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塔的两边脸颊登时也因为鼓着气而饱满起来。
贝茜在旁边听她们两个说话,觉得很有些意思,便不打算开口打断,只是正听着,跟前却突然从旁边斜进
来一支涂了金的玫瑰,抬眼望去,是个打扮得很体面的男人,对她道:“我愿意为你的女神之路投一票,小
姐。”
原来最受欢迎女神是这样投票。
贝茜道:“我不用投票,谢谢你。”并不伸手去接。
夏洛蒂过来,不紧不慢地将那男人拿花的手送了回去,笑道:“你是最近才回王都,还是刚上任的臣?要
有人看见她接了你这枝玫瑰,恐怕要吃醋的。”
“谁要吃醋?”
一个声音温温道。
贝茜是最先转过头去,碧眸里便倒映了个和颜悦色的黑发青年的影。
赫恩不过才离开一会儿,回来的时候便见贝茜身旁围多了两三个人。
那给贝茜递玫瑰的只是个年轻大臣,知道王子对个小美人宠爱有加,不知正是眼前的这一个,见赫恩走到
跟前来,脸色居然没什么变化。
面不改色大概因为了解赫恩的为人——赫恩也并没有生气,这么看他一眼,只笑道:“很漂亮的花。”
“希望下一年我能有荣幸送出去。”那男人道。
倒是很知道分寸地再没有看贝茜一眼,拿着花坦然转身离开。
夏洛蒂撇撇嘴。
“巡游已经开始了,马车可以跟在队伍后面走。”赫恩对贝茜道,“你喜欢热闹,出去跟着看一看也
好。”便去牵她的手。
本来要骑马的,可惜阳光实在太好,方才在塔楼上贝茜就一直眨眼睛,他心里清楚,才准备了马车。
夏洛蒂和丽塔还在旁边站着,赫恩自然也没有冷落了她们,问是否要一起去。
“我不凑这个热闹了。”夏洛蒂道。
这样做电灯泡的事情,丽塔也不愿意,何况她心心念念着要在巡游前找希里兰德说说话,人没找到,先听
说巡游已经开始,哪里还有心思闲聊,急急忙忙提着裙子就要离开。
离开之前不忘跟贝茜咬耳朵说悄悄话:“如果你不参加,拜托让王子帮忙把他的一票投给我呀!”
贝茜爬上马车之前还回头看了夏洛蒂一眼。
夏洛蒂的视线本放在那托着贝茜小手的男人身上,忽然觉察她的注视,转过来对上了,笑眯眯道:“晚上
舞会见。”
确实是相当盛大的一场巡游。
队伍连接了广阔街道的头和尾,头不见起点尾不见尽头,不知一直延伸到哪里去。
马蹄踏着花,还踏着嘈杂无比的声浪,声浪里夹着数不清的兴奋与赞美,是褪了冬季冰碴子的活泼泼的热
意,坐在马车里都能清楚感受。
“竞争真大。”贝茜趴在车窗上道。
她说的是很前头一个在特制马车上飞旋着的少女。
那少女的服饰价格不菲,旋转的时候从裙摆飞出金光来,赫恩看一眼,说那是用黄金碾出的粉末。
这样大费周章,不过为了让别人记住自己的名字。毕竟再怎么有钱,每个人能给的也只有一枝金玫瑰。
倘若生出,得到王后的花环倒是其次,最重要是有了声色顶端的荣誉,以后走到哪里都能有很高的知名
度。
也不必担心没有追求者。
促使少女们热情高涨的最大因素,是某一年最受欢迎那位女神成为王后的故事。
虽然要往故事上加个前提,国王是在那之前就已经决定要娶宁芙做妻子了的。
但那又怎么样?人总需要改变历史的面目来给自己一个能够满足憧憬的梦。
梦使人有动力,这样就足够了。
“竞争大,所以有意思。”赫恩道,“每年都在巡游队伍里看见很多别出心裁的表演。”
他瞧着贝茜垂落到腰后的软软的金发,伸手去挑起一缕,笑起来:“往后每一年的巡游,我都可以带你来
看。”
他说得淡淡,贝茜只觉某个词太过绝对了些:“每一年么?”
