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想法始终只能是想法,没有一个人敢在元二公子的面前问出口。他明明笑眼更盛,却让人无端的感到一阵渗入肺腑的胆寒。
叶挽笑道:“阶下囚也有人权啊,阶下囚就不能出来晒晒太阳探口气了么?火荣郡主真是苛刻呀。”
“少废话,你今日前来有何目的,说!”元灿绷着脸道。
“……”叶挽很想给他们科普一下戏精的意思,说的大概就是元灿这样的人吧。她笑的十分淡定,看了眼元炯道:“这你就要问你二哥了,是元二公子硬要带我出来晒太阳的呢。许是怕我憋在客院里发霉吧。”她毫不顾忌的把话头推向元炯。
元炯很自然的承认了“对对对就是我拿到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出来的”这种说法,看向元灿的眼神中带着些许冷意:“三妹,怎的这么大了还说话恁无分寸,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拎不清楚么?”
元炯发了话元灿自然不敢造次,她脖子微凉,撒娇的看向元煜道:“大哥……”
元煜果然适时开口:“二弟,你这话就不对了。灿儿怎么说也是你的亲妹妹,是我们自己人,你怎么能为了外人对她这样的态度?”
“做得不对就要改,犯错了就该接受批评。父王不是从小就如此教导你我?难道三妹在这样的场合不顾形象的肆意撒泼,不是做错了么?如此不顾忌王府形象,只怕回去之后也少不得受到些唠叨,我是为她好。”元炯耸肩道。元灿自从大燕回来之后性格越来越泼辣,虽然不敢在他面前放肆,不过府中不少下人都受了她的折磨。像是要把什么情绪故意发泄到别人身上似的。
自从几天前叶挽搬进了府上来,她这种态度情绪更甚,整天都想着怎么发脾气泻火。又不敢去客院找叶挽的麻烦,也不敢给他甩脸子看。今天难得出了烈王府,自然是能怎么泼就怎么泼了。
元煜被他噎了一下,神色不善地看了一眼叶挽道:“那你把她带来又是什么意思?我已经打听到了你们的事情,虽不知道她有什么用,但也知道她是王府的犯人。你这般毫无顾忌的将她带到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怕父王责怪?”
“是啊,万一她跑了怎么办……”元灿找准时机嘟囔道。
元炯“刷”的一下展开了手中玉骨折扇,吓了元灿一跳。他轻飘飘的摇了摇道:“是‘客人’,不是‘犯人’,这点你们最好去找父王求证一下?至于我为什么要把阿挽带出来……方才她也说了,再憋在客院里万一长蘑菇怎么办?适当的带出来透透气有助于成长。父王将她全权交付于我,我自然是有决定这种事的权利的。”
元家兄妹三人争锋相对的你一眼我一语,听得周围众人云里雾里,到现在也没有听出这位姑娘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来。
司马晴怯生生的问道:“请问郡主,这位姑娘,到底是谁呀?”
元灿睨了她一眼,虽她没有把这个三品小官的女儿放在眼里,不过既然能给叶挽添堵她自是乐的回答。她脱口而出道:“你是云州来的难道你不知道么?她在你们大燕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了。任世间谁也想不到,堂堂镇西军斥候营都尉叶挽,竟然会是个女子吧?更何况还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曾后的女儿,先帝的遗孤……哎呀,说起来也是个公主呢,如今却沦为了我西秦的阶下之囚,真是可怜,可怜。”
她辅一开口,众座惊然。在座的各位没有哪个没听说过大燕都尉叶挽的事情。她虽是萧皇室的公主,但从小流落民间,在云州长大,更是胆大妄为的混入了军营,从一个小小新兵做起,剿山匪,斩流寇,在与北境的大战中立下了赫赫战功。最后在大燕康王萧羽的逼宫发判之中,爆出她竟然是当朝瑞嘉帝的亲生妹妹,是个女子,消息传遍了整个大燕,连他们西秦皇都有有所耳闻。
曾后在月前曾发皇榜悬赏萧晚公主的下落,黄金千万,没有想到她竟是到了西秦来,成了烈王府的……呃,客人。是烈王殿下亲自动的手么?烈王殿下捉敌国公主是要干什么,难道西秦要重新奋起征战天下了吗?
