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儿是不是卖过这个。”她从兜里掏出一个瓷盒,上面写着软香膏三个字。
这个盒子当初也是仿制了粉黛的,因此外表上和粉黛看不出什么大差别来。
时间还早,客人没几个,伙计闲散地站在铺子后面懒洋洋地瞄了一眼那妇人手上的盒子,然后问道:“怎么了?”
妇人道:“你们卖的这个东西害我闺女脸上成片起小红点,现在都没法出门见人了,你们得给我一个说法!”
妇人说到后面声音响了起来,让伙计也明白过来这是找事儿的人。
他立刻换了一张脸,转变态度道:“什么说法,你可能证明这东西是在我们铺子里买的?软香膏又不只有我们铺子里在卖,旁边粉黛才是第一个出这个货的,我看这东西就是他们铺子里的,你倒是来无赖我们了,小心我告官去!”
妇人一听要告官,便有些慌了。加上这脂膏不是她亲自买的,而是托着别人带回来的,这么一说也便在心里打起了鼓,一时怕真的冤枉了这脂粉铺。
脂粉铺,粉黛,名字都差不多的,妇人心中犹豫了一会儿,转头便出了脂粉铺,去找粉黛了。
小伙计看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心里又为了自己祸水东引的聪明气而沾沾自喜。
妇人拿着东西找了一圈才找到粉黛的铺子,她此时是有些紧张的,不过抬起头一眼看去铺子里头都是些女伙计,她的紧张又放松了不少,女娃娃家的好对付!
香姐儿正在整理货物,回头看见这妇人进来,便笑着道:“这位大姐,不知你要买些什么。”
妇人沉着脸将自己手上的盒子吧唧放到了柜台上。
第88章
“我在你们铺子里买的东西出了岔子了,你们管不管?”
香姐儿依旧是笑容满面地看着她, 问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出了岔子?”
妇人将盒子推到了香姐儿的面前, “就是这个!”
香姐儿连摸都不用摸, 她卖了这么多的东西, 哪里能一眼看不出这东西绝对不是自己店里的。因此她当下就摇头道:“这盒东西并不是我们铺子里卖出去的,大姐,你找错地方了。”
前面脂粉铺里说不是他们的,妇人被没头没脑地请了出去就算了,现在粉黛又说不是,两家铺子的态度都是推脱,让妇人十分不高兴, 觉得自己是被人当傻子给欺负了。
“不可能, 我就是让人在你们铺子里面买的, 怎么可能出错?你们现在一句话就不想认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妇人一下赖在地上,大声喊了起来。
他们家里本来就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可偏偏女儿养得娇贵, 听说现在城里人都用这什么脂膏的东西, 就喊着也要用。妇人让人一打听,说这么一点东西要好几两银子,本来是想算了的,可是耐不住自己女儿软磨硬泡寻死觅活的。
妇人本来也就是有娇养女儿的意思,自己也好面子,因此咬着牙花了二两银子让人顺道从京城里带了一盒回去, 还没等吹几天牛呢,没想到女儿的脸上就出现了红斑点点。原本还能算作清秀的容颜现在是不太能看了。
妇人心里着急,这下个月的功夫就有人过来相看了,到时候看见她家闺女这番模样,那她看好的婚事不久告吹了么?
饶是香姐儿见多识广,这样的阵势却也没经历过,一时不由愣在了原地。
而妇人这一哭闹,立刻就吸引了屋外头许多人的目光,众人纷纷停下脚步往里头看,猜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旁的另外两个小伙计也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有些手足无措地想去拉妇人起来:“这位大姐,有什么话还请你起来好好说才是。”
妇人一听,觉得这是铺子这边吃了自己的厉害态度软下来了,因此觉得自己得了首胜,态度也又狂了一些。
等她由伙计们扶着站起来,外面已经进来几个人,看着像是买东西来的,可其实就是看热闹的。
香姐儿此时也回过神来了,她皱起眉头道:“这位大姐,你哭闹也没有用,这东西不是我们铺子卖出去的就不是我们铺子卖出去的,怎么能强认呢?”
妇人啐了一口道:“你说不是就不是了,那以后这铺子里的东西若是除了什么岔子,你们都不用认领了?”
香姐儿和她讲不清楚,也懒得掰扯下去,便直接扭头对一旁的伙计道:“去请捕快来,咱们报官。”
妇人听见报官两个字,原本心里头是发慌了一下的,可是想到前面那个铺子里的伙计也是这么吓唬自己的,一下又平静了不少。
不就是吓唬人么,这里铁定也是吓唬人的,没什么好怕的地方。
她直着腰板道:“你去报官就是了,你不去我还要去呢!”
