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弟——则慕
时间:2018-11-20 10:39:09

  还真巧。
  去年的事情,看来合该在新年的第一天天亮以前统一解决了。
  容常曦让宫人将歩辇放下,索性又下了歩辇,走到后头容景谦的歩辇旁,容景谦的歩辇也放下了,他望着容常曦,道:“皇姐。”
  “你怎的还未回宫?”容常曦先客气地寒暄了一下,“难道是从泽泰殿才出来?”
  容景谦点点头:“皇姐呢?”
  容常曦道:“我……我看宫内雪景喜人,便忍不住到处看了看。”
  这完全是在胡说八道了,大晚上的,虽有宫灯,但要说雪景,那是当真看不到什么,何况这么冷,依容常曦娇生惯养的性格,是绝不可能忍着寒意看什劳子雪景的。
  容景谦并不揭穿她,道:“时候不早了,皇姐早些回去休息罢。”
  容常曦才不走,道:“我替你向静贵人娘娘上了香。”
  “多谢皇姐。”容景谦道。
  容常曦见他当真没有要往下说什么的意思,忍不住道:“你不好奇吗?我同三皇兄去明光行宫,究竟做了什么,发现了什么?”
  容景谦道:“若你想说,自然会说。”
  容常曦道:“我现在就想说。”
  容景谦仰头,看着满天飞雪,又看了看眼前的容常曦,最后道:“好。”
  