更听说大燕那位战神嘲风将军像是疯了一样的为了那位萧晚公主端掉了大燕境内不少西秦的窝点,让西秦损失惨重,烈王这是有意再次挑起边境的战争呀?
知道内幕的司马宥脸色却精彩非常。他不知道烈王捉叶挽是为了什么,但是元二带着叶挽从云州边境路过的时候是他亲自动的手帮助元炯隐匿身形……眼下元炯这么大大方方的带着叶挽出现在他的府上是什么意思,不是明摆着告诉那位褚将军是他懂得手么!
那个褚将军的传闻他也素来有所耳闻,是个如魔如鬼般可怕的人物。虽素有战神之名,是大燕百姓心中的天,但手段凌厉又残酷,对待敌人更是毫不留情。传言他对萧晚公主情根深种,要是被他知道是自己帮的元炯,被他抓住了还不把他大卸八块?
司马晴心里复杂更甚,她瞪大了眼看向那个白衣蹁跹的人影,是叶挽?怎么会是叶挽?叶挽她也是从小就见过的,是个干瘦如柴的小豆丁,整天脸上脏兮兮的又不怎么爱说话,欺负他也只会一个人默默地哭。叶云霏他们说他是叶骥伯父的私生子,是以她每次去叶家玩都会跟着一起欺负叶挽。
原先她还在担心,叶挽这样的身份,要是记仇一些回来找她报仇怎么办?看看叶家如今支离破碎四分五裂的模样,虽不是叶挽动的手,但她隐隐总觉得跟叶挽有脱不开的关系。听说叶挽失踪的时候她还很是开心的一阵。这样风头无二的女子被人绑走,指不定会遭到什么非人的待遇呢。可以说是刚飞上枝头,又在瞬间跌落尘埃了。
就是这样一个干瘪瘪的豆丁,却是个女子,如今还长成了这副容貌冷艳舒然的模样,令她也不得不啧啧称奇。
刚刚还以为她是元二哥哥的意中人,现在却告诉她,叶挽跟元炯并没有什么关系,但她却是那位大燕战神的意中人!简直更加令人可气又可叹!为什么叶挽就能这般好运入了那位冷面战神的眼?要知道他可是全陇西闺中千金的梦中情人,只要是到了年纪的姑娘,没有一个不幻想着他日有一场英雄救美的意外,做一位全国瞩目的将军夫人呀。
园中众人各怀心思,大多都是被这一消息震慑到的人。有心思深沉些的准备待会儿宴会结束了去找元煜或是元炯探探口风,打探一下烈王殿下接下来的行动,看找机会能不能发一笔横财或是谋个什么机会。
周围窃窃私语声不绝,大多都是在讨论叶挽和那位褚将军的风流韵事。有消息灵通些的还绘声绘色的给大家讲了去年褚将军当着朝臣的面承认自己是断袖,对叶……对这位萧晚公主的用情至深,可谓是人人艳羡了。
叶挽扬眉站在原地,不动声色的听着他们讨论各种好笑的版本。甚至还有说她是皇室的探子,有意潜入镇西军分裂褚将军和豫王的。
有人偷偷摸摸的看了元炯一眼,谁都知道这位元二公子当年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却在与大燕一役中被大燕那位褚将军废了一身的武功,变成如今这副文质彬彬的模样。难道他特地绑萧晚公主来西秦,是为了羞辱那位褚将军么?非常有可能了!
叶挽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世间从来都不缺八卦,缺少的只是善于发现八卦的眼睛啊。
元炯的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轻声道:“都闭嘴。”虽他声音极低,又不会武功,可不知怎么的就伴随着凉意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叶挽好奇的睨了他一眼,为什么感觉元炯好像有点生气?是因为他们讨论的时候又讨论到元炯被褚洄废了功夫的事情么?
