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粮食收购来说,现在是不折不扣的淡季,因为黎城本地的粮食,早在去年收获时就统一卖掉了。
周寿昌去仓库那边查看过,余粮只能支撑到四月份,也就是说,五六两个月他们将面临无粮可加工的局面。市场收购部的工作人员四处求爷爷告奶奶,但其余的粮食要么在国家粮食储备库里,要么被其他的面粉企业包圆了。想收的话除非拉高价格,否则谁也不愿意卖给远方面粉集团。红山酒厂那边的处境更为艰难,没有高粱、大麦,拿什么来酿酒啊。
程黎平道:“派人去东北吧,那般好买一些。”
周寿昌的语气很为难,道:“这个法子试过了,行不通。粮食局的官员暗示说,从东北买粮回来,会扰乱本地粮食市场,轻则罚款,重则停工。”
程黎平脸色有些难看,道:“哪个官员说的?”
周寿昌没回答,反正说了也没用,人家手上有权,不跟你打也不跟你闹,直接动用行政手段干预你的正常生产。你敢硬顶着干,其他部门很快就会加入进去,到时候局面只会越来越困难。程黎平沉默片刻,道:“这样吧,先把面粉加工全面停掉。库存的面粉也不要往外出售了,重点放在食品加工上吧。”
周寿昌很惊讶,因为远方面粉集团的食品加工流水线还不算先进,只能做一些面条、面包、膨化食品之类的东西。而这些商品的市场占有率早就饱和了,想从里头抢一杯羹可不是件轻松的事。况且远方面粉集团没走大规模广告推广的路线,知名度也不高,如此冒然改变生产策略,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程黎平道:“是这样,周总。我在这边成立了一家新公司,以后面粉集团生产出来的东西,你要时刻监督,保质保量。对了,先运一批样品过来,我这边有人协助你打开国际市场。”
周寿昌不知底细,思量过后只得做两手准备。一边继续派人去想办法收购粮食,一边按照程黎平的意思加大食品加工的进度。程黎平交待完了这件事,又问股市情况怎么样。周寿昌说,年前放了两个利好消息出去,整体上盘子还算稳健,不过最近资金进出量都比较大,弄不好背后有财团在搞鬼。
程黎平冷笑道:“不出意外,应该是光明粉业那边的资金吧。不管他们,只要不恶意砸盘,随他们折腾去。对了,准备一笔流动资金,好好控好盘子。”
周寿昌很为难,道:“外头很多款项都没结清,目前账上能用到的资金只有几千万,随着股价持续上扬,想控好这个盘子,恐怕难度比较大。”
程黎平叹了口气,面粉集团那边没有专业操盘的精英可用,手头又缺乏资金,实在是步履维艰,每走一步都无比困难。“先想办法回笼资金吧,”程黎平道,“再向政府打个报告,寻求一下资金支持。要不然,找银行去贷款,反正一定要稳住这几个月,等七月份以后,一切就都好了。”
周寿昌的鼻子抽了抽,寻求政府资金支持,这不明显是做梦呢。没按照官家的指示跟光明粉业合作,已经够打脸了,居然还想找他们拿钱。除非他们失心疯了,否则连同贷款在内,肯定不会获得一分钱的审批许可。
程黎平也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但他是故意走的这么一步棋。因为如此一来,光明粉业就会误以为远方面粉集团没了底牌,从而放松警惕。当别人轻敌的时候,自己的机会就来了。
当周寿昌焦头烂额的时候,红山酒厂的任松任厂长日子也不好过。年前,红山酒厂和远方面粉厂达成了新建酒精提炼厂的合作意向,市里特批了一批贷款,如今生产线投入使用了,仓库里却没有粮食可以用。不能投入生产,意味着不能产生效益,那一年后贷款到期,酒厂拿什么去偿还?
老爸和任叔坐在办公室里,都是一脸愁容。桌子上的烟灰缸里,烟头挤的密密麻麻,就连老爸这种不怎么抽烟的人,现在也一根接一根。面粉厂的困境任叔已经很清楚了,除了自救,现在谁也指望不上。老爸叹了口气,道:“要不然,趁着村子里大家还没有外出打工,赶紧派人去收散碎的粮食吧。积少成多,也能暂时顶一阵子。”
任叔摇了摇头,说:“不行啊,老哥。咱们收购的粮食是酿酒的,质量要求比较高。现在收来的粮食,质量参差不齐,肯定不好用。”
老爸道:“那去外地收购呢?”