 
  ☆、逼问
 
  进了允泰殿, 容常曦才发现这里居然到现在也没有开地龙,他们进去以后, 宫人才开始张罗着烧炭, 容常曦坐在席垫上瑟瑟发抖,道:“你的允泰殿重新修葺时, 没有装地龙吗?!”
  容景谦在她对面, 同她隔着一张小桌而坐,看着是丝毫不冷:“装了。”
  又吩咐禄宽:“多生几盆碳火放在皇姐身边。”
  在外头冷到麻木了反而没关系, 进了这种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容常曦反而觉得寒意难耐, 她哆哆嗦嗦地道:“那是内务局不给你们足够的碳火?为何不烧地龙?”
  其实她也晓得, 到如今, 内务局是无论如何不敢给容景谦脸色看的,只是她也实在想不通,好端端的, 容景谦为何就不烧地龙呢。
  容景谦道:“由奢入俭难。”
  “嘶——”容常曦搓着手,一个小太监低着头给容常曦端了一杯热水上来, 容常曦瞥了两眼,发现居然是振英。
  他十分心虚,低着头就要往外走, 容常曦道:“跑什么?”
  振英一顿,嗫嚅着抬头:“殿下……”
  容常曦故意对容景谦道:“这狗奴才你还真留在身边啊?不怕他又出卖主子?”
  说完还晃了晃手里的水,道:“指不定里头有什么呢。”
  振英着急地道:“殿下,奴才, 奴才没有……”
  “下去吧。”容景谦淡淡道。
  振英便苦着脸,小跑着走了。
  容常曦哼了一声,喝了一口热水:“你倒真是宽宏大度。还有,什么由奢入俭难,将来就算你出宫了,家中也可以装上地龙啊。”
  容景谦没应声,也低头喝了口茶,容常曦放下茶杯,见殿内无人,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细长的圆筒,今天出来时,她便一直让尤笑带着,现在却真的可以用上了。
  容常曦将那竹筒打开,拿出里边卷着的画,在容景谦面前展开。
  上头的女子面容清美,嘴含微笑,与容景谦生的极为相似,正是静贵人。
  容景谦神色微动,接过那画,凝神看了片刻,方道:“多谢皇姐。”
  “……啊?”
  容常曦愣了愣。
  她也没说要将这画赠予容景谦啊!容景谦怎么也不问问这画是从何而来,张嘴便是多谢皇姐?这下她不给他似乎也不对了!
  罢了,给他也无碍,这画并非孤本,是容常曦让那画师又照着之前所画的,又临摹了一遍的画作罢了。
  容常曦咳了一声:“不必谢,本就是你母妃的画像,你留着也天经地义。不瞒你说,看到画像以前,我还曾怀疑,你究竟是不是静贵人的孩子。”
  容景谦将那画卷重新耐心卷起,塞回画筒之中,听她这样说,头都没抬:“嗯?”
  “我曾怀疑过……你是珍妃的孩子。”容常曦观察着他的反应。
  容景谦将画筒扣上,道:“皇姐问过我与珍妃的关系,我亦回答过。”
  言下之意,谁让你不信我?
  容常曦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景谦,你可否让我看看,你佩戴着的那半枚玉佩?”
  容景谦看她一眼,竟也没拒绝,伸手轻轻解开宫袍最上的一颗扣子——老实说,看到容景谦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容常曦脑袋里瞬间涌起了许多不好的回忆,她不适地低头,佯装喝水。
  容景谦疑惑道:“皇姐?”
  容常曦做好准备,这才抬头,却发现容景谦也就只解开了那个扣子,而后将系着红绳的半块玉佩给拿了出来,容常曦伸长了脖子去细看,这才发现这玉佩当真是质地粗糙,中间被摔裂的部分,则显然被细心打磨过,虽然边缘歪歪曲曲的,但那些尖锐的地方都被磨的圆润了。
  容常曦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道:“景谦,你母亲与你舅舅,并无血缘关系,对吧?”
  容景谦将玉佩重新收回外衣中,冷冷地看着容常曦:“皇姐这是何意?”
  容常曦起身,也看着他:“我本以为这次会毫无收获,结果我们找到了一个车夫,他亲眼见到过珍妃静贵人刚入行宫时,送别你的舅舅庄飞良去参军,他记得很清楚——当时庄飞良与一个女子拥吻后,将玉佩一碎为二,半块自己戴着,半块给了那女子……而这玉佩,是你母后自小放在你身上的……”
  容景谦的神色和声音都越发冰冷:“所以?”
  “所以……”容常曦深吸一口气,她心情不好,也懒得与容景谦绕来绕去,破釜沉舟一般地道,“我在想,你真的是父皇的孩子吗?静贵人与庄飞良,除了是兄妹以外,是否——”
  “啪!”
  容景谦不等她说完,突地伸手拂去容常曦面前的茶盏,瓷杯落地,应声碎裂,有些险些落在容常曦脚边,她吓了一大跳,道:“你……你干什么。”
  容景谦冷冰冰地道:“茶水是用来待客的。”
  “我说的若是有问题,你反驳便是了,何必这样吓唬我!”容常曦是心一横才直接问出口的,眼下看容景谦这样子,先是心虚,很快又是满腔怒火,“你不正面回答,难道不是心虚了吗?那车夫总不会是三皇兄平白找来污蔑你的!他还识得这画像上的人呢!倒是你,你明知自己是谁的孩子,却佯装是皇子入宫,还对皇位虎视眈眈,欺骗了所有人!你口口声声说你不曾欺骗我,可能吧,小事上,你总是愿意说点真话的,可这最大的身世,你却瞒住了所有人!你根本是……居心叵测,狼子野心!”
  容景谦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了半响,烛火摇曳下,容常曦必须承认,自己有些害怕了。
  他此刻的眼神,让容常曦想起自己上辈子死的时候,容景谦望着她的眼神。
  嘲弄有之,厌恶有之,他像在看世上最可怜又最可笑的蝼蚁,而他即将要伸出脚,毫不留情地一脚踩下——
  他起身,容常曦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容景谦背对着她,声音却已回到了毫无波澜的状态:“皇姐既然这么好奇,那便随我来一个地方。”
  ***
  容常曦知道冷宫与允泰殿相距不远,却没想到这么近。
  甚至不需要用上歩辇,只需步行,走上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
  因为要去的地方有些诡异,容常曦和容景谦都没带人,容常曦也不想撑伞,只将女披的帽子戴在脑袋上,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着,雪始终未停,积雪也更加厚了,一脚踩进去,已淹没小腿,好在容常曦穿的是羊皮长靴,并没有被雪打湿脚。
  容景谦走在前头,步履极快,他披着素白的大氅,没有戴帽子,雪落在他的发间,眉间,而他像是丝毫不觉得寒冷。
  其实这有点奇怪,因为容景谦并不太常穿白色的衣物,何况这是大新年,那大氅却素的吓人,看着格外不吉利。
  到了冷宫面前,容常曦被这荒凉的景象吓得微微一愣。
  张灯结彩的新年,偏偏宫灯在冷宫外便不见了踪影,暗的吓人,只能借着不远处的宫灯看出这里宫墙早已斑驳,露出深灰色的内里,宫门虽大,朱红的漆却早就脱落了个干净,若非是下了一场大雪,几乎能想象到这里之前是如何肮脏——即便如此,墙角陈年的蛛网与尘土还是让人心惊。
  最诡异的是那扇大大的宫门,是从外头锁着的,两根粗粗的木棍横插在门上,防止里头的人发疯撞开这门。
  容常曦突然想起珍妃的衡玉园,几乎生出一股退意,她张了张嘴,灌了一嘴风雪,前头的容景谦却已经走到了两个看起来要睡着的守卫面前,说了点什么,两个守卫便欣然拿着银钱离开了。
  容常曦只好悻然闭嘴,颇有些害怕地看着容景谦将那两根木棍抽开。
  大门轰然而开,里头更加幽暗,容景谦面色不改地往里走去,容常曦左顾右盼,那两个守卫跑的飞快,眼下这附近既没有灯火,也没有人烟,唯有冷风呼啸,容常曦别无他法,只好拽着女披的系带,小跑着追上容景谦。
  冷宫之中果然比外头看着的还要骇人几分,虽有个“宫”字,可实际上里头不过是几间看起来极为破旧的屋子,也就勉强比宫人所居住的耳房要好一些。
  而那院落中的树,虽然没叶子了,无人打理的小树枝却生的十分茂盛,在这样的夜里,看着犹如鬼影。
  其中一个屋子里亮着十分微弱的灯,灯下一女子身影被拉的极长,投在窗扉之上,显得格外渗人,那女子似是想到了什么,竟无端开始哭泣,哭声极为哀怨,伴随着风声,更添诡异。
  容常曦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拉住旁边容景谦的衣袖。
  容景谦却直接将手给抽走了。
  容常曦一愣,咬牙切齿地望着他的背影,手也握成拳头,以免自己又没出息地去牵他的衣袖。
  容景谦走到那有灯的屋子旁,轻轻敲了敲门。
  里头的女子声音一顿,而后竟又充满喜悦地笑了起来:“圣上?是您来了吗?臣妾就知道,您不会就这样放下臣妾……这可是新年呢,您稍等,臣妾尚未打扮,不敢见您,稍等,一会会儿便行!”
  容常曦蹙了蹙眉,容景谦平静地道:“我是七皇子。”
  敬嫔的声音戛然而止,很快里头响起她尖锐的叫喊声:“你想来做什么?!你要杀了本宫吗?!来人啊,来人!!!”
  这下容常曦很确定,敬嫔已有点疯了,听说被关入冷宫的妃嫔,总是疯的特别快,但她没想到,这才短短两个多月,敬嫔便……
 