她扭过头来看他,这个动作使得他手中的发轻轻抽离开去。
赫恩手中空空,便伸过来抚她的唇。
抚着抚着,眸光便沉下去,声音还是一样温柔:“对,每一年。”
“每一年都是这样的流程,实在没意思。”
这话出自夏洛蒂之口。
她站在原地看着赫恩的马车越行越远,伸了个懒腰,觉得周围衣着靓丽的男男女女实在没什么意思,还不
如料理她的生意,便转身要打道回府。
这么一转,险些撞进个穿军装的怀抱里。
她马上认清了这人是谁,庆幸及时刹住脚,不抬眼地道:“刚才有人找你来着。”
丽塔该后悔跑开得太快了。
希里兰德冷脸连变也不变一下,垂眸看了夏洛蒂的脑袋一眼,开门见山道:“今晚你做我的舞伴。”
这样命令式的语气令夏洛蒂很不喜欢。
她眉一扬:“我不跳舞。”
“礼服我会让人送过去。”
“我不跳舞。”
“我最讨厌别人迟到。”
“我不跳舞!弗——”
夏洛蒂不耐烦得简直要嚷起来,一甩手要走,却在下一秒噤声。
她看进希里兰德冷漠漠的灰瞳里。
那灰瞳一瞬间闪烁的妖异的幻光,令她情不自禁便僵直了身体。
张张嘴说不出话,只听见他在耳畔道:“你要跳舞,夏洛蒂。”
希里兰德冷冷地:“我知道你的遗憾。”
第63章
贝茜玩得很开心。
这份开心令得她双眸亮晶晶,给赫恩逗着说话时还好几次因为看见外头又一次新鲜的表演笑起来,倘若不
讨厌太阳光,已经要跑到拉马车的高头大马上去。
这么样倒是有些冷落了在一旁默默看她的王子殿下。
她活泼的样子赫恩最是喜欢,瞧着那小身子软软地趴在车窗上也没有去打扰,后来发现她盯着经过之人手
里涂了金的玫瑰,便让随车的维克托去取来一朵。
“我也可以投吗?”贝茜问。
“可以。”赫恩道,“你喜欢谁就给谁。”
小吸血鬼就又转头往窗外看了看,很讲朋友义气地缩回手,将去了刺的玫瑰在指间拈着转弯,道:“我给
丽塔。”
说到丽塔,贝茜便想起来上马车之前她还托自己跟赫恩拉拉票,张嘴正要说话,突见赫恩前一秒还放在她
脸上的视线飘忽起来,似放到她身后的什么地方去。
她也跟着望,一眼看见了外头不远处骑着马从闹市中间过的黑发男人。
无需看纹章,那男人标志性的俊朗五官就首先表明了身份。
只是叫人觉得有些奇怪:庆典开始之前卡特没来,而今女神的队伍已经上了街,他也未表露出半点感兴趣
的样子,好似路过只是路过。
贝茜这么想着,随即看见卡特身旁的随从赶着马凑过去,附耳说些什么,令得卡特远望的目光放到她这头
来。
亲王这会儿才发现自己的侄子就在不远处,往常都要过来似笑非笑地说两句话,今天却不,仅仅隔着人群
抬手打了个招呼,一勒缰绳,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
贝茜觉得他这样子有点反常,不由多看两眼。
大概看得出神了些,听得赫恩在耳畔一笑,问她:“我叔叔有什么好看的?”
“他今天有些不像他。”她道。
“是吗?”赫恩往她身侧挪近些,抬了眼去看已经变成个小黑点的卡特的背影,若有所思,末了淡淡
道,“应该是显露出他多面镜的另外一面来了。”
他这个譬喻她听着有点意思,放在裙摆上的小手无意识轻轻拨弄着玫瑰花柔嫩的花瓣,想想赫恩在她面前
也常常只有温柔的一个面孔,心生好奇,用了他的话来问他,“你也有多面么?”
她这一刻是忘记了之前问赫恩杀没杀过人的时候。
话问出口之后倒是联想到他说“不喜欢杀人”的那句,但明摆着手上也是沾过鲜血的,先自己又琢磨起
来。
赫恩看她眼神闪烁了下,唇畔仍噙着笑,不假思索道:“有啊。”
又问:“你更喜欢我什么样子,伊丽莎白?”
面前这样一张俊美的脸摆着,终于是令得贝茜无暇去看外头热热闹闹的庆典,一双碧眸专心致志凝着他
来。
思考半晌,她问:“你还有什么样子?”
掌心里握着的那枝玫瑰便被轻轻抽了出去。赫恩摘下两片娇艳欲滴的花瓣,举着在她眼前晃了晃:“我
想,有不凶的样子,还有凶一点的样子。”
小人儿就在触手可及的距离外乖乖坐着,挺直了腰背,听话也很认真。
听见这个回答,她给逗得笑起来,拿过那片代表着“有点凶”的花瓣,问:“凶一点是什么样子?”
