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彦没有逼她也没有指责她,而是慢慢的等待起来。
这样一来却让林若青纠结起来了。
若是陈彦一路小妾庶子不断,那么她还能心安理得将陈彦当作一个暖床工具,大家各过各的的生活谁都不要打扰谁。
可陈彦偏偏中途还改过自新了,弄得林若青还真有些无法招架。她一方面不确定陈彦改的期限,因此也不会做出让步,另一方面又因为陈彦的确有事实上的改变,自己又无法回音他感情上的付出而有些愧疚起来。
算了。
林若青在心里长舒一口气,这些一时半会儿想不通的事情她干脆就不去多想了。
她开口转移了话题:“庵堂那边我想另设一个学堂,学费定得低一些,让想念书而没法钱念书的孩子去上学。”
要说林若青操心的事情里面哪个和陈彦有关,也主要就是这个了,毕竟庵堂的账目走的不是她的钱,而是陈彦的钱。
第81章
陈彦看着林若青,沉默了一瞬后, 低低地笑了出来。
“你真, ”他顿了顿, 抛出一个形容词, “奇妙。”
奇妙,让人捉摸不透。
林若青回望他,有一点不解陈彦现在是什么情绪。
陈彦跟着道:“庵堂那边,你想做就去做便是,我信你。”
如果说陈彦前二十多年都被教导着女不如男,女人该柔顺驯服,那么这两年他则又亲眼见证着林若青一点点, 慢慢的扭转了他的想法。
即便陈彦现在还是没有觉得男女是一样的, 他依旧觉得男人应该站在主导地位, 可他的确渐渐开始觉得许多事情并不能一概而论,只要给一个机会给一个环境,万事万物都有它千变万化的可能性。
林若青忽然有了一丝丝不自在,她扭头看向敞开的院门, 里头的树上开出了嫩叶, 翠绿点点。
庵堂那边在四月底便正式开了学堂,学堂的收的价格极低,但一开始就讲明白了只做开蒙用,要考功名的得从这里毕业以后另去学过。
虽然是这样,一开了男娃娃读的学堂以后,来报名的人还是远远多过了女娃娃的学堂。毕竟观念还在, 女娃娃读书有什么用?到了还不是嫁人服侍人罢了。男娃娃认识点字,那出门在外都能有个方便,也兴许就不用做泥腿子了。
不过织布厂里的氛围火热,和外面全不一样。
女工们到现在已经学了一个多月的课了,大家都是削尖了脑袋往里头钻的,谁都不舍得浪费时间。因此每天晚上众人都卯足了劲儿埋头苦学。
等四月底,晚上留在织布厂里读书的女工们就进行了第一次考试,这一考试就毫不留情地刷下去一半人,这使得剩下的一半人又是骄傲又是有了另外一股紧迫感。
织布厂内外的气氛也渐渐有了不同。
女工们在厂里头的时候大家都平头同地位,谁也没什么看不起谁的事情,就算是男管事们对她们也没什么不客气或者颐指气使的时候。倒是回到家里的时候感觉有些差别了。
不仅仅是有些村民会闲言碎语在背后嚼舌根说什么抛家弃子去读什么书,一把年纪了还不安生,就连家里头的妯娌婆婆也有不少话。
在她们看来不都是一样挣钱么,还非要图那轻快的,天天不着家也不晓得照顾家里,不是偷懒是什么?
如果说以前别人成天喊着女人要认命,要体贴这都没什么,可现在女工之间也渐渐有了不平的声音。
凭什么我赚了钱回家还要由着你们数落?
现在一家人就指着我养,我还要受这样的气么?
这人一旦有了想法,就会顺着这样的想法不断往下想。同样的事情发生得多了,女工之间互相交流也渐渐都有了怨气。
“咱们就该自己过好日子去,省得在外面拼死拼活没日没夜的,回去还受那等闲气!”
