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瑾被梅若明这么一夸赞就红了脸,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了,忙道:“我只是抓了他一下。要是没有二姐姐带的人,他掏出刀子我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许碧笑道:“你能阻他这一下就够了。只要撕破他的衣裳令他露出破绽,这许多人呢,他掏出十把刀子也逃不了。”
许瑾脸更红了,有些笨拙地转开话题:“也是,刚才那位抓住另一个拐子的公子,也很厉害。”不是那人厉害,就是他身边的小厮厉害,反正那拐子的同伙伤得比那拐子还重,看起来一条胳膊都被打断了。
知雨惦记着许碧的身体,见许碧虽然不吐了,可是脸色看起来却还有些苍白,忍不住道:“大奶奶,咱们先回去吧,瞧大奶奶的脸色不好呢。”
许碧确实觉得胸口还是有些难受想吐,便点了点头。梅若明不放心,道:“既然如此,这会儿也不早了,我看大家都回去罢。横竖灯市有三日,若是想看灯,明后晚再出来便是。”
一行人出了朱雀大街,找到自家马车。梅若明坚持先送了许碧回去,又送了许瑾许珠,最后兄妹几个才回了自家。
梅夫人还没歇下,正在灯下做针线等着他们,见儿子女儿一起回来,这才露了笑容:“街上可好看?婳儿这是怎么了?”
梅若婳扶了头道:“大约是吹了风,有些头疼。娘我先回去歇着了。”
梅若辰便起身道:“我送妹妹回去。大哥陪娘说说话罢。”
兄妹两个出了房,梅若辰才道:“你也看见了,沈佥事与其妻伉俪情深。”
梅若婳却陡然道:“说不定她根本就不是什么许二姑娘!”
梅若辰也听见了几句许珠的话,摇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何况人经过一回生死,性情有所变化,也不为稀奇。”
梅若婳目光闪动,但也没再说什么,转头就走了。
沈府那边,许碧直到回了自己房里,还觉得胸口烦闷,很不自在。
“大奶奶,会不会是吹了冷风又有些积食?叫厨下煮碗山楂梅子汤来如何?”知雨知晴只顾着扶许碧,那些个手炉之类的东西,都是琉璃和琅玕拿进来的。琉璃难得有机会这样近身服侍,看许碧不停地抚着胃部,便机灵地问道。
山楂梅子汤什么的,许碧一般是不怎么喜欢的,她不喜欢太酸的水果,就是上辈子也不吃山楂的。但这会儿不知怎么了,琉璃才一提山楂梅子汤,许碧就觉得唾液开始疯狂分泌,几乎能流出口水来似的:“好。叫厨下煮一碗来。”
琉璃轻快地答应一声,转身小跑着出去了。这都小半年了,她虽说也是在主院伺候,但大爷和大奶奶都不大喜欢身边前呼后拥的,所以能出入内室的,其实还是知雨和知晴两个,还有那个小丫头芸草也挺得大奶奶欢心,时常也要去回话的。反而她和琅玕两人,等级虽比那芸草高,却还不如她能亲近大奶奶呢。
这会儿好容易得了这样的机会,琉璃自然要大献殷勤,跑去厨下亲自盯着厨娘熬了一碗山楂梅子汤,又亲自端了过来。
许碧喝了一口,便觉得口舌生津:“味儿不错,就是糖放得太多了些。”
琉璃马上道:“那奴婢去叫她们再煮一碗少放糖的。”
“好。多煮一点。”这一碗汤其实也没有几口。巴掌大的白瓷碗,里头就盛大半碗深红色的汤,看着委实令人很有食欲,喝的时候却是几口就喝完了。
厨房煮汤用的是蜜渍山楂,煮好后再另加糖。琉璃脑子转得快,索性叫厨娘又煮了一锅少放山楂的,然后连糖一起提过来,这样,许碧要喝多甜的,就加多少糖便是。
结果,许碧连喝了三碗不加糖的山楂梅子汤。
虽说是蜜渍山楂,但山楂本身就有酸味儿,再加上青梅子——那一揭开汤盅的盖子,扑面而来的酸香之气让知雨都觉得牙齿要酸倒了。看许碧连喝三碗,终于忍不住上前来拦:“大奶奶,这么酸的东西,喝多了伤胃。”
许碧也觉得自己喝得是太多了。不过这几碗酸汤子喝下去,胸口立刻就舒服了,而且闻着那股子酸香味儿,还有点恋恋不舍呢:“好吧。”
知雨赶紧就把梅子汤撤下去了。看许碧喝这么多,她都觉得自己胃里开始泛酸了:“大奶奶没什么不舒服吧?”
“挺好——”许碧这几碗汤喝下去,整个人都舒服了,只觉得地龙烧得暖暖的,就催人犯困,不由得打了个呵欠,“什么时辰了?”
