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常凝小心地看着容常曦,轻轻晃了晃她:“常曦?你怎么会如此讶异,难道你半点没有看出来吗?”
“看、看出来了一些。”容常曦硬着头皮道,“然后呢?”
容常凝脸上好不容易消散的红又一点点聚了起来,她低声道:“然后四皇兄说,自己常年坐在轮椅上,不能人道,他不想害了平良县主。”
“啊?”容常曦几乎想挠头了,“怎么可能,四皇兄又不是太监!”
“是呀,我当时也觉得奇怪呢。”容常凝脸越发红了,“谁知平良县主呆了片刻,竟忽然……忽然伸手,抓住四皇兄的……”
容常曦迷茫地说:“抓住四皇兄的什么?手腕?耳朵?总不能是脖子吧?”
容常凝脸更红了,声音细如蚊虫:“两腿之 间……”
容常曦下意识低头看了一下,随即也跟着满脸通红:“什么?!叶潇曼这个疯女人!”
“四皇兄也,吓了一跳,可是又推不开她,最后倒回了轮椅里……”容常凝大约是想到了当时的画面,眼睛都害羞的闭起来了,“平良县主还不肯松手,还要去亲四皇兄,总之,乱七八糟的。”
容常曦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脸也不自觉地发烫起来,她讷讷道:“这也太不知羞耻了……”
容常凝继续道:“然后平良县主似乎非常开心,说四皇兄是骗自己的,他分明可以人道,四皇兄脸也红了,说自己活不长,不想连累平良县主……这下平良县主也没办法了,便气冲冲地走了,走的时候,正好撞上了我。”
说到此处,容常凝的声音已小到几不可闻,若是平日里,容常曦定要十分嫌弃地说皇姐你声音这般小,话是说给鬼听的吗?
而此刻,她却不自觉地将耳朵凑过去,连大气都不敢喘,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平良县主见了我,也有些害羞,我求她告诉我,怎么验证一个男子是否可以人道,她便告诉我了,我就,我就也趁着福泉不注意,试了那么一次……才发现,他,他应当不是太监……”
叶家家风豪迈,加之叶潇曼其母自幼便会教导叶潇曼这些事,以免她受人欺负,从不认为这是什么难以启齿之事,而后来叶潇曼追查柳素的事情,这才知道了不少此方面的事情。但她看着容常凝那张通红的脸,只能半遮半掩地说了,容常凝似懂非懂,如今更是只能挑着捡着告诉容常曦,可饶是如此,这一丁半点东西,也足够让容常曦满面通红了。
在这个刚死过人的夜晚,两位高高在上,却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的公主就这么凑在一张软塌上,小声地分享着自己所知的那一丁点内容,容常曦既觉得脏耳朵,又觉得新奇,还非要容常凝说清楚,试是如何试,为何福泉那样的高手,还能被她得手,容常凝又羞涩地说自己是装着要摔倒,福泉来扶她的时候,自己试出来的……
至于更多的细节与“人道”究竟是什么意思,容常凝便只能用更加含糊地方法概括,到最后容常曦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已和之前完全不同,这震撼比重活一世还大。
最后两人都累了,容常曦这一夜诸多情绪翻腾,如今更是还意外习得新知识,完全没了要教训容常凝,让她赶紧清醒的精力,两人就这样头靠着头睡着了。
第二日天微亮,尤笑便喊醒两位公主,将她们送回了宫中,容常曦和容常凝分别时互视一眼,又是羞涩,又觉彼此的姐妹情谊比之以往更深了一层,她们之间这点秘密,谁也不能说。
只是容常曦仍告诉容常凝,无论福泉究竟能否人道,他与容常凝,也是决计不可能的,容常凝面露忧愁,点点头便走了。
容常曦又在昭阳宫里小憩了片刻,又从张公公那边得到消息,吴丹雪一事,满朝震动,父皇震怒,要求大理寺必要在七日之内查出凶手是谁,而华景策已将涉案的几个略有嫌疑之人纷纷抓捕,想来很快就能有线索。
容景祺府上一夕之间红事变白事,而吴丹雪死因已查明,没有必要一直放着尸体在外,实在不够体面,为了安抚吴家人,容景祺主动表示要厚葬吴丹雪,并葬在自己墓旁,即便将来会有新的二皇妃,能与自己死同穴的,也只有吴丹雪。
吴家人自是极其感动,而吴丹雪将在容景祺府上停棺两日,便举办丧礼。
