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昊低头在笔记本上记了个名字:“你觉得她有嫌疑?”
玉星辰摇摇头:“嫌疑说不上,但是我觉得有哪里说不通……她这么知名的一个设计师,应该比钱峰要更有见识更有经验一点,而且她比较清高,是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傲气,应该不会给一群‘邪教分子‘做帮凶,可是连钱峰都提出来的问题,她却一点异议都没有,我觉得并不正常,而且,刘总在设计初期就提出‘非他不用’,我至今也想不通。”
“思路没错。”程昊神色依然淡漠,“这个设计师是美国公民,警方想要对她进行立案调查困难很大。”
玉星辰:“……”
天禄好像得了一种“不怼程昊就会死”的病,这时候无论如何也要插这一嘴:“她已经说完了,警方呢?警方原本想问的人是谁?”
这其实是涉及案情的,玉星辰没问,因为她觉得程昊根本不会说,而天禄作为一个刚“进化”成人类的附身符,比较不管不顾。
然而出乎玉星辰的意料,程昊面对这个问题像是早有准备,看了满脸“日天日地”的天禄一眼,冷漠而强大地端坐不动,再没去掏他那“百宝箱”,更没有要提供任何资料的意思。
“孙婉萍被捕后,态度十分不配合,她的嘴很严,几乎是我们拿出一样确凿的证据,才肯针对证据开一番‘金口’。”程昊道,“她的犯罪过程相当缜密,警方最终能够逮捕她,其实是收到了一个匿名的举报,这个匿名举报中提供了一些过硬的事实证据,具体是什么恕我不能透露。”
玉星辰对此毫无异议,即使她很有八卦的兴致,但她更在意结果,因此生怕程昊不再说了似得立刻追问道:“然后呢?”
“我们怀疑孙婉萍的犯罪实施不是自己单独完成的,她背后有一个‘遥控者’,藏在幕后给她指路,关键时刻给她帮助,甚至在事件发展到最后的时刻,紧急把孙婉萍推了出来,为自己的计划止损。”程昊道,“可是我们没有明确的证据让孙婉萍开口。只有最后执行孙婉萍命令的京华工程部长提过一句,孙婉萍原本坚决想要拆除金月湾,然而在最后时刻改了主意,要求只把泳池抽空即可……我们推测,就是孙婉萍这个决定让那个‘遥控者‘决定把她推出来止损,而孙婉萍对此矢口否认,称自己只是临时改了主意。”
“遥控者”应该是个挺高级的从犯,因为在玉星辰看来,策划犯罪本质是个脑力活儿,孙婉萍在京华的职位就是执行副总,也就是个执行者,也许是出身贫寒的缘故,她毕生的技能点儿都点在了“爆发力”上,不动声色动心眼儿的能力应该比她挽袖子吵架的能力略逊一筹,这从她和赵海东打离婚的状态就略见一斑——这一切都说明,在策划犯罪这么“高精尖”的程序上,她那跟上来挠人一脸血的三板斧显然不太够用。
更何况,孙婉萍参与的这绝不是什么简单的犯罪,她为了自己的复仇大计,成为了一个超越现实的玄幻计划中的环节。
玉星辰不清楚那超越现实的部分孙婉萍知道多少,但是说她完全不知道,玉星辰不太信,可是女悍匪就是女悍匪,自己身陷囫囵即将挨枪子儿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对从犯的守口如瓶,这非常不简单,简直是真爱。
自己脑补到“真爱“这个词的时候,玉星辰却又愣了一下儿。
孙婉萍在京华居高管要职,相传身价几亿,每年拿至少千万的分红,属于典型的富豪阶级,应该很有“我死了钱没花完”的深深遗憾,然而这时候她还能咬死不松口,玉星辰只想到两个可能——“真爱”,或者这个人能救她。
如果这个神秘从犯既是“真爱”,又能救她呢?毕竟孙婉萍正在因为出轨打离婚,而姘头是谁,目前还没有靠得住的八卦组织来爆一个。
玉星辰抿了抿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谨慎的考虑了再三最终还是说出了口。
“我觉得这个人,有可能是个男人。”玉星辰道,“怎么样,她周边有没有可疑的男性?‘奸夫‘之类的。”
程昊:“赵海东没有抓到孙婉萍出轨的确切证据,所以他们的离婚流程才会如此不顺利……至于可疑的男性,确实有一个。”
玉星辰睁大了眼睛追问道:“谁?”
“刘日新情人周欣茹的父亲,周凡。”程昊道,“他经营着一家收费不菲的月子中心,可就在周欣茹被捕前两天,这家月子中心的股权发生了变动,他将全部股份转给了自己的二女儿也就是周欣茹,然后,失联了。”
“失联是什么意思?”玉星辰皱着眉道,“出境了?潜逃了?”
