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耳兔与窝边草——荣小轩
时间:2018-11-06 10:20:06

  于是万佛寺中, 随处都可以见到形影不离的茉璃和阴煞。
  除了茉璃和阴煞, 一直如影随形跟着钟留风的千引也在万佛寺的滋养下恢复了许多,甚至能在短时间显出形态, 虽然只是短短一面, 不过众人还是很惊喜的,当然, 最惊喜还是钟留风了,这个成熟稳重的男人提着灯高高兴兴的在万佛寺转了一天, 一边走,一边和千引介绍周围的景色,千引也会时不时回应两句。
  不过千引很害羞, 只是出现打了个招呼,就再次消失了, 带着羞怯的声音却响起。“再过不久,我就可以彻底恢复了。”
  万佛寺的面积很大,甚至包括了大片的山岭。七天的时间里, 闲来无事的几人将万佛寺的周围都转了一遍, 步月钧还时常感叹,这么呆下去, 不需要听什么经文,自己就要自行超度了。
  在万佛寺檀香的熏陶之下,似乎所有生灵都会不由自主的得到净化,没有任何反抗之心,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提升。这是一种更多的心境上的提升,一种十分玄妙的感觉,难怪世上那么多的生灵想要到达万佛寺。
  这日中午,冷卿从万佛寺的藏经阁回来,藏经阁对外是不开放的,但是冷卿得到了佛主的许可,可以出入其中。于是兔良沉睡的这几日,冷卿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藏经阁中渡过。而兔良,则每日翻来覆去的睡在床铺上,有时候一上午的时间,冷卿从藏书阁回来,就能看到出门之前睡在床头的兔子已经睡到床尾去了。
  此时房间的门虽然还没有推开,冷卿却已经可以想象,床铺上的小兔子没准都睡到地上去了。
  吱呀一声,木质沾染了檀香味的门被推开,正午明媚的阳光投射进房间,光影之间,似乎连飞舞的灰尘都能看得清。冷卿迈进房间,转向床铺的位置,打算看一看小兔子。
  结果刚刚转过身体,就愣在了原地。
  床铺上日常白白的一团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穿白色小袄的娇俏少女,少女侧躺在床铺上,单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冲着冷卿招了招,做妖娆状,冷卿下意识感觉鼻子一热,正要迈步,就见少女的脑袋上突然冒出两只长耳朵,少女淡定将耳朵捋到脑后,继续招手。
  冷卿“……”真不知道小兔子是从哪学的这些,不过,挺好看。
  看着愣神的冷卿,自认为魅力十足的兔良啪嗒从床上跳了下来,哒哒哒跑到冷卿身边,然后转了一圈,旋转之际,长耳朵都甩了起来,轻轻滑过冷卿的脸颊。兔良下意识的揪住自己的长耳朵,屏住呼吸凝神,长耳朵再次消失不见。“阿卿,我进阶了!就是还不是很稳定,是不是很好看。”
  说完,兔良就蹦跶走了,跑到铜镜面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左看看右看看,显然满意的不行。
  冷卿会心一笑,走到兔良身边摸了摸兔良的脑袋。“很好看。”
  化形之后的小兔子就如同本体一样,娇俏,灵动,雪白一团,抽长的身型算不上丰腴,但是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如同完美之作。兔良虽然已经进阶到成年期,但看起来依旧肉肉的,脸颊并不是十分有棱角的瓜子脸,而是带着弧度的包子脸,婴儿肥还未完全褪去,一双水润的大眼睛闪动着夺目光彩。纵使没有那两只长耳朵,仍旧可以让人一眼就感觉到兔妖的那种灵动与纯质。
  因为有着雪芝的滋养,兔良沉睡这几日完全没有饥饿感,化形的小兔子满屋子蹦跶,似乎想让房间里的每一个物品都看到自己成年之后的样子。
