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姚勇还未彻底溃败,卫韫不能出来,若是出来,前面做的功夫完全就白费了。
淳德帝没有被逼到绝境,姚勇也没被铲除,此刻卫韫上战场,怕是要重蹈他父兄覆辙。
楚瑜思索着局势,穿上外套,系上腰带,快速道:“让他放心,我会办好一切。”
说完,楚瑜收拾妥帖,便往外出去。
那太监颇有些焦急,来来回回走着,见楚瑜出来,舒了口气,才恢复镇定:“大夫人,请吧?”
楚瑜微微一笑,神色泰然道:“公公请。”
第59章 (6.26一更)
楚瑜行往宫中,开始思索这次皇帝让自己进宫的意义。
皇帝的最终目标当然是卫韫, 逼着卫韫出战, 让前线战士出战应该是皇帝如今的盘算。如今皇帝直系燕州一直按兵不动, 为的就是出了事及时保皇。前线就是宋世澜、姚勇、楚临阳三家, 但三家都不出力,就在战场和稀泥,所有人互相博弈,完全就是将江山拱手相让。如今皇帝自然要想个法子,逼着所有人出手。
他劫持了柳雪阳,就能逼卫韫,若她再进宫, 就可以连着楚临阳和楚建昌一起威胁。
楚瑜大概明白皇帝的心思, 心里有了盘算。
她随着太监进了御书房, 刚进去,就看见柳雪阳忐忑坐在皇帝对面,正在与淳德帝下棋。
柳雪阳坐卧不安,明显是已经察觉到情况不对, 但她也不敢表现什么, 棋下得一塌糊涂。淳德帝却十分有耐心,同柳雪阳道:“夫人不必担心,朕不会对夫人如何,就是请夫人在宫中陪陪皇后,您以往也与皇后情同姐妹,不是没留宿过宫中, 今日怎就如此拘谨了?”
柳雪阳面露尴尬之色,楚瑜刚好随着太监进来,恭敬将双手放在额间,叩首道:“民女卫楚氏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瑜声音平稳,铿锵有力。淳德帝同柳雪阳下着棋,等了一会儿,见柳雪阳一直看楚瑜,抬头道:“卫夫人为何不落子?”
“陛下……”柳雪阳强撑着头皮道:“你看我这儿媳……”
“民女卫楚氏,叩见陛下!”
楚瑜再一次提声,提醒淳德帝。
淳德帝夹着棋子,冷声道:“朕许你说话了吗?!”
楚瑜跪伏在地上,平静道:“民女知陛下如此急忙召见,必有要事,故而心急了些许,望陛下见谅。”
“心急?”淳德帝将棋子往棋盒里一砸,怒道:“朕怕你是心里根本就没朕这个皇帝,刻意羞辱于朕!”
“陛下说笑了。”
楚瑜平静道:“陛下为君,民女为民,怎敢谈羞辱之言?”
“行了,也别同朕打官腔了。”
皇帝挥了挥手,太监便走上来,对柳雪阳做了个“请”的姿势。柳雪阳有些为难,淳德帝抬头看过来,柳雪阳还是抿了抿唇,还是没胆子违背皇帝的意思,便转身离开。
等柳雪阳走后,旁边太监给皇帝递上一杯茶,淳德帝吹着茶叶道:“朕让你来,是什么意思,你大概是想明白了?”
“民女明白,”楚瑜平静道:“但也不明白。”
“你有什么不明白?”
淳德帝皱了皱眉,楚瑜跪着没有抬头,声音却十分清晰:“陛下让民女入宫,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彻底控制楚家与卫家。可这战场上明明有姚勇宋家在前,陛下为何不逼他们,反而来逼我等?卫家如今只剩下小侯爷,陛下一定要赶尽杀绝才成?”
“荒唐!”淳德帝怒吼出声:“让将士上场杀敌,怎就变成了赶尽杀绝?!倒是你们卫家,口口声声说着忠君报国,朕念卫家忠义,放了卫韫小儿一命,如今他是如何回报我的?!”
“战场逃兵如此之多,”淳德帝明显是憋到了极限:“你以为朕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们把朕当傻子吗?!早知你卫家有如此谋逆之心,朕哪里容得你们?!”
淳德帝站起身来,怒吼道:“还质问朕为何不逼姚将军?!你们巴不得让姚将军上前线作为主力拼杀得你死我活,到时候无人护卫皇室,你们便可取而代之了是吧?!”
“陛下,”楚瑜抬起头来,认真看着他:“卫家这么多年,在陛下心中就落了这样一个印象吗?”
听到这话,淳德帝平静了些许,他看着楚瑜,慢慢道:“卫忠自然是不一样的。你们卫家的忠心,我从不疑,可卫韫小儿!”
