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自己问的,杜德仲绝不多问,这是生存在官场上的第一法则。派别人过去杜德仲不放心,便刻意找了个理由向谭家霖告了假,亲自把程黎平带了出来。程黎平很不配合,冷笑着说:“你们这些当官的也真有意思,我是正当防卫,非得判我十八年。现在遇到难题了,又要我过去救火,还真以为我是泥做的,想捏扁就捏扁,想搓圆就搓圆?”
杜德仲头也不抬,呼噜噜的吃了几口饭,静静的说道:“我知道你是正当防卫,但根据受害人的情况,你确实应该判这么多年。”
程黎平嗤之以鼻的道:“你们手上有权,所以你们说了算。”
杜德仲哼了一声,语气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小程,你对本国的官员一直有偏见,这个我可以理解,毕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可是,你要记住,只要我在位上,对你的处置,一定是最公平合理的。”
程黎平杀气腾腾的看着杜德仲,满脸不屑的表情。
杜德仲轻轻的拍了拍桌子,道:“本来我不想告诉你,但看你这样子,就算到了青岛,也不见得能完成任务。你听好了,为什么判你十八年,那是因为崔四和猪肉佬两个人,送医院不久就全死了。”
程黎平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大惑不解的皱起了眉头。他手下的分量自己很清楚,把两个人打成重伤是妥妥的,可伤了两个人的性命,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不过程黎平心里也有谱,杜德仲绝不会拿这种话来忽悠自己。搞不好,崔四和猪肉佬两个人是被人灭口了,以免他们两个把主使人吐露出去。
“赶紧吃饭,”杜德仲又恢复了平静,继续往嘴里扒拉食物。他们订的是苏徐机场的机票,直飞青岛,只需要一个小时二十分钟,比乘坐火车省事多了。更划算的是苏徐机场的人流量不高,为了提高上座率,所有的机票折扣都很高。从这里坐飞机去青岛,机票再加上燃油附加税,总共才三百来块钱。
程黎平没有胃口,饭是一点都没吃,啤酒却喝了两三瓶。待杜德仲吃完了饭,程黎平又冷声问道:“叫我过去有什么事,先说好,拼命的事情我可不干了。”
杜德仲提着手包去结账,不温不火的说:“以我的级别,你觉得我能知道吗?”
程黎平笑了,道:“你什么级别,好歹也是正处级了。”
杜德仲说:“在黎城是够看了。但在京城,就是个小喽啰。”
程黎平无奈的摇了摇头,跟着杜德仲往机场的方向走去。虽然不知是什么任务,但杜德仲让他给一圈狐朋狗友打了电话,又带他回程家新村陪父母聊了大半个小时,程黎平心里已经足够感激了。至于田梓橙,听说前段时间被她家里人接到北京去了,电话打不通,面也没见着,估计以后再碰到的概率就小的可怜了。
进了机场,领好了票,再过了安检,程黎平和杜德仲背对背坐在候机口的座椅上。距离登机还有二十分钟,杜德仲一直沉默,临近登机才拍了拍程黎平的肩膀,道:“这次行动非同小可,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程黎平笑道:“你不是跟我一起飞过去吗,干吗搞的跟现在分别似的。”
杜德仲苦笑着说:“到了青岛,我就没权利再发言了。”
天气良好,万里无云,飞机飞的异常平稳。一个多小时以后,顺利降落在流亭机场。程黎平跟着杜德仲下了飞机,刚走出通道,顿时就愣了。几个人站成一排,正在那里等候自己,而且有两个人都是之前认识的,一个是国安口的厅级干部陆建平,另一个是巴基斯坦的特工格木。
一个中年男人跟杜德仲握了握手,低声说了两句话,杜德仲便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程黎平一眼,干干脆脆的穿过通道口,直接走了。陆建平上前拍着程黎平的肩膀,笑呵呵的道:“小程,又见面了,想不到我们来接机吧?”
程黎平故作尴尬的笑道:“确实没想到,主要是我的身份太敏感了。”
陆建平似乎早就知道了程黎平的情况,根本没搭这个茬,指着身旁的几个人介绍道:“这位是程处长,跟你是本家。那位是王局,青岛本地的负责人。另一个是他的助手,你叫他小孙就行了。站在最边上的那位,是巴基斯坦的……”
“格木,我知道。”程黎平不客气的打断了陆建平。
陆建平大吃一惊,道:“你们认识?”
格木笑着走到程黎平面前,在他胸口上擂了一拳。别看这家伙身材矮小又黑又瘦,这一拳力道却是十足,震得程黎平内脏隐隐生痛。
“见过一面。”程黎平说。
格木点点头,也用蹩脚的汉语说道:“几个月前见过,这位同志,枪法一级好!”