知雨瞧了一下:“呀,这都快三更天了……”
“大爷怕是今儿晚上回不来了。”许碧原本有心等等沈云殊的,可这一会儿就觉得上下眼皮简直是要粘在一起了,打着呵欠勉强洗漱了,便一头扎到炕上去,“叫灶下留着火,若是大爷回来觉得饿了,给他下碗面吃……”话还没说完,就已经睡了过去。
知雨放下帐子,退到外屋,忍不住跟知晴说道:“今儿晚上大奶奶真是累着了。”就这么嗖地一下就睡过去了,瞧着都有点吓人呢,“是不是明儿请王太医来看看?”
知晴很是同意:“别是惊着了……”今儿晚上那拐子掏刀的时候,她也给吓了一跳呢。
知雨倒不觉得这么个拐子能吓着自家大奶奶,但大奶奶确实看起来不大对劲的样子,还是请王太医来看看稳妥。
几个丫头正商议着,就听门外沈云殊的声音道:“大奶奶怎么了?”他一掀帘子进来,后头还跟着一脸兴奋的九炼。
站在门口的琉璃心里顿时就是咯噔一跳,连忙低下头去。她们这些在京城伺候的人,其实跟杭州那边府里也是有消息来往的。听说大奶奶嫁进门之后,原先在大爷身边伺候了好几年的两个大丫鬟都犯了错被打发了。
这种事儿京城这些高门大户的后宅里有的是,说是犯错,其实就是主母有嫉妒之意,不容这些个跟爷们儿有情份的大丫鬟罢了。
遇着个善妒的主母,还是放规矩些的好。
沈云殊压根没注意到门边的琉璃,他这高高兴兴回来,就听见丫头们商议着要请郎中——他不过是离开了几个时辰而已,许碧就病了?这些丫头们怎么伺候的!
知雨连忙回禀了一遍:“大奶奶说没事了,只是奴婢们觉得……”
“唔——”沈云殊脸上总算有些阴转晴,“你说得不错,还是请王太医来看看。九炼,这会儿就去请罢。”
“这会儿?”这会儿大奶奶都睡下了,王太医肯定……也睡下了啊……
“别拖拖拉拉的,快去请。”因为他刚才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好像在杭州府里的时候,他偶尔听见下人说董藏月有孕之后就爱吃酸的,特别爱吃腌梅子。许碧今天晚上喝这么多梅子汤,会不会是——当然,如果不是的话,也不过就是让王平那家伙多跑一趟啦。
许碧迷迷糊糊地被折腾醒了——任是谁,被人抱出去换了个地方,还把手臂拉出去让人摸来摸去,都会醒的。
不过她眼睛都还没睁开呢,就听见有个挺熟悉的声音在说:“少夫人这脉象尚浅,若要有把握,我过半月再来诊一次。”
什么脉象?许碧脑袋还跟浆糊似的呢,就听知雨兴奋地道:“可我们大奶奶这月事三天前就应该来了!”
怎么又讨论起月事来了?许碧半醒不醒地琢磨着,便听到了沈云殊的声音:“那你到底是诊出来了还是没诊出来?”
头一个说话的人显然十分无奈:“行吧行吧。若按经验来说,虽然脉象浅,但少夫人有七成可能是有孕了。不过,也可能真是我诊错了。总之半月之后我再来一次,那会儿应该就能有十成把握了。”
有孕了?谁有孕了?哪个少夫人?
许碧一连问了自己三个问题,才突然反应过来——刚才是有两根手指在她手腕上按来按去啊,这么说,是有人在给她诊脉吗?那说的,就是她的脉象?是她有孕了?
许碧嗖地一下就睁开了眼睛:“谁有孕了?”
她这猛一睁眼,倒把王太医吓了一跳:“少夫人——”
不过没等他说完呢,已经被沈云殊提着领子把人拽到后头去了。沈云殊自己一屁股坐到刚才他坐的地方,一脸狂喜地握住许碧的手:“碧儿,你有身孕了!”容易么他?今年都二十三——不,过了年就是二十四了,他一直都盼着有个孩子啊!
年纪已然不小,夫妻又和睦,可就是没有孩子,他着急啊!但怕许碧多想,平常还不敢说。也不一定就非得要儿子,有个女儿也很好啊!
现在好了,许碧终于有孕了!
“哎,感业寺的香囊,还真灵!”
第138章 提亲
正月十五这天晚上, 许碧跟沈云殊几乎是一夜没睡。
兴奋的。
不只是沈云殊,许碧也是到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其实也是很盼望有个孩子的。毕竟即使不考虑这个时代普通生娃的年龄, 单从她上一世而论, 三十岁, 也是生育的大好年纪了。但她谈过两次恋爱都无疾而终——不,那可能都不能算是恋爱,更应该说是相亲——连结婚的想法都没有,就更别说生育了。
那会儿, 许碧以为自己是可以独身一生的。事实上在她的时代,那也没什么难的, 无论是丈夫还是孩子,都不是必需品,没有这些, 一个女人也可以自己过得很好。
现在, 即使到了这个时空,许碧也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但很幸运地,她遇到了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所以,她想跟他白头到老, 愿意、并且期盼着给他生儿育女,子孙成群。
“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沈云殊的手一直放在许碧小腹上,好像这就能摸到孩子似的, 第十次重复了这个问题。
“都好啊。”许碧也不厌其烦地第十次回答,“儿子当然好,女儿难道就不好了?女儿贴心,若是下头有了弟弟妹妹,做姐姐的还能帮着照顾呢。若是臭小子,可就指望不上了。”
沈云殊笑起来:“哪能管咱们儿子叫臭小子。”儿子才不臭呢,当然,女儿肯定是香香的软软的——哎哟,生儿生女都好,只要生下来就行啊!再说,有头胎就有二胎,可以一直生嘛……
“至少也生他个五男二女!”沈云殊很是豪气地放言。
“什么!”许碧惊了,“你以为是下小猪崽吗!”
