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仍然有机会来将自己真正重视的人和事好好保护起来, 不至于被蒙蔽了双眼,直到失去了之后才追悔莫及。
周洛熙此时也是心乱如麻, 不知该怎么安慰他,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很快她便听到了警笛的嘶鸣自远而近。
于泽川神色并不似往常那般严肃,他抬眼望向周洛熙,眼神依旧澄明,却带了些叫人不知如何形容的情绪在里头, “接下来就要辛苦你一段时间了,后续的工作只能都交给你来处理。”
“什么?你要去哪儿?”
“我已经辞职了。”
周洛熙哑然,而急促冲上楼的脚步声并没给她太多的反应时间。独自回到局里,将一切的事情都交接明白之后,她才知道在自己被关在那间密室中的那段时间里,外边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于队又是做了多少努力。
想要引出徐姐,就不可能不付出些代价,她当时提出的条件,于泽川全都照做了。
在得到严语的帮助之后,于泽川暂时将自己的面貌转换成那个女人,然后只身前来将周洛熙解救出来,这已经同他的工作没有关系了,单纯只是个人的行为。
后来据严语说,他们本来都认为,作为吴若锦所信任的帮手,徐姐一定会抵死反抗,哪知对方在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逃脱后,很快便倒戈了,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都交代了出来。
也亏着是这样,于泽川才能仍旧带着配枪去救人。他当时还很纳闷,为什么吴若锦会将这些重要的事都交给这样一个顶不住压力,行事又不够严谨的女人。
这恐怕是她这计划中最大的败笔。
而在听了周洛熙转述给他的情况之后,这一切才明晰起来。
在吴若锦眼中,她和徐姐已经经历了无数的动荡,那个人从没有背叛过,所以才对她投以毫无条件的信任。然而她却丝毫没有想过,在那些自己观测过的世界中,之所以徐姐没有背叛,也不过是因为她从来不曾深陷危险之中。
他所深信不疑的千百次同舟共济,对于徐姐而言,也不过是相识几年的缘分罢了。况且由于她所做的事往往给不出任何理由,让旁人看在眼里,既偏执又疯狂,就算会凭着利益短暂站在同一战线上,却也不会完全信任,甚至还会对她抱持着恐惧和疏远。
再世为人,经营方式不同,所得到的结果自然也是不同的。
繁重的工作让周洛熙完全没有精力去思考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办,在她意识到自己已经独自加班到天都快亮了的时候,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先回家一趟,否则她兴许会错过很重要的事。
在打开房门时,她发现于泽川正在打包收拾行李,她就知道自己的决定没错了。
抛开那项能力,她的预感也一向是很准的。
“于队,这是要去哪儿?”
关于他暂时离职的事情,周洛熙回到局里之后已经同局长解释的很明白了,虽说是事从权宜,但是他辞职的手续也是确确实实的办了下来。局长也表示,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但是于泽川本人不来提交申请,谁也不可能强行扣着不让他走。
于泽川倒是不意外这位小搭档会拦着自己,“我觉得再查下去也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当年所有知情的人现在要么是已经死了,要么就是彻底和过去一刀两断,不愿意再提起一句,我就算再坚持下去,除了自我满足之外,毫无意义。”
“而且我妈最近身体也不太好,我要再这么任性下去,让她一个人强撑着打理生意实在是说不过去。这间房子你姑且就先住着,等你新房下来再搬走,或者要是不嫌弃的话一直住下去也行。”
他的语气很平静,可周洛熙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可从来不是这么啰嗦的人。
这些话,与其是在同周洛熙解释,倒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都坚持了这么久,现在是真的就要放弃了吗?明明离真相就差那么一点了。”
“每次我自己觉得离真相只差一点的时候,就会有人因此出状况,如果为此付出代价的是我自己也就算了,但是如果是别人的话,被我的任性所牵连,我觉得就不值得。”
周洛熙站在门口看着他一丝不苟的将所有的物品都打包装箱,心内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就这么离开。
任谁都会觉得,去做一个体面的商人,每日在会议室里谈笑风生,要比没白天没黑夜的加班,并且时时游走于生死边缘要好上太多。如果于泽川是发自内心的想要改行,这么周洛熙会举双手赞成他的决定。
可事实上一定不是这样的。
他并不想放弃,而现在只是因为觉得自己连累了太多人,而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
可笑的是,自己当年临阵脱逃,也有这样的理由在里边,如今立场对调,她才能够体会,若是要开口留下他,需要背负多大的心理负担。
吴若锦已经死了,徐姐也已经被抓住,明面上最近的事端都得到了解决,可更深处的谜团仍然无法忽视。
吴若锦手段乖张,可也不是丧心病狂没有感情之人,徐姐被刻意留在了一切核心事务之外,她知道吴若锦还同一些她也形容不上来的人有所联系,才能轻而易举建立起这样一个犯罪组织,只是那个背后给她提供援助的人究竟是谁,徐姐自己也不清楚。
吴若锦在观测了无数个平行世界之后,对于当年的案子一定比他们有更多的了解,而她选择闭口不言,并未尝试过自过去来改变不幸的命运。
甚至还在一个绝妙的时机警告了周洛熙,希望她和于泽川别再深入调查下去。
她虽然将s市搅成了一潭浑水,可事实上她的目的也很单纯,无外乎就是想要险中求生罢了。而对自己青梅竹马诸多照拂的邻家哥哥和他的“恋人”,恶意多少有一点,杀意却算不上。
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说明,他们若是再深入调查,将会面临无法预知的危险。
然而这一切,都不是是退却的理由。
周洛熙一直以为自己是很怕死的,可如今她觉得,如果为了让自己头上死亡的风险减少那么1%,代价是让于泽川放弃他一直以来的坚持,未免太过荒谬。
“如果我叫你别走,你会留下来吗?”
