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然缓缓地抬头望着他,眼中全是温柔和深情,苍白无力地笑了一笑。
“……我忘记什么也不会忘记你的。”
……
白玉京,后殿。
谢靖正在院子里练剑。衡九剑在她手中幻化成无数道交织成片的光影,或凌厉或缠柔的剑气冲霄而上,将白玉京上空飘浮的云絮割成支离破碎。
她以前修炼虽然也勤奋,但还从来没有到到这种地步,半夜三更本来应该是她睡觉的时候,她还在外面练剑。而且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停过片刻,这根本不叫勤奋,而叫疯狂了。
斐文开始时看她在那里练剑还没觉得什么,结果后来第一天看见她在那儿,第二天又看见她在那儿,第三天还看见她在那儿,终于觉得不能这么看下去了,上去拦她。
“闹闹,修炼也不是这么修炼的,你现在才是地仙,连续三天三夜不休息一直练剑能受得了?”
谢靖充耳不闻,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斐文看她的样子更加不对劲,汗水早就湿透了全身的衣服,动作明明也已经因为精疲力竭而凌乱缓慢,但她还是在那里不停地练不停地练,仿佛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感觉和意识。
斐文皱了皱眉,直接上去,把她手里的衡九剑夺了下来。谢靖倒也没有反抗,但更主要的原因很可能是她根本就没有力气反抗了,任由他把衡九剑拿了过去。
她满身汗水,衣发湿透,虚软无力地往院子里的草地上一瘫,就一动不动地躺在了那里,眼睛半睁半闭,没有焦距地对着天空。
斐文把衡九剑还给她:“你这几天是怎么了?”
谢靖闭上眼睛,轻轻一笑。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现在实力太弱,想早点提升罢了。”
前十年有沉洲护着她,走到哪里带到哪里,在这么强大的庇护之下,她几乎不用担心遇到什么危险或者受到什么欺负。毕竟小孩子心性,贪玩活泼,以前修炼时偶尔还会偷偷懒,仗着有人罩着她就有恃无恐。
但现在不会有人再像以前那样罩着她了。
泠然一回来,沉洲就在未归峰上待了三天没有出来。她不用想都知道,以后沉洲的时间十有八九是陪着泠然的。他们两个的二人世界,不可能让她插足进去,她也没有那个脸皮跟在他们身边。
以前她是天虞山一个最特殊的存在。沉洲对内说她是库房管理员,对外说她是他的小弟子,但实际上她得到的优待根本就不止这些身份,也没有任何人能像她一样亲近沉洲。
她曾经以为她在沉洲心目中是特殊的,但其实并不是,对沉洲来说唯一特殊的人,只有泠然。
跟他并蒂双生,一起化形,并肩携手相依相偎数万年,天生一对的存在。
而她……也许只是沉洲在等泠然回来的这数万年太过寂寞,找一个有意思的小宠物来逗逗乐子罢了。
从今以后,她虽然仍是天虞山的人,却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指望沉洲。她要自己一个人在仙界闯荡,有什么事情也只能自己解决,那么就必须尽快成长起来,有足够的实力独当一面。
斐文看着谢靖,摇了摇头。
“你跟神君一个是活了九万岁的神仙,一个是刚满十七岁的女孩,你们俩的心思一个比一个难猜,反正我是弄不明白。不管怎么样,不准再练剑了,赶紧回房间睡觉去,不然我向神君告你的状。”
谢靖随口应了一声,心里却是苦笑。
就算斐文去找沉洲告状,沉洲现在只怕也没那个工夫来管她了。
……
泠然回来之后,沉洲在未归峰待到第六天才终于出来。
整个天虞山上下,除了沉洲自己和谢靖以外,谁也不知道泠然的事情。泠然失去了当年她陨落时的记忆,没法给她沉冤昭雪,她仍然是仙界的禁忌,沉洲不敢让她暴露出去,多一个人知道就是多一分风险。
众所周知未归峰是天虞山的禁地,所以沉洲暂时只让泠然待在未归峰里面,最不容易被人发现。
泠然的神体虽然恢复了,但散尽的修为没办法在一朝一夕间回来,还是像道行尚浅的修仙者一样,需要吃饭睡觉。
于是沉洲就在未归峰上,也就是殊荼岛上当年他们居住过的废墟里,重新建起了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建筑。跟谢靖猜得一样,他的绝大部分时间都陪着泠然待在未归峰里面。
双华录 09 在神君眼中我算是什么?
泠然回来之后,沉洲在未归峰待到第六天才终于出来。
整个天虞山上下,除了沉洲自己和谢靖以外,谁也不知道泠然的事情。泠然失去了当年她陨落时的记忆,没法给她沉冤昭雪,她仍然是仙界的禁忌,沉洲不敢让她暴露出去,多一个人知道就是多一分风险。
众所周知未归峰是天虞山的禁地,所以沉洲暂时只让泠然待在未归峰里面,最不容易被人发现。
泠然的神体虽然恢复了,但散尽的修为没办法在一朝一夕间回来,还是像道行尚浅的修仙者一样,需要吃饭睡觉。
于是沉洲就在未归峰上,也就是殊荼岛上当年他们居住过的废墟里,重新建起了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建筑。跟谢靖猜的一样,他的绝大部分时间都陪着泠然待在未归峰里面。
这段时间里,谢靖就像是着了魔一样,一直不见天日地埋头修炼,刻苦得让斐文屡屡看着都觉得心惊肉跳。以前还要督促她用功,现在变成了天天费尽心思地撵她回去休息,生怕她这样会弄垮自己的身体。
沉洲虽然早就对谢靖开放了未归峰的禁制,但她一次也没进去过,也没有主动去找过沉洲,仿佛除了修炼以外就没有别的任何事情。
沉洲倒是来找过她好几次,每次她不是在闭关修炼就是在休息睡觉,倒不是故意躲着沉洲,而是她现在只干这两件事情。斐文说她修炼得十分刻苦,沉洲没什么急事,也不好去打扰她。
过了一两个月之后,沉洲待在未归峰里的时间就不着痕迹地渐渐少了。
他还要继续收集神器宝物,还要出去跟那些神仙们谈生意,不然一个收藏狂热爱好者无缘无故地突然放弃最大的兴趣爱好,天天宅在家里门都不出,肯定免不了会引起人的怀疑。
当然,表面上的原因是这个,实际上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终于有一天晚上,沉洲拎着一大坛子的酒敲开了谢靖的后殿门。
谢靖刚刚练剑回来,冲完了澡正准备去睡觉,在这个间隙被沉洲逮到,没有办法,只能出去给他开门。
“神君有事?”