沈云殊哈哈大笑,摸着许碧细细的腰:“看起来也没有这么瘦的猪啊……”
许碧狠掐了他两下,掐得自己手疼,翻身向里:“老实点!睡觉!”
但实际上睡不着。许碧自己这会儿都觉得像喝了杯浓咖啡似的,满脑子都是兴奋劲儿,毫无睡意。不得已,她只好再翻回来跟沈云殊说话:“那孩子找着了没?送到衙门去的那两个是人贩子没错吧?”
沈云殊过热的头脑到这会儿才想起来这件事:“哎哟,本来回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事的,这次你可立了大功!真是巧极了,那两个拐子就是拐走吏部侍郎家嫡孙的那伙人!”
这件事的详情,其实许碧是两天之后才知道的,因为衙门里狠狠审了那伙人贩子,才审出一个惊人的内幕来——这些人不是人贩子,更不是自己看中了吏部侍郎的嫡孙才下手的,而是侍郎府里有人找他们来劫人的!
这事儿,是吏部左侍郎方家的一个大丑闻!
方左侍郎的儿子有一妻一妾,妻子是家里给他定的亲事,这妾却是他舅家表妹,青梅竹马,自己私下定情的。具体怎么回事,其实不用打听也能想明白,无非就是家里定的亲事虽不能无故退去,但最后还是把表妹弄进来做妾了,然后还甚是得宠。
这位方大奶奶命也不大好,进门三年无所出,于是方大郎以此为由,就让表妹生了子,而且一生就是三个,而方大奶奶那里却还是一无所出。
人的心就是这么被养大的,更何况那位表妹本来就对自己只能做妾有些不甘心,这会儿更是卯足了劲儿,打算让自己三个儿子将来就继承方家家业了。
这主意打了整整十年,谁知道方大奶奶突然间福星照命,她有孕了,还顺利生下一个男孩儿!
别看年纪小,这可是嫡长子,正经的继承人!前头表妹生的仨儿子,顿时都要靠边站了。就算方左侍郎家里不是勋贵,没什么爵位可继承,按如今的规矩,嫡子也能继承八成产业,那三个庶子只能分两成了。
如此大的落差,表妹如同从天上掉到地下,如何甘心?于是,就对这嫡子下了黑手。
京城里的人贩子是不敢动左侍郎这样的大人家的子弟的,于是这表妹就托自己娘家哥哥,从西北那边找了一群马匪来劫人。
马匪不是人贩子,更不在京城这里讨生活,当然什么人都敢劫,只要给钱就行了。到时候他们拿了钱,把人带着往西北一跑,谁能找得着?至于那个孩子,半路上随便杀了往哪里一扔喂狼就行了呗。
本来这桩案子,如果就这么下去,不管是五城兵马司还是顺天府衙门,就算京卫都上,也破不了。因为方家出的是内贼,所谓的被人贩子拐了都是瞎扯,就算把整个京城所有的人贩子都抓起来,也不可能找到人。
但偏偏的,这几个马匪不改盗匪本性,劫了方家的孩子之后,又贪得无厌想顺手牵羊一下。反正他们那天统一都穿着青衣号服,都打扮成了大户人家的下人模样,有两个人劫到了方家的小公子,剩下的七八个人还空着手,如何甘心呢?
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赶,偷一个孩子是偷,偷两个也是偷,那就偷呗。富贵人家的孩子别的不说,身上戴的好东西是极多的。
许碧碰到的那两个马匪,就是这么忍不住偷了一个孩子。那孩子是京城一家大富商之子,出来看个花灯,脖子上戴着镶美玉的金项圈儿,手腕脚腕上是镶宝石的金镯子,帽子上镶了一串明珠,连小辫儿上都有金银坠脚,你说这样出去,不是明摆着招贼惦记么?结果就真被偷了。
当然,这俩贼一边往外走,一边已经把孩子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撸下来了,原本想着把孩子随便往哪个角落里一扔就行,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扔呢,就撞上了许碧。
这些马匪哪有个讲究卫生的,何况大冬天,本来洗澡也不大方便。这些人从西北过来,也没打算在京城久留,所以进城之后套上衣裳也就够了——哦,这衣裳也是方家那位表妹着人提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