。那个孩子,也是她自己打掉的,堂流没有对不住她!”
朱绛颜有些震惊,没想到朱珍兆居然是如此的女子,居然做出此等不堪之事。
不过这毕竟也是一家之言,朱绛颜对小龟说道:“你可否让我察看你的魂魄,这样我便可以确定你是否在说谎。”
小龟笑笑,低下头:“上仙尽管察看,我并无半句虚言。”
朱绛颜点头,将手指按在它的额前。
片刻之后,朱绛颜将手收回,对容与说道:“她没有说谎。”
之前朱珍兆同朱绛颜讲的故事,大半都是真实的,但是爆发水难之后的事她撒了谎。
堂流并未威胁她嫁给自己,因为当时堂流在渡劫,自认为是个凡人,没有半点法力,没有能力救下朱府,有的仅仅是混乱的记忆。救下他们的是这只小龟,它在大水淹没元江城时背起险些被水淹死的堂流,那时朱珍兆死死抓住堂流的脚,便也被小龟救了起来。
这只小龟在堂流身为河伯时被他从河滩上救起来,小龟感念堂流的恩情,便一直留在他身边,直至修成人形。她最喜欢的事就是变成龟背着堂流四处游玩,堂流给她取名元绪,给她讲故事,会买各种各样的零嘴给她吃。她很喜欢堂流,很喜欢很喜欢。
直到有一天,她背着他横渡大海去往一座仙岛的时候,天劫之雷滚滚而至,将堂流劈成重伤。当时天昏地暗,海面风雨交加,比山还高的海浪淹没了元绪,当元绪拼尽全身力气浮出海面时,发现她把他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