任叔道:“我算过,外地收购成本太高了。粮食价钱虽然差不多,但是人工费、运输费加起来,每斤粮食要比黎城本地贵六毛多钱。”
一斤小麦是一块钱,从外头收回来是一块六,平白无故多了百分之六十的成本,这生意肯定没法干。老爸一辈子在黎城生活,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到底怎么样,思来想去也没有找到好办法,只能再悄悄跑出来打电话给程黎平,问程黎平有没有什么路子,可以帮酒厂一把。
程黎平道:“路子有是有,就是不知道任叔肯不肯干。”
老爸喜出望外,道:“你先说,真管用的话,我去说服他来干。”
程黎平道:“先停掉白酒加工生产线,改造果酒。”
老爸激动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下来。红山酒厂是老牌的白酒酿造厂,上下数百口子工人都是酿白酒出身,对白酒的感情无比深厚。现在说去搞果酒,别说任厂长了,就是普通工人都转不来那个弯。
程黎平道:“维持生产,大家才有信心坚持下去。否则工人一流失,厂子就垮了。再说,果酒养生健身,未必不能打开市场,等到了粮食季子,再去收购粮食酿白酒,算是双管齐下吧。”
老爸迟疑了一会,说:“那还得重新建造果酒生产线,又得出去大量收购水果,再加上研究配方调试口感什么的,成本也不低啊。”
程黎平道:“确实,但这样做还会有一线生机。”
老爸点点头,说:“我想想吧,想好了再去跟你任叔说。”
程黎平应了一声,叮嘱二老照顾好身体,便把电话给挂了。老爸在家里想了大半天,觉得儿子说的很在理,毕竟酒厂的工人们也有一大家子人要养,厂里指望不上,他们怎么过日子。拖到元宵节过后,万一大家都出去打工了,那酒厂还真就危险了。
想到这里老爸顿时就坐不住了,急忙骑上电瓶车去酒厂找任厂长。到办公室一看,任厂长没在,找人一打听,说任厂长请客去了,请的是粮食局的领导。老爸无奈,只能在办公室里坐着干等。等到傍晚,任厂长终于回来了,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任厂长“哇”的一声,扶着墙角吐了起来。
“不行了,扛不住了。”任厂长苦笑着说。
老爸递上凉开水,让任厂长漱了漱口,叹道:“老弟啊,健康当紧,别喝坏了身子。”
任厂长喝了两口水,半躺着坐在沙发上,道:“没办法啊,老哥,我不能对不起这几百口子工人,他们都指望着我呢。”
老爸犹疑着问:“那,粮食局的领导怎么说?”
任厂长脸上闪过一丝喜悦,道:“黄局长答应了,按照当前的市价,先卖咱们几吨粮食。”
老爸又惊又喜,急忙把酒厂的几个骨干都叫了过来。任厂长振了振精神,向众人说道:“粮食运回来,咱们加大马力开工。销售部门的同事多辛苦一下,争取把咱们的白酒卖到临省去。等咱们酒厂的效益好起来,工资、奖金、福利,全部都给大家补上来。”
一群人听了后全都喜笑颜开,纷纷鼓掌向任厂长致敬。这小半年以来,为了酒厂的发展,他真是操碎了心。今天这批粮食,可以说是他拿命换来的。任厂长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在人群里找了一会儿,道:“小方呢?”
一人说道:“去城里找工作了吧,他媳妇刚生了二胎,家里急着用钱。”
任厂长愣了一下,道:“通知他一声,叫他带上人去侯岭粮库里验验货,确定了数量,咱们就打款过去。厂子一开工,有的是钱赚。”
有人答应了,出门去打电话。留在办公室的人七嘴八舌,都叮嘱任厂长保重身体,酒厂想重现辉煌,还必须要靠他来掌舵。任厂长勉强笑着答应了,起身送大家走出来。待众人走了,老爸这才犹豫着向任厂长说道:“老弟,我给平娃儿打电话了,他说顶不住的时候,让咱们考虑考虑果酒。”
这话说出来,老爸又有点儿后悔。已经有粮食了,还说这个干什么。正想跟这位老弟解释两句,没想到任厂长居然满脸赞许的笑了,道:“老哥,你这个儿子可真有眼光,比咱们强多了。”
老爸不解。任厂长叹了口气,道:“老哥啊,不瞒你说,我找老领导咨询过了,也找老战友打听了一下,他们给的路子也是弄果酒。”
第281章 再有钱也就一条命
在很多人眼中,用水果酿酒比用粮食酿酒困难的多,因为水果保质期过短,收购成本过高。一旦遇上恶劣天气阻断路途,收来的果子就要全部打水漂。不过懂行的人就想的比较全面,他们可以提前选定某种水果的原产地,预约销售的水果照旧拿出去卖,销售不了的水果直接低价全部收购,暂时寄存在当地的冷库里。待时间宽裕的时候将之酿化成酒,另外找几个冷冻的仓库储存,定点批发投放市场,可以省去不少麻烦,还减轻了对粮食的依赖。
“老哥,荔枝你知道吧,咱们这街上的水果店里,你回头问一下,一斤都要十几块!”任厂长激动的说,“可在广西海南那边呢,一斤可能只要几毛钱。收获旺季,卖不掉就坏了,多可惜啊。所以黎平这孩子说的在理,等咱们这批粮食投产了,我带人去南方看一看,找几个合作伙伴来搞这个果酒。”
老爸也笑了,多一条路子终归是好事,尤其这路子是自家儿子指出来的,他心里更感到骄傲光荣。
第二天上午,去粮库验货的小方闷闷不乐的回来了。程黎平的老爸没在酒厂,办公室里只有任厂长一个。看见小方回来,任厂长皱眉道:“小方,怎么回来了?粮食质量咋样,啥时候签合同打款呀?”