“可不就是,还当以前似的那么对我,我可不依了。”
织布厂这边的变化是一点,而另外一边,元胡在四月中旬动身去了京城,从水路出发终于在五月初十之前到了京城。
他和扶柳新婚燕尔,乍然要分开,两个人心里头都挺不得劲的。
不过扶柳那边也是不让元胡偷懒的,毕竟这是为小姐做事,扶柳比谁都要上心督促着元胡。
元胡走的时候虽然不舍,但也放心。
反正家就在陈家的后巷不远,扶柳早上出门,中午和晚上都会回去,照顾蜜香十分方便。而白天在陈府的时候,扶柳有时候也会把蜜香给带进去,让她在偏房呆着,绣绣花读读书。
京城里面,从刘平南买下铺面又留了人装潢,到五月时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元胡带着杭城这边的一批丫头过去,主要是管理着制作中可能出现的问题,也是所有可能要出现的问题之中最需要人把关的地方了。
就优秀的产品而言,粉黛有许多款已经很成熟。且在还没开铺子之前,粉黛的名声其实也渐渐已经在上层圈子里传开去。
六月,粉黛在京城的分铺正式开张。
杭城再富贵繁华,和京城比起来自然还是差了一截的。粉黛开张之前造势足,又有不少人都听说过杭城中的粉黛脂膏的奇特之处,因此也有所期盼。
当天早上,天边才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香姐儿她们就早早起来了。
丫头们的官话是努力练过的,不过还是能够听出来她们开口说话时候的杭城口音,这倒并不难听,反而多了一重软软的味道,让人听了格外舒心。
尽管在杭城已经熟门熟路了,到了京城等要开张的时候,香姐儿还是不免像第一天到杭城时候那样紧张起来。
她来回在铺子里踱了几步,又指挥着小丫头小伙计们搬用摆放货物,等货架上的东西都准备齐全,香姐儿才站在原地转了一圈,看不出什么纰漏,香姐儿重重松了一口气。
早市一开,粉黛的铺们便从里面一扇一扇打开了。
红绸一断,炮仗一响,正式开张。
客人源源不断地往里头走,有好奇的,有新鲜的,不少看热闹的。
“我听说这家的脂膏抹脸好用极了,据说宫里都有人用呢。”
“当真?”
“我有亲戚在杭城,她说她们那边用粉黛的东西早就成了潮流了,若是谁不用,还要闹笑话呢。”
作为头一家这样的脂膏店,京城之中其实没有什么是粉黛的竞争对手,不少脂粉铺子只是好奇罢了,顶多也就是派人过来打探打探,出格的事儿暂时倒是没有的。
与粉黛一起开过来的当然还有黛色。若说粉黛的出现还有迹可循,那么黛色的经营方式则完全是横空出世了。一下让不少人好奇又跃跃欲试。
这些人之中,原来的知府夫人是动作最快的。她知道粉黛和黛色的好,这几个月断断续续没有东西用了,让她越发知道其中的落差与难受。她更晓得现在这些犹豫的人,一旦试过黛色的好处以后,那必然是断不了的,因此知府夫人头一个就定了以后每月过来黛色的日期,舒舒服服做了个别人眼里吃螃蟹的人。
京城之中攀炎附势,权欲比较比杭城岂止大一点两点,这里奢靡形势的人更是比杭城要多。贵妇人之间的比较与争斗也数不胜数,她们比杭城之中的女子们更加对粉黛这样的铺子有需要。
脂膏的作用需要时间来证明,大约一个月,效果已经可以渐渐看出来。因此不等七月完全到来,京城之中已经有了一股子新潮流,粉黛刮起来的这股子风尚一时主导了整个京城的贵族圈子。
流言之中说的也没有错,宫中的确也有人用了粉黛,并不是说大话的。
原来知府夫人有一个亲妹妹,前两年选秀入了宫里,当了宠妃。知府夫人回到京城的头一件事情,就是将自己用得趁手的脂膏给送进宫里一份,用了的确觉得不错。
等到粉黛开张,宠妃自己就让人出宫来买了。再用才发现,她姐姐那时候送进来的脂膏已经因为路途运输临近过期,效果大打折扣,现在她自己用了新鲜的才晓得原来是这般好用。
宠妃脸上皮光水滑的,皇帝见了也越发喜欢,两人说话间提起近来宠妃气色好的缘由。宠妃也并不隐瞒,将自己用的脂膏告诉了皇帝。
“是一家新开的脂膏铺子,”宠妃笑着说,“听说早就在杭城开张了的,听说是江南陈家的长媳开创的。”
江南姓陈的人家数不胜数,但值得被称作江南陈家的却只有那么一家,皇帝自然也晓得的。
特别是边关开了以后,江南那边的商人也很是活跃,陈家作为其中的代表,每年纳税都是杭城一最了。
不过提起陈家长媳时,皇帝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他笑着道:“这么看来,陈家长媳倒的确是个奇人了。”
宠妃笑问:“陛下?”
