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吧。”颜焕口气冷冷地说, “我买给自己穿的。”
张源:“……”
看看手里还没放下的拖鞋, 又看看颜焕本人略显高大的体格。
张源又默了一阵。
才说:“不对啊头儿, 这拖鞋,明显才36码,怎么会是你穿的?”
谁知颜焕头也没回, 冷不丁地回答他一句:“我换口味不行吗?”
张源更是沉默了:“……”
原来穿个拖鞋,也流行换口味。
……
房间里最近都没来得及收拾, 张源看到他的客厅里,放着几个吃过的杯面。
张源让他坐下,他还是伤者, 自己则忙前忙后地替他把桌面收拾干净,果然一下子清爽了不少。
本来这件事,如果沈欣媛过来,可能沈欣媛会帮忙, 上一次她留下来照顾生病中的他,除了煲粥以外,等她走后,颜焕才发现她又把卫生间、厨房等地方重新打扫了一遍。
几乎是一尘不染的样子,她没有邀功,没有告诉他她在背后做了哪些事。
她对他的要求只有一个:“颜焕哥,你家鞋架上的拖鞋,没有适合我的码数,能不能帮我买一双?”
拖鞋已经买到了,还是依照她可能会喜欢的款式。
其实以颜焕的直男审美,没有一个能够帮忙参谋的人在身边,他选不出什么样式。
只能通过她在家里穿过的样式,跑遍好几家大型超市,连电子商店也看了,才终于找到了一模一样的一双。
但是沈欣媛她,可能不会再来了……
颜焕静坐了片刻,一直垂着眼看地面。
张源觉得他的状态不好,提议道:“头儿,要不这样吧,过一段时间,等你伤好得差不多了,趁夏天还没结束,咱赶在夏天的尾巴上,去一趟海边怎么样?”
颜焕没有心思听他说话,轻吐了三个字:“随便吧。”
岂料平时特别怕他的张源,突然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死死地摁在沙发上:“你还是我们头儿吗?”
颜焕抬起眼睛,望向他。
张源说:“在我眼里,我们头儿一直都很威武,很正义,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冷静、理智,打击罪犯从来不手软,也从来不会气馁,但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失落给谁看?”
他就是觉得生气,感觉现在的颜焕,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完全没有一点精神。
是饱尝了失恋的痛苦吗,还是什么?
张源继续拎着他的衣领,说:“你以前,就算案子再难破,犯人再难抓,加再多的班,忙到深更半夜,也没有一刻抱怨过,放弃过,甚至气馁过,但是你现在是什么样?”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稍微闪了一下,小小声地说:“本、本来,我还挺喜欢欣媛的,挺想追她的,如果她的身份,不是明星子女,我肯定说什么都会追她。你可以看不起我,我……我就是挺自卑的,觉得可能配不上她。既然你有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你要放弃?”
“我没放弃。”颜焕直直地望着他,突然反手一抓,也抓在他的衣领上,很快将张源压制。
颜焕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我没有放弃。”
他的黑瞳幽深,看起来无比认真。
张源在这一刻,竟然觉得他的眼神,有点可怕。
忽然,颜焕松手,把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拾进口袋里。
张源愣愣地陷在沙发里,望着他径直往门口走的背影,赶紧起身想追:“头儿,去哪?”
颜焕没回头,在玄关停了一会儿,开始穿鞋。淡淡地说出两个字:“回家。”
张源更加纳闷了:“这……这里不是你家吗?”
颜焕终于回过头,走道没开灯,他的身体近乎陷入一片混沌黑暗中。
张源看不清此刻的他是什么表情,只能听到他开口说话:“回有我爸的家。”
……
海边,素有不夜天称呼的绵城,遥遥远远的有灯光,像是地上的繁星一般在闪亮。
海天一色,天上的星星,又与人间的灯光相互辉映,构成了一幅巨大的美丽图像。
颜辰走在海边。
风吹拂着他齐肩的头发。
海浪在不断地翻滚,也在嘶吼,一层一层的浪,慢慢拍打在岸上。
助理赵铭跟在他的身边,他观望着大海,默默地没说话。
赵铭心里有点不好受,今天颜家为了一批货物的丢失,亲自登门给货物的主人道歉。
还召开了行业内的会议,当面承诺“以一罚十”,所有的货物肯定还会再还给他们,再这基础之上,他会继续支付十倍的赔偿金。
不惜做到这个地步,只为了保障他们家族的茂顺物流,在行业内继续生存下去。
赵铭觉得不太理解,那批货物本身,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在这基础上,再赔付十倍的数字,他们颜家就算再有能力,也是一个很大的窟窿。
颜辰望着像在沸腾翻滚中海面,笑着告诉他:“赵铭,这批货物消失的过程很蹊跷,是有人想要故意为难我们,帝豪集团的现任董事长兼总裁霍启真,他本人很信奉一句话,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我只是做了和他一样的举动,用钱去缓和这层已经快要破裂的关系。”
赵铭明白,正因为如此,他才为颜辰鸣不平:“这一看就是霍启真故意使的手段,我们茂顺物流每检查一次货物时,都会经过层层把关,过程严格,信誉度也很高。怎么他一出现,就出了这个问题?”
