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照皇上这番话来看,他应该是也听到了一些风声,甚至是已经知晓了事情的原委。
“阿应,你来了?”皇上听到声响,抬头看向闵应的眼神中分明是有泪光在闪烁。
但是一国之君又怎么会让人看到自己狼狈落泪的模样,闵应赶紧低下了头。“请皇上保重身体,父王也不想看到皇上伤心过度有碍龙体”
“你过来吧”皇上招了招手,并没有回应闵应的话。
“是”
“你与你父王在广陵,到底遇到了何事?”
皇上此时的面上已经恢复了一国之君该有的睿智冷静,但是泛红的眼角还是在昭示着他刚刚真性情的表露。
闵应听到皇上的话,心里暗叹一声,抬头一看,这灵堂中果然只剩下他与皇上两人。
“事情是这样的……”
闵应从穆宏伯的横死讲起,直到他们回京时在官船上遇到的冷箭为结束。
“你是说,这件事与太子有关?”皇上的眉心紧紧皱起,中间的三道川字纹又深了几分。
眼神虽然依旧如年轻时般锐利,但是其中的疲惫只有他自己知道。
皇上如今只是不惑之年,但是看起来却沧桑的犹如五六十岁。
他早年为了这皇子之位,受过对手的暗害。
这年纪大了,身子上的毛病就愈加放大。
虽然外边看着壮硕精神,其实内里到底怎么样,也只有皇上自己清楚。
“如今所有的线索都是指向太子的,闵应此次回京,也带回了一些人证”闵应照实说道。
“所有证据都是指向太子的?”
果然不亏是从这刀光剑影中一路杀上皇位的,皇上一下就将闵应话中的重点抓住。
“在那栖脉山上抓到的那伙山贼和此次暗害父王的杀手,在经过审讯之后,都承认自己是太子的人”
闵应接着道。
“你相信吗?”皇上冷笑起来,闵应这才发现。
皇上与他父王还是有相像之处的,就说这薄唇,笑起来时,真的是一模一样、
只不过皇上蓄须,一般人难以发觉罢了。
毕竟平时能直视天颜的机会也不多。
“不信”
不用问闵应,就算是问乐湛,他也会这样回答。
“说来听听”
皇上饶有兴味的问道。
“若是太子所为,这事情未免做的太过露骨”不说太子是否资质平庸,就是那些跟随他的幕僚,和当今的皇后,也不会让他如此贸然行事。
若此事是他所为,不是在昭告天下他有了不臣之心吗?
他已经身居太子高位,只要不犯什么大错,这以后的皇位就是他的,他还有什么等不及的呢?
“那你猜测此事该是何人所为?”
皇上的话锋一转,让闵应不禁一愣,这种话让他如何回答。
“闵应不知。”
皇上叹了口气,看着闵应低下去的头,眼神中飘过丝丝赞许,知道进退,懂得明哲保身。
他这皇弟自己的资质虽然不高,但是留下的这子嗣倒是资质不俗。
“好了,你起身吧”皇上本来也没准备为难他。
“谢皇上”
闵应躬身谢道。
皇上日理万机,在荣王府待了不长时间就与皇后离开了。
闵应看着躺在棺木中的荣王,跪在蒲团上继续往火盆里添着纸钱。
这剩下的事,就是皇上的家务事了。
闵应只是个小小的世子,他管不着,也不想管。
这天下是由谁来当这个皇帝,与他没什么关系。
他只求自己能有个自保之力,能够在这大梁安度余生就好了。
但是闵应不知道,就是他求的这个自保之力,和安度余生的愿望,正是好多人求都求不来的。
皇上到最后还是将荣王之死,推脱到了山贼余孽身上。
不论这件事是哪位皇子或者太子所为,都将为皇室蒙羞,皇上是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冬月十一,皇帝诞辰。
因着荣王新丧,太后身子也只是刚刚好转,经不起闹腾。
皇上也不欲大办,就在宫中简单的摆了几桌。
“圣旨到——”
闵应与周氏身上都带着重孝,怕进宫之后再有什么冲撞,就只着人往宫中送了寿礼,并未进宫赴宴。
此时的闵应与周氏还有闵飞鸾正在膳厅里用晚膳,咋一听到外面的传旨声,都有些诧异。
“闵应接旨”
“臣妇接旨”
三人赶紧放下手里的碗筷,前往前厅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荣王四子,德才兼备……特授金册金宝,封尔为荣亲王。钦此——”
宣旨的太监一脸油滑的笑,“荣亲王,接旨吧”
“臣,领旨,谢陛下圣恩”
闵应接过圣旨,又回头示意乐湛接过那传旨太监又递过来的金册金宝。
亲王?这不是皇上的皇子才能册封的爵位吗?