贝茜笑得真是惹人疼,赫恩忍一下没忍耐住,还是将她抱进怀里来亲了一口,犒劳了唇齿,顺带着犒劳他
自己的一副心肝,但被亲了的那个显然不满意,还转过身来追问方才没得到答案的问题,总是想看看他凶神恶
煞的模样。
他拿她没有办法,低低叹一声,唇瓣贴了她的发,道:“可惜对你凶不起来……”
捧在掌心里疼还不够,哪里舍得凶她。
赫恩这回答贝茜始料不及,听在耳里,觉得耳朵尖子有点微微地发软,一下子生出点害羞,眼睫微微地
颤,没有转脸去看他。
但那小手分明轻轻地伸了过去握住他两根手指。
一开始本来握一握就要松开去了的,不成想被他反应极快地反握,绵绵地抽不开,到底任由他这样拢着自
己。
太阳上移,温度越来越高,赫恩再带着贝茜逛了一圈,还未等到庆典进行一半便返回王宫里去。
晚上还有舞会,趁如今有时间,正好让贝茜小小地补一下觉。
那枝涂了金的玫瑰,他答应她会连同他的份一起给丽塔送过去。
可惜这样一番好意送去,贝茜睡到下午,在床上打了个滚儿醒来之后听说最受欢迎的女神已经票选出来,
却还是没有出现丽塔的名字。
“你不是很好看么?”她问。
问话的时候,换了一身舞裙的丽塔正大咧咧坐在椅子上吃东西,虽还有些落选之后的失落,但失落不多时
便随着点心都吞吃进她的腹中,一点痕迹也找不着了。
“还有人更好看呀。”丽塔托着腮道,“这次沾了殿下跟你的光,我的票数是历年来最多的,已经很满足
了。”
何况庆典之后她还面对面见到王后本人,握了手还说了话,怎么想也算稳赚不亏,“最受欢迎”的那个头
衔下一年再努力就是。
“今晚是你跟殿下领舞,紧张吗?”她冲贝茜挤挤眼睛。
贝茜还在抚摸腿上装饰了许多黑羽毛的面具。
之前赫恩说要给她面具上装饰其他亮眼的东西,是她自己说了不用。
她一个吸血鬼要出现在那样多人类面前,本来就不用太过惹眼,在领舞已经很惹眼的前提下,装饰品自然
不用更华丽了。
听见丽塔这么问,贝茜没说不也没说是,反道:“有时间跑来这里跟我说话,你的舞伴呢?”
丽塔就赧然:“弗雷德大人没邀请我,我也不敢跑去找他,所以随便找了一个。”
她倒还是满心憧憬:“反正可以交换舞伴的,到时候盯着弗雷德大人就好。”
眼见丽塔要带着贝茜聊起来,内务官及时抬手敲了一下衣帽间的门:“时间差不多了,殿下让我带两位小
姐过去。”
舞会开始于第一颗星星闪烁的时候。
因着是在王宫的大厅,贝茜总归要比外头坐马车来的贵族们早到些,走进那金碧辉煌的殿堂时赫恩还在同
王后说话。
丽塔要先找到自己的男伴才能进场,半路便在女仆的带领下跑开,提着裙子满世界找人。
安娜贝尔走在贝茜后头,忽见她脚步停顿下来,便也跟着停住了身形。
宁芙柔声跟儿子说着什么,却也同时看见了站在门边的小身影,发觉贝茜想退出去,便笑道:“舞还没
跳,怎么就要走?”
对方既然发话,再躲开就没有礼貌了,贝茜便慢慢走过来,提裙子行了个礼。
宁芙瞧见她脖子上还挂着自己送的戒指,笑容柔和些,道:“舞会戴面具也未必好玩,这样漂亮的一张脸
就遮住了。”
贝茜没说话,王后也不介意,将身旁站着的王子一推推给她:“期待你们的第一支舞。”
适逢国王到来,宁芙便过去将丈夫礼服再理一理。
才知道笔挺雪白的礼服也很配赫恩的身形。由肩到腰到腿的线条每一寸都勾勒得恰到好处,再看他弯眸朝
这头伸出手,纵使那修长的手指上缠绕着荆棘,也引诱着人把手放上去,由他掌控的了。
贝茜把面具放到他手里。
这个动作出其不意,惹得赫恩一怔之后马上笑起来,顺从地俯身过去,将那柔软的面具轻轻覆在贝茜小脸
上。
系带的时候不小心勾着了她一缕头发,她觉得头皮一扯,想伸手去摸,给身前这男人一揽,整个人都扑到
他怀里去,只觉他的手还在安抚着解开头发的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