香姐儿不再看她,而是走到柜台后面重新收拾起东西来。
只一旁的其他小伙计不太明白这是什么事儿,还有人给妇人倒了一杯水,谨慎地看着妇人的脸色。
粉黛就在主街上,平时来回巡逻的捕快就不少,因此没一会儿刚才出去的小伙计就跑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提刀的捕快。
“出了什么事,是谁要报官?”
香姐儿道:“是我要报官,有人一大早就在我们铺子里闹事。”
妇人也叉着腰道:“我也报官,她们铺子里卖这等次货,害得我女儿的脸都毁了容了!”
捕快一听两边都要告,头也疼,干脆就将两边的人都带回了衙门里头慢慢说。
那些一大早闲着没有事儿的也跟了不少过去。
官老爷也觉得奇怪,问了事情的前后,觉得有些难以判断。这说是人家铺子里买的吧,又不一定,可说不是呢,也不一定。
他便开口让妇人和香姐儿各自陈述。
妇人先开了口:“我是让人过来京城带的脂膏,指明了要最好的那种,他们给我带回来的,说就是这在卖的里头最好的,前面我听他们说,这铺子里卖的就是最好的,那还能有第二家?”
香姐儿一脸平静,等到她开口说话的时候,她便从兜里掏出了一个软香膏的空盒子。
“大人,我这里有物证。”香姐儿道,“可否容我到您近前说明?”
官老爷点了点头。
香姐儿又走到妇人身边:“大姐,你说你的脂膏是在我们铺子里买的,那能否容我比对比对你的脂膏盒子?”
妇人便也将手上的盒子递给了香姐儿并且嘟囔道:“有什么好比对的,不就是你们家里的坑人玩意儿吗?”
香姐儿也不理会她这些话,而是径直走到了台阶之上,将两个盒子放在了桌面上,而后对着大人道:“大人,这是我们铺子里的脂膏盒子,这是这位大姐的,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是首先如果用手去摸就能摸出两者的手感有着巨大的差别,这是第一点。
其次,盒子的正面差别也许不大,可是若将盒子翻转过来就能够看见盒子的地上还写着字。但这位大姐的盒子后面是没有字的。
最后,如果这位大姐真是子啊我们铺子里买的脂膏,她连盒子都不用亲自带过来,只需要说出那脂膏是什么时候买的,脂膏后头又刻了什么样的字,我们铺子里的账目上就能够查出来那天是不是出过那件货了,因此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粉黛的脂膏,无论是哪一种,也无论是价格高低,盒子的底下都刻有生产的年份与月份,有些甚至根据保质期的长短而精确到了日期,这些都有特殊的代号清楚记在每天的账本上以供对货的。
妇人听到这里,脸色已经是有些白了。
“你怎么不在铺子里就和我说清楚?”妇人高声道,看着香姐儿的目光仿佛是香姐儿刻意害她一般。
香姐儿面不改色:“你在铺子里闹事的时候不是口口声声说着铁定就是我们铺子里卖出去的东西,还说我们铺子里的东西黑心害人?那时候你自己不听我说话,怎么现在反而还怪起我来?”
面上是这么说,香姐儿心里就是故意的。
她可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反正就是这妇人自己硬要赖皮在她们店里头,现在又委屈上了?香姐儿觉得这正是一个趁机可以宣传粉黛的好机会,因此牢牢把握住了。
“大人,可否容我再说两句?”香姐儿转头看向上座的人。
官老爷点了点头。
香姐儿便面向众人道:“粉黛里头售卖的东西不仅每盒都是清清楚楚,更能保证只要不是过期了还用,那么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就算出了问题,只要立刻带着原本在粉黛买的东西以及过来说明症状,那么粉黛这边绝对不会推辞。
只不过粉黛也不会认其他铺子里的糊涂账罢了。”
说到这里,外头看热闹的人心里都有了数。原来不是粉黛的东西出了问题,而是有人明明没有在粉黛买东西却硬要赖上粉黛,现在被告了官,实在活该了。
妇人听到这里已经知道是自己弄错了,她看着堂中站着的捕快和官老爷,不由恐惧得瑟瑟发抖,只是嘴上还是道:“但是,但是这脂膏到底是哪儿买的,现在没人认了啊?”
香姐儿觉得这就不关她的事儿了,至于官老爷会怎么处置妇人,香姐儿也不关心。
她说完了自己的话,在官老爷的准许下先行离开。
结果下午就有消息传来,那妇人被罚了五百文钱,另外又带着她去各家铺子里认了,没成想最后对比下来就是脂粉铺子里的东西。
要知道脂粉铺就是这妇人头一个去的地方,要是脂粉铺那边一开始不立刻否定论妇人,那么她可就不用被罚五百文钱,更没有今天的波折了。
是以到了这个时候,妇人对脂粉铺那边可谓是恨得牙痒痒,当下就不管其他人,坐在脂粉铺门口就骂起街来。
脂粉铺里也有心告官去,可是捕快们见了都不想管。
他们今天可是都看着这事儿的发展下来的,说起来就是这脂粉铺自己不地道,自己做了的事情还要去连累人家粉黛,这恐怕是刻意诬陷呢。
香姐儿听说了这事儿,远远去看了一眼,回来的时候满脸笑容,心里想着两个字:活该!