这三皇子与二皇子,还仅仅只是皇子之身,尚未册封亲王。
如今皇上的这般做法,到底是有何用意?
要知道这都称之为王爷,也是有差距之分的。
亲王当然是含金量最高的,接下来就是普通的王爷,最后就是等级跟国公差不多的郡王。
“陛下吩咐,让您今日不必进宫谢恩了,明日再去也不迟。”
那宣旨太监看到乐湛递过去的谢银,橘皮般的老脸上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并未收下。
“那老奴就先回宫复命去了”
“李公公慢走”
闵应点了点头,并没有出声虚让。
这李公公,名为李福顺,是位已经伺候过两位皇帝的老人儿。
是位老人精了。
“应儿”
周氏有些疑惑的看向闵应,这就算是承袭王位,也是荣王的爵位,怎么还升了爵,成了亲王。
“母妃,我们回去说”闵应最后望了一眼已经看不到人影的李公公等人,回过头道。
“四哥是王爷了?”闵飞鸾这几年个子也窜高了不少,此时正一脸兴奋的看着闵应。
“飞鸾”周氏回头瞪了一眼闵飞鸾,这还在孝期,这样嬉嬉闹闹若是落了人的口舌该如何是好。
吐了吐舌头,闵飞鸾往膳厅跑去。
“你慢着点,磕着碰着又哭”周氏虽然面上严厉,但也只是面硬心软而已。
膳厅,闵飞鸾已经用完晚膳先行回房了。
闵应也停箸,看向周氏“母妃,此次皇上怕是想要安抚我们荣王府和弥补告慰已经殡天的父王,才破格封儿子为亲王”
“我也猜到了”周氏点了点头。
此次皇上并没有将审问那山贼与刺客的证词诏告天下,而是选择将此事瞒了下来。
虽说是为了这闵家皇室的脸面,但是终究还是对不住死去的荣王,和荣王府的孤儿寡母们。
“世子爷——世子爷”
乐湛从门外急匆匆的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喜色。
“不对,应该是王爷”说着还往自己的嘴上虚打了两下,上次闵应被封为世子,他也是适应了几日才改过嘴来。
“你再跟我废话?”,闵应浓眉一挑。
“王爷,太王妃。刚刚宫中传来消息,三皇子被皇上当着宴会上众位文武百官的面申斥,如今已经被幽禁在三皇子府,无诏不得出府。”
乐湛一口气将话说完,脸上的兴奋之色还是挡不住。
这个三皇子就是这幕后之人,还将所有的事情推到太子头上,太子这冤大头当的……
幸亏皇上和他家世子,不对,是王爷,明查秋毫,没让他钻了空子。
“你高兴什么?”闵应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什么反应,反而像早就料到了一般。
“是”乐湛敛了敛脸上的兴奋,他家王爷刚刚被册封,正是风口浪尖上的,他得低调,不能给他家王爷惹麻烦。
乐湛摸了摸脑袋,还有什么事情没讲,就是想不起来了。
哦!对了,“王爷,零六零七回来了”乐湛一拍脑袋,兴奋的道。
“嗯,让他们去我书房”
闵应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的表情才缓和了一点。
他们俩回来,应该是那事情办的差不多了。
当初若是有这俩小子在,他父王应该也不至于会……
算了,没有那么多早知道。
还是因为他身边的可用之人太少。
“你去忙吧”周氏欣慰的看了看已经渐渐可以独当一面的儿子,放心的摆了摆手道。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柿子爷升级——
☆、第六十一章
第61章
“世子,事情已经办妥了”
零六向来稳健持重,所以此事闵应才放心让他前去。
“叫什么世子,如今主子已经是王爷了”一旁的零七戏谑的拍了下零六的肩膀。
零七生的瘦小,身高上与零六差着半个头。
“你——”零六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转过头与闵应告罪道,“王爷,我……”
“这些细枝末节的不用在乎,那人可让你们带回什么东西?”