淳德帝咬牙切齿:“他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他耍什么把戏!”
楚瑜没说话,她只是轻笑。
淳德帝皱眉:“你笑什么?”
“民女在笑陛下糊涂!您既然信卫家,为何不信我家小侯爷。您恨小侯爷不上战场,可您可记得,卫家是如何死在战场上的?!如今姚勇为主帅,您再让我家小侯爷上去,您这是逼着他去送死啊!”
“胡说八道!”淳德帝怒喝:“姚将军忠心为国,哪怕你们与他有所间隙,一国将领,何至于如此徇私?”
“徇私?”楚瑜嘲讽出声:“陛下扪心自问,白帝谷之事,是谁徇私?”
“你们知道什么!”
淳德帝有些不耐烦道:“朕有自己的考量,为何你们就不能明白朕的思虑?我知道你们是为白帝谷一战怨恨,可是白帝谷一战,人已经死了,的确是太子贪功冒进,这事朕自会寻其他由头找他麻烦,你们一定要逼着皇家承认,是太子失误害死这七万士兵吗?!”
“所以这个罪就要卫家来担吗?!”楚瑜提高了声音,厉喝道:“担了还得心无怨恨,大公无私,再去送死吗?!”
“朕让他上战场自有朕的安排,他乃故人之子,你们心中朕就龌龊至此吗?!”
淳德帝怒得急促喘气起来,片刻后便开始咳嗽,旁边太监赶紧召唤太医来,这一番折腾下来,淳德帝也没了力气。
他虚弱道:“罢了,你先去休息,你母亲也在宫里,你就去陪着她们吧。”
听到这话,楚瑜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她平静道:“陛下,臣女今日进宫,并非来当陛下的人质。”
淳德帝慢慢转头,看楚瑜跪在地上,平静道:“臣女进来,是想同陛下做笔生意。臣女自幼习武,也随父亲征战沙场。您留臣女在宫中,无非是想逼迫我父兄小叔为您巩固疆土,可我父兄如今已然尽力,小叔抱恙,不如由臣女率军前去,为陛下守城,陛下看如何?”
淳德帝静静看着她,楚瑜抬头看着淳德帝:“陛下要我父兄做什么,大可说来,臣女也可。”
楚瑜这话说得明白了,要逼楚临阳楚建昌和卫韫是不可以的,但同样的事可以由她来做。
淳德帝不说话,楚瑜继续道:“陛下,如今用人之际,只要能达到目的,用谁不是用?我父兄小叔乃做大事之人,您以为,几个女子性命,能比的上你们的宏图大业?”
淳德帝有些动摇,楚瑜打量着他的神色,还要说什么,就听淳德帝道:“朕要做的事,也不难。”
他看着楚瑜,目光里带了些犹疑,却还是道:“朕派你去,守住凤陵至少一月,一月后,若天守关破,朕欲迁都凤陵。”
楚瑜听到这话,皱起眉头。皇帝慢慢道:“朕可拨两万兵马给你,你去守城,守住了凤陵,”皇帝眼中意味深长:“朕就还人。”
第60章 (6.26更完)
又是凤陵城。
楚瑜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不由得有些诧异。随后便又迷雾萦绕在心头, 她皱起眉头, 忍不住道:“若民女不去呢?”
“那朕就扣你在这里, 我看你哥哥去不去!”
淳德帝冷笑一声:“你哥不去, 你就给凤陵陪葬吧!”
楚瑜听了这话,不由得觉得更为奇怪。
凤陵一个小城,为什么皇帝这么笃定它一定会被攻打。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他会考虑迁都凤陵?
而皇帝这个态度,明显是无论如何都会保凤陵的。所以上一辈子,楚临阳去守凤陵,真的只是为了楚锦吗?
且, 她本以为此次请命必然困难重重, 却不想皇帝只是犹疑片刻就应下, 到底是为什么?
楚瑜脑海里思绪万千,面上却是沉默不显,低头应了声“是”之后,皇帝调了人马给她, 直接道:“你收拾一下, 今夜出城,事不宜迟。”
楚瑜没有多说,皇帝这么急切,自然有这么急切的原因,而凤陵她也的确想守,一方面, 她要断绝一切楚临阳去凤陵的可能性;另一方面,凤陵城三番五次发来求援、皇帝又如此执着于此城,必然有他的道理。
楚瑜应了声,也没有多说,怀着心事回了卫府。
方才入了卫府大门,她便看卫韫急切走了过来,焦急出声道:“你可有事?那老匹夫召你去做什么?”
