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耳兔与窝边草——荣小轩
时间:2018-11-06 10:20:06

  白白的团子眯着眼睛,伴随着嘎吱嘎吱的磨牙声,小嘴巴一动一动看起来莫名的喜感。十年的时间足够兔良熟悉周围的一切,从一点一点的探索,到了如指掌,兔良知道了山岭北面的天堑绝壁叫临天,也知道了自己居住的这片山岭叫仙果岭。
  像仙果岭这样的山岭多不胜数,无数山岭连接交替,在临天之下绵延数万里,放眼过去几乎看不到尽头。因为地势险要,环境清幽,临天下的山岭中隐藏着无数妖灵,他们深居山岭,很少入世。
  绵延山岭向南方铺展,地势渐缓,也开始出现人烟,继续向南,就是凡人生活的主要区域,一般情况下,不会有妖灵生存在那里,当然,不排除小部分另类情况。
  就像人类并不都是好人一样,妖灵也有善恶之分,也有另类一说。有一心深居山林,靠吸收灵气增长修为的清修妖灵,自然也有追求极端快速晋升方法的弑杀妖灵。
  其实对于妖灵而言,修行方式的不同并不是善与恶的分界线,只是弑杀多牵扯因果,包括善缘和恶缘,你所付出的,你所亏欠的,都将成为牵绊,一笔一笔加诸在天道之上,轮回不止,因果不断。这个道理大部分修行生灵都懂得,但是不忘初心的坚持下去却并非易事。
  就像人世间有那么严苛的律法刑罚,却依旧不断有人去触碰一样。知道是一个词,坚守却是另一个词汇,两个词语之间并不存在直接联系。
  修行清苦,然而对于兔良而言,这样的小日子却依旧乐在其中,没有尝过繁华滋味,又怎知清淡苦愁。兔良只知道自己的小窝还可以再扩张几百米,只知道东面那片山岭经冬的雪果马上就可以采摘了,只知道天气渐渐回暖,只知道自己来到仙果岭之后,马上就要迎来第十一个初夏。
  夕阳渐渐隐没,正在磨牙的兔良突然停下动作,小鼻子抽动了几下,然后警惕的瞬间站了起来,火红色的眼眸灵动的转着,小身子悄悄向着草丛中挪了挪。
  用来磨牙的青草脱离了兔良的胖爪,随着弹性缓缓恢复原有的弧度,看起来倒是十分平常。实际上,青草的神识已经散发着一点被打扰的不愉。
 
 
第5章 机缘(捉虫)
  兔良自草丛中探出头,大眼睛里划过一丝疑惑,兔良确定自己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而这花香的味道并不是这片山岭所具备的桃花香。兔良记得,距离仙果岭最近的桃花林也要两三天的路程,桃花香味根本不可能飘过来。
  兔良后腿施力,拔高小身子,两只长长垂在地上的耳朵也因为兔良的动作堪堪脱离地面,兔良的视野稍稍高上了一点点,但是显然,就算直立起来依旧矮矮的一团,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与兔良不同,青草已经通过铺展开的神识捕捉到了桃花香的源头,那是一只桃花妖,雄性,姿态容貌均是上等,一身桃色衣衫,看起来却颇有几分谦谦君子的气质,丝毫不觉得粉色穿在他的身上有什么不妥。桃花妖看起来化形不久,似乎慌忙逃命至此,因为身体受创,导致气息外露。冷卿微微卷了卷叶子,因为兔良在旁边,所以并没有轻举妄动。
  仙果岭并非什么风水宝地,山岭中的灵力也处在一个很平常的浓度之下,除了山岭上相较与其他地方更为美味繁茂的各类果子,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所以无论岁月怎样更替,仙果岭始终处在一种十分平和的状态之下,没有大妖栖息其中,甚至连大型动物都很难见到,这突然造访的桃花妖虽然身受重伤,但已经化了人形,这说明他修为不低。就在冷卿想要不动声色的收回神识之际,桃花妖突然抬了抬眼睛,视线直直的望向冷卿所在的方向,眼中清明目光说明他已经察觉到了冷卿的试探。
  冷卿的神识一顿,冷卿身为长生仙草,可以说从诞生就站在了众多生灵的顶端,尤其是由植物化形而来的妖灵而言,长生草生而为仙,只要时间足够,晋升只是迟早的事,是众多植物妖灵无法企及的存在。也正是凭借着这样的优势,冷卿才能在这片灵力并不充裕的山岭修行至今。