这事儿实实在在是脂粉铺自己惹出来的,现在闹到这样也没得怪别人去。
一开始的那伙计没想到这事儿不仅仅没有能够祸害到粉黛,还成倍还给了他们铺子。那妇人骂了一下午,直到被自己家里人给带了回去,都还在骂骂咧咧,吓得脂粉铺里的掌柜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天夜里就让人送了十两银子过去消灾。
可消灾也仅仅是让妇人住了嘴,流言之中可不会住嘴。现在民间都在说,那脂粉铺原来才是个黑心肝的,自己做了脂膏有问题还骗人是粉黛做的脂膏,结果没成想告到官府原形毕露,反而吃了大亏。
这事情带来的影响不仅仅在于脂粉铺的名声受到了一些影响,更加在人们开始担心其他小铺子里的东西用在脸上是不是也要对脸上不好了。
间接带来的影响就是促进了粉黛的销量。即便是小铺子的仿品脂膏销量也算不错,但是只要是手里有闲钱且不心疼这个的,都还是愿意在粉黛之中购买。
毕竟因小失大这事儿可不可取,脸可别先烂了啊。
第89章
十一月里,天气严寒, 马车轱辘在北方的雪地之中压出的车辙痕迹很快又被后面跟上来的马车给覆盖了。
官道上的雪还来不及被扫去, 就已经被压得严严实实。
经过的车马多了, 连积雪都开始融化起来, 不过这丝毫没有降低天气的冰冷程度。
赶车的车夫哈了一口气给自己的双手取暖,随后就将双手踹进了自己兜里。手虽然冷,可是架不住心里暖和。这一趟过去虽然得在边关过年了,然而开春回到家里,得了的钱就能歇上几个月,到时候就能在家里和媳妇孩子团聚了。
日子是越过越有奔头了。
车里运送的是从杭城织布厂出来的货物,这货物不仅仅是布料, 还有少量的成衣, 都是这一回送过来试水的。
等到十一月底, 这批货物终于送到了地方,被留在边关的织布厂这边的人立刻拉去交货了。至于剩下的成衣,在看了林若青那边带过来的信件以后,管事也晓得该怎么做。
边关天气严寒, 白天出门都要被冻得瑟瑟发抖, 可这也阻挡不了人做生意。
边关的主街上建了两个长廊,挡风得很,商贩们在里头交易也觉得能够忍受。织布厂这边的管事让人带着成衣走进去,找到自己买下的摊位,然后从巷子里头先拿出了一张画,摊开挂在了墙上, 而后再将箱子打开供人查看。
这边是一条路子,另外一边几个熟悉的商人也拿了一些成衣离开,这边摊位上是为了吸引其他人扩大销路弄的。
毕竟之前的那些商贩还也都只是将布料运送回去转卖给别人,并不晓得成衣的具体销路如何,因此也不敢贸然下单太多。
画像上的女子正是莲娜,她穿着夏装坐在凳子上,似乎正看着画外的人,眉眼之中风情无限。那衣服本来就有八分美,一穿在她身上更加显得有十二分的好看了,一时之间让不少人驻足留恋,并且对箱子里的衣服感兴趣起来。
而这些人之中又有一个年轻男子看着画像上的莲娜,满目震惊与不敢相信。
男子看了一会儿,大概确定了心中的某种念头以后,这才挤过人群站到了最前面,用不太标准的宋国话问那管事:“请问这画像上的女人,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管事一直是在边关的,都呆了有大半年了,自然不晓得画像上的莲娜到底是谁,因此也给不了年轻男人答案。
可奈何年轻男人不依不饶,非要问出个结果来,管事无奈让后面的小厮将男子带去车夫那里问问,看一看车夫知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
这样还是客气了,是管事看那年轻男子的穿着还过得去,应该是个有些底子的商贩,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好说话还让人专门领着他去找人。
年轻男子跟着小厮问了一圈都没问出什么来,正失望的时候,有一个车夫小解回来听见其他人在说有人问画像上女子的事情,他便站了出来。
他是织布厂里头出来的小厮,这次过来就是负责监工的,自然比别人知道的多,这会儿一开口就说:“这人现在就在杭城的织布厂里呢,叫莲娜,和我们都熟得不得了了。”
旁边有车夫停了啧啧称奇:“哎呦呵,原来这样的美人还是个真的啊,我还以为是天上的神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