容常曦听着不由得叹了口气,但这事既然与容景谦没有关系,想来也和其他的皇子没有半点干系,那也就同她无关了,凶手究竟是谁,就看华景策大显神通了,此案若是查的好,只怕又是一个晋升的机会。
她眼下更在意的,是容常凝福泉,还有叶潇曼容景睿的事情。
但容景祺妻子去世,几位皇子为表兄弟之情,都在为之忙碌,到了傍晚,容常曦才听说容景谦已入宫门,便兴冲冲地去了允泰殿,谁知容景谦回宫后第一件事不是回允泰殿,而是去了掌乾殿同父皇汇报案情。
容常曦来都来了,且殿内不见福泉,只有个禄宽守着,自是不能不让容常曦入殿。
禄宽最是会看人眼色,早已晓得容景谦与容常曦的关系不似以往恶劣,将人迎入了正殿,微笑地道:“殿下可以在此歇着。”
“为什么非要歇着?本宫想到处看看,到处翻翻,不行吗?”容常曦斜他一眼,故意作势要起身。
禄宽有些犹豫:“这……”
“景谦有没有说过,若我来找他而他不在,应当如何?”容常曦道。
禄宽道:“自是要迎进来的。”
容常曦点头:“那不就得啦,景谦若是怕本宫乱翻,就不会让本宫进来了。”
她说的如此理直气壮,禄宽一时无言,也不能当真将人按在座位上,容常曦本没打算要乱翻,这下倒是真想到处看看。
她扫着允泰殿的摆设,她每回来,这里都几乎毫无改变,容景谦并不喜欢那些稀奇玩意,对贵重之物更是毫无兴趣,整个允泰殿简单的有些过头。
容常曦走入书房,容景谦的书很多,密密麻麻地堆叠在书架上,容常曦看到这么多书便有些发晕,禄宽不动声色地跟在她身后。
看他这提防自己的鬼样子就烦。
容常曦本转身便要走,想了想,又故意走了几圈,装模作样地还伸手拿了几本书在翻:“上回景谦还说,要借些书给我看呢。”
禄宽只赔笑了两声,没有接话。
容常曦余光突然瞥见了高处的一本横着放的易经。
光看侧面,那易经都比之前容景谦拿着翻看时要老旧了许多,可见容景谦时时翻阅此书。
而容景谦也说过,他偶尔与陈鹤会有书信往来,讨论的也是易经……
上回她来他的书房,却没看到这本易经。
容常曦心中一动,踮起脚将那本《易经》给拿了下来。
禄宽一愣,道:“殿下……”
“怎么了?”容常曦嫌他烦,故意当他的面将这本书翻开,“不就是易经嘛,还不能看不成?”
容常曦将书翻的哗哗作响,禄宽摇头:“只是七殿下十分喜爱这本书,时常翻阅。”
“放心,翻不坏的——”容常曦撇了撇嘴,发现这本书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容景谦连批注都注的十分敷衍,偶尔写几个字罢了,她正打算合上书,却有一张纸轻飘飘地从书中落了下来。
容常曦下意识伸手一接,拿近了一点,却是几乎连头皮都要炸起来——这张轻飘飘的白纸,竟是一张纸钱。
她捏着那张纸钱,看着禄宽:“这是什么?!”
禄宽意外地盯着纸钱,脸上的惊讶不似作伪:“奴才不知……”
尤笑站在容常曦身后,看了那纸钱一眼 ,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容常曦捏着纸钱,抓着《易经》的书脊狠狠抖了抖,果不其然,又落下两张纸钱。
☆、福泉
容常曦将三张纸钱一同在桌上摆着, 这三张纸钱看起来一模一样,都是外圆内方, 一面的边沿带一点极薄的金箔, 另一边则有一圈银制丝线,将这个用在纸钱上, 堪称奢侈, 名为金银钱,只有宫中的人丧礼才能用, 可宫中这些年,并没有什么白事……
“禄宽。”容常曦转头盯着禄宽, “本宫问你, 你当真不知这纸钱从何而来?”
禄宽道:“奴才绝不敢隐瞒殿下。”
容常曦不语, 又拿起了几本书翻阅,却再未发现类似的之前。
容常曦在桌前坐下,那三张纸钱, 她越看越觉得诡异,脑中想法一时纷纷杂杂,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脚步声,容常曦起身, 就见容景谦走了进来。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桌上陈列着的三张纸钱,脸上却没有任何惊慌,只道:“皇姐。”
容常曦指着那三张纸钱,道:“景谦, 这三张纸钱,是怎么回事。”
“嗯?”他走过去,随手将那三张纸钱收好,夹回易经之中,“这些年,我的哪位亲人去世了,皇姐不知吗?”
容常曦愣了愣,道:“是……静贵人?”
容景谦不语,把《易经》摆回最高处,神色淡然地回头看着容常曦:“怎么?”