于泽川转头看她,似乎并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随即笑道:“即使我辞职了,我们也仍然可以做朋友,而且没人逼你加班查案,等你把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之后,也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了,这不一直是你想要的吗。”
他转身走近,抬手抵在门上,垂眸含笑看着眼神中仍带着质疑的周洛熙道:“顺带一提,我放弃了继续查案,可没有放弃你。而且这一次我不用再朝不保夕除了加班什么都顾不上,反倒可以认认真真的追求你了。不过你得给我点时间,让我先把家里的生意打理明白,这样你把我带出去也比较有面子,至少比从前的那个男朋友好的多是不是?”
而这一次,周洛熙却没被他这老一套给糊弄过去,“你该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该知道我当初留下来,是因为你。”
“你不用这么安慰我,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于泽川站直了身子,稍微拉开了点距离,“在你之前被莫名其妙掳走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好了。当年我用了整整半年的时间下定决心,不论是谁来阻止,都不能让我放弃,除了我自己。”
“那如果是我求你留下来陪着我呢?”周洛熙心内有些恼火,却还是耐着性子道:“你也知道,我不管做不做这个行业活下去都很艰难,所以这些潜在的危险,我都想一点一点的将他们排除掉。”
“之前你总是叫我帮你,那现在你能不能帮我一次?”
“好,可是我想收点报酬。”于泽川嘴角微微上扬,他给了面前这个小姑娘机会来拜托这种危险的生活,可是她却执意不肯走,那自己也不是那种无私到一定要把她推开的圣人。
说罢,他再次俯下身,做了一件自己已经忍耐了许久的事。
这是一个略带烟草味的,温柔的吻。
直到柔软的唇瓣离开,周洛熙在找回自己的呼吸之后,抬眼看向盈满了笑意的眸子,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强吻了。
这时候,是该生气的吧。
于是她也没有客气,用自己不算高的鞋跟,重重踩上了于泽川的脚背。
第64章
“哥还穿着拖鞋呢, 你是想用让我丧失行动能力的方式把我留下?”于泽川窝在沙发里, 疼的龇牙咧嘴, 也亏着周洛熙平日里为了不至于在加班的时候累的走不动路,所以不穿高跟鞋, 否则就那一脚,怕是要骨裂。
“哼。”周洛熙倚在对面,白了他一眼。
这人也太蹬鼻子上脸了, 自己不过是不想看他违背本心而后悔, 哪成想他是会错了意。
好吧, 也不算是会错意, 就是……这个时机不太对。
周洛熙也不知自己为何这么生气,她就是觉着在刚才那个气氛下, 她如果不反抗的激烈一点, 那指不定接下来还要发生些什么。
她肯定是打不过于泽川的, 也不想第二天早上去报警,说自己被xx了。
嗯, 总之肯定不是因为不好意思就对了,她生气的理由很充分。
“你赶紧去睡一会儿吧, 明天还得早起回去上班。”于泽川似乎终于从疼痛中缓了过来,伸了个懒腰倚在沙发上, 并没有把行李再放回原位的意思。
周洛熙狐疑地打量了他两眼道:“那你也跟我一起去吗?”