“有”
零六从腰间拿出一枚成色较斑驳的玉佩,不,确切的说应该是半枚玉佩。
这玉佩原来应该是完整的一枚圆环,但是此时却缺损了一半。
这半枚青色玉佩,表面光洁的很,并没有像一般玉佩一样,在上面雕刻花纹。
就是一块璞玉打磨掉了外面的顽石。
“好”闵应将这块看似地摊上随便捡来的青色玉佩,视若珍宝般的揣进怀里。
这块青色玉佩他早就有所耳闻,只是没有想到,兜兜转转竟然到了他的手里。
“王爷,淮南郡王家的世子和薛大公子来了”
外面传来通报声。
“你们舟车劳顿,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闵应抬头看向零六零七道。
“谢王爷体恤”
“谢王爷体恤”
两人谢完恩就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身量已经差不多高的闵白卓与薛启铭出现在了闵应的书房中。
“你这小子,回来了也不知会兄弟一声,兄弟们也好为你接接风”
一旁的薛启铭听到闵白卓的这话,直接将他拉到了一边。
“哦——哦”闵白卓看到薛启铭投过来的眼神,突然恍然大悟。
“阿应,白卓一向口无遮拦,你多包涵”薛启铭打着圆场。
“对,小堂叔,我一……一时忘了”搔了搔脑袋,闵白卓笑的尴尬,又突然一想,好像如今笑也不是,就赶紧将刚刚咧开的嘴给合上。
如今荣王府还在孝期内,刚刚是他失礼了。
“无妨,你们觉得我是会跟你们计较这些吗?”闵应指着靠墙的几张紫檀木的椅子,示意两人坐下谈。
“三皇子已被封为安郡王”薛启铭坐下后,看向闵应道。
“安郡王?”闵应又重复了一遍,脸上的疑虑更重,这是想要直接断了三皇子争夺储君的念头啊。
皇子直接被封为郡王,还真是少见的很。
毕竟那身子虚弱,连年卧榻的二皇子,受封之时就算不是亲王,也是得了个普通王爷的爵位。
如今这般,不是在狠狠的打三皇子的脸吗?
“你没听错,这三皇子已经被送到了宗庙,皇上说他虽为皇子,但是实事做的少,此次时疫之事,也是多亏了王爷您和他人的帮忙。”
实事干的少,那就多干点,正好这宗庙缺个人来守护侍奉,皇上就直接让三皇子暂时顶了这个缺儿。
这守护侍奉宗庙者,必须为闵氏子嗣,这是祖宗先前定下的规矩。
此事,一直在场的越贵妃也求过情,无用。
皇上根本不听。
在场的皇后只会说风凉话。
不过,明眼人能看得出,这三皇子一直是当今太子的一块试炼石。
如今这块试炼石直接被皇上亲自剔除出了局。
不是皇上对太子失了信心,就是皇上为太子寻到了更为合适有效的试炼石。
以前的那块,应该是让皇上感觉已经威胁到了主体,所以此时才想要及时止损。
但是若让资质平庸的太子一家独大,怕是将来太子就算坐上皇位,也是位昏庸无能之辈,这大梁会败在其手上也说不准。
所以此时,这代替了三皇子,成为新的试炼石的,应给是——闵应。
他荣王之子的身份,但却是当今皇上在位期间,大梁第一位,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位亲王。
不由得让众位对皇位有觊觎之心的人对他起了防范。
这其中最甚的,应该就是如今刚刚得势的太子党。
枪打出头鸟,闵应食指跟拇指在眉心缓缓的揉着,这事情变的有些棘手了。
“三皇子到底犯了什么错,皇上为何要这样抓住不放??”
乐湛和这屋里的两人随说都与闵应禀告通知了结果,但是却无一人告诉他到底是出了何事。
“三皇子送了皇上一块寿山石,上面的‘寿’字漂亮的很。但是……”
“但是这置放寿山石的架子不小心倒了,摔成两半的的寿山石从中间裂开,这两块石头的截面上,竟然清晰的写着,两个‘亡’字”
薛启铭接着话茬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