  好一通折腾之后,兔良终于不再满足于屋里,跑出房间去找其他人了,然后鼓着包子脸,心满意足的得到一堆称赞,然而带着小得意劲蹦跶了回来,两只长耳朵也因为高兴又冒了出来。
  万佛寺的佛修就看着一只可爱的张着长长兔耳朵的姑娘在寺中穿行,充满活力的身影似乎让冬季的严寒都消减了几分。
  既然兔良已经醒了,冷卿一行也打算离开万佛寺,继续向着西南方向而去。万佛寺处在中洲和南洲的分界线上,如果继续前行,他们就将彻底离开繁华人间,步入荒芜之境。
  南洲大陆还有一个别称叫灵汐,因为其九成以上都由一片海洋占据,而这片海洋其实才是仙灵大陆最为宽广的存在。灵汐海,一个从来没有人探查到边境的海洋,它似乎无边无际,连着天空和大地,而仙灵大陆的陆地,在灵汐海的比较之下,渺小的如一碗黄土,仙灵大陆的陆地如同一座浮岛,漂浮在海洋之上,而这小小的陆地,却是生灵繁茂之所。
  离开的这天夜里,冷卿独自一人和佛主谈到了深夜,等冷卿回到房间,就看到兔良已经睡着了,而兔良的怀里还抱着一面小铜镜,显然小兔子睡着之前还在照镜子。
  冷卿不禁有些莞尔,没想到小兔子成年之后,还挺爱臭美的,不过想想当初在仙果岭的时候,小兔子也会站在茉莉花下沾上香香的花粉出去疯玩一天,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走到床边,将兔良手里的铜镜拿了下来,然后俯首,用额头抵在兔良的额头,小兔子似有所觉,睁开了眼睛,发现是冷卿之后,直接双手环上冷卿的脖子,抱着他蹭了蹭脸,然后继续睡了过去。
  兔良的行为太过理所当然,熟练的仿佛经过无数次的重复,冷卿的脑海里莫名跳出四个字:老夫老妻。
  冷卿勾了勾唇,莫名的喜欢这四个字,不过想想从仙果岭的朝夕相伴的十年,到后来经历的一切,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熟悉了彼此,融入了彼此,润物无声,大概就是如此。
  一夜好梦,第二天天色有些阴,似乎又要下雪了。冷卿一行人辞别佛主,离开了万佛寺。离开之前,佛主还赠与了冷卿几人一艘船,当然,带有如意属性,大小收放自如,最小可捧在手心,大可容纳数十人。
  因为继续向西南方向就是大片海洋,一件海上航行的灵器正是他们所需要的。
  向西南方向走了没到一天,天空就下起了雪,不过第二日就天晴了。
  几天的时间里,离开万佛寺的范围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到人烟,沿途都是青石山岩,或者荒芜土地,妖灵倒是增多了起来。俨然从繁华人间转变到了喧闹山野。
  走走停停十多日,他们终于到了灵汐海海边。湍急的逆水河河床逐渐开阔平缓,河水汇入灵汐海中,似奔波了一生的孩子终于拥入母亲的怀抱。
  逆水河的尽头,灵汐海的入口。
  海边的温度已经不似中洲大陆那般寒冷,空气中带着微凉的湿润感,海风席卷海面拂过大地,带来海洋特有的味道。兔良站在沙滩上遥望无边的大海,那些遥远的记忆一瞬间变得清晰了起来,兔良记起自己的家就在灵汐海中,无垠的海洋中有一座安逸祥和的小岛,岛上青草蔓蔓,还有娘亲种下的一排排整齐的萝卜。
  “原来逆水河的尽头在这里,我倒是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某一天到达逆水之边。”步月钧站在逆水河与灵汐海的交汇处,有几分感慨。
  其他人也是如此,逆水河他们知晓,但是逆水河的尽头,他们却是第一次见到,不知不觉间,他们竟然已经横穿了仙灵大陆吗?从仙灵大陆的临天绝壁到了灵汐海边。
  冷卿将手放入逆水河中,感受着水流的动向,因为到了入海口,逆水河的河面达到了最宽,水流倒是和缓了很多,冷卿挑了挑眉,淡淡开口。“这里不是逆水河的尽头,逆水河入海之后水流没有分散,反而依旧有统一的流向,只是潜在海面以下,很难察觉。”
