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随时可以选择搅局,又随时可以抽身而去,与北越间的交好,自然是越久越好。
双方又就退兵的细节磨磨唧唧地商量了几天后,耶律齐再厚颜也没有留下来的借口了,在中秋那天他是无论如何都要走了。
这些天苏云是能避开他便尽量避开他,避不开的也只当看他不见,虽然只要她在场,她总能感觉到他那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实在是挑战她的神经。
只是在他离开那天,她出于礼节,无论如何还是要去送送的。
耶律齐和李显说完了一大堆假得酸牙的外交辞令,临走前终是忍不住转头看了一旁的女子一眼。
她今天穿着一身青白色宽领对襟大袖长裙,整个人干净清秀得如夏日池塘上的白荷,只是她一如这几天面对他时,眼眸微垂,甚至没有给过他一个正眼。
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喉结略微上下滚动,猛地一转身跨上马背,绝尘而去。
他没想过放弃,若是有机会,他定会牢牢把人锁在身边,绝不放手。
但若是没有机会……
郑云歌,愿你下辈子先遇到的人,是我。
第285章 情况不太对(第二更)
中秋月圆夜,人月团圆时。
如此佳节,便是最近变身工作狂的苏云也不得不闲了下来,原因无他她做主让手下做事的人放假去了,没了做事的人,她便是想忙也忙不起来。
但忙不了正事,光是筹备今晚过节要用的事物,也足够占据她的时间了。
幸好前几日青莱已是帮她寻来了几个做事爽快又懂规矩的侍婢,几个侍婢中年纪最小的画屏摇身一变俨然成了她院子里的大管事,这些天都神气活现地指挥着新人做事熟悉这里的规矩,俏生生的下巴高高扬起,就像一只耀武扬威的孔雀,让苏云每每见了都要失笑。
这丫头回来了,总觉得她的院子里也多了几分生气。
到了晚上,他们几人用过丰盛的晚膳后,便去了刺史府院中池子边的水榭上过节。
池子里种满了荷花,此时正是热烈盛开之时,一簇一簇的粉白色荷花挤满了池塘,却一点也不显凌乱,错落有致,各显妖娆,在清亮月色的洒照下有种触目惊心的美,风一吹便会带来缕缕清香。
远处的蛙啼和蝉鸣不住地传来,带着某种奇妙的节奏,让人感叹夏日的夜晚总是充满活泼的生机。
水榭的地面上铺上了凉爽的竹席,正中的小几上摆满了各色新鲜瓜果和点心,还有一盘浑圆憨厚的月饼。
旁边一个小火炉上温着酒,不一会儿,就酒香四溢。
家铭哪里过过这么热闹的节日,一到了水榭就忍不住欢呼着扑到了栏杆边上,看着满池子的荷花小嘴大张,大呼小叫个不停。
前几天也从凉城被带了过来的李竣小朋友不甘示弱地迈着两条小短腿,费力地跟在家铭身后,奶声奶气地叫:“表兄,竣儿也想看花花!”
家铭面对这个表弟一向很是端着的,一听李竣走过来了立刻收起了自己这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傻样,转身一只小手背在身后,一只小手伸了出去,很是严肃地道:“母亲说小娃娃是不能随意靠近水边的,表弟要看的话,须得牵着表兄的手。”
李竣小朋友立刻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笑得见牙不见眼,伸出一只小胖手放进了家铭的手中,将将放下呢一双小胖腿又迈了起来,急切得反客为主带着家铭往外跑了。
“表兄表兄,母亲说今天能看到大月亮,还能看到美丽的仙子,竣儿想看美丽的仙子!”
几个大人看着这两个小不点,都忍俊不禁,各自落座了,由着他们自己玩去,反正身边一堆侍婢仆从看着呢。
几人均是用了膳的,这会儿吃倒是其次了,赏月才是重头戏。
斜靠在凭几上,李显手里拿着酒杯喝着小酒,和身边人随意地说着话,自觉这样的悠闲日子,自从离开上京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抬眸看着天上那轮仿佛笼罩着一层朦胧白光的圆月,李显笑得慵懒,“这样的日子多好,若是每天都能这样轻轻松松地度日,便是成为一个乡野农夫也是好的。
咱们两家可以比邻而住,早上各干各的活,晚上时不时聚在一起,就在院子里,咱们还是这样喝点小酒,说点闲话,看着天上的月亮由圆变缺,再由缺变圆,岂不快哉!”