程昊摇摇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没有任何出境记录,也没有任何活动痕迹,就像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周凡‘这个人一样,而周欣茹没有母亲,她今年三十三岁,她是直到八岁才知道自己有‘父亲’,照顾她的保姆在她十八岁的时候去世,她才开始到父亲身边生活,她上面有个不同母的姐姐,据说成年后一直在国外,而她跟父亲的关系,也几乎跟陌生人差不多,但是有两个细节,第一,她是被孙婉萍介绍给刘日新的;第二,刘日新一意孤行的修建这个‘祭坛’是为了她,准确说是为了她生的孩子,似乎有人给刘日新灌输过类似‘只有通过这个祭坛,他才会有个儿子’之类的说法,刘日新对此也深信不疑。”
玉星辰耐着性子听到最后,本以为这是个坑骗小情儿畏罪潜逃的故事,却不料这故事细思极恐,她只朝着一些隐含的线索稍微思索了一下,浑身的寒毛都几乎立起来了。
她曾经以为周欣茹是个踩着别人尸骨小三上位的人,可是现在一想,却发现这也许是人格缺陷——父母是构建一个人三观最重要的参照物,就像熊孩子基本都有熊家长,然而周欣茹没有母亲,父亲也只剩个名头。
玉星辰自己以人类的形态从远古洪荒的异动中醒来,成了个孤儿,被人收养是不幸中的万幸,然而无论是在被收养家庭里的经历,还是从水灵的画面里看到的片段,她都无法想象世界上有这么淡漠的亲子关系。
然而想想周凡的职业却也能想得通了——他的月子中心是个幌子,正职是钻法律的空子组织代孕。
如果周欣茹和她描述中的那个姐姐,都是代孕的产物呢?
而诱骗刘日新建造祭坛的那个承诺——也就是关于那个孩子的——只是周欣茹被她“父亲”当做一个代孕工具的产物呢?
这一切突然解释的通了。
玉星辰觉得自己再长八张嘴也描述不出她那发自内心的难以言喻。
天禄却在这时冷冷瞥了程昊一眼:“所以你们基本已经确定了方向,但是没证据,也没线索?”
程昊终于和他正儿八经的对视起来,半晌,慢条斯理地收整了自己拿出来的所有东西,照片、手机、笔记本……最后他站起来,和他推门而入时的姿态如出一辙地看着他们。
“我只是来提个醒。”他说,“这世界上最可怕的并非是没线索的东西,而是不知道谁将找到线索。”
☆、 第42章
玉星辰在病床上愣了一会儿, 回过神来的时候, 程昊已经走了, 呆滞了片刻,突然回过头去看天禄:“他这句话说的是不是有语病?”
天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饿了。”
他说完,干脆利落地从玉星辰的病床边儿站了起来, 仿佛反应迟钝是什么会传染的病毒似的,狂拽炫酷地穿着自己这一身别有风情的病号服,两步躺回自己的病床上去了。
玉星辰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 期间宋希来了一次, 逮着天禄鸡飞狗跳地表示了一番感谢,宋大小姐作妖的能力超凡脱俗, 险些把刚“修”出人形的大神折磨得变回貔貅去。
也恰恰就在这段时间,H市警局的官方微博跟市民来了个“周三见”, 详细通报了京华集团刘姓高管夫人李瑶被杀一案的详细因果。
这条微博的措辞已经尽量官方化了,有些骇人听闻的细节也被技术性隐去了, 奈何人民大众面对八卦时总是热情高涨,各路媒体更是集体高、潮,用了有长达半个月的时间无缝不间断地播报这起谋杀事件背后的蛛丝马迹, 涉及案件的几个人的恩怨纠葛被扒了个底掉不说, H市纳税大户京华集团的股价应声下跌,正在开发的大型旅游度假项目“金月湾”也上了热门话题,摇身一变成了“H市十大猛鬼传说地”,适时填补了无数网络作家枯竭的灵魂。
玉星辰临近出院之前,手机一直没消停过——京华集团中原本和她关系不远不近的同事们不知是谁神通广大, 竟然猜出他和这起离奇的案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时间,八卦的、询问真假的、探听黑幕的各色闲杂人等几乎要占领了玉星辰的通讯线路,到最后还有几个八卦异常的邻居来向她这在大企业工作的“知情人”打听消息,玉星辰哭笑不得之余只好以“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为理由拒接了几乎全部的来电,至于微信,也全部变成“爱回不回”模式。
然而并不是这样就全无烦恼了,玉星辰倍感忧心的一件事是——她在京华集团的工作估计是保不住了。
事件的起因是这样的,玉星辰收到了自己这个月的工资。
京华有个光荣的传统——一歇班儿就扣钱,扣下去的永远像是比你上班儿赚的多。
玉星辰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也早就准备好了迎接那少得可怜的数字,然而发下来的数字让她有点儿心惊——不是多,而是太多了,虽然不能说一夜暴富的程度,但是多到让她以为这是一笔封口费或是遣散费丝毫不成问题。
关于这笔钱,玉星辰一直战战兢兢,还是天禄发现她接连几天情绪不对,不耐烦地问了一句后才破的案。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玉星辰很怂地把工资卡数字举到了天禄眼前,表达了自己那在旁人看来有点儿吃饱了撑的的担忧:“我这个月的工资有点儿多。”
天禄对此嗤之以鼻,那串数字连扫都没扫,冷哼了一声:“不用谢,我从你那进了监狱的死鬼老板的私人账户里拿的。”
玉星辰:“……???”