小方哭丧着脸说:“厂子,人家不让进门,说那是国家的储备粮,不可能拿来卖的。”
任厂长愣了,昨天吃饭的时候不是说好的吗,黄局长还拍着胸脯向自己保证,这几吨粮食一定转给红山酒厂。饭桌上那么多人看着,他堂堂一个局长,怎么隔了一夜就不认账了呢?不过看小方这张委屈的脸,他不可能说谎,难不成其中有什么误会?
任厂长拿出手机,拨通了黄局长的电话。铃声足足响了五十秒,那边才慢条斯理的按下接听键。“哟,任总啊,你好你好。”黄局长的声音很热情,但热情的明显有点儿假。任厂长强忍着心里的憋屈和怒气,道:“黄局长,您好,真不好意思,又来打搅您了。昨天饭桌上咱们说的那个事儿,您还记得吧?今天我派人过去验粮食,怎么粮库那边不买账呢?”
黄局长道:“哎哟,您瞧瞧我这个脑子。对,对,对,这事儿我记得呢。不过任总啊,你也知道,粮库那儿是国家储备粮,都有精确的备案记录,不能随便弄出去加工生产啊。”
任厂长道:“黄局,我知道您很为难,不过再过几个月就麦收了,到时候我们大量收购,把它还回去成吗?”
黄局长的语气顿时严肃起来,道:“任总,这怎么能行呢,党有党纪,法有法规,这可不好胡来的。”
任厂长满心里都是火气,这会儿讲起来大道理了,昨天吃喝的时候怎么不提党纪国法呢。心下大怒,嘴上却还是急切的争取道:“黄局长,请您体谅一下酒厂的难处。我们也是国有企业,停工的话,几百号工人都要下岗,到时候不也是给政府添难处吗?”
黄局长道:“老任啊,酒厂是国企,大家都知道,可是政府也不容易啊。去年不是给你们拨了贷款吗?现在咱黎城归苏徐管了,什么东西都查的严,这不,最近正清查呢,我也爱莫能助呀。要不,你老弟再想想其他办法?”
大帽子抬出来了,任厂长也无话可说。道了声谢,挂断电话,任厂长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酒厂的院子里。旁边的并排小楼还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建起来的,红砖绿瓦,外头爬满了干巴巴的爬山虎的藤蔓。院子角落里是一个小操场,最两边立着两个破败的篮球架。操场后面,是酒厂的生产车间,外面的墙上依稀可见白色的大字:“安全生产,严禁明火。”与生产车间遥想对望的是酒厂自己的粮食储备库,此刻门户大开,里头空荡荡的。
整个酒厂都属于复古派,只有几条生产流水线和那坐酒精提炼厂是全新的。那是任厂长到任后的心血,是几百红山人的亲眼见证。看着小方等人脸上的失望神情,任厂长只觉得心中一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厂长,厂长。”
“任叔……”
“哎呀,老任啊,你醒醒。”
“快叫救护车……”
程黎平得知任叔昏迷入院的消息时,刘卫国已经回来了。他带来了有关康敏达的一切资料。见程黎平正在接电话,刘卫国也没有多说什么,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程黎平听老爸说了任叔住院的前因后果,心里愤怒不已,脸上却没一点表情,只平静的说:“让任叔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酒厂那边我来想办法。”
老爸答应了,然后挂了电话。程黎平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来什么好办法,只能先着手于处理眼前的事。
康敏达,香江富商康以惠的二公子,今年二十六岁,圣约翰书院毕业,目前在家族的珠宝公司中任职,是本港出了名的富少之一。其大哥康敏述现年三十一岁,五年前创办香江四联贸易公司,目前身价超过伍拾亿港币,被誉为最年轻有为的后进青年。康以惠,五十三岁,香港惠生资本董事局主席,个人资产超过六百亿港币。坊间传闻,康以惠跟香江最大帮派忠义堂的老头子是把兄弟,昔年共同闯天下,后来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相互扶持,一直走到现在,成为香港最知名的人物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