相比李显坐得闲适随性的模样,顾君玮还是背脊挺直,含笑道:“殿下想想便好了,若是被白先生知晓,他定然就在凉城坐不住了,非得跑来兹州好好教育殿下一番不成。
不过殿下这个想法倒是不错,待殿下大业已成,伯钰便解甲归田,携妻儿享受田园之乐去。”
说着,看了看一旁的苏云,苏云心里一软,想象着到时候宁静清幽的田园生活,心里竟然真的向往了起来,向往得一颗心都有些发涩。
李显却一眯眸,嘴角一勾道:“不成,便是你走了我也要把你提溜回来,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你可别想就这样丢给我了。”
顾君玮瞥了一眼李显那懒散的模样,和苏云交换了一个眼神。
白子义天天来信催李显回去主持大局,实际上是想趁机让李显称帝,昭告天下,让凉城真正成为一支入世的势力,接下来才好开展其他工作招募人才,招募军队,吸纳百姓……
李显心知肚明却总赖在兹州不走,顾君玮大概能猜出他对那个位置是有些排斥的,毕竟他父王先前便是因为那个位置对他猜忌疏远。
但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辈子,过两天耶律齐借道凉城退兵,他们总是要回去的。
北越退兵后,南吴腾出了手,必然便要对付凉城,北越退兵于他们来说,只是一切的开始。
只是今天毕竟是过节,顾君玮也不想继续这个某人明显排斥的话题,免得引火烧身,举了举杯轻笑道:“在能给妻儿一个太平盛世之前,伯钰自是不会离开。”
***了扬眉,没说什么,一仰头把手中的酒尽数喝进了嘴里。
叶昭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拿过小几上的月饼递到他面前,道:“别总顾着喝酒,又喝醉了今晚我可不伺候,吃点月饼罢,应节。”
李显拿酒杯的手僵了僵,“阿昭,这不会是你亲手做的吧?”
叶昭可不是什么贤惠的性子,平时没事是绝对不会进厨房的,唯独制作甜点是她的兴趣。
重点是她不仅喜欢制作还喜欢创新,李显已经吃过咸味的桂花糕,酸味的杏仁糖,又咸又甜又涩的银耳羹,自觉心灵已经饱受摧残,再也经不起一点刺激。
叶昭看着他这嫌弃的模样,眯了眯眸道:“殿下可是嫌弃妾的意思?若这个月饼是妾做的如何?不是妾做的又如何?”
李显“……”
都自称“妾”了,这是要跟他闹的前奏啊!他还敢如何?
李显苦大仇深地看了看叶昭又往他面前递了一些的月饼,一转头却是笑得真诚,“表弟表弟媳,难得你们表嫂做了月饼,快来尝尝!月饼就是要一起分食才好。”
边说边拿起一旁的小刀,利落地把一小个月饼切成了四块,甚是热切地递到了顾君玮和苏云面前。
叶昭被他气到了,手绕到他背后狠狠掐了他一把,李显吃疼,俊美的五官扭曲了一瞬,甚是精彩。
听着水榭里传来的阵阵欢声笑语,几个新来的侍婢忍不住看了那边气质相貌皆如月上仙人的主子们一眼,心里暗暗诧异。
几个主子年纪轻轻便叱咤一方固然了不起,难得的是几人之间还有着如此亲密无间的感情,既能逐鹿天下又能享受如平凡人家一般的温馨和乐,真真是让人羡慕得紧。
苏云看着叶昭气得柳眉倒竖的模样,心里暗暗好笑,她自是知道今天的月饼是厨房的人做的,叶昭这么说只是在折腾李显。
又见顾君玮眉角微抽,看着李显推到他们面前的月饼正襟危坐地动也不动,显然之前也是受过叶昭荼毒的,顿时轻笑一声,率先伸出手捻起一块,放到嘴边尝了一小口。
叶昭顿时变了脸色,“哎!”
下一秒苏云已是微微皱起眉,胃里突然一股翻滚恶心之感,一转身扑到了水榭的栏杆边一阵干呕。
顾君玮已是脸色紧绷地跟了上去,轻轻抚着苏云的背。
李显看得目瞪口呆,暗暗感谢表弟媳这种敢为天下先的勇气,转头无奈地笑看着叶昭,“我的王妃,你在月饼里到底加了什么?小心君玮恼你。”
叶昭讶异之后,微微蹙眉。
她给李显吃的自然不是正常的月饼,那是她特制的韭菜鸡蛋馅月饼,连苏云也不知道。
虽说这月饼奇葩了些,但苏云的反应……
一瞬间她福至心灵,终于知晓了她之前忽略的是什么!
可是,不对,便是如此,苏云跟她那时候的情况,还是很不一样!
第286章 等我(第一更)
顾君玮转头看了看苏云咬了一小口的月饼,心里已是有些了然,不由得皱眉看了叶昭一眼。
叶昭冤得不行,虽然苏云这次异样是因她的月饼而起,但最深层的原因还不知道是因为谁呢!