她知道天禄神通广大,但从来不知道他还有这么高端的功能,抢银行都不需要技术手段的!
在她好几次试图和天禄沟通这笔钱的“合法性”时,天禄都全然拒绝和她交流,到最后她只好放弃了,准备出院后,拿着笔巨款给天禄刷两块儿千足金回来当粮食,就当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天禄如果知道她这么语死早,大概会干脆吃了她。
然而“钱多”的烦恼解决后,玉星辰对自己的工作生出了无尽的忧虑。
王磊还算厚道,在那天之后给玉星辰批准了一个月的病假,也来过电话问候,但玉星辰自己觉得不妥当了——毕竟企业不是旱涝保收的机关或者事业单位,用人就是要创造价值的,玉星辰前段时间“身体不好”还情有可原,如今不仅卷入这个神秘色彩爆表的案件,还要休这么长一个病假,关系再硬的关系户也没这么高端的待遇。
玉星辰处在一个“辞职不舍得,不辞难应付”的尴尬局面,抱着手机长吁短叹地思索了几天,也没想出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最后决定“去他的”,休完了假再说,就算过几天就失业也不是她一个人,她还有个周政跟着垫背。
相比玉星辰的犹豫,周政倒是离职地干净利落,玉星辰自己愁着,没有细问周政的去向,料定周政一个名校高材生不会找不到饭辙,也就随他去了。
倒是另一个人让她比较挂心,这个人就是天禄。
天禄和玉星辰准备同一天办理出院手续,玉星辰原本想着,天禄并没有人间生存的经验,虽说现在这幅皮囊是个艺术家一样的富二代霸道总裁,但是身边儿除了烧毁的钱包,糊爆的手机,“高定款”的病号服,以及一张新鲜出炉的身份证外,并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玉星辰已经做好了自掏腰包把这只护身符霸总捡回家的准备,却在出院前一天,发现这事情有别的转机。
——有个五十岁年纪上下的男人找到医院来,口口声声要接“少爷”回家,据说他是天禄的生活助理,简称,管家。
这位管家名叫安和,慈眉善目人如其名,是个安稳和善又好脾气的人,就是有点儿忧国忧民外加多愁善感,说不出五句话就要追忆往昔痛思当今,他在病房里颠三倒四地说了十分钟,情感流露时汹涌而出的眼泪,差点儿把病房淹了。
玉星辰全程都是“囧”的表情,觉得自己经历的简直是一部穿越剧。
而天禄终于在他第无数次“老爷把少爷托付给我,是我没有照顾好,请少爷责罚”的涕泪交加中忍无可忍。
“够了!”天禄怒道,“本……我说了我失忆了,不记得你是谁了,长话短说,要么就出去!”
安管家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
玉星辰赶紧出来安抚炸毛的天禄和满心哀愁的管家大叔,做和事佬的同时,帮他们理清了前因后果——原来是警方通过“天禄“的失踪报案信息联系上了安和,让人找到了医院来,所以说,安管家这时是来接殷天禄出院的。
然而天禄对“回家”这个词有至少二百万个不同意,待安管家终于冷静下来说明了来意,他便顶着一张这个世界欠他两吨金子吃的脸,倨傲地指着玉星辰道:“她怎么办?”
安管家瞧了一眼身边的玉星辰,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惊恐地打量了一番这个与“名媛”完全搭不上边儿的柴火妞儿,已经脑补了一出儿“霸道总裁富二代和平胸玛丽苏女主”的狗血小言,表情夸张地犯起了为难。
玉星辰正要说“不用管我,我有地方可去”,却被天禄一脸不悦地颠倒了黑白:“我掉下山崖十多天无法逃生,若不是她发现并救了我,你要去哪对得起‘你的老爷’?”
玉星辰:“……”
玉星辰不知道天禄从哪无师自通了这睁眼说瞎话儿的绝技,顿时觉得整个人被雷劈得外焦里嫩,顿时在原地凌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