  ☆、决裂
 
  容景谦道:“是淑妃让我来的。”
  容常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不料听他这样说后,一直没肯开门的敬嫔竟然冲了过来, 直接将门打开。这下容常曦又被她给吓了一大跳, 敬嫔的发型极为凌乱,头发只以一根朴素至极的木簪挽在脑后, 但发髻也已松松垮垮, 显是那负责伺候她的宫女敷衍对待——其实从那宫女此事竟不在冷宫,也能看得出来。
  她整个人比之从前生生瘦了两圈, 面容枯槁,眼下泛着青黑, 散乱的发丝中竟生出了大片白发, 衣服也十分破旧, 这天寒地冻的,她大约也是冷的厉害,身上居然穿了两个短袄, 与脸上的消瘦截然不同,身上显得极为臃肿, 看起来十分不和谐。
  敬嫔像是没看到容常曦一般,死死地盯着容景谦:“淑妃……那个贱人,贱人!!!她人呢?人呢?!”
  容景谦道:“你可知她为何偏偏挑中了你?”
  这对话没头没尾的, 容常曦一头雾水,敬嫔这个疯婆子却是听懂了,她哑声道:“她知道皇上宠爱我,她知道……她知道洪家位高权重, 她怕我,她怕我!”
  容景谦倒是没告诉她淑妃马上要成为淑贵妃的事情,只道:“她不过是以眼还眼罢了。”
  敬嫔瞪大了眼睛,像是疯了一般地嘶吼起来:“她知道?当年的事情她知道?!可她找本宫做什么,将沉香木送去她那里的人是本宫没错,可本宫也是受人指使!”
  她突然伸手指着一旁又是惊讶,又是迷茫的容常曦,道:“若不是皇后指使我,我好端端的去害淑妃做什么!”
  突然听到母后的名字,容常曦一怔,立刻反驳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此事与我母后有何关系!”
  敬嫔盯着容常曦,眼中全是恨意:“皇后那个毒妇自己生不出孩子,却嫉妒我与淑妃接连生下皇子,竟趁机让人将容景睿推入冰冷的湖水中!”
  容常曦厉声道:“胡说八道!”
  敬嫔冷笑一声,继续道:“不但如此,容景睿半废他,她便将主意打在了景祺身上,还好我一直对她卑躬屈膝,阿谀奉承,景祺才勉强好好地活下来,她怀了你以后,我以为她会收敛些,谁知淑妃很快又有孕……她嫉妒之下,竟以景祺要挟,要我将那有毒的沉香木送去淑妃那里!!!”
  外头的风雪极冷冽,却不如此时容常曦浑身遍体生寒,她深知如今敬嫔已在冷宫无力回天,人也疯癫,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污蔑母后,即便如此,她也根本不可能相信敬嫔的一派胡言,只是一时间容常曦竟也不知如何反驳。
  她只能磕磕巴巴地道:“你、你自己犯下错事,却要污蔑已入黄泉之人!母后母仪天下,又是六宫之主,怎可能与你们这些妃嫔斤斤计较!”
  “哈哈哈哈哈,母仪天下!”敬嫔放声大笑起来,“母仪天下……呸!”
  她吐了一口痰,就落在容常曦脚下,容常曦缩了缩脚,不敢相信地看着她,敬嫔笑道:“那时候宫内同时三位妃子有孕,皇后那个毒妇,一面让我用沉香木害人,淑妃那孩子很快便没了,珍妃虽勉强保住了孩子,身子也落下了病根,后来还来了一出白猫换龙子,让珍妃不明不白地含恨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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