陆建平也笑了,道:“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是国家秘密战线上的一位虎将。若非我去查了你的资料,还真不敢想象。在巴基斯坦的时候,你可没跟我说实话,今天晚上,非得罚你多喝几杯。”
程黎平很有分寸的笑道:“曾经是,现在不是。”
第200章 拼酒
陆建平道:“一日为国,终身不弃。”
程黎平嘿嘿笑了几声,也不再多说什么。反正这群人找上自己,肯定不是游山玩水的, 搞不好哪里又出大乱子,非得自己这个救火队员枪林弹雨中走一圈才能解决问题。既然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这些有实权的人定会想办法解除自己身上的枷锁,毕竟自己已经不是体制中人,请人出力最起码要付出相应的酬劳。
程黎平想要的酬劳很简单,那就是恢复自由身。不是他不相信吴梅天大律师的能力,而是他知道哪怕上诉成功,判个两三年的缓刑也是跑不掉的。而他希望自己清清白白,没有沾上任何污点。
出了机场,程黎平跟着陆建平等人上了一辆国产的suv。王局、小孙、程处长等人则是上了一辆奥迪a6,一前一后的往南方驶去。程黎平以前来过青岛,看车子驾驶的线路,似乎是往市南区的方向行进。问了问陆建平,果然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限于地理环境,青岛城区的街道大多数比较狭窄。过了青岛植物园,沿街两侧的建筑都是德国哥德式的风格。开了约莫一个半小时,车子停在一条街道上。程黎平下了车,看见路边的路牌上写着“澳门街”三个字。
“有没有香港街?”程黎平笑道。
王局在背后点点头,道:“有的。香港中路,离澳门街不远,偏里头一些。”
陆建平指了指海岸方向,道:“老王,前头不是奥帆中心么,怎么把我们带这儿来了?”
王局道:“奉命行事。老陆,你就别多问了,晚上开会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里是王局的主场,晚餐自然是他来做东。选的饭店临近海边,看上去虽然很小,但五脏俱全。最奇妙的是这家饭店极为隐秘,若非王局亲自带过来,别人即便看到了也会误以为是寻常住户。
几人上了二楼的包间,里面已经有人在等候了。两位身穿白色衬衣的海军军官约莫四十多岁,正站在窗口低声细语。看到陆建平等人走进来,两人同时回过头,笑吟吟的握手问好。程黎平看了一眼他们的肩章,一个是海军少将,另一个是海军大校,都是高级军官。
“这两位是青海舰队的。”王局介绍的比较笼统,“这位是汪平兄,那位是张智河兄。”介绍完了,王局又跟汪平和张智河介绍陆建平等人。轮到程黎平的时候,王局尴尬的笑了笑,道:“这位小同志是京城那边点名要过来的,具体职务我还不大清楚,不过自古英雄出少年,小兄弟确实有几把刷子。”
在军队上任职的都比较死板,两个军官脸上带着拘谨的笑,跟程黎平握握手,谁也没说话。
在来的路上,王局已经提前订好了菜。既然人已到齐,那就直接开席了。青岛是海滨城市,海鲜自然是一大特色。两个身材窈窕的小姑娘进进出出,不大一会儿,桌面上就放满了各式各样的海鲜。格木不习惯跟人客套,不等王局行什么酒令,伸手抓了两只大龙虾,大快朵颐的吃了起来。
饭桌上不谈正事,是王局和程处长一开始就定下的基调,所以几个人吃饭的时候都在聊一些不相干的事。陆建平原本还打算叫几箱啤酒送过来,结果被程黎平一句话怼了回去。程黎平说:“吃海鲜不能喝啤酒,否则会痛风。”
陆建平在巴基斯坦的时候腿上受了枪伤,一到阴雨天气便苦不堪言。听了程黎平这话,顿时苦笑不迭,道:“那完蛋了,我还真就好这一口。”
程处长笑道:“小程从哪里听来的,这是谣言哦,我太太在医院当医生,根本没这回事儿。”
程黎平嘴里吃着麻辣螃蟹腿,脑子却在想这个事从哪里听来的。想了半天,不得要领,估计是从网上看来的歪门邪说。陆建平拍了拍桌子,道:“管它是真是假,这腿终究是好不了啦。再说,我现在转成了内勤,也不担心这些问题。小程,先把话撂这儿,敢不敢喝一场?”