楚瑜没说话,只是往府里走去,她也在思索淳德帝的意图,而且出征一事,她要如何开口,也是一个问题。
卫韫见她不语,面色不由得越发难看,他跟着楚瑜进了房间,看见楚瑜吩咐晚月长月开始收拾行李,他捏着拳头,艰难道:“就算你觉得我是个孩童,可也应当同我说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我毕竟是这卫府的小侯爷,你……”
“我只是在想要如何同你说。”楚瑜听到卫韫这样说,赶忙出声,晚月长月收拾着东西,楚瑜扭头看向卫韫,叹了口气道:“婆婆和我母亲,如今都在宫里。”
卫韫眼中带了冷光:“我知道。”
“陛下邀我进宫,本是为了让我也为人质……”
“所以你为何不同我说一声就擅自进宫!”卫韫提高了声音,神色激动:“母亲已经在哪里了,你若也被他带走,我当如何?!”
“母亲性情刚毅,却向来做事不得法,”上辈子卫家落难,柳雪阳便是直接提剑和人硬拼被误杀,说不上软弱,可却是个冒失的。楚瑜叹了口气:“单独在宫中怕是会出事,我陪着也好。如今我没陪着,倒是有几分不放心。”
“你对自己倒很是自信。”
卫韫冷笑出声来:“母亲会有事,你就不会有事?”
楚瑜察觉到卫韫不悦,她有些尴尬道:“我……这不好好出来了吗?”
“答应了什么出来的?”
卫韫冷着声音,楚瑜摸了摸鼻子:“我……今夜带兵出城,去守凤陵。”
听到这话,卫韫脸色巨变。他吩咐人道:“把大夫人关起来!”
随后转身便走。
楚瑜回来时就知道卫韫绝对不会给他去,她忙道:“唉唉,你等一下啊,我真的没事儿。”
她本来就在边境长大,后来大楚风雨飘摇那六年,她和顾楚生在战场奔波,顾楚生在后方,她一直在前线,本就可为将士。她追着上去,心中一急,拉扯住卫韫袖子道:“你别生气,你且听我说。凤陵那地方易守难攻,陛下执着于那里,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加上凤陵再三求援,我们派出去的人都没有音讯回来,我本也该去看看……”
最重要的是,如果她不去,皇帝一定会下令楚临阳去。
上辈子楚临阳去了凤陵,她以为是为了楚锦,然而却有没有一种可能,上辈子楚临阳,本就是皇帝派出去的?又或者是楚临阳自己要去守这座城?
这一仗,她不打,她怕楚临阳打,如果楚临阳去了凤陵,结局怕就如卫家……
她已经这么努力改变,若还是变不了,她当如何?
楚瑜抿紧唇,握着卫韫袖子,恳求道:“小七,你让我过去看看。”
“为什么?”
卫韫回过头来,审视着她:“为什么一定要过去?”
楚瑜没说话,卫韫皱起眉头,过了许久,楚瑜,终于道:“我……自有我要去的理由。”
她虽然没有明说,可神色却十分坚定。卫韫目光往下,落在她抓着他的袖子上,那些责骂就全部止在唇齿之间。
她的手很漂亮,不同于其他女子那样纤纤玉手,她的手指长得很长,骨节分明,颇有英气。然而那手又白皙通透,色泽如玉。
卫韫看着那握着他袖子的手,这是她第一次露出这样类似于恳求的情绪,他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语。
许久后,他慢慢道:“你若一定要去,我陪你去。”
“不可。”
楚瑜皱起眉头:“你如今对外称病,若同我去了,陛下便可寻了由头找你麻烦。最重要的是,若此刻北狄兵发天守关,你当如何?”
大楚的底线是天守关,他们可以假作退兵,却不是无底线。天守关不能破,因为天守关若破,那大楚最大的天险就没了。反而是大楚击退北狄时,要逆着天守关打过去。
卫韫说不出话来,楚瑜笑了笑道:“你真的不用太担心,我看见不对劲会回来的。而且我这个人命特别大,我……”
楚瑜说着,卫韫目光落在她身上,他看着面前这个人,听着她说话,内心似乎很平静,又似乎很害怕。
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不知所措。
作为镇国候,他知道如今正面战场不在凤陵,楚瑜带两万兵马应该无妨,而且在天守关破前,他得安抚住皇帝情绪,要保住宫中他母亲安危,加上他家人如今在华京中多一日,就多一分危险,楚瑜带兵出去,最合适不过。
可是内心深处,抛开所有理智来看,他又总觉得让她一个人去任何凶险的地方,他都忐忑难安。
哪一位将士出征前不是以为自己必当凯旋归来?他与父兄出征前,谁又知道会一战埋忠骨?
他静静看着她,什么话都没说。
这时,长月晚月已经把东西收拾好,外面兵马也备好,一个男人走进来,恭敬道:“末将张云,乃南城军统帅,点兵两万,奉旨前来,协助大夫人共守凤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