  冷卿从开灵识的那天起一并开了神识,这也算得上天道对长生草的眷顾,神识的觉醒让冷卿能在不引起其他生灵察觉的情况下探查周围,只要妖灵的修为和血脉没有超过冷卿太多,通常而言妖灵不会有任何察觉,在此之前,冷卿的神识也是无往不利。
  冷卿虽然只有三百年的修为,但血脉的优势完全碾压桃花妖灵,然而踏入山岭的那只桃花妖却察觉到了冷卿的神识,并且判断出了神识的方向来源,这就不得不让冷卿在意了。
  既然都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存在,冷卿和桃花妖便都没有继续隐藏,在兔良踮着小脚丫,挺着小身子东张西望之际,一抹淡绿色的光华从青草丛中极速飘出,眨眼不见了踪影。
  小小的绿色光团气势十足的飘向了桃花妖所在的方向,桃花妖也一脸淡然的站在那里,等待山岭主人的到访。在逃进这里之后,身后穷追不舍的那个除妖师就没了踪影,桃花妖当然不会认为是那个除妖师放弃了,细细观察周围,桃妖很快发现,这山岭看似普通,其实每一寸都仿佛被人精心设计打扫,阵法更是不留痕迹,想必也是自己误打误撞进了这里,而那个除妖师则被阵法迷了方向,没能进来这山岭。
  等待只短短几息,一团绿色的光芒带着至高无上的凌驾威压急速而来,桃妖呼吸微微一窒,流光溢彩的桃花眼中划过一丝凝重,因为某些意外得到的机缘,桃妖的血脉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这提升让他在妖灵之中鲜少遇到劲敌。
  然后,在桃妖警惕的目光中,绿色的光芒安落在一片膝弯高的青草叶上,光芒散去,桃妖终于见到了这山岭的主人。
  只见一个拳头大小的青衣小人站在不过两指宽的青草叶上,草叶因为青衣小人的重量微微被压弯了,青衣小人仰着脑袋,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态。长长的头发绑成一束束在脑后,一双眼眸沁染着墨绿颜色,如同上了年岁沉淀而成的古老墨翠,看不透,看不穿。小人肉肉的包子脸上带着满满的严肃和冷傲,小小的一团气势十足的站在那里,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身高有什么问题。
  桃妖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终于确定,让自己倍感压力的威压确确实实来自这不足巴掌大小的小人身上,正诧异之际,青草叶上的小人却先一步开口说话了。
  “汝是何人?来此何事?”奶声奶气的童音响起差点让桃妖冷漠的脸破功,实在是这小人说的话和声音格格不入,而且这说话方式为什么带着浓浓的上古味道?
  虽然感觉极为违和,但威压做不得假,桃妖并不敢有丝毫轻视,心思转了转,开口答道。“我本是一株生长在一个小村落的桃树,后得机缘开灵化形,不巧被除妖师发现,逃至此地并无冒犯之意。”
  青衣小人似乎对这个答案并没有感到意外,或者说完全不在意,听完了之后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让桃妖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化形还未熟练,所以才瘫着一张脸,正这样想着,奶声奶气的声音再次响起。
  “既是无意,速速下山。”青衣小人站在青草叶上,一副没得商量的余地。
  桃妖自然知道妖灵都有自己的领地意识,但奈何身受重伤,而且那个一根筋的除妖师必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守在山岭外的几率极高,为了安全着想,桃妖还是决定尝试一下。“不知可否……”
  “否。”
  桃妖话未说完,已经被小奶音毫不犹豫的打断了。桃妖顿时噎住,权衡了一下,微微冷了眼神,这小人的血脉应该处在凌驾地位,但化形明显十分勉强,也就几百年的修为,若是采用强制手段,或有一线希望……然而这个想法刚刚升起,就听青草叶上一声冷哼。
  凝神看去,只见青衣小人墨翠眼瞳微眯,一副睥睨之态。“不过是一缕龙气,当真心比天高!”