程黎平很不识趣,直截了当的说:“不喝。”
陆建平张大了嘴巴,满脸尴尬。这个小子,怎么一点都不给面子呢。刚想说点什么找回场子,程黎平扔掉蟹壳,又补了一句:“你又不是对手,有什么好喝的。”
陆建平很不服气,论本事,你在巴基斯坦是比我表现的强。但论酒量,咱老陆还真没怕过谁。要知道他在这个职位上混了将近二十年,每年的公务应酬海了去,酒量是出了名的大,岂会怕一个毛头小子。
程黎平这句话打击面太广,汪平和张智河也不高兴了,佯装生气的说道:“后生可畏啊。我们也想见识一下,小程,就当图个乐子,来陪我们喝一场吧。”
程黎平满不在乎的笑了笑,突然转头看向旁边的格木,道:“格木,你怎么说?”
格木中文说的很差,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道:“不喝酒,不喝酒,饭菜很好吃,我要吃饭菜。”
“来吧。”程黎平把外套一脱,顺手搭在了椅子背上。其实他是故意这般说的,只有让几个血气汉子喝得爽了,他才方便去讲自己的事情。否则的话,他们都是特殊战线的人物,是不方便干涉地方上的公事的。
“服务员,服务员!”张智河大声叫道,“送十箱青岛原浆。”
所谓原浆啤酒,指的是没有经过高温或低温处理、后期修饰的啤酒发酵原液。是最新鲜、最原始的真正的啤酒。因含有一定量的活性酵母呈现一定浊度,酒体泡沫极其丰富,香气浓郁,口味新鲜纯正,风味独特。不过一箱是九瓶,十箱就是九十瓶。格木不喝酒,也就是说在坐的这几个人,平均每人要喝十二三瓶才行。小孙身为王局的助手,恐怕不敢多喝。汪平和张智河身为高级军官,自然也不能喝到失态,因此,消灭这些啤酒的重任就落在了程黎平和陆建平的身上。
开了酒瓶,橙黄色酒汁倒入玻璃杯子,陆建平轻轻尝了一小口,眼前一亮,笑呵呵的说:“味道不错啊,老汪,我来青岛也有几次了,你一直藏私呢。”
汪平摇摇头,没好气的说:“原浆啤酒都是从厂里弄来的,你以前来去匆匆,哪有那个功夫等啊。”
“你早说啊,早说的话,我其他事情放一放,也得多弄几杯过过瘾。”陆建平说。
汪平嘿嘿笑了,道:“拉倒吧你,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还不懂你啊。有任务时,你滴酒不沾,怎么会刻意来喝啤酒。”
程黎平也明白了,陆建平这是属于借酒浇愁,因为腿有了毛病,所以不能再执行一线任务。于是破罐子破摔,看到酒就眼睛发直,站在程黎平的角度上,完全可以理解。
“用什么杯子,对瓶吹。”程黎平挑衅似的说。
陆建平眼睛一瞪,道:“吹就吹,谁怕谁?”
程黎平不答话,扬起脖子,咕噜噜的干了一整瓶。喝完这瓶酒,一口气又吃了几只基围虾,这才扭头去看陆建平。陆建平也喝完了,但明显有点力不从心,毕竟这啤酒一直冷冻着,入了胃之后刺激性比较强。
“继续。”陆建平不服输的叫道。
“你还没喝完。”程黎平撇嘴道。
“空了。”陆建平拎起酒瓶,来了个底朝天。程黎平指了指杯子,道:“那儿还有呢。”
陆建平直勾勾的看了程黎平一眼,猛地端起杯子,又咕噜喝了下去。然后一股脑开了十瓶啤酒,一一摆在自己面前,道:“继续。”
程处长有意凑凑热闹,也笑呵呵的说道:“老陆,你等等。小程跟我是本家,不跟他走一个,有点不大合适。”
陆建平知道程处长是在帮自己解围,就坡下驴的点点头,道:“这话说的在理。小程,程处长可是最高院法制办的领导,今天不陪程处长喝高兴了,我可不放不过你。”
程黎平心里一惊,马上就有数了。在别人看来,陆建平似乎是有意杀杀自己的威风。可这句话一出,程黎平心里雪亮,人家是在帮自己铺路呢。否则的话,陆建平何必点出程处长的身份。最高院法制办是法院系统的高层机构,它的当家人说一句话,程黎平身上的罪名就成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轻而易举就能抹掉。
程处长笑了笑,道:“今天只看酒量,不提职位。老陆,你犯规在先,自罚一杯。”
陆建平道:“自罚一杯不够,一瓶怎么样?”
程处长一语双关的道:“老陆,你可真有心呐。得了,你想喝个痛快就敞开了放心喝,别把王局和老汪他们吃穷了就成。”
程黎平暗暗苦笑,在座的都是聪明人,陆建平做的又很明显,谁还听不出来啊。程处长那句“有心”,分明是在暗示自己不要自作聪明。程黎平站起身来,提着酒瓶谦虚的说道:“程处长,我是晚辈,先干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