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稀奇在哪啊？】
小鱼神色淡然的抽回手，“我能入门吗？”
“小娃娃却不感兴趣吗？”道人眯眼一笑。
“感不感兴趣都改变不了什么。”小鱼很平静。
“你这命骨是老夫平生仅见，本以为你是借尸还魂，可是你的确乃是肉体凡胎。”道人挥挥袖子，旁边的桌案边出现一个紫衣美人，巧笑倩
兮，径直开始煮茶。
眼见方才还是一只漂亮凤蝶，转眼就成了一个大姑娘，小鱼淡然的眼眸里也不由飘过一丝惊奇。
“你身居凤命，带了一丝龙气，但是同样带着逆命之相，浑身死气缠绕，本是六亲断绝，疾病缠身，孤老终生的结果，却又是天生神骨，身
边亲人俱全，自身健康天赋绝佳。”
道人敲着膝盖，“不可能……这世上绝没有这样的命。”
“我能不能入门？”小鱼将他的话记下，然后又问。
“你这女娃娃倒是难得的倔强。”他一笑道，“能自然是能，你的天赋老夫平生从未见过第二人，只是修道路苦，你当真不悔？”
小鱼摇头，那道人却并不欣慰，只是道：“一旦入我道门，便要与尘世分离，从此后，你的亲人朋友，与你再无缘分，或许沧海桑田，你驰
骋天地，孤身一人，他们却早已作古，这世间，再无你的牵挂。”
她犹豫了，道人起身，她才发现，他的脚竟然一直与地面保持细微的距离，就这么平平的浮在空中。
“你的命轨，除非有人为你承担了命运，否则，你绝不会是如今的花团锦簇。小娃娃，你身上背了一大笔债，这因果不还，终有一日，你便
是成神，也得死的粉身碎骨。”他说完飘然离去。
“若你想好了，便去三仙观寻老夫。”
这人走了，眼前原本的美人通通变回彩蝶蹁跹，巴掌大的纸人飘上天空，跟着落入泥土。
周围繁花盛开，一瞬间消失无踪，这里从刚刚开始，竟然一直都是幻象。
【你看看，要不咱们先去当太后，大不了我不阻止你早点干掉姬如期，你儿子上位后，到时候你一家子都是皇亲国戚，你再来修仙不是更好
？】陆菁再次劝道。
小鱼眨了眨眼，看着周遭消失的一切，“神奇又强大的力量。”
她莫名道了这么一句，长长呼了口气，才想起陆菁问的话，“我为什么要杀他？”
【为了上位啊，你不想当那种男人身后的女人，那咱们就直接干掉男人自己扶持儿子或者自己上呗。】陆菁道，说着眉飞色舞起来，【也是，最近可流行这种人设了！】
“我本来就没打算当他的女人，也对天下没兴趣，更对杀他没兴趣，你死心吧。”她转身往回走。
想了想，偷偷摸去了前厅，远远一瞧，方才还跟她说话的那道人，此时正坐在厅内，微微合目，唇角含笑，看着跟真人毫无分别。
仙家手段，妙不可言。
小鱼心里有事，暂时不想回家，干脆去了远山寺。
觉安衣着朴素，拿着扫帚默默扫着落叶，小鱼来了并不多言，径直去墙角拿了扁担水桶，来回好几趟才把水缸填满，完了又去劈柴。
觉安忙完了过来，捡起一块木柴看了看，“阿弥陀佛。”
“师父。”她唤了一声继续。
“今日的斧刃似乎犹豫迟钝，但又远胜往日暴戾非常。”觉安意有所指。
小鱼停下，“是徒儿不静心。”
觉安放下柴禾，慢悠悠的往禅室走，“世间一切，莫过于心，你若是想要快乐，便去追寻心之所向。若是想要圆满，便去追求人间温暖。不
管是怎样的，都不得解脱，你纠结一日，也终归还是身在红尘。”
“徒儿知道，没有两全。”她轻声道。
“你非是我佛门中人，红尘少年，却活的如此清醒，这样未免太苦。”觉安摇头。
小鱼抿唇，“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有时候不明白自己……”
很多时候她很迷茫，她觉得自己不是自己，好多时候她想，她应该是另一个人，过另一种人生，却不该是现在这样幸福充满了美满的。
这一切都充满了不真实，让她不敢沉溺，终日战战兢兢，她的害怕没有人可以说，慌张不能表现出来，要披好一张天真少女的皮，才能在这
世间，在虚幻中苟活一般。
“你可知贫僧当初为何会拒绝收你为徒？”觉安突然道。
“因为徒儿……”小鱼想起道人说的话，犹豫着道：“死气缠身。”
觉安合目念了一声佛号，“你果然是知道了这件事。”
“然贫僧拒绝你并非为此，而是你身上血煞太重，罪恶缠身，一路行来踏血尸骨，心坚如钢铁，万物不可摇，一生都是恶果。”