谢靖以前天天跟在沉洲屁股后面,沉洲也是走到哪把她带到哪,但现在虽然仍然同住在天虞山,却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面了。这还是自从沉洲把谢靖带回天虞山的十二年里的破天荒头一遭。
沉洲没有进去,晃了晃手上的那一大坛酒:“当然有事,出来陪我喝酒。”
他的酿酒手艺在仙界虽然数一数二,但并不喜欢喝酒,以前更没有找过还只是个女孩子的谢靖陪他喝酒。
谢靖本来想拒绝,但沉洲不由分说,已经带着酒坛子自顾自地径直往后殿外面的花园里走去,她犹豫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花园里月色正好,湖面上微波粼粼银光闪烁,两年前种下的青金睡火莲已经在靠近湖边的地方长成一大片,在月色下开得正盛。幽静美丽的蓝紫色花瓣,簇拥着中间金黄耀眼的花心,泛出隐隐的荧光,仿佛一盏盏青金石雕琢而成的莲花状河灯,里面静静燃烧着火焰,漂浮在湖面上,光芒摇曳地倒映在水中。
沉洲坐到湖边的摩柯玉兰花丛中,把酒坛子放在山玄玉圆桌上,谢靖在他对面坐下来。
“你不在未归峰陪着泠然?”
沉洲扫她一眼:“她又不是五岁的小孩子,我一晚上不在,能有什么事情。”
谢靖嘀咕道:“我当年五岁的时候也没有让你陪着过……”
她看着沉洲拍开酒坛子:“你不是说我年纪太小,还不能喝酒吗?”
沉洲召出一个玉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是太小,但我只是让你出来陪我喝酒,又没有让你也喝。”
一股浓烈醺然的酒香从酒坛子里面弥漫出来,谢靖闻到的时候,略微皱了皱眉头。
“这么烈的酒?”
她跟着沉洲多年,对于仙界的各种美酒佳酿早已熟悉得如数家珍。酒坛子里面装的是碧血柔肠酿,虽然有个柔字,但实际上是仙界最烈的酒之一,连修为最高的神仙都能在一坛之内喝倒。
沉洲的酒量算不上多好,平时偶尔跟人小酌一两杯的时候,喝的也多是比较温和的酒,讲究的是一个雅兴。
抱这么一大坛子碧血柔肠酿来,那就是妥妥的要把自己灌醉的节奏了。
都说借酒浇愁,把自己灌醉的人多半是有什么愁苦哀怨烦心事。泠然刚刚回来才两个多月,沉洲半生夙愿终于实现,他现在有什么好郁闷的?
“你一个小孩子家不能喝这个,还是喝你的果汁。”
沉洲另外再给谢靖召出一个杯子,另外还有一个琉璃大壶,里面装的是她喜欢的金罗果果汁。
“对了,有件事情要跟你说一声。”沉洲说,“你爹娘的魂魄,我已经送回去还给他们了。虽然你没做出什么够资格换回它们的事情,但既然泠然已经回来,那我留着这些魂魄也没有什么用处。”
谢靖本来脱口想说,她既然答应过要以相应的代价来换回爹娘的魂魄,就一定要做到,但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爹娘的魂魄毕竟不是用来给她发扬气节精神的地方,
她这十二年里曾经无数次向沉洲问过爹娘魂魄的事情,现在沉洲不要她的任何代价,轻而易举地就把魂魄还给他们,这本来是给她捡了天大的便宜,但她现在却并不觉得高兴,一瞬间心里竟然反而有种更加空落落的感觉。
好像她跟沉洲之间有这个交易的存在,就有一条维系着他们关系的纽带,现在交易被取消了,这条纽带就也随之而断了。
但她终究不可能拒绝,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
沉洲挑眉:“连句谢都没有啊?真是白疼了你一场。”
谢靖低头望着前面桌上装着金罗果果汁的琉璃杯壶,更觉得鼻腔发酸,喉咙梗塞,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勉强牵了一下嘴角肌肉做了一个表情,不知道是哭还是笑,总之不用看就能想象得到有多别扭多难看。
“算了算了,我就当你是感动得连话都没法说了。”
沉洲也不在意,举杯跟谢靖干了一杯,一仰头空了杯子。
这一杯下去,他稍微停顿了一下,随即就一言不发地又给自己倒上了第二杯。
谢靖根本没有喝果汁的兴致,就停在那里,看着他这么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转眼间酒坛子就已经空了三分之一。
这么个闷头一顿猛灌的喝法更容易喝醉,沉洲再往外倒酒的时候,眼神的焦距就已经微微有点迷离了。
谢靖看他这个样子,不得不先把自己的事情丢到了一边。觉得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能让沉洲这么喝下去,正想阻拦,沉洲迷迷糊糊地望着她,终于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