而且他觉得不可思议,霍启真的家族企业是酒店,他们颜家是物流货运,两个毫不相干的企业,有必要这么诋毁对方?
为了什么?
争抢资源吗?
颜辰却摆摆手,让他不用再说了。
依然是笑得那么温和:“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可能这就是上天派给我的考验,人生中总要经历不同的大起大落,一帆风顺,那是不可能的事。就像这海面,你觉得它很平静的时候,也许就是暴风雨来前的前兆。没人敢保证,下一秒会遇到什么事。我也不能完全预料。”
赵铭惋惜地说:“大少,你就是心太宽,也太善了。”
他叹了一口气。
颜辰轻柔地说:“回去吧。”
因为海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
……
快一个小时后,赵铭将颜辰送回到家中。
刚走进去,发现刘志文已经等待多时,颜辰便知道,今天可能又有“客人”来了。
他微微一笑,脸容柔和,英伦风的皮鞋脱下,放置到鞋架上面。
刘志文站在他的身侧,主动把掌心摊开,颜辰微微转动手腕,从腕部上取下一块做工很繁复的机械表。
刘志文接到手心里,跟随着颜辰的脚步,慢慢进入客厅之中。
他兴奋的声音响在颜辰的耳侧:“大少,您看看,谁回来了?”
颜辰穿过长廊,将两边衬衫袖子的纽扣解开,他的中长发还散着,只要没有面见的重要的客人,一般不会扎起来。
根据刘志文的意思,颜辰果然看到客厅里,正静静坐着的颜焕。
茶几上除了之前他问霍启真要不要尝尝的糕点之外,空无一物。
他转头,问刘志文:“没有上二少喜欢的铁观音吗?”
刘志文高兴得有点头晕,立马应道:“我这就把表先收好了,去给大少二少泡茶来。”
颜焕坐了片刻,其实他也刚来这边不久,目光微凝,颜辰已经走来,在他的身边坐下。
沙发上明显有下陷的感觉。
颜辰微笑着对向他,说:“这次回来,是想明白了吗?”
颜焕静静地盯着他,半天以后,终于慢慢地点了头:“这次我回来住。不过那边的房子今年的租金我已经交完了,十二月份才会到期。”
颜辰唇角微抿,说:“那倒无所谓,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派赵铭过去,和房东谈一谈,把房子买下来都可以。”
颜焕沉了声音,望见颜辰的嘴角,还有被打过的痕迹,颜辰曾经说过的话,也好像一一地浮现在脑海里——
“她当时那么勾引我,衣服都脱了。”
“我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也有生理需求,不可能看着新鲜的肉体,完全无所动。”
“其实那天晚上,我们就已经在一起过了。”
“我没有告诉你这些,是因为当时我以为你也喜欢欣媛,我怕你难受。”
颜焕忍了忍,没说话,但他的上下牙齿咬得很紧,很紧。
颜辰见到他的头上,还贴着纱布,想必很不好受。
受伤的过程,他大概了解了一遍,因为不小心卷入两帮年轻气盛的青年混混的殴斗之中,算是被不幸牵连进去了。
颜辰想伸手,摸一摸颜焕受伤的地方,最好能把他弄得疼起来,他心里,会相应地好受许多。
不过还是忍住了,颜辰两手交叠,只温和地笑了笑:“既然回来了,等一会儿和我一起去看看爸爸吧。他今天短暂地醒过。如果他知道你回来了,一定很高兴。”
颜焕“嗯”了一声:“知道了。”
颜辰笑说:“我希望你能体谅爸爸,他也是为了你好,你是知道的,干警察这一行,随时会将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你看你今天,就是头上带着伤地回来。到时候看望爸爸的时候,我拿顶帽子给你遮一遮,你别让他再情绪激动了。”
颜焕又“嗯”了一声。
看起来是句句认同颜辰的说法,其实他今天来,有自己的目的。
颜辰究竟有没有嫌疑,他得接近颜辰的身边,才能一探究竟。
还有一点就是,他不想沈欣媛再陷入危险了。
刘志文把茶泡好以后,端上来,同时有佣人将切好的水果盘也带上来。