“师父跟那个人说的话，仿佛不是我，可好像，又是真的……”她没有多少惊讶，而这本身就足够惊讶了。
“贫僧不愿自己教出一个魔头，但是……你心有仁慈，克制强硬。你不适合做佛，你像神。”
觉安早已不是普通的和尚，他也是能看透很多东西的，一身积累了无数功德，自然不愿意败在小鱼身上，但是这个人心智坚定，宁死不悔，
他反而从她死气沉沉的身上看见了一线生机，因此，倒愿意成全她一把，也是给自己搏一搏。
“如今的一切都是对你的考验，端看你自己的选择。”觉安道。
“考验？”小鱼坐在觉安对面，“徒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现在是张氏怀胎十月生下的宝贝女儿，被夫妻两宠爱长大，弟弟妹妹懂事可爱，不缺吃穿，她的人生本不应该有迟疑和痛苦。
如果是往常的那个人，她不会有丝毫犹豫，她会抛下一切，只追着看得见的力量而去，她从来知道，她要的起的只有自己，能够做的，只是
强大己身，旁的太多，她都奢望不来。
“一切如水中月镜中花，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折磨人的利器，越是毒.药.砒.霜。”觉安叹息，看她的眼眸带着怜悯。
“你可知我佛曾言，人有八苦，生老病死，忧悲恼，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小鱼点头，“既是拜您为师，熟读佛经也是自然的。”
“你如今纠结，便是生之苦，活着，哪里有不苦痛的呢，至亲生离，更是悲痛欲绝。”觉安言尽于此，不再多说了。
小鱼脑子一懵，总有种突然清醒的感觉，但是再去想，又什么都想不到。
但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起身正要给觉安叩头，从此后，她便要离去，与觉安再也没有相见之日了。
觉安手一招，“贫僧受不起，也不必受。你与贫僧虽为师徒一场，却是彼此帮助，不欠什么。”
“去吧。”
小鱼回家告知父母要入道修行，张氏跟安庆丰再也忍不了了，坚决不同意。
她并不争辩，也没有悄悄溜走，反而是留下侍奉父母，不再像以前那样天天往外跑了。
张氏生怕她想不开真去当道姑了，成日里拉着她在身边做绣活，安庆丰张罗着给她说亲。
不过整整三年，安桂儿都出嫁有孩子了，安小弟都考了秀才了，她也还是没嫁出去。
张氏不怕她闹，就怕她不闹可也不屈服。
“你这孩子这是何苦？从小你就特别，生下来就灵透，比旁人先学会走路、学会说话，比旁人聪慧。娘原本以为你是上苍赐给我的宝贝，谁
知道是个磨人的混账。到底家里哪点对你不起？让你三年来都坚持要去修道去？那是女子该吃的苦吗？你有这样的样貌，何必白白浪费大好年华！
”说着张氏便抹起了泪。
这话小鱼听了三年了，她半点没动摇，心里的信念越来越坚定。
十年后，张氏和安庆丰膝下儿孙环绕，安小弟十分孝顺懂事，从没嫌弃过在家当老姑娘的姐姐，只是也为她的终身操心，想着给她过继一个孩子，以后也有人养老送终。
但这日一早，小鱼留下书信，将自己多年攒下的钱财全部留下，这些足够安家人一生无忧的过了，叩了个头，转身毫不犹豫的踏着雪花，消失在茫茫雪色里。
尽孝十三年，她终究还是走了。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屏障碎了，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剧变，灵魂从里到外都透着轻松，头发丝到手指尖都叫嚣着畅快。
【你现在高兴有什么用？当初让你当太后不去，白白丢了自己的好机缘和好命数，后来想去修仙了，又优柔寡断在家待了十三年，十三年啊！你知不知道修仙那是要看资质的，当初那个人是说的不错，你的天赋很好，可是你已经三十岁了啊！这时候修仙修个鬼啊！我真不知道你脑子进水了还是根本没有脑子！】陆菁气急败坏。
真是恨啊，她当初就不该因为美貌而选中安小鱼，自以为以后的任务就是勾勾男主就行了，而一个女人，气质涵养能力都能后天培养，而天生的美貌才是真正的稀有，所以她才定下了她。