  桃妖眼瞳剧烈一缩,那强硬的点点小心思顿时消散,这小小的一只究竟是什么?凌驾姿态的威压应该是植物无疑,然而却能察觉到他身上的龙气,甚至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没错,桃妖之所以能开灵化形,最大的机缘就是自己本体所在的小乡村竟受龙气守护眷顾,甚至曾经有一片龙鳞埋在他的树下,他的血脉也因此得到的极大改善,只是后来发生了变故……
  “除妖师被困山岭外阵法,十二个时辰之内都无法离开,临天之下山岭无数,又岂无容身之地。”奶声奶气的声音接着响起,打断了桃妖的思绪。
  活了上千年的桃妖也不是愚钝之人,瞬间明白了青衣小人的意思,除妖师此时被困,十二个时辰足够他离开这里,继续向北深入临天之下的绵延山岭之中,若是在此耽搁时间,反而不妙。“多谢,我叫灼华,若有幸逃脱,日后定报今日指引之恩。”
  青草叶上的青衣小人依旧一副高冷之姿,听到灼华的话也只是瞥了他一眼。妖灵轻易不会许下报恩之说,而一旦承诺,就必须还愿,否则会被天道所罚,但因果之说向来千丝万缕难以理清,这也是妖灵不喜欢入世的原因之一。
  名为灼华的桃妖也不介意冷卿的反应,道过谢之后不再多做停留,颀长的身影转眼消失在山岭之上,向着更北的山岭深处而去,那里地势险要,且有大量妖灵居住,危机是肯定存在的,但是生机也从不吝啬。
  待桃妖的气息完全消失,青草叶上的小人这才抬手摸了摸自己肉肉的小下巴,一副沉思之态。一株普通的桃花妖真的可以单单凭借一缕龙气开灵化形,甚至提升血脉吗?看来,他有必要近期去一趟桃妖生长的小村落。
  生为长生草就是冷卿最大的资本,在此之前,冷卿从不会刻意去收集天材地宝,但是在十年之前,兔良将小窝挖在青草丛中的那一刻开始,冷卿突然有了想要快速变强的念头,也开始留意周边天材地宝的信息,只要是对自己或者对兔良修行有利的,都会悄悄收集起来,然后在不引起兔良察觉的情况下利用阵法加以利用。
  兔良资质并非上乘,只能勉强算是中上,血脉也并非稀有,更与上古,神兽一类不沾边。若无大机缘,此生晋升无望,甚至连渡百年劫难都九死一生,更谈不上飞升成仙。
 
 
第6章 雄性都得死
  妖灵的生命并不是无限,修行之路艰险危机不断,除了各种劫难,还有寿数限制,人类生来就有百年寿命,而妖灵的寿命却是要靠自己修行增长的,但是这增长并非无限,甚至有瓶颈限制,也正是因为如此,开灵识的妖灵才会执着于修行之路,为的不过是求一长生,从此摆脱轮回之苦,超脱生死之外。
  像冷卿这样生来就享有无限寿命的妖灵实属罕见,可以说除了极少数仙草级别灵植外,世间再无特例。既然决定前往山岭外一探,冷卿开始判断桃花妖来的方位。
  片刻之后,冷卿摊开自己的小胖手,手掌心上赫然是一片桃花瓣,来源自不必说,定是刚刚从桃花妖身上得来的。冷卿就势盘膝坐在青草叶上,随手掐了几个法诀,动作十分熟稔。桃花瓣在法诀加持之下泛起淡淡的粉色光华,片刻之后细化成沙,消散在半空。
  小人拍了拍自己的两只胖爪,显然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绿色光华闪过,青草叶上的小人不见了踪影。
  这边,冷卿已经悄无声息的回到了青草丛中,兔良依旧没有丝毫察觉,淡淡的桃花香消失之后,兔良也不再关注这个问题,转而关注起距离小窝不远处的一株茉莉花。
  这株茉莉花是兔良安家在这里之后第二年生长在这里的,第一年花开的时候,兔良围着茉莉花转了好几圈,毛茸茸的脸颊蹭了又蹭,一副喜欢的不得了的模样。
