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星辰一开始也没怀疑这是什么邪祟或是什么歹人,大概是因为这人的身材跟厉鬼或者是神偷都不搭接,被人反偷袭了,大概也只能靠体重取胜,而被程昊的车远灯一照,这下也看清了,愣了愣:“二师兄?”
慧明:“……”
身为出家人的慧明觉得自己真是善了个哉,马上就要端不住那堪比满腔热血的慈悲为怀了。
程昊此时也下车了,两步走到跟前,认出来人也顿了一顿:“慧明法师?”
玉星辰正忙着把被强光晃得满眼飘绿星星的胖和尚从地上扶起来,听见程昊这句话有几分诧异:“你们认识?”
慧明站起身来拍了拍土,飞沙走石,可见他这身宽体胖的身材是惹空了一屁股的尘埃。
“认识认识,善哉善哉。”他不讲究的用拍完屁股的手向程昊行了个佛礼,“程队别来无恙,阿弥陀佛……哎?怎么不见我师妹?”
玉星辰:“……”
为什么这和尚看见程警官就想到希姐……玉小妞仿佛一夜之间重回了被虐狗二人组支配的恐惧。
“希姐不在。”玉星辰顿了顿,“师兄你怎么在这?”
慧明觉得,只要这妞儿去掉“二”改称“师兄”,那她就还是个好施主,于是恩准“慈悲为怀“的心态荣归故里,满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你们楼里有个老太太去世了,老太太生前信佛,所以请我来念经超度……用现代化一点儿的词汇,贫僧是来跑业务的。”
玉星辰:“……”
临时工同志业务繁忙,根据殡葬服务的价格来看,看来即使宗教委不批他的转正申请,他活得也挺逍遥。
玉星辰远远看看那“业务地点”,果然搭着白棚,孝子贤孙们一个个伤心的分外悲泣,断断续续的哭声前后夹击,哀怨地像是猪八戒娶了他二姨;楼道里亮着的也不是平时有人经过时才会开启的感应灯,而是从住户单独拉线接出来的长明灯,此情此景,若不是有慧明这长得太喜庆的和尚镇场子,在黑夜里还是照样显得鬼气森森。
这楼里老人多,玉星辰数了数楼层,发现有白事的人家大概是三楼,这一层却只住着一个老太太——恰巧是她低血糖昏迷那天还打过照面的王奶奶。
人与时光恰似蜉蝣与朝夕,可见人世无常。
玉星辰今天直接或间接地目睹了两桩死亡,有些心塞到麻木,无话可说,只是叹了口气。
慧明除了是个没心没肺的胖和尚,还是个八卦的死直男,全然没有顾及到玉小妞那点儿多愁善感的哀愁,碎嘴老妈子的毛病又犯了,见程昊在这儿,似乎直接升级成了人来疯。
他不知从身上哪个布兜子里抓出了一把瓜子儿,一边儿嗑还能一边儿磕牙:“程警官,你听,这家儿是不是哭的挺惨的,我跟你说啊,我来的时候,这家里比现在还热闹,老太太三个闺女俩儿子,各自再带上各自家里的,都要打成热窑了。”
程昊也许在警队待久了,即使一脸淡漠地分分钟立地成佛,也一样乐于倾听:“为什么?”
慧明把挂在僧袍上的瓜子壳抖搂下去,支起身子:“今儿农历十五,这家二儿子带着老太太去云林寺上香,结果赶上了下午暴雨,车开半道儿就给困在山里了,现在那边儿正盖度假村,挖的全是泥,暴雨一冲,就把一个施工造成的临时垃圾堆给冲开了,摊在了路边儿上——这二儿子眼尖,愣是瞧见里面有个金盘子,非得去捡。”
他磕完了手里的瓜子儿,拍了拍手:“老太太一看就说那是贡盘儿,在菩萨的地界儿发现的,就是菩萨的东西,哭着喊着非得要儿子还回去,二儿子不想还,结果老太太一激动,犯心脏病了,人送到医院就不行了。”
玉星辰对这个发展始料未及,呆愣了一瞬,问道:“那他们家人打架干什么?赖二儿子把老太太病耽误了吗?”