颜辰对着刘志文一笑,说:“明天先带着我弟弟,去做个新造型吧。”
他又偏头,眼波温柔,依然如当年那个对弟弟极好的颜家大少的身份一样,能给人儒雅、久经岁月沉淀的感觉。
终于,颜辰慢慢说:“一定要符合颜家二少身份的造型。现在这么穿,显得颜家太刻薄家里人了。”
……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便过了三天。
沈黛交代的阮司南母亲忌日的时间,终于来临。
因为要去墓园,虽然不一定能见到阮司南,沈欣媛还有点小紧张。
早早地便起床,洗漱完毕,又做完一全套舒展运动以后,沈欣媛去敲张曼的门。
……
张曼正在屋子里收拾,她们今天出发,要去很远的郊外的墓园,离市中心起码两个小时以上的车程。
尽管是一大早,夏季的太阳爬升得很快,沈欣媛是容易招蚊子的体质,郊外林木多,蚊虫也多。
张曼往包里塞了一个防蚊虫的喷雾。
听到沈欣媛在外面敲门。
她让她进来。
沈欣媛走进来,手还抓着门把,问她:“曼姐,你今天想吃什么早餐?”
“今天咱们出去吃。”张曼笑了笑,不过又故作神秘地说,“带你去吃KFC的早餐,你不是一直想吃他们家新出的汉堡吗?别和你妈说。”
“好。”沈欣媛应道。
两个人又收拾一会儿,整装待发。
不过为防止撞见阮司南他们,尤其是对她们母女两个怀恨在心的岑凤华,沈黛的心里还有些忐忑难安,生怕现在不是见面的好时候,所以往年她去上香的时候,都是错开时间,要么提前,要么推后,偷偷地趁阮家人已经上过香之后再过去。
这次也不例外,在沈黛的交代下,张曼打算错开一天的时间,在原定的日子里,推迟一天准备带领沈欣媛去墓园。
鲜花早于一天前就与花店订好,对方亲自送过来,并不是祭奠亡者用的类型的花束,而是根据阮司南的母亲生前喜欢的品种组合成的花捧。
有洋溢热情的向日葵,有清纯洁净的百合,有鲜艳欲滴的红玫瑰。
沈欣媛特地从衣帽间里翻出一套黑色的衣服,穿在身上,脸上化了淡淡的妆。
墓园之中,是告慰亡灵的地方,是还存活在世上的后人,为离世的先人留的一份念想。
人死后,灵魂会去哪个地方,没有人知道,甚至灵魂究竟存不存在,人们也不知道。但沈欣媛宁愿相信灵魂是存在的,不管是作为信仰也好,还是作为念想也好。
她很希望阮司南的生母,能够多多的保佑他。
……
出发前,依然防止被人认出来,张曼为她戴上帽子。
两个人开车路过糕点店的时候,买了一些孙歆雅生前喜欢吃的桃酥、龙须酥等等。
沈欣媛坐在副驾里,看着前方连绵的道路,若有所思着。
张曼以为她心里沉重,想宽慰她几句:“欣媛,当年的事,并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太在意,当今医学这么发达,没准哪一天,阮司南的腿,就能被医好呢?”
“比如什么活化细胞的药剂,或者能够让肌肉还有神经元再生的技术。”
其实这几年时间,沈黛有暗中观察过阮家的近况,听说阮司南过得并不好,还是和那两条腿有关,她也想尽一切办法,去联系过国内外的专家权威。
但是,她能想到的办法,阮家肯定赶在她之前就做了。
一听她说是为了谁,因为什么情况而咨询,那些专家们的脸色,顿时变得很不好。
沈黛说,愿意支付大笔的费用,她可以努力地接戏拍戏,去赚取片酬,用以治好阮司南的腿。
但那些医学专家们都说:“这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就算再有钱,没法办到的事,就是没办法办到。而且阮家已经成立了一个基金会,专门帮助和治愈一些腿部患有顽疾的病者。”
基金会的事,张曼也去调查过了,确实有这么一个存在,而且每年阮家投入不少钱,除了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之外,还成立了一个专家团队,针对他腿的情况,专门做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