  其他人听此纷纷面露诧异,也将手伸入灵汐海中感受水流向,步月钧甚至直接潜入了入海口。片刻之后,破水而出,用灵力烘干衣服。“确实如冷卿所说,入海之后的泥水竟然没有散开,水流还保持着极高的统一流向,我沿着水流潜行了一段时间,逆水河流向灵汐海深处很远,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逆水河的诡异之处多不胜数,曾经的镜河一夜之间掀起巨浪,变得动荡不安,从此被世人称之为逆水,意味叛逆,忤逆之意。而生机的方向也巧合的与逆水河流向重叠,这条神秘的河流淹没着太多秘密,冥冥之中似乎在指引着什么。
  “阿兔还记得自己落水之后的事吗?”冷卿询问望着海面的兔良。
  兔良挠了挠头,努力回想,自己被一只猛禽追的惊慌失措,掉到了河里,河水强力混乱的水流让她无法靠近岸边,加上头顶虎视眈眈的猛禽,兔良只能潜入河水之中。
  水下辨不清方向,兔良被划拉着自己的小短腿,在水下晕头转向,吐出最后一颗泡泡,兔良浮出了水面,而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辽阔的海面无边无际,看不到家的方向。来不及惊慌,再次被水流卷入水面之下。
  极大的惊慌加上无力控制的水流,兔良几乎精疲力尽,阳光消失,天色暗了下来,兔良才知道自己已经在水中泡了一天了,就在她要放弃之际,一块浮木飘过,兔良挣扎着爬了上去,然后摊在浮木上陷入昏睡,待她再次醒来,她已经彻底失去了时间感和方位感,就这样无力而惶恐的飘向未知世界。
  “我感觉入水后就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想在想想,当时的情况很像掉入了逆水河中,水流胡乱无序,顺流逆流不定,这才导致迷失方向,被带出了家。”兔良有些蔫蔫的,随后似想到了什么,又突然神采奕奕。“如果我是顺着逆水河的暗流飘出来的,我们是不是可以再沿着逆水河的暗流回去!”
  “嗯,我也正有此打算。阿兔掉入河中,按理来讲,阿兔纵然不会化形,也已经化妖,不会轻易被河水卷走,所以那河水很可能就是逆水的暗流。”冷卿说着,将掌心的船投放到入海口,船只变大,容纳下几人绰绰有余。
  登上灵舟,只需灵力供给,无需掌舵,灵舟在逆水河暗流的作用下渐渐驶入灵汐海。
  因为逆水河潜在水下,想要借助逆水河的水流并不容易,冷卿在水面之下,逆水河流经的深度设下牵引针法,然后将引阵设在了灵舟上,以此让灵舟不受水面水流影响,而是在水底逆水的带动下驶入大海。
  灵舟的行驶速度不快,因为逆水的乱走时进时退,不过大部分时间还是向着前方行驶的,纯白的海岸线渐渐被抛在身后,最后和天空融为一体,看不真切。
  兔良站在船头,心情格外雀跃,因为她站在海边那短暂的迷茫已经被兴奋取代了,她真的要回家了!素衣和兔良聊着兔良记忆中的家乡,还有兔良口中的家人。
  冷卿一心二用,一边和其他人探讨逆水河生机,一边听着素衣和兔良的对话,争取在登岛之前尽可能的了解兔良的一切。
  “生机究竟是什么?逆水又是什么?我们已经走到仙灵大陆尽头了,但是除了后图城的双面人,并没有发现什么能够拯救仙灵大陆的生机,而且就算是后图城,也不可能容纳下所有的生灵。”阿丑这几日有些焦躁,远离大陆之后,阿丑愈发频繁的想起卷耳,这一行人中,唯有他和卷耳天各一边,若再寻不到生机,阿丑宁愿回去守着卷耳,在末日之前都陪着她。
  感受到阿丑的情绪,冷卿拍了拍阿丑的肩膀。“不必着急,生机,我已经找到了,而且很快,我们就会返回临天山脉,返回之日,就是卷耳化形的时候。”
  阿丑愣了一下,其他人也是如此。一路走来,他们虽然经历了很多,但真正谈得上生机的却几乎没有,为什么冷卿会如此笃信。