“没,没什么……”
容常曦刚刚想了一万种可能,就是忘记虽然宫中没有丧礼,但明光行宫是死过一位静贵人的,静贵人生前一个封号也无,葬礼稍微奢华一点也是情理之中。
她一时间嘴笨的厉害,只能说:“节、节哀……”
说完就后悔了。
都过去多少年了,节的哪门子哀?
容景谦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容常曦难得如此尴尬,恰好福泉从外头进来,似是有事要像容景谦禀报,容常曦猛地想起今日来所为何事,道:“福泉!”
福泉行礼道:“参见康显殿下。”
容常曦走到福泉身边,盯着他看,福泉微微弓着身子,眉眼低垂,但身形确然比一般太监要高大的多,身姿也十分挺拔,容常曦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而他丝毫未动。
福泉这样的人,大约是不会受容常曦眼神恐吓的,她缓缓道:“你可知,欺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
“奴才知道。”福泉道。
容常曦冷哼一声:“你知道,还以身犯险?明明是太监,却未曾受宫刑,此等大罪,万死也难赎罪!”
容景谦也走到两人面前,观他神色,半点也不惊讶,容常曦回头看他:“景谦,这件事,你想来也是知情的。”
“嗯。”容景谦倒也没有骗她,“福泉为人谨慎,不会出错。”
“不会出错……”容常曦哼哼摇头,“景谦,你怕是不知道,大皇姐如今心悦福泉。”
一直纹丝不动的福泉身形微晃,他似是想抬头,但又忍住了,容常曦看着更加来气:“死太监,胆子真大,竟敢对大公主下手!你可知此事若是传出去,皇姐她会如何么!”
福泉单膝跪下,沉声道:“奴才与大公主殿下之间清清白白,还请康显殿下不要误会。”
“误会?”容常曦冷笑一声,“皇姐亲口同我说的,还有什么误会?”
福泉眉头紧锁,一语不发,容常曦只好回头看着容景谦:“景谦,你的下人,你自己说,应当怎么办?”
她本以为自己说出这件事,沉稳如容景谦都要吓一跳,谁料容景谦面色无波,道:“皇姐只是一时糊涂,待她婚事定下,自会忘了福泉。”
容常曦如今对容景谦已颇为了解,听他这样说,便察觉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意思:“你知道皇姐对福泉……”
容景谦并未否认:“大皇姐不善掩饰情绪。”
容常曦想起那时自己来允泰殿,就见容常凝带着福泉去捕蝉,她那时候还奇怪已入秋了哪来的蝉,如今想来那时根本就是容常凝想见福泉,想与福泉独处而想的借口。
而聪颖如容景谦,如何看不出容常凝的想法,却竟让她带着福泉离开。
他明明知道福泉可不是太监,万一福泉把持不住,这两人做了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怎么办!
容常曦一时间只觉得容景谦不可理喻:“你明知皇姐……却,却纵容此事!”
容景谦道:“何为纵容?”
“这宫中奴仆少说也有好几千人,不是单一个福泉不可!”容常曦心急之下声音都大了几分,“你既晓得大皇姐对他有意,他还不是太监,那你不如将他放出宫!”
容常曦转头看着福泉:“福泉,你大好男儿,一身武艺,何必委身于此,连男人都算不得?这样,你救过本宫一命,本宫心中是感激的,你尽快出宫,本宫给你一大笔钱,你无论是要开武馆,还是——”
“——皇姐。”容景谦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福泉走不走,我说了算。”
自容常曦这次受伤醒来以后,容景谦很久没有用这般强硬的口吻同她说话,可他一开口,便是不容置喙的笃定。
容常曦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景谦!他不能留!只要他在宫内一日,皇姐便不会死心!如此下去,会害了皇姐的!”
“若有意,送福泉去宫外也无用。”容景谦淡淡地瞥着她,“皇姐应当最是清楚。”
容常曦愣了愣,意识到他是在说自己对华君远——华君远一直都在宫外,容常曦却仍是想方设法地制造同他相处的机会。
难道她会,容常凝便不会吗?
容常曦磕磕巴巴地道:“这不同!何况,我对那人已……已……”
她想说自己已完全放弃华君远了,却又无法说出口,只怕将来出尔反尔,徒惹人嘲笑,她现在确实对华君远有些死心,可连她自己都害怕将来看到华君远,又生出什么纠缠不休的念头。
她“已”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最后只能一拂袖道:“总之,福泉不能待在宫里,更不能再与大皇姐独处!景谦,你也是,我对如今朝中这些王公子弟半点不熟,可你应当十分熟悉,若有什么适合的男子,应当赶紧搭桥牵线,让大皇姐赶紧找个好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