众人悻悻闭嘴,就算不是元炯一方的人也没有那个胆子敢挑衅烈王二子的权威。
元煜哼道:“二弟这是怎么了?被戳到痛脚恼羞成怒了?也是了,谁不知道你跟褚洄仇深似海,连大哥我都要以为绑叶挽来这儿是你的主意,就为了……公报私仇了。”
“就算是我的主意又如何?大哥可以的话也可以去给父王出出主意,看看他会不会理会你?”元炯嗤道。
元煜顿时铁青了脸色。他不是没有想过走元炯的路子,成为父王的军师,替他出谋划策。但是他真的不擅长这些,以前有过两次献计都被父王无情的打了回来,在书房之外被元炯很是讥嘲了一番,现在想想还是有些丢脸。
见两人又要拉开唇枪舌剑,司马宥不禁觉得有些头疼。这两尊神为什么要一起来他的府上?早知道就不办这个劳什子乔迁宴了。他打圆场道:“两位公子不要吵了,眼下已至正午,不如我们大家移步花厅,共同用餐畅饮如何?贱内准备了地道的大燕吃食,还望大家能喜欢呢。”
☆、第239章 你弱你有理
司马宥在府上摆了三桌小宴,宴请至府同席的三十多位官商们各自落座。相较之下,这些人都是各自互相熟悉的人,不熟悉的反而是主人司马宥。但有烈王府作保,司马府的这乔迁之宴算不得寒酸,拜访者济济。
即使元炯和元煜二人不合多有矛盾,因着身份的原因司马宥也必须安排两人上座。元灿紧跟着元煜落座,叶挽则被安排坐在元炯的旁边。她身边是司马晴和一张空位,元灿的身边则是司马宥和夫人乔氏落座。
司马宥盯着那张空位脸色不善的低声问夫人道:“孝儿又跑到哪里去了?”
司马夫人乔氏是曾经在云州叶家别院里为叶云霏簪发的那位端庄夫人,眼下见众人皆是入座,偏偏不见了自己儿子,同样心情不好。按夫君所说,今日烈王府的两位公子都会来府上,若是能让孝儿跟他俩打好关系,那日后自然是前途无量的。
她皱眉叫来身边丫头低语了几句,那丫头会意立刻翩翩的跑了出去。
司马宥举起酒杯对元炯和元煜致歉道:“小儿无状,让两位公子见笑了。许是身体不舒服耽搁了,贱内已经派人去喊了,到时候来了定让他好好的与两位公子赔罪。”
元炯神情淡淡的替叶挽倒了杯茶,自己摇了摇杯中酒液,道:“司马公子身体不适的话还是留在房中休息的好,不必特地在本公子面前走上一遭。”
“二弟这话说的不对,司马公子怎么说也是司马府的主子,我们既然来访即是为客,哪有不拜访主人的道理。”元煜道。只要是元炯说的话他就定然要对着干插上一脚,不管他自己是不是真的这么想的,挤兑元炯就是能让他内心有微微的快感。
元炯嗤笑一声不言,不欲理会元煜没头没脑的言语。
司马宥心中又是一阵苦闷。他刚刚好不容易才哄好了姗姗来迟的元煜,让他没有因为自己没在大门口守着他而大发雷霆。眼下看看这两兄弟的相处情况,好像还不如让元煜当时直接甩脸子回去的好。
叶挽看着杯中仍没有平静下来一圈一圈晃着涟漪的茶水,微挑起眉。元炯怎么知道自己不善饮酒?
“叶、叶妹妹……”没等她发完呆,身边的司马晴突然不好意思的低声拐了拐她。
叶挽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现在知道喊她妹妹了?方才不还一口一个姐姐的喊着开心。不过她也不介意就是了,姐姐妹妹什么的嘴上喊着痛快,其实塑料的不行,不管喊姐姐还是喊妹妹都一样。“怎么了,司马小姐?”