  “其实距离我的猜想只有最后一步,也就是逆水河的尽头,本想到达之后再解释,不过如今看来,提前说明也没什么不可以。”冷卿拿出一张纸,众人看过去,发现是隗家的解卦文,应该是在沼泽之地的时候,冷卿拿到的。纸上记载着隗家占卜到的大陆浩劫,以及应对方法,但是方法经过一一推测和占卜之后,发现都行不通,均被否决,最后只剩下一条,也就是最终导致隗家覆灭的那场大型祭祀。
  “隗家是上古炎帝所创,他们知道的远比我们得到的传承要多,所以这最后一个大型祭祀,其实并不比我们占卜到的生机差,甚至是比生机更重要的东西。隗家覆灭,甚至覆灭的方式都十分匪夷所思,一度让我们以为隗家的祭祀失败了,但其实不然,隗家的祭祀成功了,或者说,他们看似赴死的行为其实正是他们最终的目的。”
  “还记得隗家出现的逆水河支流吗?也就是隗家人纷纷投河自尽的地方,还有隗家的祭坛,其内部的构造是否还有印象,十八层回字悬梯,奈何桥,桥下流过的逆水河。隗家的祭坛其实是阴间界的缩影,十八层回字悬梯指代的是十八层地狱,奈何桥即生灵通往死灵的往生桥,而桥下的逆水河,指代的则是黄泉!”
  “在隗家驻地中,我们不难发现,逆水对隗家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甚至人工参与开凿,最后的祭祀也葬身在逆水河中,归根结底,就是因为逆水即是黄泉!是阴间界的冥河,隗家的那场祭祀不是为了自杀,而是打开了冥河,因此我们在那条逆水河的一边发现了隗家人步入逆水的脚印,却在另一面发现了许多想要攀爬逃出来的属于亡灵的手印。隗家人跳入逆水河,也跳入了黄泉,进入了阴间界,逆水就是阴阳两界的分界河,所以在隗家的预言中,是逆水河淹没了仙灵大陆,也就是黄泉吞没了阳间界。”
  “至于逆水河动荡的真相,或许到了逆水河的源头,我们就得以明朗。除此之外,狄叶木在隗家的祭坛中不是得到了上古炎帝的傀儡术传承,而是他选择了傀儡术传承,狄叶木同样看到了预言,只不过他看到的预言与步月钧看到的预言是不一样的,他看到的预言,即唯有重组仙灵大陆才能使大陆重生,所以他疯狂制作人偶,想要制作完美而强大的人偶,来改变仙灵大陆现有的生灵格局,从而改造仙灵大陆。”
  “从某种程度上来件,狄叶木的做法是正确的,如果他真的将仙灵大陆全部傀儡化,也算是创造了一个全新模式的世界,但是他终究失败了,他的个人气运不足以支撑他成为新世界的神。而我可以。”
  冷卿的声音十分冷静,却让众人耸然一惊,生怕冷卿入了魔,要傀儡化仙灵大陆。
  冷卿却接着说道。“仙灵大陆之所以崩塌,恐怕是因为早已没有了天道,曾经的天道随着上古神的不断飞升离去,最终也离开了,仙灵大陆排斥了一切上古神,包括天道,天道若强行逗留,就会如同上古神一样,只会加速仙灵大陆的灵力消耗,加快仙灵大陆的崩落。想要拯救仙灵大陆,唯一的办法,就是诞生新的天道,但是新的天道诞生,阴阳相权衡之下,也会诞生一个十分强大的邪神。万佛之主早已算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改造了自己的躯体,成为了与新天道相伴相生的阴暗面,却将自己致命的弱点留在了仙果岭上,让我和阿兔早就与茉璃相识,从而避免了我与阴煞之间的一战。”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从一开始,万佛之主就确定了我就是那个新生的天道。而冥冥之中,我自己也有这种感觉,似乎能看到更多,拥有能改变一切的能力,似乎有声音或者是传承在说,长生仙草,生来担负世界,这个意识也许是我的先祖留下来的。”冷卿的实力以可怕的速度增长到现在,留蝶谷一战,他已经能够擒拿阴煞,纵使的仙草,他的实力成长也是不寻常的,同为仙体的阿丑和九溯,都没有这种增长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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