“你放心,我肯定回去,但是你让我先清净两天,这回我擅自行动的太多了, 怕是要被局长骂上一天,得好好做个心理准备。”
“……”
这理由周洛熙是不信的,但是于泽川应该不至于占过了便宜就脚底抹油,她将信将疑地回了卧室,脱了外套就直接钻进了被窝里。
距离今天上班的时间,还有两个半小时,周洛熙万万没想到,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竟然又出了新的事故。
于泽川在客厅接过电话之后,正要敲门,却见周洛熙直接自里头将门打开,差点撞到自己怀里。
说话的声音已经很小了,没想到还是吵醒了她。
周洛熙认为,自己一定是因为承担了太多压力,已经罹患神经衰弱,才会在身体已经累的一根手指都不想动的情况下,精神还无比亢奋——和于泽川越来越像了,这可不是件好事。
“这次又是谁出事了?”虽然只是暂时的,但于泽川姑且还处于离职状态,会直接给他打电话,那说明这件事一定同他本人有关系。
“吴启航。”
周洛熙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不会是自杀了吧?”
“从医院的顶楼跳了下去,就在一个小时以前。”
因为接二连三的失踪案,所以住院疗养的吴启航近况如何,他二人都没太关注,去做问询之后,才知道他在前几天就已经可以自如行动了,但由于他本身的病情不容乐观,所以医生再次建议他长期住院治疗。
这一次,他没反对,甚至在长子已经出院后,仍然选择继续住院治疗。
吴家人都以为他终于想开了,把产业都交给晚辈去打理,哪知道他却悄无声息地偷藏了医院天台的钥匙,当查房的护士发现有人失踪的时候,他已经换下了病号服,西装革履地自顶楼迈向了虚空之中。
沉寂了十年的荒诞剧,在新的舞台上重新上演,任谁也不知道未来将会走向哪里。
再次见到吴思睿的时候,之前还总是一脸云淡风轻,仿若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二世祖显得精神萎顿,简单打过了招呼之后就把人带到里头的茶室里,同来追悼的人群分开后,才舒了口气。
父亲的突然自杀让他无所适从,在之前他也已经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能力不足以担负运营企业的责任,如今大哥刚刚出院,行动还要靠轮椅,就不得不去每日都在公司露面,以安抚股东们。
相对的,他就要将葬礼的整体事宜全都担负起来。
“老爷子身体不好我是知道的,他的后事该怎样办之前妈已经开始留心了,可是谁也没料到他竟然是是这么走的。”
毫无缘由的自杀之后,他们这些未亡人自然要替死者承担起那些他再也听不到的非议了。
不论在何处的文化里,自杀都不是个好的终结。
在这个时间段,吴若锦究竟是因何而死,如今还没有一个确定的公示,紧接着吴启航便自杀,自然有好事者会将这两桩事情联系到一起。
外界众说纷纭,恶毒的猜测也是一桩接着一桩。
“总会有办法解决的,别太担心。”面临过同样困境的于泽川,给不出任何承诺,只能这样干巴巴地安慰一句。
他自己已经追查了近十年仍然一无所获,现在说不出什么大话。
吴启航账户中那笔不翼而飞的钱究竟流向了何处,谁也追查不出。在外国账户上倒了几手之后,最终在赌场里被散了财——洗钱而已,其中的门道他们自然都懂,可是无力追查。
想要后知后觉地跨国追究一笔钱财的动向,对于他们来讲,还是过于困难了。
在离开吴家之后,周洛熙踩在一地枯黄的落叶上,思绪飘远。
在她家乡里,这是刚一入秋就随处可见的场景,但如今身在南方,如今都已经快要入冬了,才勉强有了这样的景色。
时节会滞后,可人却能提前做打算。
“也许我们现在该找的不是已经被盯上了的人,而是即将出问题的人。”周洛熙沉思良久,这一回,她觉着自己的建议一定不会再被评价为异想天开了。
她自己重活一次,早已经发现这个世界,与她当年所经历过的不同了。
依着吴若锦的理论,每个平行世界中都有不同的法则,所发生的事也不尽相同,许多她认为注定会发生的事不会出现,也会有一些意外的状况,是自己所无法预知到的。
可除她之外,兴许还有别人会知道些什么。不过那个人究竟会不会轻易给出她想要的答案,她实在是心里没底。
“你是说严语?”在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之后,于泽川非常坦然地拨通了严语的电话。
“……”这两个男人什么时候关系这样好了?
在听了前因后果之后,严语道:“我所经历过的,也未必是这个世界未来会发生的事,但是你们可以找胡孝容问问看,在我的上辈子里,他在明年也会以同样的方式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