皇帝说:“几年前朕刚登基,想亲自查访国内,看官员是否有所欺瞒,路过杭城之时有一回在乡野之间倒是见过她。”
彼时有人落水,林若青站出来将人干脆利落救了的样子就让皇帝挺印象深刻的,后头稍一探查便得知了林若青和陈彦的身份。皇帝风流,那时还有一些小小遗憾,毕竟林氏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与胆识都很出众。
不过现在想起来,倒是只觉得有趣了。
宠妃听了也点头:“这么看来,林氏倒的确是个奇女子了。”
皇帝想得比宠妃更宽,他脑中也有灵光一现的念头:看来女子办起事情来,也有不输男人的时候啊。
第82章
织布厂里的女工学了三个月,也算是初见成果。
每个月筛选一次优秀学生, 三个月下来, 五十多个人里也就只剩下了十人。这十个人是从综合角度考量的, 不仅仅只是看她们的读书成绩, 还要考虑她们平时工种以及平时的工作效率。
从这之中筛选出来的这前十名,便在六月里成了头一批管事,她们分别负责不同的区块,自己的区块下又管理着数量和工种不同的女工。以后她们手下的女工若是有什么事情,便是头一个上报给她们。区块管事们自己有着一定程度的决定权,除非是大事儿,不然是可以不用往上呈报的。
这事儿一开始, 无论是下面区块的女工还是刚上任的区块管事们, 都有些不习惯。本来是平头一起进织布厂的, 现在冷不丁要管人了,还真是有些奇怪。到底都是头一回出来做工,又头一回脑袋上顶一个名号。
不过也就是刚上任的那几天,上面就又发了通知下来, 这区域管事并不是这次开班读书筛选的最终目的。往后厂里的学堂还是会定期开展, 每一期都可以报名,到时候表现优异的也可以去其他岗位。而已经升上来的管事们也并不是完全安逸了,她们如果表现不好,那也是会有被刷下去的一天的。
这样一来,厂里的女工们,无论是升职没升职的, 都一下干劲十足。升职的怕后面被人替代,没有升职的则卯足了劲儿想要自己去那安逸的位置。
这么些天大家可都是看在眼里的,管事们每天不仅不用坐在织布机或者绣花机面前瞧得眼睛痛,还能有更多的时间休息。每天所做的也不过是隔一会儿在自己所负责的区块之中来回转悠,看看众人的工作,或者指导指导新人罢了。
活是安逸的,工钱还不比辛苦的女工少,谁不想做?
织布厂这一边的风风火火完全是由边关地方的贸易支撑着的。现在织布厂平均每个月都会有一趟车往北边去,大量的布匹运送过去,换回来的白银自然也数不胜数。
因为生意开辟得早,且女工招收也早,后来的人即便看见这条路子有钱赚,想要染指却也太迟了些。市场已经被抢占了,异域商人早都已经认准了林若青的布料。
林若青取了青的意思,给织布厂也另外取了名字,只要是从织布厂里出去的布料,无论销往何处,总有一处角落有一个“碧”字。异域商人们虽然不认识宋国的字,可看得多了也认识,就当是图样看,也能看眼熟了。
随着织布厂的生产不断扩大,原先林若青担心的原材料抬价或者短缺的问题倒是没有预料中的严重。
一来是这些原料类的物产,即便是杭城周边没有,稍远一些的地方还是不缺的。陈彦那边的货运生意畅通,运送一些物料并不难。这也完全用不着避嫌,反正生意上的事情一码归一码,算得清楚就行了。
二来则是前面购入的田地也早在开春前就种下了大片的棉花,如今六月将结,等七月往后没多久就是棉花收获的季节,到时候更就不愁这原料的问题了。
而说起这棉花的事儿,外头不少老百姓最近也将这织布厂种棉花的事儿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倒不是说这种棉花有什么了不得或者出了什么大事儿,而是这种棉花种得方式太新奇了一些。
这连在一起的大片土地,自然不是从农民手上买的。而是从早十几年前就买了地的地主手里买来的。地主们当年买了地,失地的农民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为地主们种地,这期间受尽苛待不说,地越种越穷,完全形成了祖辈无法走出的恶性循环。
这织布厂买地过去种,地里的农民们早也就麻木了。反正日子都是这么勒紧裤腰带过,给谁种地不是种?
可是谁想到,等织布厂接手了这边的土地,非但没有像之前的地主那么苛责他们,还给了他们很松快的活!
当然,这个很松快是长工们自己看来的,织布厂这边可半点没有觉得给长工们的活是轻松的。
每天天亮以后起床,不过是中午歇一会儿,晚上太阳落山左右下工,这有什么轻松的?
看问题存在角度问题,从长工们的角度看可完全不是这样了。以前给地主家里干活的时候,常常是天不亮就起床,而等天黑以后也休息不了,一个人负责六七个人的地,只恨不得将一天掰成两天用,哪里还有什么睡觉的时间。
现在织布厂那边不仅把人均的活减少了大半,甚至还给配了好多条牛,以后重体力的活都让牛干,人就可以歇着了。这样对比起来,现在织布厂的活不仅仅是要好过许多长工以前在地主家里的待遇,甚至都要比不少为自己家里种田的农民都要轻松了,起码有头牛在这个时候都算是稀罕事儿了。
这人的一张嘴,就怕传闻,一传十十传百,最后的结果往往是比事实夸张了许多倍的。
比如织布厂,比如林若青,在杭城周边都快被传成了个菩萨。
“知道杭城外头的庵堂吗?里头收了不少女娃娃,哦,也有男娃娃的,有病的也收,不仅让人吃饱了还让人读书呢,实实在在菩萨心肠了。”
“那谁不晓得?要我说你知道的还不是深的,听说城里头的织布厂还有那脂膏铺子还有庵堂,都是陈家的少夫人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