慧明给了她一个“图样图森破”的复杂眼神儿。
“哪能啊。”慧明道,“二儿子不是把老太太惹得犯心脏病了么,赶紧送她去医院,反正手忙脚乱的吧,那惹祸的玩意儿就没顾上,再回来,无论如何都找不着了——他仨姐姐一个哥都不干了,怀疑捡东西这事儿是二儿子瞎编的,其实是他不知道藏了老太太什么好物件儿,把老娘气死了,一家子正闹呢。”
玉星辰:“……”
这段子再发展下去,估计就能拍一部家长里短的伦理大戏了,人生真是处处有段子。
听完如此跌宕起伏的剧情,三个人一时什么话都没说。
这时候,亮着长明灯的楼层响起一阵人声,紧接着脚步声“噔噔噔”地奔了下来,楼道里的感应灯也一个接一个的依次亮了,楼道对讲门儿从里面打开,走出来个一脸丧气的中年男人。
他脸色不好,一身孝服也皱皱巴巴的,看来是帮丧事儿的主家,推门儿出来没想到这儿还站着三位,不由楞了一下,直到看见慧明,才勉强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客气:“大师,您在这儿站着呢?上去坐坐。”
慧明连连摆手:“不用不用,遇见俩朋友,我们这小师妹跟你们老娘住楼上楼下。”
中年人对玉星辰有点印象,朝她点了点头,玉星辰按礼节道了句“节哀”。
慧明看他一脸愤愤,知道这家子没少折腾,拍了拍他肩膀子:“二哥,甭生气了,都是一家子人,现在就是赶上老娘这段儿事儿,都不冷静,过了这三天守灵,什么气性不气性,还不都是姐妹弟兄。”
“真他、妈、操、了!”中年人余怒未消地骂了一句,可见是气的大了,不顾有外人在跟前儿,也要拉着慧明开喷,“大师,不是我说,有他们这样儿的吗?!这么多年老娘眼前就我伺候的最多,他们一个个不出钱也不出力,净他、妈当甩手掌柜,哦,老娘没了他们来哭一声就是孝顺了?放屁!”
“家家有本儿难念的经,你得这么想,老娘没受罪,你仁至义尽。”
中年人听了冷哼一声,大嗓门地朝着楼上开骂:“我当然仁义!不是某些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满嘴喷粪冤枉自己兄弟!”
慧明赶紧把他拉开了:“消消气消消气,大半夜的邻居都睡了,贴了‘恕报不周’咱也不能扰民不是……行啦,听胖和尚我一句,就当给老娘攒安宁了。”
这一句话不知怎么触动了中年人敏感的心,他情绪激动,大起后就是大落,挺壮个汉子,眼圈儿瞬间就红了:“大师,这事儿赖我,我千不该万不该下车去捡那催命的玩意儿!要不然我老娘也不会……我哥我姐骂得对。”
慧明叹了口气:“不赖你,谁知道就这么寸。”
“不是,那地方也真他、妈邪门儿。”中年人吸溜了一声鼻涕,“我现在想想,那地方就是不干净!前两天刚死过人,我这真是鬼迷了心了!”
慧明闻言一愣:“哪不干净?”
“就我捡东西那个地儿,转到里边儿就是‘金月湾’。”中年人抹了一把眼泪儿,“那个大富豪,前两天找小三儿生儿子被记者报道那个,他老婆死的那地儿。”
作者有话要说: 艰难的把后面一段推翻重写了,原来修文修到吐是真的...
翻翻后台点击发现大家真不爱看序章?
其实序章非常隐晦的交代了很多事情来着...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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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1 章
跟玉星辰闹了一下午脾气的殷天禄却突然说话了,他的话简短而直白,如果不是玉星辰分辨出来确实是他的声音,都要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说:“替身鬼。”
玉星辰一愣。
就在这时,程昊看了她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又转过去盯着那中年人的脸:“‘金月湾’?你确定你停车捡东西的地方就是‘金月湾’?”
“确定!我每个月初一和十五都要带老娘去云林寺,再加上还有各个佛爷菩萨的佛诞,每个月少说要跑三四次,对那里熟得很。”中年人回忆了一会儿,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程昊居然是个警察,脸色更加铁青,“警官,听说那富豪的老婆是淹死的,当时又正在下暴雨……我老娘的心脏病有年头儿不犯了,怎么会那么巧,就在那时候突然……外边儿都传这女的死的蹊跷,您警局里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
慧明知道程昊办案不能多透露,自觉出来打了圆场:“二哥,警局也各有各的系统,如果不负责那案子,咱哪说消息去?别瞎想了……老太太这是意外,她平时吃斋念佛,佛祖不会薄待她的,办完了这茬儿咱让老太太入土为安就行了。”
程昊若有所思:“您还记得您看见那垃圾堆的位置吗?回来我跟市容部门儿打个招呼,让他们清理了,省得造成安全隐患。”
中年人的情绪被胖和尚安抚不少,没多想程昊话里的意思,琢磨了一下,道:“记得,不知道那块儿您熟不熟啊,从景区的公用停车场拐出来顺着路往下开,底下有一段儿‘九连环’盘山路,大概是在第二个环拐第三个环的那段儿,当时虽然雨很大,但是我开了三十年车,还以为自己能侥幸开过去,没想到被垃圾堵了。”
程昊和玉星辰对视了一眼,玉星辰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在问金月湾的项目地是不是就在那,玉星辰点了点头。
程昊回过来看中年人:“行,我知道了,明天一早我就给市容委打电话。”
中年人道了句谢,却也不知道自己为谁谢的,转瞬又难过起来,祥林嫂似得:“我当时也不知道为嘛,就觉得那鬼东西金黄金黄的,做的还特精致,只有小姑娘巴掌大,一准儿特值钱,于是包着块儿破布就捡回来了,我老娘打开一摸就生气了……现在好了,老娘去了,东西也没了。”
慧明车轱辘话劝了一晚上,万没想到这大哥居然又自己钻进了牛角尖,在中年人抹眼泪儿的功夫朝玉星辰直抖搂手,无声叫“崴泥”。
就在这时候,楼里“噔噔噔”又下来个中年妇女,也穿着重孝,看模样长得跟中年人神似,大概是他哪个姐姐。
果然,中年妇女一出楼门口儿,瞥了哭天抹泪儿的中年人一眼,脸涩的像隔了好几夜的棒子面饽饽:“老五你在这儿干嘛呢?大哥大姐左右找不着你。”
中年人被这一嗓子吼出了脾气:“找我干嘛?!还找我干嘛?!老娘没了你们终于少了个累赘!还找我干嘛?!”