  秋冬来临,百草枯黄,十个年头过去了,窝边那颗茉莉花意外的存活了下来,甚至有聚灵化妖的征兆。兔良又凑着小鼻子闻了闻花香,觉得自己的小窝一定是块风水宝地,否则一颗普普通通的茉莉花又怎会有了开灵识的机缘。
  兔良不知道的是,这块“风水宝地”只因为有一颗长生草在悄悄改变周围的格局,加上茉莉花自有一段自己的机缘,方才有了化妖的征兆。当然,这十年的期间,茉莉花也无数次的徘徊在生死线上,毕竟草丛里有一颗青草经常探着草叶暗戳戳的想要拔掉它,顺手丢入谷底。若不是兔良每天都会围着茉莉花转上两圈,这株茉莉花是绝对活不到现在的。
  蹭完了茉莉花,兔良又在小窝附近溜达了片刻,这才心满意足的踩着最后一抹夕阳爬进了小窝里,穿过复杂的地下洞窟,兔良爬进自己用绒草铺的软软的小窝,小身子一团,闭上大眼睛,准备进入梦乡。
  洞穴之外,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天空星辰渐渐隐没,墨云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的积压在头顶,直至一道电光贯彻天际,方才察觉暴雨已至。
  小窝之中,兔良拉紧自己的长耳朵压在脸下,欲将震耳雷声阻挡在外,小胸膛起起伏伏,正要接近规律之际,突然一记惊雷仿佛在头顶炸裂,大地都开始微微颤抖。
  窝里的兔良一瞬间弹了起来,即使有阵法加固,头顶的洞穴也因这震动摇落些许尘土。兔良呆呆站在绒草边,似乎被这一记惊雷吓到了,有些没回过神。
  几息之后,兔良方才想起了什么,飞快向着洞穴外而去。
  漆黑夜色之下,山岭的轮廓都被模糊,狂风骤雨仿佛用尽了全力吹打着大地,一颗白白的小脑袋顶着狂风探出了洞穴,脑袋刚刚露出地面,两只长耳朵已经被风吹起,飘荡在脑后。
  兔良吓了一跳,强忍着缩回洞穴的冲动,眯着大眼睛想要看清发生了什么,刚刚那声惊雷绝不是普通的雷电,而且坠落地点就在头顶,似乎是谁的雷劫?即使疾风暴雨,空气中依旧能闻到草木燃烧的灰炭味道,借着天际不断绽放的电光,兔良看清了小窝之上的景象,一双眯着的眼睛猛地睁大。
  小窝之上,本繁茂的植被早已狼狈斑驳,四处都有烧焦的青烟在缭绕,因为暴雨的关系,周围见不到明火,却已经是寸草不生。正上空墨色苍穹之上,卷成宏大漩涡状的雷云不断翻滚着电光,那巨大的威力让处在下方的兔粮有一种动也不敢动的心悸。
  小窝不远处,一颗娇白的茉莉花正卓卓而立,娇嫩的花朵在黑夜之中宛如莹莹白玉,散发着莹白光泽,茉莉花周围已经一片焦土。
  茉莉花要聚灵化妖了!
  但是一颗普通的茉莉花为什么会引来如此恐怖的雷劫,要知道,茉莉花即使成功渡劫也不过一只小花妖而已?然而这雷劫的威力似乎已经达到了生灵化妖的极限,天道究竟是如何衡量的?
  呆滞之际,一道灼眼的电光自头顶骤然亮起直坠而下,兔良吓得两爪捂住自己的脑袋,正要缩回洞穴,一片嫩绿色草叶随风卷到了兔良的脸上,恰好遮住了兔良的双眼,待兔良重新将草叶片扒拉下来之际,雷电光芒已经消失,只余下不断颤动的大地在说明它刚刚坠落过。
  黑夜之中,那株茉莉花光芒暗淡了几分,却依旧迎着狂风傲然而立,无所畏惧,如果离得足够近,或者五感通透者就会发现,那莹白的花瓣上还裹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华,光华虽然微弱,却挡下了绝大部分的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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