一边是喊叶妹妹,一边是喊司马小姐,亲疏立见。
司马晴好像颇觉得有些尴尬的样子,不好意思的说:“你还记得我吗?我们好像也有一年多没见面了,小时候也许大家有些误会,还请妹妹不要放在心上。若是妹妹觉得心里不舒服的话,姐姐在这里给你道歉了。”她就坐在叶挽旁边的位置上,与叶挽另一侧的元炯元煜也只不过隔了几尺的距离,两人说话声音虽小却还是能清晰的传到旁边几人的耳朵里。
叶挽莫名笑道:“什么误会?”司马晴刚刚还一副看她不怎么顺眼的模样,觉得她站在元炯的身边相当的碍眼。眼下又巴巴的来示好算怎么回事?
“就、就是姐姐小时候和霏儿一起……其实当时姐姐也只是觉得妹妹长得可爱,所以忍不住想要逗弄一二,并没有恶意的。”司马晴红着脸解释道,瞧着元炯和元煜投来好奇的目光,脸上粉嫩的红晕不由直接蔓延到了耳朵根,好似一个内敛害羞腼腆的闺阁千金。
元灿好奇的问道:“原来你们俩早就认识?”她内心对司马家的评价再次下跌到了一个新的谷底。这个司马晴认识叶挽,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们发生过什么事?”元煜也颇觉得有几分好奇。应该说他对叶挽的事情都觉得有点好奇,大燕那个褚将军的女人,跟自己弟弟搅和在一起,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抓些把柄把元炯给铲除了。
叶挽幽幽笑道:“也算不上认识,不过倒是和司马小姐是同乡罢了。司马小姐年轻时活泼天真,如今也不是一般,不乏女儿本色呢。”
“叶妹妹是不是还在生姐姐的气……”司马晴暗暗咬牙,活泼天真?这个叶挽难道不是直接在骂她是傻妞么。她面上不显,做出一副急切悲伤的模样来。“你我如今同在异乡,理应互相扶持,如果再心存误会,岂不是让姐姐心里难受么?”
说着她便嘤嘤的小声啜泣了起来,露出一截皓白的雪颈。她的容貌不俗,也是个美人,与叶云霏相当。如今随着年纪的增长隐隐脱去了青涩稚嫩,流露出成熟的味道来。
她轻啜的模样如西子捧心,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如果不是脑子里还有些小时候司马晴跟着叶云霏起哄一起欺负她的记忆的话,叶挽几乎真的要以为自己现在是在欺负她了。她挑眉笑道:“误会?将一个五岁瘦弱孩童往粪坑里扔的误会?那可真是误会大了去了。我以为这种不应当是误会,应当是人之初,性本恶,最毒幼儿的心呢。”
她满不在乎的抚摸着云纹清晰的茶杯,嘴角噙着淡笑。
那淡定雍容的风华和隐隐围绕在周身的气度和杀气一下子就让人相信了,这当真不是一个徒有皮色的红颜女子,而是一位从底层军营摸爬滚打起来的将士,是一个双手染血的凶徒。
司马晴心中一跳,若是让其他人相信叶挽所说的话,那今日当真就是下不了台了。她以后在西秦的闺名也不要想着有多好听。她刚欲开口,却听另一侧的元灿娇声呵道:“都这么多年的事情了你倒是记得清楚?本郡主倒是已经记不清楚五岁时候的事情了呢。”
“是啊是啊,”司马晴见元灿帮自己开口说话,心里一动,接着她的话说道:“想必叶妹妹是误会了吧?都过去十多年了,姐姐从来都不记得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呀。不过姐姐虽然从没有做过那般过分的事情,但跟着你长兄长姐们一起逗弄你倒是真的,姐姐现在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她一手拎起广袖,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腕,为叶挽倒了杯酒。“姐姐现在就跟你道歉。”她目光灼灼的盯着叶挽,面上带着歉意,挂着泪痕,好一副知错就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