“你说的是人话吗你?!”中年妇女本就憋着火儿,此刻被彻底点燃了,“老太太本来就偏心眼子!连退休金都你们家把着!现在出了事儿,我们做哥哥姐姐的问一句都不行了是吗?!我看你就是心虚!还眯了老娘什么东西!你拿出来!”
这大妈估计常年混迹广场舞大队,膀大腰圆一个顶仨,话音未落就撸胳膊挽袖子要上去打架,玉星辰有心拦着,奈何跟她一比就是个竹竿儿,被甩手甩了个踉跄。
中年人看她动手也不甘示弱,还是程昊和慧明眼疾手快,一人按住了一个,跟着和稀泥:“自家姐弟,有话好好说,算了算了……”
然而这俩姐弟显然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高喊“你别拦着我,我今天打死他这个没尊长的东西”,另一个梗着脖子哭嚎“你来啊!你来啊!打死我再枪毙你,咱一起去找老娘,让她评评理!”
不远处原本哭的带劲儿的几个本家儿纷纷被惊动了,七八个大小伙子哗啦啦全跑了过来,一看这又打起来了,愣了一愣,一拥而上,劝架的,帮腔儿的,顺带下黑手的,再加上哭的哭,喊的喊,那叫一个沸反盈天,眼看就要打成一锅粥。
程昊表情淡漠,穿着警服他不能上手,站得远远的,说了两句却湮没在了此起彼伏的哭叫骂娘里,像是终于忍无可忍,断喝一声:“行了!都住手!再闹都进警局!”
警察的威严到底还是不同凡响,这一声效果出众。
孝子贤孙们正打得热闹,红着眼回头看哪个孙子不知天高地厚,结果瞧见了穿着警服的程昊,都纷纷噤声儿了,场面一片尴尬的寂静。
慧明在混乱中莫名挨了大妈两爪子挠,又不知被谁一腿绊倒了,揉着屁股“嘶”着气儿,正从地上爬起来,被程昊一吼,腿下意识一软,本能向后一扯,正扯在了那带头闹事儿的大妈腰带上。
孝服布糙,做的又像面口袋一般宽,没了腰带绑着,立刻变成了个上下通透的麻布兜儿,还是漏了底的那种——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一个金灿灿的东西“叮铃铃骨碌碌”地从大妈的孝服里滚了出来。
所有人都傻了,那闹事儿的大妈脸色都青了。
中年人定睛一看,整个人都炸了:“这特么就是我从山上捡回来的那个盘子!我说怎么没了!原来家里出了贼了!大明子你去!把你大爷大姑三姑都叫下来!咱们去派出所!”
“我……我不去派出所儿!你凭什么让我去派出所儿!”大妈脸色清白红绿地开了染坊,看看周围或愤怒或鄙夷或试探的眼神儿,又心虚地看了一眼穿着警服的程昊,当即往地上一坐开始撒泼嚎叫。
她干嚎不下泪儿,一唱三和地很有节奏,听着倒是挺惨,嘴里却全然颠倒着黑白,“老娘啊!您还尸骨未寒呢!这家里就容不下我了啊!您儿子容不下我啊!我拿自己家的东西犯什么法了啊!您儿子带警察来抓我啊!他要送他亲姐姐蹲大狱啊!”
程昊见多识广,对这种泼皮无赖见的多了,根本不上前省的被她碰瓷儿,直接按开了随身配备的执法记录仪,抄起电话扔给玉星辰,直接让她报警。
玉星辰站在他身边儿打完了电话,民警来得很快,无论是吵得闹得都被揪到一边儿批评教育去了,程昊跟着一起去说明情况。
玉星辰觑着这凑齐了人间百态的一大群邻居和声色俱厉的民警同志们,不言不语地准备把胖和尚从地上拉起来,一拉之下,慧明居然没动。
胖和尚撅着屁股蹲在地上,突然对那险些酿成血案的“赃物”产生了极大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