但此时心里揣着某个让她心惊胆战的想法,叶昭只能默默吞下这个冤屈,上前扶过苏云一脸着急纠结地道:“你怎么就吃了呢,下次记得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让你的夫君先尝。”
边说边朝苏云使了个眼色。
苏云捂着有些窒闷的胸口,转头脸色微白地看了看她,眼眸微闪。
坐回座位后,顾君玮拿起早已准备好的一杯热茶,轻轻吹散上头仅剩的几缕热气,又捂了捂杯壁感觉不烫了,才递给苏云,凤眸专注地看着她,“喝点,会舒服一些。”
李显在对面看着,忍不住轻笑,“一年前若是有人告诉我,君玮也有如此细致体贴善解人意的时候,我是打死都不信的。”
那时候的他清心寡欲得简直不像个男人,每日埋头公务,过着最是单调无味的生活。
他手底下的几个将领还会一天到晚嚷嚷着娶媳妇,见到漂亮的女人眼也不眨,闲暇时说一下荤段子,发军饷了除了存起一大半偶尔也是会咬一咬牙上花楼找女人纾解纾解,这才是一个正常男人该有的样子。
李显在凉城待过一年,除了感叹那里偏远荒凉,便是可怜那里的汉子们平时连只单身的母苍蝇都很难见到,那个小破地方唯一设立的花楼成了他们魂牵梦萦的所在,纵使里面的娘子长得都挺让人一言难尽。
他在那里待了一年便觉得很是难熬了,君玮却是足足待了六年,而且还是很待得住,一点都不会觉得日子难熬那种,每日过着规律至极的生活,也从来不参与下属们的胡闹,让人感觉他随时把头发剃了就可以到寺庙里长住。
然而也正是因为他这自律沉稳的性子,他若是真心把某个女子放在心坎上,李显觉得那可真的就是一辈子的事。
这样的男人不轻易动情,一旦动情了就是要命。
苏云看了感慨的李显一眼,顾君玮对他的一些话一向是无视惯了的,此时看也不看他,只一心看着苏云慢慢喝下那杯水,一只温热的大掌一直轻轻地在她的后背上轻抚。
晚上,苏云睡觉的时候又梦见了那个世界的事情,这些天她几乎每天都会梦见,神奇的是这些梦是一直向前发展的,她每天梦见的事情,都是前一天梦见的那件事的延续,就像在看一出单调又乏味的电视连续剧。
这一晚,她梦见自己昏睡了快一年了,她最好的朋友魏可戈还是雷打不动地每个星期来看她两回,而最开始每天都要往医院跑的刘建一,慢慢地变成了两天来一次,三天来一次,四天来一次……
最后他站在她的床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声音沙哑地道:“阿云,我以为我就算不能永远等下去,也能等很久……
抱歉,我以后不能经常过来了,但一个星期总是能来看你一回的。
你以前就经常孤零零一个人,明明很渴望被人关心爱护却总是下意识逃避,你说这是你的心病。
我看在眼里其实挺心疼的,以后,定然会有一个更心疼你、更懂你的人出现。
阿云,我在这里作为你的朋友,等你回来。”
连续几个晚上做梦,苏云都习惯了,醒来的时候也是一脸平静。
只是眼底有些发热,知道了刘建一不再对她执着,她心里还是很欢喜的,那到底是她最好的一个男性朋友,是他教会了她许多破案的技巧,把她带进了另一个世界。
她转过身子,有些失神地看着顾君玮安稳沉睡的俊颜,因为知道他浅眠,她只能用眼神慢慢勾勒他的五官,心里暗道。
“要是我有一天真的离开了,你还是等一等我罢,我定会努力回到你和铭儿身边。
但要是你到后面等不下去了……”
苏云突然不知道怎么说。
世界上没有谁没了谁就活不下去,苏云和顾君玮都是理智的人,便是感情再深,也不会因此无视自己的人生和身上的责任,何况他身边还有铭儿。
只是就像她现在,只是想想顾君玮有朝一日也会如刘建一一般,放下原本的感情,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心里还是酸涩得不行,这些不理智的情绪不会因为理智的认知减轻分毫。
她一直看着顾君玮,看得窗外透入一丝光亮,才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晚简直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晨练完回来的顾君玮轻轻唤了还赖在床上的女子几声,却见她只是挣扎地皱了皱眉,似乎努力想把眼睛睁开却无法,最后只能懊恼地埋在枕头里晃了晃脑袋,不由得失笑,眼里闪过一抹温色,伸出一只大掌轻轻挨上她的脸颊,安抚地抚了抚。
家铭趴在床榻边歪头看着自己赖床的母亲,抬头看看父亲,眨巴了一下眼睛道:“父亲,母亲又睡懒觉啦。”
小家伙这样说不是告状,纯粹是因为他想起了父亲每天都那么早起,还要求他也那么早起,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家里,就母亲一个人不用早起呢?
早晨金色干净的阳光如海潮般蔓延进来,撒照在某个还在赖床的人儿身上,也撒照在小家伙身上。
顾君玮转头看过去,看到小家伙身上被勾了层暖融融的金边,连他脸上的柔软茸毛也变成了浅淡的金黄色,一双大而纯粹的黑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一颗心也仿佛被又暖又轻盈的阳光溢满了,伸出大掌揉了揉孩子的脑袋,“母亲不用早起。”
“为什么啊?”
“因为,那是母亲的特权,有父亲和铭儿在,母亲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