谁知道她竟然是个中途变异的安小鱼，剧情早就被她自己搅合了，如今的路线简直就是九曲十八弯，看到了开头绝对想不到结尾的那种！
“我追求问心无愧，现在走，是最好的选择。”小鱼心态很好。
【是吗，可是都十三年了，当年的那个人会等你，现在可不会。】陆菁冷笑道。
果不其然，到了三仙观，守门的童子冲着小鱼躬身一礼，“一年前师尊吩咐，让我等在此处，静待有缘人到，请随我来。”
当年那个一手术法出神入化的道人，在一年前坐化了，因为他寿命有限，尽管可以青春不老，却不能长生不死。
小鱼有些愕然，“坐化了……”
原来在她眼中这样厉害的人，也是会死的，果然，生老病死，每个人都逃不过吗？
童子打开一间屋子，里面满满都是书，“这些都是师尊吩咐留给您的，师尊留下话来。”
“女娃娃，你有天赋，也有缘分，只这缘分不是逍遥天地的仙缘，而是困于一方的神缘，至高无上，亦是无尽时光的囚徒。你若仍然不悔，必定要走下去的话，便在你此生有生之年看完这里所有的书，若那时你还未死，或者你已然死了，都是自己的选择。”
童子学完了话，躬身便离开了，小鱼在这偌大的室内转了一圈。
这里边明显是有袖里乾坤的神通，外边看着不起眼，内里却大的出奇。
无视陆菁的冷嘲热讽，小鱼开始从第一层看起，当她看完最外层的书架之后，已经是一年后了，这里的书上都记载了从古至今各种神人妖魔的生平和记事，以及杂谈地理，动植物分析，医术经书，术法详解，武功秘籍，几乎囊括了世间一切，小鱼不明白那道人为什么让她看这些，但是她仍然选择留下来。
又一年后，她背着书箱走出了门，开始云游天下，每隔一个月或者一年才回来一次。
用脚丈量了天下的土地，看遍了世间的山河，帮助了无数黎民，留在战乱区救助伤兵，去往荒城内解决瘟疫。
天下人都知道了这个无名道人，小鱼帮道人完成了传道的愿望，天下处处都有道观的存在。
她已经很少有时间看书了，因而便再也不睡，训练完就开始看书，直到五十年后，才将所有书看完。
八十岁的她仍然精神奕奕，书看完了，她便出门自己边走边找，陆菁看着她一步一步过来，好像把人生过的一塌糊涂，追求了那么多好像什么都没得到，她不是没有嘲笑过，可是最终到老了，看她这么满足高兴，也还是沉默了。
小鱼拄着拐杖从从前的家门前走过，她的父母早已离世，她的兄弟姐妹也已经死去，如今这里住着的，是兄弟的后代。
“咳咳……”她咳嗽了两下，渐渐走远了。
到老了，病痛来找。
第247章 第五章 天神殿会
小鱼病的很重，她能感受到身体跟腐朽的老木一样，轻轻一捏怕是就成了渣渣。
她已经八十高寿了，尽管她会术法，会很多医药，但人老了就是老了，再如何，也比不了鲜活的年轻人。
她跟当初的道人不一样，对方穷尽一切找到了秘药，保持容颜不老。
小鱼却觉得没什么意思，她如今也感受到了，天道似乎对她有些特别，本来她这样的修行之人，就算免不了一死，也不该疾病缠身，身子枯朽，但是偏偏，她比凡人老妪还不如。
“咳咳咳……”迎面吹了一股冷风，她顿时咳得不轻，内里跟拉破风箱似的。
撕裂般的疼痛炸开在胸口，浑身都软绵绵的使不上劲，疲惫和无力在身体里充盈。
【你别折腾了，这都七老八十了，真当自己还是年轻那会儿呢。】好歹相处了一辈子，陆菁也没了讽刺她的心了。
小鱼裹了裹棉袄，手掌苍老起皱，她叹了口气，“难怪啊，谁都不想老。”
【不想老也老了，当年你要是肯听我的，不至于到今天，我是不指望了，就等着你两脚一蹬换个人去，你呀，自己死去吧。】陆菁刺道。
小鱼艰难的撑着身体走到门外，坐在小板凳上，看着漫天飞雪，“这么些年下来，回头想想，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哎哟，您可别这么说，谁不知道您这无名仙啊，一辈子了，您不就挣到了这么点名声嘛。】陆菁张嘴就来。
小鱼呼了口气，没想理她，她捂着心口，连气儿都喘不上来。
陆菁见她难受成这样，沉默了一会，【你是修行之人，一生只有一次，这回死了，就是永远死了，你真不后悔？】
小鱼轻轻一笑，“怕什么，我记着师父死了不还在地狱里头当小官嘛，到时候投奔他去，好歹我这些年做了这么多，我死了，那些人怎么着纸钱也得给我烧些嘛。”
【你不怕死？】陆菁奇怪。
“如果不知道死后是什么模样，大概是会怕的，不过如今知道，也就不怕了。”
